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婶子?”陈保国的这番话,陈远川注意力只集中在了“马婶子”三个字上,这里面竟然还有马婶子的事儿。
“可不是,马婶子也说就是这么回事,她说她先去了知青点,结果许知青不在,她又四处转了转,这才在山脚下找到人的,就把许知青叫走了。”
“这样啊,那大伯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闹出人命了,想盖也盖不住,我已经让人去镇上报公安了。”说到这里,陈保国也是发愁,出了这样的事儿,他这个大队长怕是首当其冲,别指望有好果子吃了。
接到报案后,公安来得很快,先是对赵瑞进行了个基本的尸检,确定他是因为受伤昏迷后,在急速寒冷的环境下,快速失温而死的。那他又是怎么受伤的呢?
负责经办这起案件的原公安首先就找上了许瑶,许瑶却是一问三不知,坚称自己走之前,人还好好的。
“你说的马婶子,她大晚上的找你什么事?”
“他的儿子陈来宝对我有意思,这个大队里的人都知道,马婶子说,自打我和赵瑞在一起后,陈来宝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动不动就在家里闹绝食,昨晚上又没吃饭,马婶子实在看不过眼了,这才来找了我,想让我去劝劝他,不过我没答应,大晚上的我一个有对象的女同志,去见另一个男同志也不太合适。再加上后来开始飘雪了,我就回知青点去了,我以为赵瑞早就回去了的,所以就直接回屋睡觉了。早知道……我就去男知青那里问一问了。”说着说着,许瑶又开始啜泣起来。
“那你知道赵瑞跟什么人结过仇吗?”
“没有的,赵瑞并不是个特别高调的人,平时也没见他跟什么人发生过争执。”
原公安抬头看了许瑶一眼,斟酌了下措辞:“恕我冒昧,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许知青你来到大队后,对你有好感的男同志好像不少,赵瑞相貌平平,在各方面都不是很出彩,你为什么会跟赵瑞在一起呢?”
许瑶哭声一顿,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道:“因为赵瑞许诺我可以带我一起回城,你们可能不太了解,赵瑞的家境不错,他家里已经在想办法帮他找关系回城了,我们俩又同是海城出来的,赵瑞说可以让他家里人想想办法,把我俩一起弄回去。基于这种种考虑,我才答应和赵瑞在一起的,我知道你们可能会觉得我现实了点,但我一个女同志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总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不是吗?”许瑶又抹了把眼泪。
“所以公安同志,你们不用怀疑我会伤害赵瑞,那是不可能的,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他好,他如今这一出事,我回城的希望算是彻底没有了,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许瑶这话乍一听还真没什么毛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怕赵瑞真能带她回城,她也不愿意跟赵瑞在一起,明知道赵家就是秋后的蚂蚱,要不了多久就被清算了,许瑶躲着赵瑞还来不及呢,哪愿意真跟人好。
她会和赵瑞处对象,完全是被赵瑞威胁的,也怪她太过大意了,没想到陈远川受伤那事儿时隔多日还会再被翻出来,是以赵瑞乍一提起时,没控制好表情,露出了行迹,这才被赵瑞抓住了把柄的。
那赵瑞就跟一条毒蛇一样,平时不声不响的,却待在角落里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上来给你一口。这几个月来,光是应付他,就耗费了自己全部心力,昨天晚上更是……当着公安同志的面,许瑶没再继续想下去。
原公安他们找许瑶了解过情况后,又在队里走访了一圈儿查找线索。可惜昨晚上刚好下了场大雪,把那水沟旁的痕迹都给覆盖住了。而且同样因为下雪,大伙都睡得比较早,也没什么人出门。不过一圈儿询问下来,还是让他们找到些信息。
陈远川被公安找上门的时候很是意外,着实没想到赵瑞的事儿还能跟他扯上关系,要知道他跟赵瑞连话都没说过。
“因为赵瑞同志出事的地点是在后山角下的水沟里,而有人提供线索说,你昨天晚上去后山了,所以我们想问下,你昨天晚上去后山了吗?”
“没错,我昨天晚上确实去了后山。”陈远川在这一点上并没有撒谎,兴许不止一个人看见他去后山了,要是在这上面说了假话再被查出来,那不是更可疑了吗。
“那你大晚上的去后山做什么呢?”
“我,我想我爸了,去后山坟堆里陪他说会儿话。”陈远川又一次把陈爱国这个工具人搬了出来。
原公安被这个回答噎住了,一时没说话。
陈远川看原公安的表情就知道人家大概不相信,可他也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自己去后山是为了抓野鸡和兔子,给他媳妇庆祝升级吧。虽说这么说了,后果可能怎么也比被怀疑害了人强,可那赵瑞的事儿本来就跟他没关系,能少点麻烦还是少点麻烦的好,他可没忘记还有个李二牛时刻在一旁等着揪他们家小辫子呢。
只是他想得挺好,在原公安听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反而加深了对陈远川的怀疑,只因这理由也太扯了。
“你是说你大冬天的晚上,一个人跑到后山坟堆那儿,去祭拜你父亲了?”
“也算不上正式的祭拜,就是陪老头说会儿话。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信,但你们可以去问问我家里人,还有队里的好些人都知道,我经常上后山去陪我爸聊天,而且我这人胆子大,也不是头一回晚上去了。”
看陈远川说得信誓旦旦的,原公安将信将疑,这点有待考证,便先放下不提了,而是又换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对你们生产队的知青许瑶是什么看法?”
“啊?我对她能有什么看法,我跟她也不太熟。”陈远川是猜测许瑶有什么奇遇,所以对她多关注了点,但这肯定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有人看见你们两个人私下里说过话,你还给许瑶同志送过雪花膏,这还是不太熟?想明白了再说,你去过后山,这就意味着你经过了案发现场,现在还有作案动机,所以你……”
“等等,等等!”
原公安正打算拿出他们审讯的技巧,再吓唬陈远川两句,就被陈远川打断了。
“公安同志,你等一下,你说我昨晚去了后山,经过了案发现场还说得过去,但是我有什么作案动机?”
“一个男同志私下里给一个女同志送雪花膏,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通常情况下只有对一个人有好感才会这么做。所以你是不是因为赵瑞和许瑶在一起了,这才对他心生嫉妒,昨晚见赵瑞一个人落了单,便砸伤了他,将他推下了水沟?”时间、地点、动机都有,原公安会怀疑陈远川也是情有可原的。
“公安同志,一个男同志给一个女同志送雪花膏,确实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但还有另外一种不通常的情况,那就是替别人转交的。”
陈远川简直无语至极,就那许瑶搞得一出接一出的,一看就不是个正常人,他怎么可能会看上许瑶。随即他就将放电影那天晚上,陈来宝怎么让陈冬冬转交雪花膏,陈冬冬又是怎么给错了人,陈远安又来找了自己等等一系列事情都说了。
“真正对许知青有意思的人是隔壁的陈来宝,我就是个给我儿子擦屁股的。你们可以去问问陈来宝、陈远安,还有我儿子,他们都能给我做证,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我对那许瑶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更不可能因为嫉妒去害了赵知青。我就是点背刚好在昨晚去了后山而已,但我也没注意水沟那边,后山脚下那么大片地方呢,谁知道赵知青那会儿出事儿了没有。”
听了陈远川的解释,原公安颇为意外,没料到这么一个雪花膏竟然还兜兜转转经过了这么多人的手,不过这样说来,陈远川确实就不具备作案动机了。
原公安从陈远川那里出来后,按照陈远川所说的话,挨个求证了一遍,问到陈来宝时,陈来宝也承认了那雪花膏是自己买的,在放电影那天晚上托了陈冬冬转交,不过先是许瑶掉进了地道里,后来他又跟李二牛闹出了丑事儿,弄得他根本就没顾上去找许瑶,再加上许瑶没多久还跟赵瑞在一起了,他就彻底把雪花膏这一茬儿给忘了,现在听原公安问起才说了出来。
他却没注意到马婶子跟陈桃子听了他的话后都变了脸色,不过马婶子很快就掩饰住了,陈桃子则尴尬地向原公安解释道:“公安同志,我真不知道雪花膏是我弟买的,他压根就没告诉我们。”
陈远川给许瑶送雪花膏这件事儿,本来就是陈桃子向公安同志反映的,她是真以为陈远川对许瑶有意思。
原公安看向陈来宝,陈来宝点头附和:“对,因为我妈不让我给许知青买东西,我就瞒着没说。”既然公安同志都问起了,想瞒也瞒不住了,只是他不太明白赵瑞的事跟雪花膏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也是的,还骗我说钱都买了点心,原来又去买雪花膏了,买就买吧,还不告诉我们,这可不就闹出了误会。”
马婶子教训完了陈来宝,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原公安道:“公安同志,雪花膏的事儿是我们搞错了,不过我昨天确实听见了陈远川的媳妇问他是不是去了后山,陈远川也承认了。”
原公安之前来走访调查的时候,是马婶子私下里向他提供了陈远川去过后山这个信息,而且最先说起陈桃子看见了陈远川给许瑶送雪花膏这件事的也是马婶子。
原公安点点头,去后山这事儿陈远川自己都没否认,雪花膏事件则纯属乌龙,他现在也搞明白了,是陈来宝对许瑶有意思,瞒着马婶子母女买了那盒雪花膏,转了一圈,经由陈远川的手送给了许瑶,却又意外被陈桃子看见,回来告诉了马婶子,于是母女两人便以为是陈远川喜欢许瑶。
这么一盒历经波折的雪花膏,原公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不管怎样,陈远川的作案动机是不存在了,而陈远川所说的去后山是为了陪陈爱国聊天这么个奇葩理由,原公安问了一圈,周围人竟然还都觉得很正常。
陈远川的家里人都说陈远川跟他爸陈爱国关系特别好,时不时就上后山坟堆找他爸,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大队里的人竟也有不少知道这事儿的,据说有一个夏天的晚上,陈远川就上后山坟堆去过,还因此掉到水沟里伤了脑袋,跟赵瑞掉的还是同一个水沟,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哪怕陈远川的理由再奇葩,有这么多人给他做证,原公安也没理由再怀疑他。
想到这里,原公安又问陈来宝:“你昨天晚上出去过吗?对赵瑞同志抢了你的心上人,你就没有什么怨言吗?”
既然雪花膏是陈来宝送的,许瑶也提到过陈来宝喜欢自己,那按说陈来宝也是有动机的。
“我……”陈来宝没想到原公安会突然问到他身上,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公安同志,你可以上大队里去问问,许知青长得好看,队里喜欢她的男人不是一个两个,来宝他确实是不太接受得了许知青和赵知青处对象的事,因为这个,这段时间吃饭都没胃口了,但也不至于因此就害了赵知青。”马婶子赶忙替陈来宝解释了下。
“对,对,我就是在家里生生闷气,他俩都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我可什么也没做过,再说了昨晚上我也没出过门。”陈来宝本质上就是个窝里横,天天在家里摔锅砸盆的,却不敢真的做什么。
原公安闻言没再说什么,如果喜欢许瑶的人不少,那确实都有作案的嫌疑,关键得找到证据才行。
但公安们调查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其他线索证明是爱慕许瑶的人所为。而唯一跟赵瑞牵扯较深的许瑶,公安们后来联系赵瑞的家里人时,也证实了赵瑞确实跟他家里人提出了,让他家人想办法把许瑶也弄回城,这么看来许瑶确实也没有动机,而且她一个女同志先天体力处于弱势,想要伤到赵瑞,再把赵瑞推下水沟,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还有马婶子给她做证呢。
案件就此陷入了僵局,原公安等人并未再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便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第33章
那天原公安他们走后,
陈远川仔细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公安会找上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如果说昨天晚上他去后山被队里的人看见了,
告诉给了公安,
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他确实从山脚下经过了。
可是他给许瑶雪花膏的事儿又是谁说的?喜欢许瑶的人那么多,
他从没往许瑶面前凑过,
就算给雪花膏那天被人看见了,从作案动机考虑,怎么也不应该先想到他,
正常人首先想到的不应该是陈来宝吗?那又是什么人把他给许瑶雪花膏的事儿告诉了公安的?
总感觉是有人在刻意往他身上引导,
真说起来这个也不难排除,
队里看不上他们家的人或许挺多,
但真见不得他好,
整日盼着他倒霉的,
还真没有几个。
一个就是隔壁那一家子,上回陈来宝跟李二牛的事件过后,隔壁就是再傻也知道是他干的,
何况那马婶子可是个能耐人。
再一个就是李二牛一家,李二牛虽然未必知道他和陈来宝闹出的丑事是自己的杰作,
但因着他爸李兴旺,他对他们老陈家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不过相较来说,还是马婶子一家可能性更高,马婶子可还给许瑶做证了,但要说赵瑞是许瑶跟马婶子一家合伙害的,
好像也不太可能,那陈来宝就是个怂货,
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那些公安也不是摆设,该调查的他们应该都调查过了,那么赵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远川不知道,许瑶是利用了个信息差,摆脱了自己的嫌疑,毕竟谁能想到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知青会不想回城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许瑶躺在床上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仍然心有余悸。她和赵瑞在一起两个多月了,起初只是为了敷衍一下赵瑞,再慢慢想办法摆脱赵瑞的纠缠,可这赵瑞却不是个规矩的人,时不时地就想要对她动手动脚的,许瑶本来就是被迫跟赵瑞在一起的,哪里会愿意,几次都想办法推脱过去了,赵瑞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是心甘情愿的,近来对她越发没有了耐性,那天晚上还故意领着自己走到后山的水沟旁,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在赵瑞又一次想要和她有亲密的行为时,许瑶实在是受不了了,便与之撕破了脸,声称赵瑞要是有本事就把事情说出去,反正她抵死不认就是了,谁能有证据证明是她推的陈远川,赵瑞又没有亲眼看见,陈远川也没真的出什么事儿,何况她跟陈远川在外人看来又没有仇,到时候就说赵瑞因爱生恨,故意诬陷她,队员们不一定真的会相信赵瑞。
可谁知这一举动却惹恼了赵瑞,当时赵瑞直接朝她扑了过来,想要对她不轨,她情急之下刚好摸到块石头,就朝着赵瑞的脑袋上砸了几下。赵瑞一时不防,被砸伤后便倒在了地上,许瑶则慌不择路地跑了,没走多远还撞到了马婶子。
说起马婶子,虽然这人主动跑来给她做了证,但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也不知道马婶子那天看到了什么没有,还有赵瑞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难道真是受伤后失温死的吗?可她记得当时赵瑞并没有掉到沟里呀。她那天担心了一整晚,既怕赵瑞真的出了什么事,查到她身上,又怕赵瑞没什么事,醒来后再报复她,心情别提多纠结了,结果这个赵瑞显然没有陈远川命大,还真就出事了。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公安什么也没查出来,本来她就不是故意的,谁叫那赵瑞想要欺负她的,许瑶安慰好了自己,这才勉强入了睡。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陈来宝,他是兴奋得睡不着,他这人你要让他真对赵瑞做什么,他压根不敢,但现在看赵瑞出事了,他又少不得在心里幸灾乐祸,还对着马婶子道:“让赵瑞跟我抢人,现在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也不知道他招惹了谁,被人给害了。妈,你看这会儿许知青正是难受的时候,我要是多去安慰安慰她,她是不是就能记着我的好了?”
别的不说,陈来宝对许瑶的心思还是挺执着的。马婶子意味不明地看了陈来宝一眼,破天荒地没有反对陈来宝去许瑶面前献殷勤。
“你想去就去吧,你放心,既然你喜欢许瑶,妈一定让你娶到她。”
马婶子那天确实是去找许瑶的,只因陈来宝出门的时候撞见了许瑶和赵瑞在一起,回来便这儿踢一脚那儿踹一下的,看什么都不顺眼,晚饭也不吃了。
马婶子心疼儿子,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就想去找许瑶谈谈。原先她其实是不怎么赞同陈来宝找那个许瑶的,就像陈梅子说的,许瑶娇滴滴的,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料,也照顾不好陈来宝。所以许瑶有对象时,马婶子是希望陈来宝能够转了心思的,可谁知道自己儿子还是个痴情种,就吊死在许瑶这棵树上了。马婶子没了办法,这才想要帮儿子达成心愿的,别的不说,那许瑶吊着她儿子那么长时间,还收了他们家不少东西,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想都别想。
她在知青点没找到许瑶后,便在大队里四处转了转,碰见许瑶时,她打眼一看许瑶那副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的模样,心中便有了猜测。后来许瑶跑了,她在周围找了找,果然看到了受伤晕倒的赵瑞。当时她要是喊人来救,赵瑞估计是不会死的。
可马婶子当时脑子里生出了个一石二鸟的计划,那就是用赵瑞的事儿拿捏住许瑶,再把这事儿赖到陈远川身上,她出门时刚好听到了余蔓问陈远川是不是去后山了,陈远川可是点了头的,再加上陈桃子撞见过陈远川给许瑶送雪花膏,便都能说得通了不是。
陈远川之前那么害他们家来宝,她正愁没机会报复呢,所以马婶子非但见死不救,还将赵瑞推下了水沟,当时已经开始飘雪了,如果只是受伤,兴许并不一定会出事,但要再加上寒冷的环境,就不一定了。
马婶子不懂什么失温不失温的,她只知道就是好好的人在雪天里冻上一夜,也不定能好,更别提一个受伤的人了。她当时想着一切就看命,反正这人又不是她弄伤的,结果第二天就听说赵知青人没了,马婶子也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但事情确实如她预料的一样进行了。
唯一让她没想到的就是那盒雪花膏竟然不是陈远川送的,而是她家来宝买的,马婶子乍一听到时人都傻了,好在来宝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被公安们盘问了几句,却没将事情扯到自己身上,只是便宜了那陈远川了。
这一石二鸟的计划一个眼见得是失败了,另一个却是跑不了的,许瑶想不嫁给她家来宝都不行。马婶子虽然不喜欢自己爹妈重男轻女,不拿她们姐妹当人看,自己却也是个把儿子当成命根子的人,她这辈子就来宝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得遂了来宝的心愿,让来宝得到自己想要的。
赵瑞的事儿看似平息了,除了陈保国被公社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取消了前进生产大队的一切评优资格外,好似也没什么影响了,许瑶提起的心也慢慢放了下去,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这天傍晚,余蔓穿着厚厚的棉衣,推着自行车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张科长!”陈远川见到来人还挺惊讶的,上回他从野猪爪下救下了张高力后,张高力硬是带了些东西过来表示感谢,陈远川推脱不得,只能收下了。他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谁承想张高力还会再找上门。
“张科长有事情想要跟你私下谈谈。”余蔓解释道。
今天下班张科长就来找她了,说是要找陈远川,也没说具体什么事儿,余蔓便把人领回来了。
“这样啊,那张科长咱们到我屋里说话吧,我给你倒杯水。”
“小陈不用客气了,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待会儿还得赶回城里去。”
话是这么说,可这么冷的天,人家领导都上门了,总得喝点热水暖和暖和。陈远川把水端到张高力面前,这才坐了下来。
“张科长,你找我什么事?”
“小陈,咱们机械厂的运输队你知道不?运输队最近准备招两个学徒工,我这边可以推荐下人选,这我不就想到你了吗?就想来问问看,你有没有意向。你别看是学徒工,待遇不是很高,但跟车两年后考到驾照,就能转成正式工了,到时候一月能拿40多块钱,更别提那些干的年限长的老师傅了。”说完张高力就一脸期待地注视着陈远川。
陈远川听完后有一瞬间的发懵,这运输队他听陈远明说起过,学徒工时大概能拿20多块钱,跟车两年后转正变成副5级,工资跟4级工人差不多持平了,而那些出车年限长的老司机,工资差不多能达到7级工人的水平,跑长途的话,还有长途补贴,更别提南来北往的悄悄夹带个私货,挣些外快什么的。可以说运输队的工作在这时候绝对是个大肥差,属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别想进去的那种。
别看张高力说的是他可以推荐陈远川,但想也知道他作为人事科科长,应该还是有一定把握的。那么问题来了,张高力既然能安排这么个工作,他自家还能没有孩子或者亲戚什么的吗?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让给陈远川?总不单单是因为救命之恩吧,难不成他们家遇到的人都这么知恩图报吗?陈远明的工作一个,现在又来一个,陈远川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
“张科长,这运输队的工作可是抢手得很,怎么就轮到我了?我虽然对厂子里的运作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要安排这么个工作不容易,你要是还惦记着野猪那事儿,真的没必要如此。”反正严格说起来也算不上是什么救命之恩。
张高力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陈远川会是这种反应,正常人听到有这么个工作机会,多少都会激动一下吧,他由此越发觉得陈远川不是个一般人,特别有高手的风范。说起来他会找上陈远川,还真不仅仅因为那什么救命之恩。
“小陈,我也不瞒你,本来你就是不问起,我也是要跟你说明白的。我们厂子里几个月前和平省那边的一家设备厂谈成了个项目,我们这边要输出设备到他们那里,这不就得运输队出力了吗?按说这也没什么,运输队的那些人都是跑惯了长途的,可问题就在于从咱们这里到平省那边有1000多公里路程,中间得经过大西山脉,你别看咱们这里的人平时难得吃一回肉,可跟有些地方比起来已经算是富裕的了。”
“大西山中间有一段路特别难走,他们那一片的人穷得你都想象不到,那边有的村子好些人还一块出来打劫,这不大概一个多月前,运输队的人往平省跑了一趟,结果在路上就碰到劫道的了,两个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还是重伤,差点儿没回来。弄得现在都没人愿意跑这条线了,但是我们马上又要有一批设备往那边拉,这都是签了合同的,总不能违约,所以厂子里的领导最近就很是发愁。恰好因为之前那两个受伤的司机,运输队这边就有些排不开了,打算再招两个学徒工,我这不就想到你了。”
确实如陈远川所料,运输队学徒工的名额抢手得很,盯着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张高力即便有话语权,这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拍板的事,是他跟厂领导拍了胸脯保证,说陈远川的武力值不是一般的高,这才得了这么个机会。当然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的,陈远川如果接了这么个工作,往平省这条线少不得就得他去跑了。
“那大西山那边的村子这么嚣张,不能报公安吗?”
“怎么没有报?以前从那里经过的货车司机就报过公安,先不说他们那里山路崎岖,所在的村子位置都很是偏僻,去一次都艰难,就说他们整个村子团体作案,互相打掩护,你根本就不知道每回都谁参与了,总不能把整个村子的人全抓走吧。”
“那绕路不行吗?”
“大西山脉可不是咱们家门口的小山坡,那可是绵延千里的,这要是绕路得绕到什么时候,时间成本都耗不起。”张高力说到这里也是无奈,要是有办法解决,他还会来找陈远川吗?虽说他感激陈远川的救命之恩,但人总是利己的,这么个工作机会,他肯定得先考虑自家不是。
这下子陈远川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就说天上哪儿那么容易掉馅饼,原来这个馅饼是个硌牙的,不是谁都能咬得下去。
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儿以后,陈远川就陷入了沉思,这么个工作机会无疑是难得的,但他还真不怎么乐意。别看运输队各方面福利待遇都远超普通工人,但辛苦也是真辛苦,一跑长途就是十天半个月,可能一个月下来在家都待不了几天,而且这个时候的货车司机也算是个高危职业了,时不时地都会碰到劫道的之类的,就像张高力所说的那种情况,就算没有人祸,碰着个刮风下雨下雪什么的也会有危险,总之天灾人祸总是避免不了的。
危险这方面倒还好说,陈远川自身武力值高,并不惧怕,但让他没日没夜地开车跑长途,话说他是这么吃苦耐劳的人吗?他只想好吃好喝地过好日子,最好能多几个人养他,可不想自己辛苦巴拉地养活全家,他又不是老黄牛。
何况他现在缺钱吗?他不缺,先不说余蔓每个月给他的钱就够他的花销了,就说他又跟老黄交易了几次,自打上回的野猪事件后,他也学聪明了,如今也不上黑市找老黄了,他俩直接约好在县城外面碰面,他每次多抓点猎物,直接让老黄用车拉走了,老黄也是个有能耐的,已经打开了市里面的门路,所以他真的不缺钱,他干啥要去当货车司机,辛苦不说还风餐露宿的。
不过这么好的工作机会放弃了,确实也有些可惜。陈远川思索了一番后有了主意,随即看向张高力。
“张科长,这往平省的那条线多久跑一次?”
“大概两个月左右。”
“那你看能不能这样,平省那条线我可以跟着一起跑,你们也不用给我工钱,我的一切开销不需要你们负责,我还能尽可能地保障货车司机和货物的安全,你们就当找个免费的外援了,但条件是这个学徒工的名额得给我弟弟。”自打来了这里,除了县城他就没去过其他地方,整日出车跑长途他是不愿意,但偶尔跑一趟,去别的地方见识见识,他还是乐意的。
“你弟弟?”张高力万分惊讶,着实没料到陈远川对货车司机的工作表现平平也就算了,还提出了这么个主意。
“对,给我二弟,他人高马大的,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还能吃得了苦,回头我再教他几手,不说能多厉害,撂倒三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陈远川也没瞎说,别看陈远山这人抠门吝啬了些,爱占小便宜了些,但干活确实从来不偷懒。自打他撂挑子了以后,如今家里挣工分的主力就成了陈远山,也没见他叫苦叫累的,就是总想从他这里要走个仨瓜俩枣的,好像不占点小便宜就浑身痒痒似的。
“你这是图什么?你可想好了,兄弟间就算再亲,可一旦成了家,大多还是要顾着自己小家的。”张高力还真没见过,主动把这么好的工作机会让给弟弟,完了自己跟着吃苦受累,一分钱不拿的,他只见过一个家里就一个工作名额,互相争抢的,别说是货车司机了,就是个锅炉工,兄弟之间也能抢破头,为了个工作大打出手,闹得整个家属院里看笑话的都大有人在。
“我想好了,张科长你不知道,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爸还活着的时候,最看重我这个长子,一直教育我要爱护弟妹,临走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照顾家里。如今我们两口子已经有余蔓这么个工人了,并不缺我这一份工资,但我弟弟就不一样了,看着他们出息了,我心里也高兴,也算是完成我爸对我的嘱托了。”
陈远川装得一副大孝子的模样,没办法,他总不能说是自己不想去受那份累,这两个月跟着出车一次,他还勉强能接受,反正也不用他开车,他估计等到机械厂和那边工厂的合约完成之后,就不需要再跑平省这条线了,到时候他也能把陈远山培养出来了。
以前陈远山还想跟他学武来着,他不愿意是因为觉得没啥好处,但现在不一样了,货车司机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会个两下子更保险些,总不能真让陈远山把小命丢了,而且他这个大哥又是让出难能可贵的工作机会,又是教他练武的,为了他还自掏腰包跟着出车,陈远山不为养他这个大哥出一份力,说得过去吗?
张高力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被陈远川这父子兄弟间的深厚情谊给感动到了,本来陈远川在他面前就是个施恩不望报,外加世外高人的形象,如今还多了个舍己为人,这形象更加高大了。
陈远川被张高力那看圣人的目光看得嘴角直抽抽,他清了清嗓子。
“张科长,你看这样可以吗?”
张高力回过神来后,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平省这条线路的问题。
“这样吧,小陈,我回去跟厂领导再讨论一下,毕竟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虽然他是人事科科长,但也得考虑一下别人的意见,不过他估计应该是可行的,谁要是觉得不行,谁就让自家孩子去跑平省这条线好了,他张高力绝对没有二话。
即便如此,张高力也是个稳妥的人,并没有给陈远川打包票,事情说完了,他很快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张高力走后,陈家人都很好奇他是来干吗的,陈远川想着这事儿还没说定,怕他们空欢喜一场,便敷衍了过去。
不过晚上回到房间后,他却把这事儿告诉了余蔓,他俩毕竟是夫妻,这么大的事儿,他还是要跟余蔓交代一声的,也得顾及下余蔓的感受不是。
“……就是这么回事儿,不是我光顾着兄弟不顾咱们的小家,主要是你也知道我这人实在是受不得拘束,这要是让我没日没夜地开车,我是真不行。”
余蔓听后愣住了,没想到张高力来是为了这么件事,虽然有些遗憾,陈远川放弃了这么个工作机会,但是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陈远川也算是有些了解了,这人极有本事,就是懒散得很,说是不愿受拘束,怕是不愿受累才是真的。
这就跟他当初出钱帮自己保住工作一样,他要是愿意,早就去工作了,也不会等到今天。这么想着,余蔓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工作你不想要就不要吧,只要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行,反正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
余蔓想过了,就凭陈远川当初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给她伸出了条手,帮她保住了工作。以后不管过多久,不管她挣了多少钱,都愿意分陈远川一半。
陈远川对余蔓的理解很是欣慰,这要是碰到个自己上进,还非得逼着丈夫也上进的,那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我估计这事儿八成有门,咱们家搞不好又要多个工人了,不过这样一来,想起当初那头野猪,怎么越看越像是我故意给张科长下的套呢。”这要没有那头野猪,他能认识张高力,能有今天这么个工作机会吗?
“这也不算吧,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不说谁会知道野猪是你放的。”余蔓安慰道。
陈远川挑眉看向余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