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卫风又伤得实在太重,尽管这种伤在江顾眼里不值一提,但放在卫风这种弱小?的东西身上,足以致命。
他往卫风嘴里塞了几粒止痛的丹药,托住他的后?背将人抱了起来。
——
水声潺潺,虫鸣阵阵,卫风醒来的时候,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呆愣地望着江顾的侧脸许久,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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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江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师父。”卫风撑住胳膊想起身,结果腹部一阵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
江顾淡淡看了他一眼,“躺着。”
卫风便?不再勉强,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顾,“师父,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本身这样有自?知?之明,江顾稀奇地挑了一下?眉,口是心非道:“没有。”
卫风虚弱地冲他笑了笑,地上的碎石硌得他后?背生疼,但同伤口处的疼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江顾离得他不算远,他伸手就能够到江顾的衣摆。
但是他不敢。
“师父,那个江林他假扮你。”卫风有些生气地告状,“不过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把戏。”
“怎么?认出来的?”江顾问。
卫风冲他笑了笑,“他身上没师父香。”
江顾瘫着脸盯着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没您好闻……”卫风越紧张越磕巴,嘴像是生了锈,最后?干巴巴道:“他没您脾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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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便?有些反讽之嫌了,江顾在他面前虽然脾气不算差,但绝对谈不上脾气好,温柔体贴那是半点都搭不上边,卫风正要解释,便?见江顾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自?然。”江顾觉得没错。
他为?了扮演个好师父,几乎对卫风倾尽了所有的耐心,脾气收敛了不知?多少,简直温柔体贴到过分。
江林若假装他,自?是演不出万分之一。
卫风欲言又止,无奈地笑了笑,片刻后?又有些担忧道:“师父,这离火丹能不能炼化或者藏匿起来?倘若那老?变态找来,怕是又要麻烦。”
“此事无需担心。”江顾作为?‘老?变态’本人,沉声道:“我会解决他。”
卫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江顾给他输送了些灵力缓解疼痛,又给他处理?好了外伤,天色擦黑时,他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了。
“师父,江林和您不是朋友吗?他为?什?么?要背叛您?”卫风伤好了许多,嘴便?闲不住,一边啃着辟谷丹一边问。
“不是朋友。”江顾冷声道:“江家势力复杂,谁强谁说了算,他只要杀了我便?能取代?我,无可厚非。”
卫风不理?解,闷声道:“他不是个好人。”
江顾转头看了他一眼。
卫风摸了摸鼻子,“难道不是吗?”
“世上只有能杀你的人和你可以杀的人。”江顾道:“世上没有好人。”
“可师父就是好人。”卫风拿着小?木枝戳了戳石头,低头道:“师父您救我了许多次……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顾道:“你又怎么?确定我没骗你?”
卫风愣住,抬起头来看向他,微微皱眉,“不会的。”
“如果会呢?”江顾缓缓扯起了嘴角,凑近他轻笑了一声:“其实我就是为?了骗你的离火丹,说不定江林掏丹时我就在旁边看着——”
卫风兀得红了眼眶。
“……不准哭。”江顾冷声道。
卫风委屈地瞪着他,眼眶里蓄满了泪,“如果师父真的想要离火丹,根本不用江林,我直接生剖了给你!”
江顾愣了一下?,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个举世罕见的蠢货。
“你要是想要离火丹,那为?什?么?又要救我?我的护心鳞被人拔了,如今离火丹也被剖了,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我本来就是个谁都不要的废物,如果不是师父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卫风吸了吸鼻子。
他这短短数日生死线上走了几遭,江顾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他本就在怀疑和信任之间摇摆不定耗心劳神备受煎熬,时刻紧绷的那根弦因为?江顾这句话彻底崩溃。
他执拗地盯着江顾,咬牙道:“师父你又何必吓唬我?你要教我有戒备心,也不用拿自?己假设,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江顾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你——”
他正欲开口敷衍几句,卫风忽然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江顾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起来。”他木着脸道。
卫风不肯,委屈得恨不能嚎出声来,“我不起来!我躺在地上后?背疼死了!”
简直像个无赖。
江顾准备用灵力撕开他,谁知?下?一秒冰凉圆润的小?夜明珠簌簌落了他满怀,卫风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嚎,震得他耳朵生疼。
江顾伸手干脆利落地捏晕了他。
卫风瞬间没了声音,软软地趴在了他身上。
江顾心有余悸地将人扔远了一些,不自?在地皱起了眉。
总觉得这夜明珠有些……烫人。
阳华云海(十九)
傍晚的天际泛着淡淡的紫,
清风徐徐吹过,被血黏湿的狐狸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被卸得七零八落的尸块飞速地愈合在了一起,脑袋诡异地耷拉下来,又被人伸手扶正。
一只雪白的狐狸从尸体腹腔中钻了出来,
扭曲变幻成了个妖冶的青年。
他抬手覆在那尸块拼凑起的人形上,
对方的关节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最后变成了个模样?英俊的男子。
“主人。”男子语气极平,
没有任何起伏,
如同被人操控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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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好?。”江林眼?睛中闪过丝红光,
“江顾最喜欢赶尽杀绝,
幸好?我早有预料,若不?是你我难逃此?劫。”
男子神情?呆滞地望着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江林拍了拍他的头?,笑道:“我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可惜傀儡没有灵魂,只是僵硬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脑袋还烂了半边。
“没关系,
我会把你修好?的。”江林脸上闪过了丝阴沉的笑意,“江七,
咱们走着瞧。”
——
几日后。
阳华宗。
“公子,
公子?公子你醒了?”夏岭跪在床边激动地快要掉下泪来。
卫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夏岭?”
“我的公子诶,你可算是醒了。”夏岭赶忙将他扶起来,“玄小公子过来看你刚走,你说说,
怎么出去一趟给折腾成了这样??”
卫风腹部还在隐隐作痛,
他伸手捂住,转头?看了一圈,
“我师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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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岭见状神色惴惴,欲言又止,卫风皱眉道:“赶紧说!”
“江长老杀了一名刑律堂的长老,又私自带你下山,这会儿被禁足在清平峰,等候发落。”夏岭道。
“发落!?我师父轮得到他们发落!”卫风气得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公子您小心些,刚上好?药。”夏岭忙去扶他。
卫风不?耐烦地推开他,怒道:“他杀刑律堂的长老是因为他们要搜我的魂!不?带我走我连命都?要没了,一个个说得冠冕堂皇,禁足?禁他奶奶的足!”
卫风怒火中烧,不?顾夏岭的阻拦,径直御剑去了清平峰。
清平峰一如既往的寂静,卫风还没进洞府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师父——师父!”
然而他刚准备踏进洞府,就被一道法阵弹开,他不?信邪地又撞了上去,结果被弹得更远了些。
“师父——”卫风顿时急了,恶狠狠地捶着法阵的灵力罩,“师父——”
洞府内,江顾刚修补完自己有些破损的元神,便听见外面传来了卫风的嘶吼声。
“……”他闭上了眼?睛,假装没听见。
“师父你在里面吗——他们凭什么禁你的足!那戒律堂的长老死十万次都?不?为过!师父——师父——师父——”卫风喊得嗓子都?哑了,还在锲而不?舍地捶那防护罩,“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师父——你出来看看我师父——”
原本坚固的防护罩骤然一空,卫风直接被诓了进去,险些扑到地上,眼?疾手快用胳膊撑了一下。
一片雪白的衣摆从他眼?前划过。
“何事?”江顾冷淡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卫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焦急地看向江顾,“师父,你有没有事?”
“无事。”江顾只觉得他聒噪至极。
然而卫风却不?信,神情?紧张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师父,江林说十几个化?神期围攻你一个人,你又为了救我同江林拼死一战,怎么可能没事?”
当时江顾就已经受了重?伤,竟还强撑着带他回了阳华宗。
“邬和致跟解拂雪那些老东西肯定是欺你重?伤!”卫风自以为找到了事情?的真相,愤怒又愧疚地望着江顾,“对不?起师父,都?是我连累了你。”
“说完了?”江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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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卫风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师父,你生气了?”
“没有。”江顾道:“你重?伤未愈,平日里除了去透春峰上课,只简单看些功法即可,你要看的书我都?着人送去了连云峰。”
卫风愣住,他还沉浸在他和江顾生死相依的记忆里无法自拔。
他平安无事地从江家回来,江顾根本不?是贪图他神鸢鲛的身份,甚至舍命相护,卫风来的路上满心欢喜感动,在他的畅想中应该是他扑上去抱住江顾,江顾再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几句,师徒二人劫后余生互诉衷肠……
而不?是江顾面无表情?地开始给他布置课业。
“师父,我不?想去透春峰上课,我要陪着你。”卫风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师父你自己教我就可以了。”
“……”江顾面无表情?地扯走了他手里的袖子。
面前的卫风变得有些怪。
在此?之前,卫风对他的态度恭敬有加,一口一个师父一个您,哪怕他从戒律堂救出他来,卫风也不?敢僭越半步,但现在却变得放肆许多,甚至理所当然地动手动脚,热情?又关切,像是终于放下了戒备心认了主的小畜生。
江顾要取得他的信任不?假,但这有些过于黏腻了。
卫风却以为他只是面冷心热,锲而不?舍地黏上来,眼?睛里像是盛满了两?汪清泉,笑意盈盈道:“师父,好?不?好??”
“站直。”江顾微微蹙眉。
卫风整个人快要贴到他身上,闻言立刻挺直了腰背,满脸乖巧地望着他,就差后边长出条尾巴来冲他疯狂摇晃,一本正经道:“师父,他们根本不?会好?好?教我,我去学十日还不?如你教我半日。”
这点江顾非常认同,阳华宗这群废物根本教不?出什么成器的东西,不?过他还要用卫风引出青渡和他背后的人,自然不?能只关在清平峰教。
“从明日起,我会去透春峰教基础功法。”江顾道:“你按时去上课。”
“师父你要去透春峰教长课!?”卫风震惊道。
透春峰的长老大多都?是教一旬便换人,只有像沈庾信这种?稀缺的课才会常驻,但基础功法并不?需要固定的长老。
“你基础功法太差,别人教我不?放心。”江顾道。
“师父……”卫风心中顿时涌上了股甘甜的酸涩,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江顾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要是这厮再敢哭就挖了他的眼?珠子。
卫风好?歹没有哭出来,只是看向江顾的眼?神更坚定了几分,“我一定好?好?学!”
江顾不?置可否,他倒不?是真的为了卫风,如卫风所说,他被七八个化?神期围攻,又被江林踩烂了大半边胸膛,外加上之前姚立伤的那一下,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需要时间?来疗伤,但又要尽快摸清整个阳华宗,去透春峰教课再合适不?过。
“但是师父,宗门将你禁足的事情?该怎么办?”卫风有些担心道:“他们会让你去透春峰教课吗?”
“谁说我被禁足了?”江顾神情?冷淡地望着他,“所以你这般着急是想来救我?”
卫风愣住,“啊?”
等他回连云峰弄清楚谣言已经是半天之后,为此?撵着夏岭跑了半个山头?。
“外面的人都?这么说——公子饶命!”夏岭被追得抱头?鼠窜,漫山遍野全?都?是他的鬼哭狼嚎,“我不?该信谣传谣我错了公子!”
“我师父这么厉害谁敢禁他的足!”卫风气得在后面骂骂咧咧,“你知道我丢了多大的脸吗?师父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个傻子!你给我站住!”
而清平峰上,江顾打发走了卫风,耳朵边终于清静了下来。
他垂眼?看着悬浮在掌心的赤色内丹,隐约能感受到上面的热意,仿佛刚从血肉中掏出来一般。
江向云想拿离火丹和牡赤兽炼制本命法宝实在是暴殄天物,此?等至宝当然是用来修炼,只要他将其炼化?在丹田中——
“师父,麻烦你给我开开门!”一道活泼的声音打断了他动作。
江顾握住掌心收起了离火丹,抬眼?望了出去,就看见卫风背着包袱,像拍门一样?在拍防护法阵外的灵力罩。
“师父,师父你在吗?”卫风双手压在灵力罩上趴着往里看,其实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但这并不?能消减他的热情?,“师父,师父我来找你啦!师父是我呀,我是卫风,师父?”
江顾深吸了一口气,挥开了灵力罩,语气里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和厌烦,“有事?”
卫风背着大包小包步伐轻快的往里走,笑容灿烂道:“师父,我来陪你一起住山洞!”
江顾纹丝不?动的脸上裂开了道缝,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师父,这山洞虽然简陋,但也算灵力充沛,我身为徒弟,断不?能叫师父天天去亲自去连云峰,而且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透春峰上课,师父,其实我觉得这个山洞可以再扩大一些……”卫风吭哧吭哧地将几个箱子从外面拖了进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叉腰笑道:“师父,过几日我便让人来打两?张床,打坐也舒服些,你觉得怎么样??”
江顾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