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悉风吓得一哆嗦。
江开把她从背后捞出来,低声安抚她:“没事,听妈妈的话。有我在。”
你在有什么用啊,你是要走的啊,盛悉风在心里哀嚎。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她真是愁绝天涯。
她脚步沉重地坐到母亲和于知南中间,看仍在啜泣的于知南,心下歉疚,轻声道歉:“对不起,妈……”
她想叫妈妈,却怕于知南也像盛拓不想江开叫他爸爸一样,不想听她叫妈妈,“妈”字只发了一个首音,就不敢再说下去。
“好孩子……”于知南知道她的顾虑,摇摇头,紧紧拉住她的手,“不管你和国庆怎么样,妈妈永远认你这个女儿。”
盛悉风更歉疚,只能反握紧于知南的手,回以苦涩的笑。
“首先,悉风马上搬回来住,继续住在岛湾十八号不像话。”事关盛悉风的清誉,沈常沛不容置喙。
“应该的。”于知南忽然想起点什么,“不过说到这个,我之前听到过一点风声,只是我当时没多想,好像说悉风最近住在恒天名座。你们离婚后是分居的吧?”
“……”盛悉风和江开对视一眼。
收拾烂摊子的活当然又到了江开头上,他干咳一声,选择实话实说:“开始是的,最近没。”
“……”
全场肃静。
半晌,江邵抄起一盆橘子,一股脑砸了过去:“混账东西!!”
由此表达自家猪离婚了还拱别人家白菜的自谴。
因着多年的交情,两家人并未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婚嫁事宜上花费的彩礼嫁妆,珠宝、车辆、房产等,也都体体面面地分割完毕,江家有心想补偿,尤其提出想把岛湾十八号那套房子的产权划到盛悉风一个人名下,盛家却也不肯白占便宜。
至于盛悉风和江开说想复婚,双方家长虽然没有反对,但也没有表达支持,只装作没这回事。
闯那么大的祸,不管怎么说,至少先冷一段时间再说。
总而言之,短时间之内复婚是万万不能了,今天开始,户口本会将成为两家的最高机密。
时间早已过了饭点,江家哪还有脸面留下来吃饭,告了辞。
盛家也没客套,送客。
江开跟着爷爷和父母,临走前,看向盛悉风。
盛悉风苦着脸,目光幽怨。
他顾头不顾尾,他在的时候可以把火-力全扛了,可他走了,还怎么保护她,她得一个人面对炮轰。
想也知道,等他一走,爸妈和爷爷奶奶会怎么折腾她。
说难听点,那简直是关门打狗。
江开冲她眨了下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从其中品出了狡黠。
下一秒。
江开拍了拍整场大乱斗中保持独善其身、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沈锡舟的肩膀:“谢了,哥们,帮我们守口如瓶。”
顿时,沈锡舟成了全场的靶子。
比起鬼子,汉奸更遭人恨。
盛拓和沈常沛可以杀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异口同声地质问他:“你早就知道?!!”
沈锡舟:“………………”
第
71
章
江家人在的时候,
盛家几个家长有天大的情绪也得收着点来,但清了场,只剩下自家人,
该骂的该说的,
全都放开了来。
托江开的福,沈锡舟首当其冲,吸引了最前线的炮-火,
炮-火的中心思想在于“你妹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不懂事的沈锡舟:“……”
他跟江开两个人狼狈为奸地长大,最讲究的就是义气,干了坏事谁要是被发现了,
宁愿自己扛双倍的惩罚,也绝不供出对方的名字。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了。
不但体验了一把农夫与蛇里的那个农夫,还尝到了被友情背叛的滋味,他都不用说话、甚至不用看盛悉风,都让她感受到了他冲天的怨气。
等大人们骂完沈锡舟,
再想收拾盛悉风的时候,火力值早已变得微弱。
盛悉风眼见轮到自己,
马上挺直了腰杆,
很有立正挨打的自觉,
离婚这么大个事,
只像刚才那样囫囵问了一遍哪够,
肯定还得剖细节。
有沈锡舟作陪,她不觉得孤立无援,
胆子也大,
都不等大人们问她,
就直接主动坦白:“其实离婚真的是我提的。”
意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来临。
听到她如是说,父母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沈常沛看了她好一会:“所以你那个时候非要去泉市一个月……?”
她说到最后,语带哽咽。
盛悉风点头:“那一个月是离婚冷静期。”
沈常沛还想再说什么,但强烈的哭意涌上来,她捂住脸说不下去。
“妈妈……”盛悉风无措地叫了一声。
过了很久,沈常沛才抽泣着说:“我以为我对你无微不至,把你照顾得很好。”
“结果我连你离婚这么大的事都看不出来,让你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每次跟你联系,都在骂你。”
“那一个月,你怎么过的啊。”
盛悉风一直坚信,等到离婚的真相曝光,母亲一定会是批评她最狠的那个。
她没有想过,连一向宠爱她的父亲都忍不住责备她时,母亲却一味地心疼她。
也许过去22年间,沈常沛对她的教育方式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也许未来,她们两个还是会因为性格不合闹不愉快。
但是这一刻,盛悉风替小时候那个哭哭啼啼练琴的自己,与母亲彻底和解,就像那天与江开沈锡舟和解一样。
没有人的人生十全十美。
但她拥有的,已经是足够幸福的人生。
前有沈锡舟当出气筒,后有沈常沛心疼落泪,盛拓也没怎么为难盛悉风,后面又问了她很多她和江开的事情,她想和江开复合,当然不肯说他的不好,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暗戳戳袒护他。
大人们仍然没有表态。
盛悉风摸不透父母的态度,更担心江开,不知道他有没有烫伤,不知道他父母会拦着他不让他出门,还有江爸爸说要撤资,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后面的比赛。
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盛拓带她去岛湾十八号收拾行李。
路上她给江开发了条微信通气。
他回的很快,说自己今晚走,现在在家,等他们来。
盛悉风悄悄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没有跟高三一样被限制人身自由。
到了岛湾十八号。
江开毕恭毕敬招呼盛拓,忙着沏茶。
“爸爸。”
盛拓态度不冷不热的:“不用麻烦,我们收拾好东西马上就走。”他吩咐盛悉风,“快去。”
盛悉风看了江开一眼,想跟他说点什么,奈何盛拓在这坐镇,她也只能乖乖听话。
盛拓平日把她惯得不行,一旦严厉,反差更惊人,她实在怂得很。
她一上楼,楼下只剩下前翁婿二人。
盛悉风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下来的时候,两个男人不知道聊着什么,见她下来,默契地闭了嘴。
牵上金毛,江开送她和盛拓出门。
盛拓先坐进车里,江开本想抱一下盛悉风,但隔着车窗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前老丈人,到底没敢轻举妄动。
“等我,我很快回来。”
盛悉风点头,她在月色下看着他:“你脸没事吧?”
好像比刚才又红了点。
“没事。”江开无所谓地笑笑,“没有很烫,江总又不傻,真毁容了我还怎么给他追儿媳妇。”
“他居然肯放你走?”
“他倒是不想。”江开耸肩,“但不想又能怎样,又不能跟高中时候一样关我。”
他说得轻松,事实上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腥风血雨才走出江家的,盛悉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问:“那赞助……”
盛拓将车窗缓缓降下来,颇为不耐:“还没说完?”
盛悉风一下就闭嘴了。
“别担心。”江开安抚盛悉风一句,往她后腰轻推一把,“去吧,回家乖乖的。”
他在她后腰轻轻摩-挲一下,当做临别拥抱的代替。
*
回到家中,全家人都经历了一场鏖战,休息的时间都比往常早不少。
回到房间,盛悉风终于能肆无忌惮跟江开联系,根据时间,判断出他目前还在候机,可以跟她打电话。
但给他打了好几次,都是通话中。
她有点郁闷,正想发微信问他,忽然灵光一现,出门左转找沈锡舟。
沈锡舟正在打视频电话,见她进来,马上说:“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盛悉风其实听到对面的说话声了,明知故问:“你在跟谁打电话?”
“跟你男朋友。”沈锡舟朝她绽放一个贱嗖嗖的笑,“他正在哄我,祈求我的原谅。”
盛悉风:“……”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不停地看人脸色,道了这辈子最多的歉,直到这会,身处鸡飞狗跳三人组,精神陡然就松懈了,恢复安心和轻松。
她死乞白赖挨过去,趴到沈锡舟床上抢他手机,把脸凑到屏幕前,拖长了音调叫人:“江开——”
江开憋着笑学她:“干嘛——”
“你怎么只给沈锡舟打电话,不给我打?”
江开转移话题:“你不是在楼下尽孝吗,尽完了?”
“嗯,他们要睡了,我明天继续。”盛悉风漫不经心回答了,转而不依不饶道,“沈锡舟重要还是我重要?”
江开:“……”
半晌,他埋怨:“我他妈都快哄好了,你瞎捣什么乱。”
盛悉风笑得在床上滚了两圈,无视一旁沈锡舟的冷笑,她霸占着他的手机,开始跟江开聊天。
“你没赞助了怎么办?”
“问题不大。”江开语气轻松,“最近车队的人气很高,就算他真撤了,也会有新的赞助商补上,车队想留住我,资源应该还是会偏向我。”
盛悉风知道他多少有点报喜不报忧的成分在,真撤资的话,怎么可能毫无影响,不过说的大差不差,他在赛场上的战绩是他最大的护身符,他不是以前那个籍籍无名、随时可以被替代的小车手,需要自带资金才能拥有一席之地,商业价值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真想富可敌国,然后给你赞助。”盛悉风唉声叹气,平生头一次认识自己的贫穷。
“干嘛。”江开好笑,“富婆打算包养我?”
“对。”她扬起下巴,“那我就是你的金主爸爸,你就只能听我的了。”
江开:“我现在还不够听你的?”
沈锡舟本来在旁边拿着平板玩,听到这实在听不下去,骂了句“回你自己房间打情骂俏去”,就把手机夺回来,直接掐断了视频。
“回自己房间就回自己房间。”盛悉风从床上爬起来,但没马上走,欲言又止地干站着。
沈锡舟头也不抬,看透她的心思:“不用谢,反正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才倒了大霉给你当哥。”
盛悉风跳脚:“本来想好好谢谢你的!”
“是吗?”沈锡舟终于舍得看她一眼,“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好还是江国庆好?”
“你好,你最好。”盛悉风毫不犹豫,狗腿地跟他表忠心,“你是我最亲爱的哥哥。”
“很好。”沈锡舟松开和江开聊天界面上“按住说话”的按钮,把这段录音发了出去。
屏幕那头很快打来一个问号。
盛悉风:“……”
*
这一趟离开,江开几乎完全失踪,他需要为自己临时回国的任性买单,训练的任务空前繁重。
盛悉风也没敢打扰他,整整一个礼拜,俩人的联络少得可怜。
她在家里夹紧尾巴做人,虽然很想他,但好在马上就是夏休季,她充满盼望,并不觉得难熬。
江开这一分站的战绩,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浪费了近两天关键的赛前时间,而且江家撤资的事情对他、对整个车队的影响都很大。
不论是模拟,还是练习赛或排位赛,他的成绩都谈不上出色。
但正赛中,他居然冲到了P8,拿下意料之外的4个积分。
纵然爱情和事业的天平很难平衡,但不管多难,他都没有让她成为自己事业的阻碍。
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必须是正向的。
不能给团队背刺的机会,也不能给她自责的机会,更不能给自己在下一次面对抉择的时候犹疑不定的机会。
盛悉风都想举着横幅去机场接他,但是怕丢脸,最终只是盛装打扮一番,以最漂亮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
她看着他,难掩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