如果上天对她仁慈,给她实现了第一个愿望,那第二个,她希望姑姑恢复健康。
*
裴圳在美国被关了快两个月,监禁似的生活终于结束。
只留房琳在别墅看着他。
“妈,能不能把手机还我?”他表情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让房琳捉摸不透。
如果他能大发脾气,她还觉得正常。但他现在情绪稳定,看起来不对劲。
“你不会要跑吧?”她紧盯着他,不肯放过对方脸上丝毫的反应。
偏偏,裴圳始终冷静,淡淡道,“我还有朋友,再不回话,他们会以为我死了。”
家里不让他触碰的人和事,他早就失去了去弥补的时机。现在再提,只会让两个人都不好受。
他尊重陈净茵的选择。
不。
他努力尊重。
见裴圳眼神真挚,房琳把收起来许久的手机还给他。裴圳按了好久都没法开机,转身上楼充电。
等再开机,先涌进来的是梁孑的消息。
很多。
都是关心他有没有事的。
裴圳从上翻到下,没看到自己期待的东西,又不甘心,重新往上查看。短时间经历两次失望,他突然记起,那女人早就把他拉黑了,不可能再给他发消息。
嘴角自嘲地掀起,他回梁孑消息:[没事了。]
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现在国内还是晚上,梁孑的电话突然拨进来,让裴圳眼神怔了一瞬,才接听。
“她的事你想知道吗?”
听筒内安静许久,裴圳冷漠回绝:“不想。”
却没抵过梁孑对他心思的洞察。
“她考上南师了。”
话落,电话两边都陷入沉默,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秒针滴滴答答地走动,裴圳平淡地哦了一声:“你呢?”
“……”
梁孑没想到他会对陈净茵漠不关心,但他本来就觉得他们俩不合适,对此事也是以兄弟身份点到为止。
“航空航天啊,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闻言,裴圳笑笑:“恭喜帅哥。”
“少来。”梁孑完全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思,话锋一转:“黎东被他爸送去英国了,真可怜,他妈妈宁肯高龄再生一个也不要他。”
裴圳脸上的笑微凝,片时,冷哼:“活该。”
他一直怀疑黎东的用心,是真的疼爱没见过几面的妹妹吗?
还是找个自我感动的理由?想借此讨好不喜欢他的妈妈,重新找回母爱?
可怜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必属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
听到裴圳厌恶的态度,梁孑没再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行了,你好好调整,我睡了。”
电话挂断,纽约外面的天暴晒明亮。
裴圳今天醒得早,但此时毫无困意,甚至觉得每一天都无比漫长。
南京。
她的选择真是利落,从北到南,精准转换。
他看错人了,她从来不是软弱才依附于他的菟丝花,她是成大事不拘小节的勇者,哪怕再对他伏低做小,也不是因为真的怕他,而是先低头,将对自身的伤害降到最低值。
她很聪明。
他在这段不明不白的感情中完全是横冲直撞的莽夫,到头来,头破血流,不堪入目。
幸好,幸好纽约很远,再无熟人知晓他曾经的狼狈。
等太阳落下些,裴圳背着网球包下楼,看起来和曾经爱健身爱锻炼的样子无异。但房琳还是不放心,问道,“你要不要多休息一段时间?”
裴圳换上运动鞋,口吻平淡:“在家无聊,不如出去找点事做。”
确实。
房琳怕他在家胡思乱想,靠运动排解情绪是好事。
“那你别太晚回来,你爸会生气。”她叮嘱着。
回答她的是裴圳的关门声。
八月中旬,州市雨水充沛,一场接一场。
爷爷的葬礼如期举办。
没什么人到家里吊唁,陈净茵只是按照叔公们的指引,完成了仪式。回家的路上她哭了,是那种没意识的悲伤,还有些感慨。
以后,她不会再回这个曾称为家的地方。
无论它是被推成平地,还是高楼再起,都与她无关了。
社会的发展帮她斩断了藕断丝连的情感。
她只剩姑姑一位亲人。
将是她和州市唯一的联系。
去学校报到那天,南京小雨,降了几分热气。
陈净茵从地铁站出来,坐上出租车,很快就被道路两旁正绿的梧桐树吸引目光。枝干高大,盘根错节,一排排形成的绿荫像形成了天然屏障,遮风挡雨,又极其浪漫。
象征新故意的开篇。
她举起手机拍照,迫不及待地分享给冯美。
后者几乎是秒回:[何以笙箫默!]
“……”
没有同频。
陈净茵嘴角微微上扬,回复:[分享美而已。]
[好好好,别忘了到新学校给姐妹多拍帅哥,我还没见过南方的。]
冯美看起来温雅乖巧,其实心里有点闷骚,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女孩。对于帅哥,向来是处于远观不亵玩的保守姿态。
看着屏幕上新收到的消息,陈净茵久久无法凝神。
想到了在她世界中消失许久的裴圳。
她还没能还他的钱。
不想重新找回联系方式,她只能找梁孑,但对方以局外人的角度,拒绝了帮她转交转账。
出神许久,等她再重新聚回注意力,冯美的消息已经多出两条。
:[怎么不说话?]
:[你不会想到他了吧!对不起……]
陈净茵眉心无意识地聚拢,回:[没有。是车快到了,整理行李呢。]
冯美:[嘿嘿,你没想那个混蛋就好。新学期,天天开心哦!]
[你也是。]
陈净茵退出软件。
车子稳稳行驶在梧桐大道,她眼前闪过片片绿荫,明亮又充满生机。但她偏偏想到内心最暗淡晦涩的部分,那个她猝不及防记起,又无法轻易放下的名字。
原来这就是自欺欺人。
第0061章
61
再见面
开学没多久,陈净茵去银行单独开了一张卡,里面存了要还给裴圳的钱。她没机会见到他,就想着哪天见到他身边的人,能让对方帮忙把卡还给他。
却没想到,一等就是七年。
曾经的校园体育明星裴圳过得不太好。
医院里,她跟着自己的课题老师,了解到被父母秘密送来诊治的裴圳。她没想到,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比谁都霸道都肆意的他,竟然会有心理问题。
这几年,她没关注过体育新闻,不知道他在三年前的比赛中因为心理原因无法上场打球,临时退赛,被球迷和观众疯狂辱骂,至今社交媒体下面还有肮脏的字眼。
大家都说他畏怯对手,才谎称病退。
但他确实患有了恐慌障碍,一进网球场,周围都是观众的欢呼,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连发球这种简单的操作都极其挑战他的心理,让他没法镇定。
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病成这样的原因,多年来试过很多国外的心理医生,都没效果。最主要的原因,是裴圳不配合。
陈净茵本科毕业直接读研,如今遇到有参考价值的患者,老师极力推荐她跟进这个医学课题。
“我和他认识。”
她如实向自己敬爱的老师坦诚。
教授眼神一怔,便在她脸上不自然的神情中探寻真相,问道,“还放不下?”
陈净茵迅速摇头:“我们分开七年了。”
“这不得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教授把关于裴圳的病情资料找出来,都交给她,嘱咐道,“你这两天先,后来带你见一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