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鸢走过去坐在老太太对面,这么近的距离,她这才看见老太太的眼睛红红的,她的手边放着一个本子,看上去像是日记本。
“老太太,谢谢您昨天的声明,我打电话到陆公馆的时候,您在休息。”祝鸢往老太太的杯子里添了点茶水。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敬您。”
陆老太太却按住她的手,长叹一口气,“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笃定你不是那样的人吗?毕竟撇开阿湛的关系,我们并不是熟。”
祝鸢点头,“老太太但说无妨。”
陆老太太眨了眨发红的眼睛,将手边的日记本推到她面前。
她看着祝鸢,语重心长地说:“因为阿湛认定的人肯定不会错,再加上你不缺钱,不会为了钱去做那种事。阿湛生前给你存了五千万,够你用很长时间了。”
第55章
祝鸢怔愣地看着陆老太太。
五千万……什么五千万?
看到她眼神里的迷茫和不解,陆老太太意识到她并没有拿到那五千万,才想起来,说:“他担心我不会把钱给你,所以把银行卡交给盛聿保管了。”
祝鸢整个人如堕冰窖。
一股股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侵袭着她的血肉。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表面上却只能装作刚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不能泄露其他任何情绪。
“这是阿湛的日记本,我觉得交给你才是正确的。
我也是看了他的日记才知道他给你存了钱,才知道我的孙儿有多喜欢你。”
说到这里,老太太低头擦泪。
没注意到祝鸢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和苍白。
喜欢……
陆怀湛不是一直嫌弃她没有女人味,经常被她气得面红耳赤,还要拿她的照片放床头上辟邪吗?
喜欢她?
陆怀湛怎么会喜欢她呢?
夜里,等朱启睡着了,祝鸢才将自己关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她坐在床上,抱着陆怀湛的日记本。
那是一本棕色的牛皮笔记本,一个简单的卡扣解开,淡淡的墨香飘散开。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陆怀湛的字。
当初陆怀湛昏迷醒来之后休养身体,每天没事做就会练练字。有一回他心血来潮要教祝鸢写毛笔字,祝鸢大言不惭说毛笔字谁不会。
她握着毛笔,在宣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结果一转头就被陆怀湛敲了一下脑门,骂她写了一手狗爬字。
当初那张狗爬字,却从陆怀湛的日记本夹层滑了出来,落在祝鸢的腿上。
她呆呆地看着那张纸,脑海中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直到她看见日记本的开头。
我亲爱的鸢鸢:不敢当着你的面这样叫你,我怕你生气骂我肉麻,只能在日记本里偷偷这样叫你,鸢鸢,真好听的名字。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每一天陆怀湛都写日记。
每一天的开头都是我亲爱的鸢鸢。
那个曾经被她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惊得面红耳赤,骂她粗鄙没有女人味的清贵公子仿佛渐渐浮现出他的另一面。
陆怀湛喜欢她。
日记本里字字句句有腼腆,有恼羞成怒,有自卑,还有……不舍。
祝鸢一页页翻过日记本,仿佛好一会儿都没了呼吸。
她动了动僵麻的身子,呼吸进去的空气像针一样扎着她的肺管。
——鸢鸢,我给你存了一笔钱,却不敢亲自给你,怕你不接受,怕你骂我,怕惹你不高兴,我只好把银行卡交给聿哥。
——等我走了以后,他会把钱给你的。如果你遇到困难,可以寻求他的帮助,聿哥是我最信任的人,他答应过我会照顾你。
一颗颗泪珠砸在日记本上。
五千万。
原来陆怀湛真的给她存了五千万,并且将银行卡交给盛聿!
然而盛聿却对她只字未提,甚至让她欠着他的钱,受制于他。
为什么呢?
祝鸢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整个头痛得快要爆炸。
她躺倒在床上,泪水从眼角滑落,枕头湿了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会睡过去,一会儿梦到陆怀湛在门口喊她起床陪他练字,一会儿梦到盛聿纠缠着她,要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半夜她翻身坐起来,心跳得很快,失眠的心悸让她整个人惶惶不安。
她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紧紧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
……
第二天,祝鸢像个没事人一样,将陆怀湛的日记本藏在行李箱里。
她像往常一样推着朱启的轮椅,在住院部楼下走走。
之前网络上的风波并没有传到朱启的耳朵,祝鸢也拜托过护士站,那几天不给爷爷看电视。
这几天天气好,温度也稍高一些,祝鸢在朱启的肩头披了一件外套。
“鸢鸢。”
朱启忽然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怎么了爷爷?”祝鸢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仰着头等他说话。
朱启咳了几声,嗓音略有些沙哑,“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住回原来的病房吧,我问过护士,普通单人病房和现在的病房每天的价格差了十倍,咱们没必要让你父母浪费这么多钱。”
如果是之前,祝鸢迫于盛聿给的压力,不敢随意给爷爷更换病房。
可是现在……
“好。”祝鸢双手覆在爷爷干瘦的手背上,眼眶湿润,“您会不会不习惯?”
“怎么会,”朱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只要是单人病房就够了,爷爷住那么好的病房干嘛呀?就是委屈你要睡折叠床了。”
祝鸢笑着摇头,“小龙女都能睡绳索呢,我睡折叠床就当练功了。”
换病房的事,祝鸢当天中午就办理好了,等她前脚刚将行李收拾好,电话就响了。
看着那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一瞬间觉得窒息感朝她侵袭而来。
直到爷爷催促她:“鸢鸢,你手机响了。”
“哦,爷爷,我听到了。”祝鸢拿起手机,跑进另一个房间里,关好门之后才接听电话。
“怎么突然换病房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消息传得很快,才这么点时间,他就知道了。
她强忍着在电话里质问的冲动,只是回答:“爷爷住不惯那么好的病房,我尊重他的选择。”
“你尊重他,尊重我了吗?”
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换病房。
男人的语气颇有些耐人寻味的醋意。
祝鸢悄悄地吐出一口气,而是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这句带着关心意味的话,让男人疲惫的心情稍稍有了缓解,这场跨国谈判并没有他预料中的那么简单,但也没有难倒他的程度。
只是需要多花点时间而已。
他单手点了一支烟,咬着烟嘴,低声问:“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说的算吗?”祝鸢攥紧手机,表现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没叫他看出破绽。
盛聿轻笑一声,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他漫不经心的语调,“那还真不能算,只有我的妻子才有这项权利。”
第56章
临挂电话之前,盛聿将话题拉回去,“不准换病房。”
祝鸢心里攒着一口气,忍无可忍地说:“您只是我的债主,无权干涉我的选择。”
电话那头沉静下来。
“祝鸢。”
盛聿低沉磁性的嗓音染上了几分冷意,“在我这里再一没有再二,债主两个字你是叫上瘾了是吧?”
那一股寒意隔着屏幕,隔着几万公里都能叫人感受得到。
亲眼所见他的狠厉,祝鸢知道现在不能惹他。
“好,我不说,但您也退一步,”祝鸢脾气软下来,用商量的口吻说,“我爷爷说了住不惯那么好的病房,我希望一切以他身心愉快为主。”
“跟我讨价还价?”盛聿掸了掸烟灰。
二十四小时一个电话一声问候都没有。
一开口就给他找气受。
明明知道他最喜欢听什么,那两个字到嘴边也很容易说出口。
可祝鸢却觉得像是吞了一千根针,艰涩开口:“聿哥,我不希望爷爷不高兴。”
几秒后。
男人淡声道:“随你。”
电话挂断,盛聿走进会议室内,抬眸扫向对方公司的谈判代表。
男人眼底露出的寒意和威慑力,让对方代表不禁心跳一紧,有种要被人猎杀的恐惧感。
司徒跟在盛聿身边,目露怜悯地看向那些人。
只能说他们出门不看黄历,挑在聿少心情不好的时候招惹他。
……
挂了电话,祝鸢无力地靠着墙,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现在脸上毫无血色。
她用力搓了几下脸,长舒出一口气才拉开门出去。
将行李收拾好,提着两个行李箱,护士帮她推爷爷的轮椅,去往普通单人病房。
等爷爷午休睡着后,祝鸢悄悄关上门,下楼离开医院,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在街边监控盲区找到一个路人借手机打电话,实则偷偷发了一条短信给祝朝钦,透露给他祝安安是被裴凌抓走的消息。
回到病房后,祝鸢一直等到傍晚,才接到冯明月的电话。
电话里冯明月泣不成声:“鸢鸢……你一定要救救你姐姐……”
祝鸢看着卫生间镜子里异常冷静的自己,“出什么事了?”
算起来祝安安被抓走快24小时了。
祝朝钦和冯明月肯定急疯了。
祝鸢还没推开病房门,就听见冯明月的哭声传来。
她推开门走进去,看见病房里的亲生父母。
病床边站着保镖,警方的搜索已经停止,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祝安安在什么地方。
“鸢鸢!”
一看到祝鸢,冯明月赶紧过去抓起她的手,哭道:“安安被裴二爷抓走了!”
祝鸢脸上出现一丝错愕的表情,“什么?”
她看了眼床上的人。
祝朝钦双目通红。
“我们下午收到一条短信,说安安是被裴凌抓走的。”
他们当即联系警方,可当听说这事牵扯到裴家,警方不敢再贸然调查,连那个发短信来的号码都不敢追踪。
他又说:“我们找了很多关系才托人到裴家钱庄问,裴二爷叫人传话,安安的确被他抓走了。”
祝鸢心里冷笑,面上疑惑道:“裴凌为什么抓她?”
冯明月的脸上明显的不自然,眼神根本不敢往祝鸢身上放。
“你们不说,我怎么帮?更何况我跟裴二爷不熟。”
“安安她……”祝朝钦看了祝鸢一眼,支支吾吾,“裴二爷一口咬定是安安散布的谣言,但我知道安安不是那样的人,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是个好孩子,不可能做……”
“什么谣言?”祝鸢打断他的施法。
“就是,”冯明月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才说,“你跟裴二爷的谣言。”
祝鸢冷笑出声,“原来是她做的。”
“不可能是安安!”祝朝钦笃定的语气像一把利剑插在祝鸢的心口。
事实都摆在面前了,他们都能这样维护祝安安。
而在她身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事还没尘埃落定,他们就急不可耐发怒,厌恶她。
不过她的目的不是来体会他们的差别对待。
她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我帮不了这个忙,先不说我跟裴二爷不熟,祝安安这么害我,我凭什么去救她?”
“凭她是你姐姐。”
“她尚且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是亲姐妹,我也不会救她。”
祝朝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我是冷血,那她怎么对我的?如果不是我想尽办法自证清白,今天我就成为全网怒骂的不知检点贪慕虚荣的女人,如果不是昨晚我及时拿出证据,您是不是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祝朝钦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怔愣。
祝鸢知道自己说对了。
“看看,你们就是如此双标。”
她转身拉住门把。
忽然听见身后冯明月带着哭腔求她,“鸢鸢,妈妈求你了,救救安安,裴二爷心狠手辣,安安在他手上会没命的。裴二爷放话了,只要你去,他心情一好兴许可以放了安安。”
祝鸢猛地攥紧门把,深吸一口气。
他们一心只想救祝安安,甚至没有考虑过,她踏入裴家钱庄会面临什么。
当她余光扫向屈膝的冯明月,转身眼疾手快扣住她的胳膊,指尖颤抖,“你要做什么?”
冯明月哭红了眼,“你不答应,妈妈就跪下来求你。”
“是不是要我一起跪下你才答应?”
病床上,祝朝钦掀开被子就要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