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时间还是飞快流逝。
当狱警提示时间,祝鸢瞬间红了眼眶,她的手贴着玻璃,压抑着喉头的哽咽,“哥,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下次再来看你。”
朱璟尧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的脸,无奈叹了口气,抬起手,隔着玻璃大掌笼罩着她的小手,“你别担心我,照顾好爷爷……和你自己。”
祝鸢像个小孩儿一样只顾着点头,不敢抬起头去看他。
忽然间她一抬眸,看见朱璟尧收回去的那只手。
朱璟尧是中性肤色,不白也不黑,手腕上几道淤青清晰可见。原本应该被他隐藏起来,结果他一抬手就暴露了。
“等等!”祝鸢扒着玻璃窗,急声问道,“哥,你的手怎么了?”
朱璟尧不露声色把手收回去,“没怎么,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那是干活伤到的吗?
祝鸢怎么都不信,“你把袖子拉起来给我看看。”
“鸢鸢……”朱璟尧皱眉。
以前他只要一皱眉,祝鸢不管是在跟人打架、打嘴仗、还是在爬树、上蹿下跳都会一秒老实。
可祝鸢却坚持道:“你给我看了,我就走。不然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他们要是在赶我的时候弄伤我了,我也不管。”
“你要跟我耍无赖是吗?”朱璟尧沉声,“回去!”
祝鸢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站在那一动不动。
朱璟尧身边的狱警见状出声提醒:“探视时间到,我们要带他进去了。”
“哥,你别走!”祝鸢着急喊他,“朱璟尧!”
然而朱璟尧却没有回头。
身后女孩哽咽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这样我下次不来看你了!”
男人脚步一顿,身子僵硬,他回头目光沉着薄怒,长大了,敢威胁他了。
可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
“不来就不来,这个地方你最好都别来了。”朱璟尧狠下心来。
铁门关上,他的身影从眼前消失。
祝鸢气哭。
爸妈常说她和哥哥两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倔。但她是唯一能制服哥哥倔脾气的人,然而现在他却为了隐瞒身上的伤,置她于不顾,甚至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可想而知,他说谎了,那些根本不是劳改干活受的伤。
祝鸢心情不好地走出探视间。
外面冰天雪地,她一出门,一股寒风卷着雪花吹到她面前,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开替她挡住风雪。
看着她眼红鼻头红的样子,就知道哭了。
“心疼了?”男人清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祝鸢拢了拢围巾,一张精致的小脸被白色围巾圈着,愈发小巧了。
她吸了吸鼻子,被情绪冲昏头脑,脱口而出:“是不是你找人打我哥?”
“是,我没叫人把他打个半死,现在后悔了。”盛聿撑着伞,强势拉住她的手揣进大衣口袋里。
一听这话祝鸢就知道不是他。
但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他生气了。
她眨了眨眼睛,说:“对不起,我情绪上头说话不经过脑子。”
盛聿冷哼一声,粗鲁地将一顶帽子给她戴上,强行带着她下楼梯,把人往车厢里塞,“没事,反正在你眼里我无恶不作,不差这一条。”
恩佐在一旁帮腔:“监狱里面打架斗殴很常见的,里面什么人都有。”
可这话并没有让祝鸢心情好受一点。
哥哥虽然有点运动天赋在身上,但也仅限于打篮球那些常规运动,跟那些蛮人打架,他怎么会有胜算?
车子开出京郊监狱。
车上,祝鸢脑子里想着哥哥手腕上的伤。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定还有其他伤,而且不可能只是最近才有。
刚好今天被她发现了而已。
车子朝齐家庄园开去。
祝鸢收回思绪,看了眼坐在她身边,脸色说不上好的男人,意识到是自己刚才那番话让他生气了,光是一句道歉,他不会接受。
但她现在求他救哥哥,他会答应吗?
现在这个情况,答案显而易见。
一路上,车厢的气压始终呈现出一种冷凝的状态。
盛聿没说话,祝鸢也没说话,祝鸢甚至闭上眼睛装睡,以至于没看见在她闭眼之后,盛聿朝她看过来,刚才在她面前强压下的怒火这会儿毫不收敛。
她一开口就问他是不是他找人打了朱璟尧?
一句道歉就算了?
不过有句话他不是故意气她,他真想解决了朱璟尧,少在他面前碍眼。
车子停在齐家庄园的庭院,一身粉红色毛茸茸套装的齐柒朝祝鸢飞扑过来,“鸢鸢姨姨!”
雪天路滑,祝鸢担心她摔了,连忙小跑着上去,半蹲着身子迎接她。
齐柒扑进她的怀里,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喜出望外:“鸢鸢姨姨,你真的来啦!爸爸说你跟叔叔吵架了,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她撅着小嘴,扭头瞪盛聿,“叔叔,你不能欺负鸢鸢姨姨。”
盛聿心里冷笑,谁欺负谁?
后面追上来的齐竞听见这话,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一边是自己宠爱的女儿,一边是盛聿,他没有像别人家的父亲解释小孩子胡说八道别放在心上,他不想给齐柒一些错误的示范。
而是说:“看来是和好了。”
盛聿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
祝鸢将齐柒抱起来,柔声说:“我们是我们,我们友谊长存,跟别人没关系。”
这个别人就差点名道姓了。
盛聿的脸沉下来,她无时无刻在划清他们的界限。
齐竞清了清嗓子,看来是还没和好。
不过想来也是,聿哥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哄女孩子的话出来?
没把人气哭就算好的了。
祝鸢被齐柒拉着手往屋内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见齐竞问盛聿:“我听说昨晚董舒给你下药了?”
盛聿盯着女人的背影,清冷的嗯了声,“差点成受害者了。”
齐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脚步顿一下的祝鸢,这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第139章
齐柒好奇往后张望。
祝鸢连忙捂住她的耳朵,匆匆带着她离开,这些话小孩子怎么能听?
原风野也到了。
他一看到盛聿和齐竞,连忙从车上跳下来,“聿哥,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董家都闹翻天了,还去温泉山庄堵你?”
“董舒给聿哥下药,反被聿哥喂药。”齐竞简单跟他解释了几句,当然也包括男公关。
饶是原风野玩得再花,听到这个也大为震惊,“你说董舒给聿哥下药?她疯了吧?她想干什么!”
祝鸢还没走远,又听见那道清冷的嗓音悠悠地说道:“想得到我的人。”
齐竞温润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聿哥原来是这个路数。
原风野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把这件事的因果消化。
他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祝鸢是聿哥的女人,这件事已经让他觉得天都塌了。可没想到董舒那个男人婆居然喜欢聿哥?
难怪董舒总喜欢跟他争论,每次争到后面就会动手打他,他知道董舒那个男人婆只有聿哥治得了,所以每每被打的时候总会躲到聿哥身后。
而董舒其实是为了能借机靠近聿哥!
原风野猛地一拍脑门,长舒出一口气,真不知道该说董舒纯情还是愚蠢了。
“昨晚我如果不是因为有事突然离开,董舒也没机会……”
说到这个,原风野忽然顿住。
他吐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齐竞皱眉,“怎么了?”
盛聿点了一支烟,目光落在那对一大一小渐渐远走的身影。
齐家庄园的积雪被清扫干净了,下雪天倒不觉得有多冷,齐柒撒娇要祝鸢陪她荡秋千,祝鸢抱着她坐下,脚尖在地上一点,秋千摇晃起来。
她的长发被风撩起,盛聿咬着烟嘴,眯了一下眼睛。
那发丝像昨晚飘在温泉池面上一样,随着摇晃的动作,发丝在水面浮动。
原风野恍然大悟的嗤笑一声,“昨晚我不是陪聿哥喝酒吗?董舒去了之后,我接到以前跟过我的妹妹的电话,说她怀孕了,在医院里。我这不是怕闹出人命么,赶紧就赶过去了。谁知闹了个乌龙,她根本没怀孕,我追问她之后,她才跟我坦白是有人给她一笔钱假装怀孕给我打电话。”
“我还想着谁这么无聊,现在看来是董舒做的,她想把我支开,方便她得到聿哥。”
他说完后,忽然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盛聿掸了掸烟灰,“小心说话。”
原风野啧了声,这不是他刚才自己说的吗?
不过他和齐竞从小就认识盛聿,董舒是后来才加入他们的,对董舒最多只是朋友之情,只觉得她对盛聿做出来的事太蠢也太激进,落得这个下场无话可说。
“董家不会善罢甘休的。”齐竞说。
原风野附和,“对啊聿哥,你得做好心里准备,董鸣昌有多宝贝董舒你不是不知道。”
“怎么,我就活该被下药,不准我反击?”盛聿冷嗤。
这件事盛聿在理,但董家只认结果。
不过原风野和齐竞看见盛聿这副反应才意识到,董家一时冲动才会去温泉山庄堵盛聿,这会儿冷静下来,哪敢轻举妄动。
那边传来齐柒银铃般的笑声。
原风野顺着笑声看过去,““柒柒好像真的很喜欢嫂子啊。”
齐竞点头,“我看祝鸢也很喜欢齐柒,她好像很喜欢小孩子。”
盛聿掐灭了烟,“你们先进屋。”
说着,他迈开长腿朝花房那边走过去。
祝鸢想不到齐柒这么小就开始背诗经了。
背到《关雎》的时候,她仰着小脑袋疑惑道:“鸢鸢姨姨,什么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我知道淑女,是女孩子的意思,君子是什么?”
祝鸢轻轻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脸,想了想,说:“你爸爸那样的就是君子。”
“你这么了解她爸爸吗,就说他是君子。”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祝鸢眉头一皱,就要抱着齐柒离开。
忽然,一只大手压在秋千的绳索上,温热的指尖若有似无地碰到她冰凉的手。
她下意识把手收回去。
盛聿居高临下看着她,对齐柒说:“柒柒,你爸找你。”
“哦?”齐柒抬头看祝鸢,十分有礼貌地说,“鸢鸢姨姨我先去找我爸爸了,失陪一下。”
她一骨碌从祝鸢的腿上滑下去,被一名佣人牵着手带走了。
他连佣人都利用上了。
祝鸢沉眸,起身也要离开,却是身下的秋千忽然荡了起来,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两边绳索。
秋千摇晃着,并且越晃越高,祝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荡出去了,哪里还敢往下跳。
晃动的弧度越来越小。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齐竞找他女儿,你去干什么,就因为他是君子?”
“我冷,想进屋。”祝鸢没好气地说。
忽然,两只温热的手包裹着她抓着绳索的手,动手算不上温柔,但也不野蛮,紧紧包裹着,密不透风。
“还冷?”盛聿盯着她一瞬间不自然的脸色。
祝鸢的手挣扎着,“冷死了,我不荡,我要进屋。”
盛聿先是稳住正在晃荡的秋千,随后松开她的手。
一获得自由,祝鸢立即从秋千上起身。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男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帮你收拾打朱璟尧的人。”
祝鸢脚步一顿。
她又往前走。
盛聿沉着脸,这是被他骗了一次不愿意再相信他了。
“我已经派人去查是谁打了朱璟尧。”
祝鸢再次停下脚步。
她回头,竟看到盛聿长腿一迈,坐在秋千上,冲她挑了一下眉,“你过来推我。”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灌木和草坪上还有积雪,被昏暗的天色照得泛着幽蓝,衬得男人眉眼如墨,宛如画中人。
但他挑眉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正经人。
——你都几岁的人了?
这话差点脱口而出,祝鸢忍了忍,走到盛聿的身后,看了看,双手撑在他的后背,使劲一推。
没推动。
男人轻笑,“没力气?”
祝鸢的脸恼羞成怒而发红,她咬着牙,低头才看见盛聿的双脚踩在地上,难怪她推不动。
他就是故意的。
被人戏弄了一番,她冷着脸抬起脚步走了两步。
却被盛聿扣住手腕拽回去,一拽就将她揽进怀里坐在他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