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余蔓在医院住了这么些日子,
已经好了很多,她自然不可能在医院里住满月子,所以这就准备出院了,
只是出院后何去何从,
她还没有想好,她和雷志高就差办个手续了,
雷家肯定是回不去了,
说不得只能先回娘家凑合几天,看看厂子里对她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就在余蔓有些发愁的时候,一个烫着卷发头,
穿着时下流行的布拉迪裙子的女人进来了。
余蔓瞧见来人很是惊讶,
她没想到她后妈杜丽娟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县城总共就两个规模比较大的厂子,
除了机械厂,
另外一个就是她爸余康民所在的玻璃厂。
余康民正是玻璃厂一车间的主任,
而余蔓的后妈杜丽娟则在玻璃厂工会上班,
比她爸小10岁,如今不过才30多,是个很注重穿衣打扮的女人。杜丽娟嫁给余康民后生了两个儿子,
今年一个15,一个12,
都还在读书。
别看余康民比杜丽娟大那么多,又还是二婚,俩人婚后却如胶似漆的,感情极为要好,余康民婚后对杜丽娟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用他的话说就是遇到真爱了。
至于余蔓这个不得他喜欢的原配生下的孩子,则被他视为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平日里被忽略了个彻底。如果不是余蔓母亲那边也没什么人在了,怕是早就被这夫妻俩甩包袱了。但要说这对夫妻有多虐待余蔓,那倒也没有,顶多就是无视,眼不见为净。
余蔓从前总觉得人家一家4口和和美美的,她在家里就是多余的,所以成年后杜丽娟让她结婚嫁人时,她没多考虑就答应了,因为她迫切地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小蔓,你这生孩子也有些日子了,奶水怎么样?我给你炖了鱼汤,你趁热喝,多喝点儿好下奶。”
杜丽娟笑眯眯地递过来一个饭盒,余蔓有些恍惚,记忆里杜丽娟对她这么友好的次数只有两回,一回是她成年时,杜丽娟给她介绍了雷家,让她去相亲的时候,当时杜丽娟还带着她剪了头发,给她买了件新衣服。再有就是这次了,这熟悉的套路,让余蔓不禁心生警惕。
玻璃厂家属院跟机械厂家属院离得本就没有多远,陈远川已经告诉她,她的事情在他们家属院都传开了,她就不信玻璃厂那边会没有收到风声,可这些日子她娘家人一次也没出现过。今天杜丽娟却突然笑呵呵地过来,还给她炖了鱼汤,这要是没点什么打算,余蔓是绝对不会信的。
“先放着吧,我这会儿还不太想喝。杜姨怎么有空来了?我爸呢?”
“厂子里跟北京那边的玻璃厂有个技术交流会,你爸前些日子就上北京学习去了,所以你也别怪他没来看你。至于我,你是知道的,你那两个弟弟都是个调皮捣蛋的,我平日里还得看着他们,也是没得空闲,这不今天才抽出时间来。”杜丽娟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下他们两口子都没能来的原因。
余蔓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杜丽娟,对于自己这个继母在继女住院生孩子,几天都不露头的情况,愣是能让她说得一点都不尴尬。
然而想到出院后没处可去的境地,余蔓也不想在此时跟杜丽娟撕破脸。
“你们忙我是知道的,我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说起这事,也怪杜姨当年没给你选个好人家,当时只看着那雷志高他爸是高级工人,工资还高,谁承想那雷志高是个不争气的。不过小蔓你也别怪杜姨说话直,虽说现在号召什么男女平等,但对大多数男人来说,还是都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你生了个女孩还不能再生了,雷家另有想法也情有可原对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你在厂子里的工作能保住吗?”
“我想带着孩子先回娘家住几天,至于工作,雷家估计会再找个人来接替我的。”因为还得求助于娘家,所以余蔓这话说得并不是很有底气。
杜丽娟闻言皱皱眉,照她的意思,这工作余蔓既然已经接下了,还干了这么多年,就应该死咬着不松口,就算是接的雷志高他爸的班又怎么了,这厂子里又不是雷家说了算的,还能想给就给,想要就要,不过这么做的话,少不得得有一场硬仗要打,想到自己另外的计划,杜丽娟便熄了劝说的心思。
“先回家也好,刚好你爸还得些日子才能回来呢,你就先住我屋里,我给你在我床旁边支张小床。”
余蔓见此更加惊讶了,她当初结婚的时候,杜丽娟一副恨不得她从此再也别回娘家碍眼的模样,她从前住的那间隔出来的小屋也给她小弟住了,如今却这个态度,这让她越加肯定了,杜丽娟肯定是有什么想头。
余蔓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不管杜丽娟在算计什么,她都得心里有底才行。
“杜姨,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杜丽娟犹豫了一下,本来她想缓个两天再说的,但既然余蔓问起了,她便也没再瞒着。
“小蔓,这女人总得有个自己的家,你和那雷志高离了以后,在娘家住着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少不得得另外寻个婆家吧。我这里刚好就有个合适的对象说给你,咱们玻璃厂丁副厂长家你知道的吧,他们家老二今年30,也在玻璃厂上班,膝下两儿一女,他媳妇身体不怎么好,去年得病去了,现在想再找一个帮他照顾家庭。丁副厂长家的条件是没得说的,至于你不能生的事情,人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也不怎么在意,而且人家也不需要女方有工作,你嫁过去只要把孩子照看好就行,不过有一点得提前说明,人家丁家是不会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的。”
杜丽娟说到这里,将目光转向了躺在余蔓身旁熟睡的孩子身上。
余蔓一愣,明白了杜丽娟话中的意思,立马否决道:“不行,我不能丢下这个孩子,雷家不愿意要她。”
“雷家不愿意要?这是雷家愿不愿意的事情吗?这孩子是雷志高的,甭管他愿不愿意,他就该养着。余蔓你可不要犯傻,你带着个孩子还能找什么好人家。”
杜丽娟虽然不愿意让余蔓离了婚后在娘家久住,也想借此攀上丁副厂长家,但自认也算是为她考虑了的,找的人家也不差。丁副厂长家的二小子,除了长相不尽如人意,年龄大点儿,带着孩子以外,真是没什么可挑的了。
男人比女人大个七八岁这能算什么,她家老余还比她大10岁呢,又是二婚,她当年不也照样嫁了。再说孩子有三个是不假,可人家要不是有三个孩子,也看不上余蔓这个不能生的不是。至于相貌,那就更不用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只要能养得了家就行了,相貌那是男人找女人才会在意的东西,是以关于相貌这一点,杜丽娟连提都没提,可以说择偶观是相当务实的了。
余蔓却沉默以对,并不愿意松口把孩子丢给雷家。其实在如今近似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余蔓不是没想过再找个人嫁了,只是她实在不能割舍下这个孩子,她母亲早逝,跟父亲又不亲近,可以说这个孩子就是她真正意义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现在全部的精神寄托,就算再难再苦,她也不想丢下孩子。
杜丽娟见余蔓一直不说话,想到什么,又接着劝说道:“你是不是心有顾忌?我也听到些传言,说什么孩子不是雷志高的,这点你不用担心,大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都知道你的为人,可不是他雷志高空口白牙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雷志高既然不承认孩子是他的,硬把孩子塞给他,他也不可能对这孩子好的。”余蔓还是摇头,她也没解释自己对这孩子的复杂情感,只是咬死了不同意。
杜丽娟说了半天,自己都口干舌燥了,余蔓还是那个态度,直把她给气得够呛。
陈远川来的时候,杜丽娟正要出门,他正好听见这位在县城里算是打扮得比较时髦的女同志,临出门前转身对余蔓说道:“我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小蔓,女人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你还年轻,带着个孩子是很难找到好人家的。”
陈远川挑眉,什么意思?这是有人抢在他前头了?
“余蔓!余蔓!”陈远川进门后,余蔓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连着叫了两声,余蔓才回过神来。
“陈同志,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余蔓歉意地笑笑。
“没事儿,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
陈远川见余蔓不想多说,也没有追问,他自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准备趁着今天跟余蔓好好谈一谈。
“上次我去问雷志高母子俩要为你垫付的医药费,顺便给你多要了20。这钱虽然不多,但你还是拿着吧,等你出院后想买点什么也方便。”
这钱陈远川当时还真是给余蔓要的,坐月子不得吃点好的补补,反正他如今也不差这20块钱。
余蔓看着递到眼前的20块钱,倒是没有急着推拒,这些年她的工资都是孙英替她领的,她手上还真没什么钱,也就是以往在街道里接些零活,攒下的那么10块8块的私房钱,所以这钱对现在的她来说也算是及时雨了。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说起这个,余蔓同志我有个提议,你姑且听一听,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绝对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陈远川把话说在前面,省得余蔓误会,这才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你和那雷志高眼看着是过不下去了,关于工作的事情,大概还有的扯皮,你也说了,因为雷志高他爸的关系,你们厂子里大概率还是会偏向他,但我想着你毕竟在厂子里也干了这么几年了,又已经是三级工了,你们厂子里多少也会考虑一下你的处境,如果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岂不是更好。”
余蔓有些疑惑,这工作要么给她,要么给雷家找的人,还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看,如果给雷家一笔钱,把这个工作买下来,这样雷家得了好处便不会再闹了,他们本来就要卖这个工作不是,而你也能保住你的工作,你们厂领导也不用为难了,你说对不对?”
“可是……我没有钱。”余蔓觉得自己要是有钱的话,哪还会面临眼下这种境地。
“你没有,我有呀,刚才那位女同志是不是要给你介绍对象,我觉得你与其考虑别人,不如考虑考虑我,我是前进生产大队的,家中有1个老娘,4个弟妹,媳妇前几年难产没了,留下了1个儿子。我身体健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婚后不说能成为什么模范丈夫,至少专一顾家还是能做到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以后每月的工资得分我一半,我给你出买工作的钱,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陈远川觉得比起孙英把工资全领走,一分钱都不给儿媳妇的,自己这绝对算是很通情达理了。这样一来,他以后再花钱也有名头了,也算是变相实现了不用干活就能有人养的目标。虽说前期得花上一笔钱买工作,但随着余蔓工资的增加,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这笔钱收回来,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通过这些天的了解,他对余蔓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至于感情,可以以后慢慢培养,反正怎么看余蔓都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属于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陈远川说完就等着余蔓的回应,余蔓沉默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你既然有这个钱,为什么不自己去把工作买下来?就算你跟雷志高关系不好,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出面,或者你再打听看看寻一份别的工作也行。”
余蔓不明白陈远川为什么要把钱给她,而不是自己去把工作买下家,要知道别人有都不如自己有靠谱。
“你也知道现在城里的工作属于僧多粥少,就算有钱没有消息渠道和门路,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我本人是个受不得拘束的,让我每天按时定点地上班,和你们一样,在车间里一待待一天,做那种精细活,我做不来,不是那块料。你就不一样了,你的工作不是做得挺好,人就得在自己适合的岗位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陈远川真心觉得对现在的余蔓来说,能保住她目前的工作才是最好的出路,哪怕是再换一份工作,也不能有现在工资高,她如今已经是3级钳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升4级了,努力了这么些年,放弃了多可惜。
“我很可能不能再生了。”
“这不要紧,我有个儿子,孩子多了负担也大,真没必要生太多。”其实在陈远川看来,就算不生孩子也没啥事儿,他是没有那什么传宗接代的思想的,想他上辈子活了100多岁,都没说给自己留个后什么的,人生及时行乐就行了,管什么身后事。不过他估计自己就算说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余蔓也未必会相信,还不如说自己已经有个儿子了,更能令人安心。
陈远川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当然了,我也知道我们俩认识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还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我们可以先结婚,婚后相处一段时间,有一定感情基础了,再做夫妻也可以。”
陈远川自认为自己虽然不是啥正人君子,可也做不出来强迫妇女的事儿。等了片刻,他见余蔓还是没说话,也不想逼得太紧。
“你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如再考虑两天,毕竟这也算是人生大事……”
“不用考虑了,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要带着女儿。”陈远川话还没说完,余蔓就做出了决定,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下这个决定是不是草率了些,会不会才出狼坑又进虎穴。但陈远川的提议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像是溺水的人碰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以后处境堪忧,能先上岸了再说。而且别的先不说,能保住工作就比什么都强。之前的工作她虽然也在干,但她心里清楚,她那是为雷家干的,不是为她自己。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她就有了底气,不用再依靠别人。
要么说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觉得靠自己才踏实,有人就喜欢当米虫。
“这个自然没问题,以后主要靠你的工资养家,你说了算,不过你也知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会带孩子,你如果上班的话,最好是在附近找个能帮忙看孩子的,每个月给人家点钱就行。”
“还有就是如果你要跟雷志高谈工作的事的话,钱的来源你得想好该怎么说,省得那雷志高狮子大开口不说,再反咬你一口。”
那雷志高本就拿他和余蔓的关系说嘴,要是知道钱是自己给的,怕是更来劲儿,虽然他也不怕那雷志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跟余蔓商量好后,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陈远川还是挺满意的。余蔓出院后会先回娘家住几天,等她跟雷志高离了婚,他俩再商讨后续的一些细节。
因着这事儿还没落定,陈远川也没打算立马就说出去。待到远远地瞧见家门口的陈桃子时,陈远川皱皱眉,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屋后的自留地,从后院进了家门,心中打定主意早点把婚事落定了,否则这陈桃子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邪上自己了。
陈远川回到家就瞧见了他大姨刘金凤,他外祖家只得了刘金凤和刘银凤姐妹两个,这在农村过去都叫作绝户头。
刘金凤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性格也比较温顺,这些都导致了刘银凤那泼辣的性格,主要是家里没有支事儿的人,她不泼辣些,容易被欺负。
刘金凤也嫁到了前进生产大队,她男人正是队里的赤脚大夫周一清。周一清早年在镇上的药馆里当学徒,学了些皮毛,复杂的病症看不了,治个头疼脑热还是可以的。因为刘金凤身体不好的缘故,他们两口子只生了一个儿子,前些年入了伍,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次。
在原主的记忆里,刘金凤身体不好,不怎么爱出门,因此在大队里说得上话的人不多,平日里也就和刘银凤走动得多一些。她往常每次得了儿子周建业的消息,都会来找刘银凤说会儿话,陈远川猜测今天也是如此。
“大姨?是不是我建业哥写信回来了?”
“可不是,大川你说说,你儿子都4岁多了,你建业哥比你还大3岁,都成老光棍了,也不想着结婚。昨天寄回来的信里还附了张照片儿,20多岁的人老的跟30多岁似的,边疆是那么好待的吗?我早就说了让他转业回来,可他就是不听。”
刘金凤跟周一清只有周建业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能够待在身边,早早结婚生子,这样他们老两口也不用羡慕别人了。但周建业是个有抱负的,当年坚持要去当兵不算,还主动申请调去了最苦寒的边疆,想要见上一面都不知道要多久。
“大姨,我建业哥这是为祖国驻守边疆呢。”陈远川安慰了一句,虽然他是个耽于享乐,喜欢过舒坦日子的人,绝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去驻守什么边疆,但他还是挺佩服周建业这样的人的。
“驻守边疆又不缺他这一个。”刘金凤不以为然,显然也不是个思想境界高的。
“前些日子还有人上门给建业说对象,那姑娘还是镇上的,条件可好了,建业要是能回来相个亲也行呀,错过了可就不好找这么好的人家了。”
“要我说……”陈远川见刘金凤很是发愁,便想给她出个主意,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让刘银凤打断了。
“你说什么说,你闭嘴吧你,你就是个搅屎棍,哪儿哪儿都有你。”
刘银凤可没忘记陈远川是怎么撺掇陈美妮的,那丫头本就是个心比天高的,上回让陈远川那么一通说,现在更是狂得没边了,眼光大有要冲出县城,走进市里的意思。
“妈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个搅屎棍,你们不都成屎了吗?也不带这么埋汰自己的。”
陈家人:“……”
第22章
立了秋之后天气便没有那么燥热了,
除了正午头的太阳还有些毒辣以外,早晚算是比较凉爽了。
队里每次开大会或者是组织队员学习都是在晚饭后,天气闷热的时候,
大家还有些烦躁,
如今这一凉快下来,队员们也没有那么不愿意出门了。
即使陈保国在前面千篇一律地号召大家干活时要心往一处用,
劲往一处使,
也丝毫不影响底下人传八卦说小话的热情。
这天的大会陈保国像往常一样做完了他秋收前的动员,随即清清嗓子,砸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夏天就快要过去了,
这几个月大伙都辛苦了,
天天顶着大太阳干活,
公社领导们都看在眼里,
考虑到队员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辛劳,
公社领导决定在各个生产大队轮番播放一场电影,
算是慰劳大家伙的付出。希望队员们在接下来的秋收里继续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按时完成收割任务,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希望……”
陈保国的大道理还没说完,
那些原本已经准备起身的队员们听到电影两个字,立马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一个个双眼放光地盯着陈保国。
“大队长,真的要给咱们放电影?是什么电影?”
“什么时候能放?我娘家侄子前些天还和他对象去县城看过一场电影,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反正他说可好看了。”
“……”
这么七嘴八舌地追问下来,
陈保国的结束语是彻底说不下去了,只得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队员们的问题。
“公社领导都说要放肯定会放的,
挨个大队走一遍,咱们大队排到了这周五晚上,这回放的电影叫地道战。”
“对,就在这里放,那天可以早点下工,吃完晚饭大家伙来这里等着就行了。”
这消息一经确认,底下的队员们瞬间沸腾了,实在是如今的娱乐活动太过匮乏了,好不容易能看场电影,队员们这兴奋劲儿就跟过大年时没啥差别。
“地道战?这电影我还没看过,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说的跟你看过别的似的,大家伙不都没看过,再说电影还能有不好看的?”
那些住在城里的人还有机会上电影院看个电影什么的,他们这些农村人就算去了城里,一般也舍不得花那个钱。
“我得把我压箱底的那件齐整衣服拿出来晒晒,可惜去年过年新做的那件是个袄子,现在没法穿。”
“让你看电影,又不是让你演电影,你穿那么好做什么?”话虽这么说,这人也打算回去扒拉扒拉自己的衣服,好歹找件儿齐整的出来。
“说起地道,咱们村地主家那祠堂里不是还有个地道吗?是不是跟那个一样的?”
他们如今开大会的地方正是村里的晒谷场,这里平整地方也大,他们村解放前的时候有一个大地主,真要说起来如今的晒谷场其实就是人家家的后院,当时那宅子还是三进的呢,后来地主一家都去国外了,宅子也就荒废了下来。
随着后来的战争和这些年的破四旧,宅子都被拆完了,砖瓦都被大家分了去,只留下这个院子当成了晒谷场,还有一处旧祠堂,那祠堂没拆也是因为大家伙觉得那里面从前供着不少牌位,看着阴森森的,队里的老人多少有些迷信,便留着那间屋子没有拆,那祠堂就在晒谷场旁边不远处,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
接下来的两天,队员们有事儿没事儿都在讨论着放电影的事儿,对即将播放的地道战很是期待。说起地道,免不了就有人议论起那间旧祠堂下面的地道,那地道还是从前那户地主人家在的时候建的,入口就在祠堂下面,估计也是为战争避难做准备的。
随着那地主走后,早年间战争年月还有人在那里躲藏过,解放后便没了什么用处。为了防止有孩子玩耍时掉下去,那个地道口便被队里人用石板挡了起来,此后好些年都没人提起了,这回也是因为要看的电影刚好是地道战,才又被人想起了这一出。
不过别人说起也就是茶余饭后地闲聊几句,陈来宝则不然,他听了这事儿后就对祠堂下面的地道上了心,只因那红烧肉没能兑现后,许瑶不是好些日子没理他了吗?把陈来宝急的是抓耳挠心的,前些天还缠着他妈,硬是又要来了两块钱,给许瑶又买了个雪花膏。
许瑶之前一直抱怨干农活太累,她的皮肤都变粗糙了,这回陈来宝专门买了个上海女人的牌子,就为了讨许瑶的欢心。
这雪花膏是买好了,陈来宝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许瑶,怕许瑶一个不高兴再当众给他没脸。
这次放电影的事让陈来宝觉得契机来了,那天晚上队里的人肯定都会到晒谷场上看电影,人一多乱糟糟的,他私下里找许瑶就方便了。本来他只打算送个东西说说话的,可听到别人提起了那破祠堂下面的地道,不由得灵光一闪,生出个大胆的主意。
他追求许瑶这么久,再傻也能看得出许瑶不是很看得上他,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放弃。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让许瑶只能嫁给他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怎么也按不下去了,陈来宝思来想去一晚上,还是没忍住这个诱惑,决定走个捷径,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大不了以后好好对许瑶就是了。
他想的主意关键就在那旧祠堂下面的地道,为此他还提前去侦查了一番,把挡在地道口的石板也给搬开了,他发现那地道年久失修,里面已经被从前倒塌的房屋砸塌了,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虽然不甚宽敞,但装下三两个成年人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洞口那处还挺深,往下的踏板已经腐朽了,掉下去后不借助工具很难爬上来,这一切都十分符合陈来宝的预想,只觉得天助我也,合该他娶上媳妇。
等到放电影那天晚上,他就把许瑶约到这里来,地道的入口被他放上了几根细细的树枝,上面铺了一层稻草,大晚上黑漆漆的,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个地道。许瑶又是外来的知青,对他们队里的往事本就不甚熟悉,就算听队员们提起了这个地道,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到时候他只要装作没站稳,往前一扑,带着许瑶一起跌进这个地道里就算完事儿了。黑灯瞎火的,他们俩孤男寡女滚在一起,等队员们听到动静把他们俩捞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许瑶想不嫁给他都不行。
陈来宝对自己的主意颇为自得,就等着放电影那天的到来了,可以说是跟许瑶当初落水算计陈远安那一出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俩人的脑回路倒是挺相似。
同样期待这天的人,还有陈来宝的三姐陈桃子,要么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陈来宝想要追求许瑶,追求不上就动了歪心思,陈桃子也不遑多让。
她不是瞧上陈远川了吗,陈远川却没瞧上她,还躲她跟躲瘟疫似的。陈桃子没了办法,便也想趁着放电影那天,把陈远川约到旧祠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