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见过主君笑,连话都很少听到他说。
洛冰福身告退,兴高采烈陪主母拿着夜明珠赏花去了。
她这才发现,这府里种了好多好多樱花,粉的白的,一丛一丛,层层叠叠。
樱花在北翼算是很稀有的花,整个京城估计也就这一处了。
它稀有却不名贵,主要是因着京城人更爱梅花牡丹芍药,以及桃、杏、李、梨等有特色的花卉。
反而樱花的形状显得单薄不起眼,殊不知大片樱花开起来,一簇簇,一团团,红红白白压枝俏。
落樱缤纷,如云如霞。
夜明珠的光在黑夜里当真是似明月清辉,将樱花照得白雾雾一片。
北茴等人也是第一次见这美景,齐齐惊叹起来。
待洛冰尽兴赏完花离开时,月亮已悄悄爬上树梢。要不是马上宵禁了,她还不想走呢。
她觉得主母是个十分温和的人。
洛冰刚出去,就被父亲逮了个正着。
洛晨黑着脸问,“你可对主母做了什么?”
洛冰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能对主母做什么?”
陪主母赏花算吗?
明显主母赏花比她还赏得开心啊!
洛冰从父亲口中得知洛英竟然请了“倾天鼎”的杀手来杀主母,直听得瞠目结舌。
不会这么癫吧!我的天!
第355章
她所爱的是主君炽热的爱
洛家是个庞大家族,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家族底细,更不一定知道自己的根其实在梁国。
所以知情圈层,范围不大。简而言之,洛家是梁国隐世家族这件事乃机密,非常人所能知。
细数一下,也就洛颂扬以及他几个嫡出兄弟这几脉表现优异者,才能触及核心。
当然,也有表现特别突出的旁系,会被挑选出来重点培养,为家族大业做贡献。
其中不乏女子,洛英和洛冰就是嫡系里最出众的女子代表。两人各有所长,极受重视。
洛英擅搜集信息,洛冰擅分析和解密信息。两人在不同领域,都属佼佼者。
像她们这类人,在家族中本来就不以嫁人为目标,是以十七八岁以上不嫁人的姑娘并不稀奇。
若是要嫁人的,还得挑稳妥可靠且能掌控的人家,经由洛家的家主考查同意后,方能成亲。否则就会被施以家法,以秘制药物使其被迫变得痴愚。
是以情爱对洛家有能力的女子尤为苛刻。
光洛冰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年纪相仿的洛家姐妹,都是第一次见到主君便暗暗喜欢上了。
可哪个不是尽力隐藏心事,生怕被主君知道。
洛英倒好,竟然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洛冰就纳闷了。往日几个姐妹脸红说起主君的时候,洛英不是表现出一副就她不喜欢主君的样子么?
洛英还说,主君有什么好?又不爱说话又不爱笑,此生若是跟他在一起定然好生无趣。
这就好比吃拔霞供,她使劲说里面肉类不好吃,素菜最好吃。然后大家都夹素菜吃,她一个人吃肉。
我的娘呀!洛英好阴险!
洛冰越想越生气,感觉自己受了巨大欺骗。只是细想之,她真看不出洛英也喜欢主君吗?
那倒未必。她其实心里是有所感知的,但她无法知道的是,洛英胆子这么大,心这么狠,一出手就是杀招。
怪不得刚才主君连话都不爱跟她说一句呢,是怕沾染洛家女不好跟主母交代吧?
啊啊啊啊啊……好羞耻!好丢脸!
洛冰怒气冲冲去见了洛英,本来有一肚子话要骂人,在看到对方后就骂不出口了。
洛英穿着干净整洁的锦衣罗裙,安静坐在椅上。
远远看着,倒与常人无异。
可走近一瞧,就能发现洛英目中迷茫。
她看见洛冰走近,咧着嘴笑。一笑,口水就流出来了。
洛冰心头发酸,哪里还骂得出半个字来。
她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替洛英擦净口水,轻声道,“傻姑娘,值得吗?”
洛英脸上还有伤,眼角青紫,伤痕累累。她笑起来,伸手抓洛冰的衣袖,“姐,姐姐……”
洛冰拉起她的手,嗔道,“你比我还大,不许叫姐姐。快叫我洛冰妹妹!”
洛英只是笑,“姐姐,姐姐……”
洛冰替她整理衣领,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像安抚个孩子,“洛英姐姐,你真的做错了。你不该沾‘倾天鼎’的。”
洛英目色仍旧迷茫,似乎并没有听她说话。
但洛冰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倾天鼎’被主君一锅端了。谁能想到,恶名昭著的‘倾天鼎’令人谈之色变,却一夜之间覆灭?他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而你,也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她们洛家女子,爱了不该爱的人啊!
洛英摇着她衣袖,“姐姐,糖糖……给我糖糖……”
洛冰让人拿来几块糖果,温柔哄着她,“乖哦,少吃糖。糖吃多了要烂牙的。”
她亲自拿起一块糖放进洛英嘴里,继续说道,“看得出来,主君很爱主母。主君用木料刻了那么多娃娃,竟然全是主母的样子。可见主君喜欢主母很久了。”
洛英认真吃着糖果,咬着咬着,就会口水流出来。
洛冰又用手帕给她擦干净。
她边擦边自言自语,“主母很精明,虽然年纪小,但我知道,那是个极有成算的女子。你信不信,就算我们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洛冰是做解析密报的,有些人,有些事,只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来。
她有时候喜欢装得傻傻的,一副脑子不灵光的样子。其实就在别人大意之间,她就能观人读心。
在她的领域,她有足够的自信,“这场情爱中,很显然是咱们主君一脑子热情扎在里面。”
洛冰觉得主君热爱主母,比热爱万里江山复国大业热情多了。
哪怕刚才主君全程没说话,只最后一个淡淡的“嗯”,就足以让洛冰这样敏锐的人解析到他的整个内心活动。
至于主母,那是个十分清醒的姑娘。她到底有几分喜欢主君……也很难说。
洛冰甚至有种奇怪的错觉,就觉得主母的甜蜜浮于表面,更多的也许是被感动。
说主母伪装,倒也不恰当。
只不过洛冰从主母身上感受不到一个女子热爱夫君的气息。她觉得主母所爱的,更多的是“主君炽热的爱”。
她甚至觉得主母来到主君身边,更像是为了寻找什么答案。当然,这只是她的推断,不一定准确。
无论如何,主君都是那个主动索爱的人。
一切不顾死活扑向主君的女子,最后都只能惨淡收场。洛冰只庆幸自己最爱的还是自己。
她这夜给洛英说了许多许多,关于夜明珠,关于樱花,关于樱花下温温淡笑的主母。
她是说给洛英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她是在警醒自己,切不可走洛英的老路。
洛英今后只能关在一方狭窄天地中,再也无法如一只自由的鸟飞翔于天地间。
为了个男子,何苦呢?她洛冰这一生,可是要活得精彩纷呈,比男儿更有魄力才好。
女子哪里不如男儿了?
洛冰离开洛英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她痴傻的模样,轻轻一摇头,走了。
她回去就跟父亲保证,“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主君一个男子,放心吧,我无心成亲,不是因为主洛晨问,“那是因为什么?”
洛冰默了一瞬才道,“等我有一天,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可以在家绣绣花,看看书,听个曲儿的时候,方有资格嫁人。否则我要瞒着夫君行事,或将儿女们都陷入危险境地,又于心何安?”
洛晨听得心里泛疼。
洛冰忽的惨然一笑,“还是别去害人了吧。一个人,来去无牵挂,死了也不用连累谁。”
皇位争夺,从来都是尸骨堆出来的道路……她若是早知这条路的艰难,不知道还会不会展露自己敏锐的天分。
尤其,这个主君似乎对皇权并不热衷。
第356章
姑娘和姑爷回门啦
岑鸢昨夜与人在书房研究霍爷送来的舆图,几乎快天亮了才睡。
他就近歇在书房,没回自个儿房间。
时安夏今日一早过去寻他,便扑了个空。
小厮路过,忙说少主歇在了书房。
时安夏便知这人昨夜没睡好,又将归宁的时间推迟了一个时辰。
原本成亲第三日就要归宁,可岑鸢跟“倾天鼎”杠上,直接次日就把她送去了母亲唐楚君那里住了几日,昨儿才回来。
但到底归宁是归定,过场总得走一下。说白了,就是带着岑鸢回娘家蹭吃蹭喝。
今日艳阳天,日光早早就刺眼了。
时安夏坐在椅上看她爹给的那堆亏本破烂嫁妆,边看边做了记号,然后吩咐北茴安排人先去把庄子铺子馆子一一收回来。至于后头要做什么,再做打算。
北茴应下时,岑鸢就来了。
他人很高,往门口一站,就挡住了大片洒进屋子的阳光。
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时安夏展颜一笑,“青羽,可睡好了?”
这称呼总是冲口而出,其实她是想叫“夫君”的。
“怎的不叫醒我?说好了今日归宁,都误了时辰。”岑鸢有些歉意,“是我睡过头了。”
他平时很少会这样,实因追击“倾天鼎”几天几夜没合眼,困了只偶尔打个盹儿。
一回到家,想到离时安夏这么近,忽然就放下心来,才睡实了过去。
“我母亲也要从她的宅子赶回侯府,说不定还没到呢。”时安夏合上账本,“不急,厨房做了汤圆,你吃一碗再走。”
“不吃了。”岑鸢今日换了一身藏青色长袍,袍上绣有玉树仙鹤,衬得他整个人说不出的温雅俊秀。
时安夏想着就几步路,回侯府吃也是一样,便起身道,“那走吧。”
岑鸢嘴上应着,却站着不动,垂下眼看她。
小姑娘容颜极盛,穿着浅绿碎花的襦裙,更显得春意媚人。
她水漾眸色,朱唇薄而饱满。若非姿态端方雅致,压下了这方春色美艳,恐怕就成了文人笔下祸国怏民的红颜祸水。
时安夏见男子盯着自己,忙低下头自省,“怎么了?我这身衣服不妥?”
岑鸢这才红着脸别开眼,“倒无不妥。”
“那你看什么?”时安夏脱口而出后,小脸立时也红了。
看你好看……岑鸢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岔开话题,“你去看下我备的礼,够不够?”
“不必看,只多不少。”时安夏温温然笑着,走近他,拿出一个荷包递过去,“给你。”
岑鸢眼睛一亮,“你绣的?”
他可是最知她不爱女红,能写一手好字,针在她手里却不听使唤。
时安夏递过去又缩回手,有些气馁,“算了,你会嫌弃的。还是等我练练手艺,再给你缝一个。”
岑鸢眼疾手快从她手里抢过来,“说好了给我的,怎的还能拿回去?”
他拿在手中看,荷包上是两只鱼,头挨着头。一只长,一只短。织的线条很简陋,针线走势也歪歪扭扭。
但他很喜欢,顺势就挂在了腰间。
岑鸢眸底一片湿意。
前世出征前,她也绣了个荷包给他。
同是双鱼。一条长的,一条短的,头挨着头。
那荷包陪着他直到生命结束。
时安夏小心翼翼地问,“前世,我是不是也绣过荷包给你?”
岑鸢迟疑了一下,摇头,“没有。”
他不想再提前世。
今生他娶了她为妻,一切都是好的。
何必再告诉她那些令人伤痛的过往?
他牵起她的手,步行去侯府。
马车装满了回门礼,跟在他们身后。
侯府门房早早就喊开了,“来了来了来了,姑娘和姑爷回门啦!”
魏采菱得到消息,喜气洋洋迎出来,“夏儿你可来了!”又对岑鸢道,“妹夫,这里你比我熟悉,随意就好。”
岑鸢行了一礼,“见过嫂子。”
魏采菱听着这声“嫂子”,脸一红,微微一福,“妹夫不必多礼。”
时安夏问,“咦,我哥哥呢?”
“他啊,在书院呢。一早就去了,说会早些回来。”两个姑娘碰在一起,说不完的话。
岑鸢也不觉得别扭,默默在一旁跟着。
忽然听得一声震天吼的狗叫声,便是夜宝儿一阵风似的刮过来,直往时安夏身上扑。
还好岑鸢眼明手快,一个手势指着它,“定!”
狗子成精了,竟真的生生刹住了脚。却是很不满,汪汪汪汪狂叫。
时安夏忙去摸它的头,“一会儿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狗子顺势一个翻身倒在地上,求抚摸。
时安夏笑,“我家宝儿……”忽然“宝儿”两个字就卡在喉咙里。
想起了他也喊她“宝儿”!
哎呦,这人!
时安夏脸红耳热,清咳一声,微蹲着逗了一会儿夜宝儿,就一起去了漫花厅。
漫花厅里,唐楚君也刚到,正和韩素素把云舒逗得咯咯笑。
她已经不住在侯府了,住去了福双路的宅子。
但海棠院一切如旧,还保留着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