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哥,我替你摁一摁胳膊腿。”
兰娘坐在床边,纤细的手指轻柔地在他胳膊上揉捏,顾亭匀两条胳膊因为用拐杖练习走路而酸痛不已,腋下都磨破了,实在是难受,他忍着没说,兰娘却是知道的。
顾亭匀知道瞒不过她,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哑然说道:“阿兰,我只能做废人了。”
兰娘手没停,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浅笑道:“我让着彰武请木工打了个椅子,带轮子的,等会儿我们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可好?”
顾亭匀并不想去,可也不想拂了兰娘的好意,只得点头:“好。”
等兰娘给他按摩一番,而后便给他穿好外衣,让彰武进来一起把顾亭匀抬到轮椅上。
他近来吃饭正常了,身子也重了些,顾亭匀外加两个小厮一起才把他抬到轮椅上,顾亭匀没说什么,可眼中都是忍耐,他在拼命忍着自己对自己厌恶的心情。
这样等同于废人的自己,连坐到轮椅上都需要人帮助,他实在是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彰武帮助兰娘把顾亭匀推到村子里的那条路上。
那条路是兰娘他们回来之后才修了的,路很宽敞又平整,此时赶到秋日,天空瓦蓝一望无垠,地里玉米已经收了,种的麦子长出来青青的小苗儿,时而有小鸟飞来飞去,不远处的山一重接着一重,村子里各家各户低矮的房子被树影衬得宛如水墨画。
顾亭匀从未仔细看过这些东西,此时一看,一时都觉得有些陌生。
兰娘一直把他推到了村口,从路边还发现了一株香泡,摘了几颗香泡果子,剥开外面宛如小灯笼的果皮,里头是白得宛如珍珠的香泡果子,兰娘塞一颗到顾亭匀的嘴里,轻轻一咬,汁水四溅,端得是香甜可口。
这果子让顾亭匀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而兰娘就蹲在他轮椅旁边,笑盈盈看着他。
顾亭匀有些不自在:“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兰娘要他往前看:“你记得这里是去往哪边的吧?”
顾亭匀缓缓道:“我自然记得,这条路我走过不知道多少次,是去镇上的路。”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走着去镇上学堂读书,一两个月回来一次,次次都是经过这里。
只是,一开始是没有什么期待的,后来,经过这个路口,他就有了期待,他期待见到兰娘。
兰娘握住他的手,在上面亲了一下,依旧带着BBZL
笑:“那时候我们很穷,你在镇上读书,却也不知道究竟能否考得上,毕竟每年落榜的考生太多了。而我呢,我日日等在这个路口,其实也在想很多事。我在想,长大了是不是真的可以嫁给你?有时候还会想,如果你考中了,万一有钱人家的小姐看上了你怎么办?”
她靠在他手心上:“在你去京城的那一年,我等得最久,那时候很多人告诉我别等了,说你不回来便是不要我了。后来,在与你分开的八年时间,我总觉得自己都放下了,拼命地去做很多事填充自己的生活,很少很少哭,并非是不累不苦,可我从未与谁撒娇生气过,现在我才知道,是因为没有我想要去撒娇生气的对象。我心底一直都在等,我总觉得总有一日我还会再见到你,再同你撒娇,对你生气。”
顾亭匀静静地看着她,心底一片柔软慢慢铺展开来。
她轻轻说道:“我有时候会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勇敢坚韧的人,我见过你为了省鞋子光脚走回家的无数次,也见过你沾水在木头上练字许许多多回,更见过你饿上两三天还面不改色地背书,也见过你……被汪家迫害成那般都未曾放弃。匀哥,我知道,你是永远都不会自甘堕落的人,就算是万一你站不起来了,那又如何?你的一手好字便能流芳千古,更别提你的文章,这世间能站起来的人那么多,有有几个文章比你写得好的呢?”
说完,兰娘抬头,凑到他跟前,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所以,我不相信太阳会消失,就好像我不相信,你会离开我。”
顾亭匀心中微微一震,这才伸手爱惜地摩挲了下她的脸颊:“可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好。”
兰娘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却异常肯定地说:“旁人怎么说我不管,反正我就觉得你特别好。”
阳光暖融融的,微风吹起来她的发。
顾亭匀心中情绪涌动,他始终都知道,她是自己活着最大的力量。
而她的特别之处,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只有她能看得懂他,即便他不说,她也会把他需要的爱和妥帖送到他的心里。
先前因为练习走路而带来的低落心情,瞬间消散。
兰娘正笑笑地看着他,顾亭匀忽然眉头一皱:“怎么有飞虫?好像进到我眼睛里了。”
这话让兰娘一急,赶紧凑上去看他的眼,一边嘀咕:“乡下飞虫是多,我瞧瞧……哎呀!”
她被一双长臂揽入怀中,因为他坐着轮椅,这样抱着她倒是也很轻松。
而下一刻,男人的唇落在兰娘的唇上,她心中一颤,胳膊都软了,又怕自己掉下了,赶紧地楼主了他的脖子。
可这是外头,兰娘颤巍巍地躲开一点:“会有人瞧见的……”
顾亭匀却只道:“只亲一下,这会儿没人。”
就算是有人,远远地也看不见。
兰娘又羞又惊,被他亲BBZL
了一会儿,脑子里紧绷着,还好顾亭匀很快又放开了她。
女人的脸已经红透了,忍不住伸手打他一下:“你……你坏!”
顾亭匀见她这样,心情更好了,握住她手道:“我哪里坏了?”
兰娘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赶紧地要推着他回去。
直到到了家进了卧房,她脸上热度才退,彰武帮助把顾亭匀弄到床上便出去了,兰娘给他整理好衣裳,正打算给他盖被子,却又被他抓住胳膊拉到了床上。
男人声音低沉,理所当然地道:“方才没有亲够。”
兰娘忍不住吸气:“顾亭匀!”
话音才落,唇又被他堵住,他这回手又不老实,弄得她忍不住对着他喉结处咬了一口,可谁知道这一口更是要命,让顾亭匀吻得更是狂热起来。
兰娘被他吻得头昏脑涨,偏生外头有人在敲门:“夫人,外头陈大夫说有事要找您。”
她立即道:“我知道了,要他等我一会儿。”
顾亭匀掐了她细腰一把:“要他等一盏茶功夫。”
兰娘急得不行:“陈大夫应当是说去城里采买药材之事,你放开我……”
顾亭匀偏生不放:“不是什么大事儿,便是明日再商量又如何?”
他灼灼眸子盯着她看,只觉得心里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只恨不得把她拆开吞下去。
兰娘被他这眼神也吓怕了,知道他一向并不是个特别听话的,便高声对外说道:“要陈大夫等我一盏茶功夫,我在给你们大人处理伤口……”
外头小厮答了一声“是”,很快便走了。
兰娘气得又咬他一口:“顾亭匀,你消停些吧!你身子不能这般折腾……”
顾亭匀却依旧用胳膊困着她,另一只手去捏她耳朵,弄得她心里宛如被蚂蚁啃咬了一般,他低低说道:“喊夫此时此刻,床笫之间,二人这般暧昧,他又要她喊夫君,兰娘忽然就觉得喉咙里发干。
她脑子里恍若被什么搅了一番,只觉得自己也不甚清明了,闭着眼仰头去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吻,便又如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他扣着她直到她唇上都微微红肿了才消停了。
兰娘心有余悸,心里暗暗想着,按照他这般热烈的样子,若是他哪一日真的好了,自己还能下得了床?
从前她次次与他同床,一夜都被他折腾得睡不了几个时辰,身上疼得要休养好几日才能恢复,但每次都是才恢复好,他便又要来了……
兰娘有些惆怅,心里暗暗想着,就算他好了,可以行房,也要迟一点再告诉他。
顾亭匀纵然会有因为自己无法走路而低落的时候,但心态的确还算不错,很快又能调整过来,连着半个月,日日都规定好锻炼多少时间,而后再休息,从起初的两腿绵软无法拄着拐杖站立,到后来能勉强挪动一步,也算是有了进步。
他心中算着,只要这般坚持着,后面就算不能如常人一般走路,也不至于BBZL
整日躺在床上了。
日子总算逐渐好了些,兰娘除了关心附近百姓里生病的人,其他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几乎都放在了顾亭匀的身上。
直到这一日,阮家来人了。
阮知府因着要忙公务,便只有宋氏与阮征鸿以及阮征鸿的妻子来了,但除了他们二人,还有阮梦知以及她的夫君也一道来了。
兰娘很是高兴,她虽然很想守着顾亭匀,但心里也是担心她娘宋氏的,如今瞧见宋氏身子好了不少,还跑了这么远来看自己,心里都是喜悦。
但阮梦知却一直都在悄悄地打量兰娘。
她这一次来没有旁的目的,自然不是因为担心兰娘,而是带着自己新嫁的身体强健的夫君来嘲笑兰娘的。
守着那么个瘫痪,纵然钱财不缺,也等同于活寡妇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顾:我看你是活腻了
又被包养了,呜呜感谢感谢,破费了!!晚上努力再更一章
google迫不及待让媳妇儿下不来床
57.第
57
章
·
?
徐家村地处偏僻,
纵然兰娘他们再次回来之后,是修缮了房子的,可瞧着这儿其他普通百姓家的屋子,
再想到这儿到镇上要走那样远的路,宋氏忍不住泪水连连,
心疼自己的女儿。
如今顾亭匀发迹了,
自然不愁吃穿,可当初梦觉在这边都受了多少的苦?
还好,如今瞧着女儿面色红润,
穿戴也都是崭新漂亮,而顾亭匀甚至都苏醒了坐在轮椅上出来接待他们了,这让宋氏心情好了许多。
兰娘与宋氏拉着手絮叨了半日,宋氏数次红了眼圈,
二人都恨不得把这一年多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儿讲完。
顾亭匀坐在旁边,含笑看着他们,而阮梦知则是偷偷地打量着一切。
原本以为顾亭匀就算醒来,肯定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躺在床上跟废物没区别,
兰娘这般操劳必定苍老不堪,可谁知道顾亭匀竟然可以坐在轮椅上出来见客了!
而兰娘身着一件淡粉色的绣花枝长裙,
头发梳得干干净净,发间插了一支玉簪,那玉簪瞧着色泽很是漂亮,做成栀子花的样子,惟妙惟肖像真的一样,
她看一眼就觉得喜欢的很,想来应当也是个极其珍贵的好东西。
而顾亭匀穿一身浅水蓝的长袍,
头发依旧是花白的,但却好似少了许多白发,梳成干干净净的发髻,用一只白玉发冠束着,面色平静,虽然还是清瘦,却比从前在燕城病危之时好看了太多,毕竟他五官本就生得好,兰娘悉心照顾这样久,竟然把一个将死之人活生生地救了回来,还养得这般好!
见二人一个柔婉一个清朗,倒是很相配,这让阮梦知指甲忍不住掐在手心里。
原本她想着,如果兰娘永远不回燕城,爹娘的心就不回再放在兰娘的身上了,她依旧寄住在娘家,虽然家里财产大部分都给哥哥,但余下一些给她也够她花了。
可谁知道,她娘日日念叨着兰娘,总BBZL
是让人往徐家村寄东西,努力吃药吃饭,为的就是身子康健了亲自去徐家村看望兰娘
她知道,她娘存的有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是留着给女儿的,若是自己表现得孝顺些,将来自己能分到不少。
因此这一趟阮梦知跟了来,一是为了在宋氏跟前表现孝心,二是打算好好奚落兰娘。
宋氏笑吟吟的:“兰儿,你妹妹半年前嫁人了,她夫君是曾家的二公子,成婚之后你那妹夫便被调到京城了,往后若是你们也回京城的话,你们姐妹二人也能互相照顾了。”
她昏昏沉沉好些年,并不知道小女儿是如何性子,打心眼里希望两个女儿和睦。
兰娘怕宋氏伤心,只笑着点头:“娘,女儿记下了。”
阮梦知却笑吟吟看着兰娘道:“姐姐这一年多辛苦了,娘每日里都念叨,姐夫在床上不能下来行走,姐姐往后的日子必定会艰难许多。不知道姐夫身子现下如何了?往后是不是就不能走路了?唉,姐姐你怎的就这般命苦,叫我们好生担心!”
她拿帕子装哭,像是真情实感一般,宋氏不疑有他,忍不住也难过起来:“如今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极好了,兰儿,你们往后如何打算的?女婿真的只能这般了么?”
兰娘与顾亭匀对视一眼,而后顾亭匀深邃的眸子往阮梦知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
这让阮梦知有些害怕,当初她被顾亭匀着人扣押在大牢之中,染了风寒差点没送命,幸亏最终是她爹跟哥哥不忍心,把她救了出来,这笔账目她到现在都记得!
现在顾亭匀定然已经无法在朝中为皇上效力了,等同于废人一个,她爹乃是燕城知府,难不成还怕一个废人?
她不敢对顾亭匀如何,但阴阳怪气讥讽几句倒是不会怕的!
而兰娘与顾亭匀如今压根不怕这几句引言怪气的话,两人都知道阮梦知是什么人,也不想去浪费时间在这样的人身上。
顾亭匀淡淡开口:“多谢母亲与妹妹关怀,我身子还不错,多亏了阿兰的悉心照顾,往后的事情还要再看了。”
而后,他抬眸看向阮梦知,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知道那曾家二郎名讳是哪两个字?我前几日收到户部侍郎的信件,得知户部新进了一名小官,名叫曾奉学,此人因着做事不知变通,已经得罪了户部侍郎,正坐冷板凳呢。我想,妹夫应当不会是这个不知死活的曾奉学吧?”
兰娘看看阮梦知在一刹那变得刷白的脸,再看看顾亭匀气定神闲的样子,忍不住心里暗暗发笑。
顾亭匀虽然如今不在京城,可时不时就有人寄信过来,其中有前几年拜在顾亭匀门下的学生,也有他之前的下属,抑或是关系不错的同僚,信中与他商谈一些令人头疼的事情,顾亭匀虽然身子不行,但脑子还是非常行的。
只不过,这曾奉学之事却并非是人主动告诉他的,毕BBZL
竟户部侍郎顾亭匀压根懒得搭理,户部侍郎更不会在信中写这样的小事。
这都是彰武安插在京城的探子主动禀报的事情,关于阮家的一切,顾亭匀都在随时关注着。
他知道这世上许多事都难以预料,所以时刻要观察着每一处,谨防着万一有什么变化。
何况阮梦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早就知道。
阮梦知万万没有想到,顾亭匀都这样了,手还能伸到京城去!
没等阮梦知说话,宋氏倒是着急了:“怎会如此?奉学临走之前说去了京城定然会好好做事,怎么才去没两个月就得罪了人呢?”
顾亭匀忙道:“母亲大人勿要着急,蕴之在京城尚还有些知己好友,会写信帮助妹夫说情,应当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让宋氏放心了,兰娘又安慰她几句,便扶着宋氏要她先去休息,毕竟舟车劳顿一路还是很累的。
她将宋氏劝好,才从宋氏的屋子里出来,就遇见了阮梦知。
阮梦知恨恨地看着她,眼圈儿都是红的,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撕碎了!
见兰娘毫不在意,与她擦身而过,阮梦知连忙追上去:“你这下得意了?我告诉你,就算有一日顾亭匀带着你回京城又能如何?!你会永远被人指指点点,你嫁了几次人,跟过几个男人,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你如今跟了顾亭匀,可知道你与陆回的那个孩子夜夜都是如何哭的?阮梦觉!你不要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我这辈子便是要看你的笑话的,陪在娘身边的人是我,娘最疼的会是我,大不了我夫君从京城再会燕城来。”
她说到这,忽然诡异地笑了,低头去道:“你可知道,我们一夜都是几次?我夫君他身上都是腱子肉,身强体壮,你那夫君,还能人道吗?你们此生都不会有孩子的。就算是有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钱财,却只能……断子绝孙!”
说完,阮梦知心中痛快,转身就走。
兰娘一把抓住她胳膊,另一只手直接薅住了她头发。
怕吵到屋子里的宋氏,她没甩她巴掌。
“你也曾二嫁,你也是爹娘的女儿,却为何一次次这样不知羞耻?阮梦知,我是体谅娘的身子不好,感念你在她身旁伺候,若是你再这般,我便把娘接到我的身边来,你爱去哪去哪。”
她手劲儿不小,阮梦知疼得叫了起来,屋子里宋氏赶紧要出来。
兰娘立即松开她,宋氏打开门疑惑地说:“怎么了?”
阮梦知立即笑道:“娘,无事,我与姐姐说话,被虫子咬了。”
含糊一番,宋氏也就信了。
等兰娘回到卧房里,发现顾亭匀面色似乎有些不好。
她走过去安慰道:“你是不是生气了?阮梦知这个人就是嘴皮子恶毒,她不敢再做什么了,你放心,回头我让哥哥与爹说说她。”
顾亭匀没有说话,兰娘还想再怎么安慰她,忽然他就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自己怀BBZL
里。
他低头看着她,黑沉沉的眸子里是看不透的色彩。
“阿兰,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吗?”
他在这院子里也安排了不知道多少眼线,兰娘与阮梦知的话,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兰娘怔了下才明白了,赶紧说:“你让人偷听了我与她的话?那你也应当知道,我薅了她的头发,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了。匀哥,你不是说那曾奉学也倒霉了么?她这样的性子,日子不会过得多好,咱们何须管她?过好自己的便是最重要的了。”
她说完,却不见顾亭匀动弹,他把她摁在自己怀里,而渐渐的,兰娘感受到了一阵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