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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者们大多是行动派，这次的聚餐就像是赶场一样，很快做好又很快吃完，没有浪费半点食物。
清洗完餐具后，他们聊了一会天，在话题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彼格斯看了眼时计表，顿时眼皮一跳。
“8点了，我们赶回城里差不多9点，交易行10点休息，我们该走了。”
罗德里点头，“那么我们就先回典赞城了，今天太谢谢你了，维尔利特。”
“嗯，路上小心，虽然这一带已经没有什么魔兽出没了，但晚上还是多注意些。”
维尔利特起身将他们送到大榕树下，再远就太过郑重了，彼格斯及时喊了停。
“到这就行了，过两天我们再来叨扰。”
“好，希望在我回学院之前能再见到你们。”
彼格斯顿时想起，“对啊，下学期是8月开始，从典赞城过去少说也得坐十天车。”
上学自然不可能卡着日子到校，总得留出意外情况的处理时间。距离维尔利特安排的假期时间仅剩两天，在这两天里他要和村长完善一下他们振兴卡诺村的计划，等他回学院了可就只能靠书信交流了。
罗德里笑道：“那我们可得抓紧了，争取在你回学校之前把我们家的地基打起来。”
“魔法使建房子很快，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如果时间上赶不及的话，我希望你们能给卡诺村的村民们一个机会。”
“你们村的人还会建房子？”
“当然了，卡诺村是村民们合力重建起来的，建房子自然不在话下。”
彼格斯在心底简单算了一下请土木两系的魔法使、从典赞城找建筑工人、从卡诺村找村民盖房，三者之间的性价比。
“好，到时候就找你们！”
罗德里一行带着新家的梦想离开后，维尔利特转身回家。
要是不赶快去安抚一下他家老师，恐怕等到他要回学院了才能看到好脸色。
他回到家，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老兰斯背对着他坐在客厅里。
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维尔利特摸了摸鼻子，短暂地和自己的羞耻心做了个告别。
他踮着脚，轻轻地挪到老兰斯背后，伸手绕过椅背搭在老兰斯肩膀上，“老师~”
老兰斯发出一声轻哼，“哪敢啊，我才教你几天？”
“两年两年，”维尔利特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老师，我已经考上国立魔武学院了，阿卡兰德阁下教我元素魔法、瑟拉菲娜阁下教我咒术、克莱恩阁下教我炼金术和风系魔法。
下学期会有西塞罗阁下教我魔法阵，我的学习速度很快，快到阿卡兰德阁下已经想暂停我的学习内容了。如果是您，会因为这种学生有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师就放弃他吗？”
“……不是名不见经传，你不要避重就轻。”
如果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那他也不至于连送维尔利特去考试都做不到。
他无法踏入斯诺特的任何一个城市，也无法给予弟子任何前路上的助力，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魔导院六席了……
啊，对，六席的位置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对方还能教导维尔利特炼金术，这一点是还要拿着维尔利特的炼金书学习的他绝对做不到的。
维尔利特松开了手，老兰斯的心随之一沉，他还没来得及伤感悲愤，就看见维尔利特从他身后绕了过来。
“你——”
打断他话语的是弟子握住他双手的动作。
维尔利特在他的椅前蹲下身，他强势地抬起老兰斯放在膝盖上的苍老双手并将它们紧握住。
“您是说导致您被流放的罪名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将这个话题挑明了说，老兰斯有些诧异，但很快这点情绪就被更沉重的痛苦压抑。
“……不然还有别的问题吗？我犯了很重的罪，永远也不可能走出这片阴影，而你，维尔利特，你应该，不，你必须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已经沉在泥潭里无法脱身，而维尔利特只要甩开他这个污点，那么他绝对能成为世人敬仰的魔法使，甚至有望成为几千年来最年轻的大魔法使。
他是大源的宠儿，他会成为所有魔法使憧憬的目标，他的法袍上，不该有任何泥点。
“不对，老师，没有人能规定我必须要有一个洁白无瑕的背景，您也不可以。”
“我会成为他人攻讦你的理由！你有一个身披重罪的导师，只这一点就足够那些豺狼把你拉下深渊！”老兰斯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无法想象当维尔利特走上一条光明之路时，背后却拖着他这个累赘的未来。
他有一个想法，一直没有对维尔利特透露过。他知道，如果被维尔利特发现，他的想法就永远无法实现。
“老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相信您的品性，以及我自己的眼光，您绝不会是罪人。如果您是恶人，那我就是恶人的弟子，更加不用走什么光明大道。您会是恶人吗？”
维尔利特紧盯着老兰斯的眼睛，而老兰斯也低着头，注视着他的弟子。
他记起了第一次见到维尔利特的时候，那双璀璨而清澈的眼睛让他每回在大榕树下授课时，都会有那么一两次小小地走神。
当时老兰斯刚被流放到卡诺村，这个他曾经痛失同僚与伙伴的地方，判决下来时，他摸不透西格斯敲定这项决议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但当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何为贫瘠，这片土地绝对无法支撑一个高级魔法使生活，在这种地方他的余生绝无可能再在魔法一道上有进展。
这或许就是他被流放至此的真正意义。
在这个被贫穷缠绕着的小村子里有许多孩子，无所事事的他被村长请出来教孩子们艾比斯特大陆的知识，他同意了。这不过是因为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目标，做任何事都无所谓了。
一块木板，一支木炭条，一根掉了漆的拐杖，这就是他上课的装备，非常简陋。
从上课的第一天起，他就心里很清楚，他讲得敷衍，每天都说一样的内容是因为他懒得洗木板。而听他讲课的孩子，也很敷衍，他们不过是为了他分出去的那些由村长提供的，没有什么滋味的饼干罢了。
他们会坐在石头上，一边编藤，一边听课，他讲的内容大约都成了耳旁风，吹过就不留痕迹了。
只有一个黑色短发、金绿色眼睛的孩子，他每天听着重复的内容，做着和其他孩子一样的事，但是他看着木板上那副简易地图的眼神告诉老兰斯，这个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真的在学习。
那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实在不像是卡诺村的人。
在贫穷的包围下，卡诺村从小孩到老人，眼中都只有如何填饱肚子，他们没有余暇去学习新的东西。
如果老兰斯教的是如何让作物丰收，那村民会带着家里省下来的粮食踏破他家的门槛。但他教的是大陆概况，是帝国如何诞生，而这些村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典赞城了。
他们不会在意这个国家有多大，这片大陆有多大，顶多在难过的时候声讨一下国王看不到他们的苦难，他们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活下去”这个问题上。
只有维尔利特在第一次听到大陆概况的时候问了他：“斯诺特国和北方的伊斯特帝国、南方赛西帝国之间有过边境摩擦吗？”
一个穷村子里的小孩，每天啃着苦涩的黑面包，竟然还会关心国家边防大事……真不像个孩子。
在那之后的七天授课里，维尔利特每天都会问老兰斯一个问题，然后送他回到家里。一个求知的孩子还不足以让老兰斯沉寂的心重新跃动起来，真正令他动摇的是教学的第七天，也是他和村长约好的教学最后一天。
老兰斯感受到了陌生的魔力波动。
那一刻，他的内心仿佛照下了一束光，他似乎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这是一个小魔法使的诞生，不论天赋如何，他都不能没有启蒙老师。
兰斯·布韦奇，在这一刻找到了人生继续下去的目标——再培养一个小魔法使——他似乎是为了否认过去，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迅速地将其列为余生中最重要的事。
他还记得自己收到维尔利特寄来的第一封信时，心中的激荡令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成功地教出了一个小魔法使，他没有埋没在这个贫穷的小村子，他的天赋得到了重视，将来会有整个魔导院为他……
整个魔导院……
老兰斯手中的羽毛笔滑落，在写了一半的回信上划出一道长痕。
这封回信最终没有落在邮筒中，而是掉入了灶台里，和他的希望一起。
村长来叫老兰斯一起寄信，被他关在门外不见，他过得浑浑噩噩，摸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理状态，他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信纸的边角有了破口，这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
而此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月，村长这回直接敲碎了老兰斯的窗户，把维尔利特寄来的第二封信和包裹一起砸进了屋里。
直到看了第二封信，看到了维尔利特对他不回信的小小控诉。
他的弟子即使是不满，也不会直说出来，而是迂回地让村长来敦促他。
老兰斯这才想通了一点，为了不让维尔利特担忧，他会回信，只要维尔利特来信，他就一定会回复，直到维尔利特不再需要他的回信为止。
就这样，老兰斯度过了半年盼着来信的日子。直到他那弟子无视过短的假期，经过十日的舟车劳顿，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
“我……不是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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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我预判了你的预判，我就知道这老东西，咳，我就知道兰斯先生心理有问题。
维尔利特：您真是太英明了。
老兰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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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老兰斯那句“我不是恶人”，维尔利特更加坚定了要查清他被流放的案件内情，但老兰斯现在的情绪并不稳定，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慢慢来吧，等他登上更高处才有资格和那些人对垒。
过去他只以为老兰斯是被他人陷害之类的原因，才会被流放到卡诺村这种无法供养高级魔法使的地方。后来他从梦占中得知，老兰斯是魔导院的原六席，还是现任斯诺特王的启蒙老师。
这种身份的人竟然被流放，事情远比维尔利特想的更严重。
是什么让现任国王都无法保住自己的老师？还是说……那位幸运的好人国王根本没有出力保护老兰斯？如果再往阴暗点想，说不定老兰斯被流放还有对方的“功劳”。
看来不能一心只读书了。
维尔利特垂着眼，手中拿着一柄打磨光滑的木梳整理着老兰斯的头发。在他离开的这半年里，老兰斯头上的白发似乎更多了，明明他去学校之前还能看到几缕黑色的发丝。
“你马上要回学院了，要好好读书，把那几个老家伙的本事都学来。”
“嗯，我会的，不仅会学，还会比他们更优秀。”
老兰斯轻哼一声，“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做人要有自信，这还是您教我的，”维尔利特笑着用一条墨绿的缎带将他的头发束好，“我们该去村长那里了，走吧，老师。”
“都是你多惹出来的事。”
“您也不想村子一直穷下去嘛，以后村子里的冒险者多起来，还得靠您约束他们呢。”维尔利特笑眯眯地拉起老兰斯搭在椅子扶手上手，他没有使力，而是在等老兰斯自愿起身。
老兰斯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我一把老骨头，哪里管得住年轻人。”
“哪里都行，您可是八级的魔法使，可厉害了。要是他们欺负村民，还得靠您保护大家呢。”
“威慑那些冒险者哪用得着我，你站出去都足够了。”
“这不我还在上学嘛，等我放假的时候就和您换班。”
这也是格兰刚才特地来请维尔利特和老兰斯的原因，冒险者们在城中有骑士团的卫兵管束他们，到了卡诺村可就没有那种约束了。
不是他们恶意揣度他人，而是村民们都是普通人，在拥有武力的冒险者们面前，那点防身的拳脚功夫完全不够看。
他们需要发展，需要谋求一条生路，但也不是什么钱都赚的。
在接纳冒险者之前，更重要的是保护好村民们的安全。
维尔利特拉着老兰斯来到了大榕树下，全村的五十来口人都聚集在了这里，看到他们两个过来，村民们纷纷朝旁边挪动，让出了一条路让他们走到人群前面。
村长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后扬声道：“今天把大家叫来这里，是为了一通探讨关于卡诺村未来发展的事。”
话音一落，人群中立即响起惊讶的讨论声。
“未来发展？我们除了种地还能做什么？”
杂货铺婶婶立即回道：“还能做饰品啊，蒂娜要开工坊，我们忙完农活就能去她那里做些饰品卖给城里的先生小姐们。”
一位老婆婆也附和道：“是啊，我们这把老骨头干不了农活，但是动动手做做首饰还是能行的。”
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也来了一句，“还有我们，爸爸妈妈干完活后我也能和妈妈一起做点首饰，蒂娜阿姨的设计可好看了！”
一名中年男性无措地挠挠头，“那也不能都做饰品啊，我们这些粗人做不了那细活，那还能有什么做的？”
他的话问到了大家心坎里。
蒂娜的工坊虽然开起来了，但是才刚起步，饰品的订单还没有扩展多少，她只找来了几个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女性一起做，一些眼睛不太好，手又不巧的人就没有这个新工作的机会。
单单只有一个饰品工坊是养不活村里这么多人的。
村民们平时有大事都是找村长商量，这会也将疑惑而焦急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村长舒了一口气，村民们的反应都在他的预计之中，“我知道各位心中的顾虑，种地是我们能做到的最简单的事，但是我们真的只能种一辈子地吗？
我觉得不至于，卡诺村过去不说繁荣，但我们都过得很幸福，吃得饱穿得暖的同时，还有余力能送孩子们去城里上学读书，二十年前的灾难给与了我们沉重的打击，我们失去了亲人、朋友，失去了庇护我们的家。
但是我们没有被打倒，勤劳的卡诺村民们一起在废墟上重建了家园，即使这片土地不再肥沃，失去的家人朋友再也回不来，但这里依旧是我们的家乡，是我们永远无法抛弃的地方。
我们在贫瘠的土地上个耕种，付出了比其他人更辛勤的汗水，但是收获的却仅仅够我们维生的粮食。
这意味这什么？”
众人沉默不语，直到数秒后，杂货店婶婶哑着声开口，“意味着我们应该另寻生路！如果死守着贫瘠的土地，不知变通，我们只会更穷更困苦，下一代甚至下下代都会是一群穷鬼。”
村民们并非顽固守旧，只是还留在村里苦苦种地的人们，是因为留恋这片土地，不想让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家乡变成一片荒地。
如果有不离开村子就能过上好生活的方法，他们都愿意去尝试。
村长露出一个笑容，他点头道：“是，我们或许还能坚持，但是我们的孩子、孙子，如果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愿意去尝试。”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维尔利特身上，村民们也在此时想起，村子里唯一一个没靠任何人脉关系，凭自己的实力考到了王都的孩子。
维尔利特并没有因为他们热切的注视而怯场，村长在这时停下了演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老兰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维尔利特点头回应，松开他的手走到了村长身旁。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现在在德尼亚上学，王都很繁华，让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眼界开阔之后，我对村子的现状有了一点不成熟的建议，在回来后就找村长说了这件事。
在持续几日的讨论后，我们合力草拟了一个计划，希望各位不要急着反驳或质疑，静下心来听一听其中的内容。”
维尔利特从储物魔导器中拿出了他写的计划书，观察村民们反应的目光沉稳内敛。他虽然还只是个少年，但是却有一种令人不自觉对他产生信任的气质。
村长偷偷看了一眼他手中装订成册的那一小沓纸，封面上赫然写着——《如何让卡诺村重新搭上时代的轨道》。
有了前言在，村民们照着他说的那样，安静地听着他从在学院中就起意，在信件中和村长一起琢磨了许久的计划。
为了让文化水平仅仅到了识字等级的村民们能听懂，他没有用那些需要另外解释的专业词汇，而是用着大白话，尽可能让他们理解计划如何起步、如何发展，其中又有多少的优缺点。
从产业调整，到村中土地规划，自村民们改变行业该从何下手，到各行业的短期与长期收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这个世界中最重要的冒险经济。
他们村子如果想跟上时代，那么最大的变动就要接受外来人员。
卡诺村的村民们并不排斥外人进入村子，冒险者们和老兰斯不一样，后者是来了村子后自己封闭自己不和他人多交流，而且他身上的强者气息也令村民们不敢接近。
维尔利特所提到的第一项计划，就是需要引导冒险者们从卡诺村这一侧进入中央森林，让他们今后将卡诺村视为一处最方便也是最安全的补给点。
他也给出了最合适当下情况的方案，但是村民们朴素的大脑还不知道他们村子最吸引冒险者们的是什么。
维尔利特所说的这一通知识再怎么直白，也让人从未接触过经济手段的村民们听得有些懵，而早就有心变通的人了解过一点相关的知识，很快就从维尔利特的话中找到了自己最关心的要点。
杂货铺婶婶思考了一会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先要让村子有吸引冒险者们光顾的点。”
维尔利特有些欣慰地点头，“我们村有一个我从王都带回来的结界中枢，就是像典赞城那样保护城市的透明圆球一样。有它在，卡诺村就是仅次于城市的安全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