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潮的脑子嗡嗡响，一席间，各种情绪涌上头，渐渐红了眼眶。
“要不要紧？”德维特心疼极了，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有些手足无措。
白渺看着这一幕，随后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此时几乎快要把后糟牙咬碎。
林汐潮忽然笑了一下，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动手打我？”
白渺呼出一口浊气，脸色稍缓，“你不该亵渎神明。”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将至冰点，白渺缓缓走到床沿边坐下，头疼地揉揉额角，“罢了，我不想跟你吵。”
林汐潮逐渐冷静下来，面容冷峻无波，“说到底，从你把我抛弃掉的那一刻起我就死了，更何况我也不是你九尾狐部落的人。”
“拜你所赐，一个从出生开始就在生活边缘不断徘徊的人，从来都没有自主的权利去做选择，不管是在福利院，还是在这个世界。”
“我以为长大就好了，不止是生活，我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情况也是这样，我的生活的确在慢慢变好，结果却在我最好的这段时间被强行传送回这里。”
“可笑的是，兽神认为我是个错误，是个漏洞，终究在某一天会被修复，在这之前，完全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这就是你一直信奉的神明。”
“谁稀罕从你那得来的能力啊？就仅仅是因为身上流着你的血？”
“就因为跟你之间的羁绊，在地球上的时候，我在边缘求生，回到这个世界后我依旧过不了寻常人家的生活，被修斯，被艾尔彻，甚至被你处处逼迫，你打心底就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幼崽！”
“我觉得现在我能听你的话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结果你还对我摆着长辈的架子，动手打我，骂我不应该亵渎神明。”
“谁稀罕这身份，这血脉，这能力！”
“你说一切都是因为我，那我呢？我的苦难不也是你亲手造成的吗？”
“稚子无辜，我又做错了什么？”
林汐潮用力抹了一把脸，忽然上前抓住他的手，淡蓝色的魔力亮起，照亮了整间木屋。
白渺直勾勾地看着他，从他身上第一次尝到后悔的滋味，他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但刻在骨子里的尊贵不容他向旁人低头，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幼崽。
“你这是在做什么？”感觉到身体再次变得充盈起来，眼里难掩慌乱。
完事后，林汐潮默默收回手，“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希望你心里有数，我在这里只是个外人。”
“艾尔彻不会放过你，你最后能依附的就只有我，不管你心里是什么想法，这层羁绊你挣脱不掉，注定要缠着你一辈子。”
林汐潮嘴角微抽，隐忍道：“你没有资格批判我，更没有资格阻碍我的选择。”
白渺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心中回响，从今天起就彻底抓不住他了。
九尾狐完了，这个世界终会变天。
白渺慌了，慌忙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无情挥开，“以后你想去哪？是想回到那个世界吗？”
见他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白渺猜不透他的心思，“你最好不要意气用事。”
“艾尔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见他依旧不吭声，白渺再次说道：“今天我们都不太清醒，先不要着急走，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
“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但至少要在这里等你哥哥还有阿父醒过来。”
这句话林汐潮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终于舍得说话：“原来你知道在交流会上的事情。”
白渺缓口气，“我还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成功被戳中心坎，林汐潮跟德维特只好暂时留在九尾狐部落。
……
白渺有了魔力后，不多时就把部落恢复了个大概，林汐潮在底下看着，这是他第一次那么直观地看到传承能力的可怕之处，不仅仅是运用，还有使用者的气质。
白渺腾在空中，仿佛真神明现世，沐浴在神光下，圣洁无暇，反观自己除了遗传到了他容貌上的优点之外，其他的简直是云泥之别。
也难怪他会把能力看的那么重要，那么依赖。
九尾狐们看到首领恢复能力，个个喜极而泣，瞬间斗志昂扬，叫嚣着要打回去，让猛兽部落再也翻不了身。
晚上，两人在这里住下，吃饭的时候也没再看见白渺，这样也好，一众人围在一起，更自在。
“那个…其实我老早就想说了，您是首领的幼崽吧？”今天给他们带路的兽人忽然开口，问的十分小心翼翼。
林汐潮没有说话，那人也不恼，继续说道：“呃，可以看出来您跟首领之间关系很不好，不过还是要谢谢您救了我们，救了首领。”
“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是因为您来了，首领才恢复了能力。”
那人有一茬没一茬说着，临了最后补充道：“首领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他没有仗着能力对兽人世界进行专治，也没有控制众多部落的资源，让他们能够随心所欲发展。”
“您应该不知道吧？其实如果部落之间出现战争的这种情况，首领还会化身审判官，虽然首领是神使，终究也是兽人，无法做到公平公正，但你想啊，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够站出来判定对错，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至少能让较为弱势的一方有平反或者报仇的希望。”
“部落之间大小排名是通过挑战各部落首领决定的，并不像猛兽部落完全是带有私心。”
“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知道首领能力消失的消息，这才有胆子过来肆意报复。”
“如果他正式向我们首领下战书的话，我们部落即使输了也心甘情愿，但他这样做完全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嗐，如果有朝一日我们部落真的败给他了，将来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在他的统治下会变成什么样…”
林汐潮有点吃不下，心情复杂，味如嚼蜡。
他不懂上位者的心思，不过每个统治者对下面的管理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也许自己是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因为心里对他不满，从一开始就丧失了判断力。
……
吃过饭，洗完澡躺床上，林汐潮忽然问他，“你觉得白渺怎么样？”
德维特一愣，今天他们俩对峙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他有点不敢开口，生怕把人给得罪了。
思虑再三，小心翼翼道：“我觉得很厉害。”
林汐潮眉头轻蹙，“没了？”
德维特迟疑点头，“没了，今天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知道什么？”
林汐潮不满转身，他算是知道了，德维特这是哪一方都不想得罪，虽然这也正常，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凭自己跟他的关系，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就站在自己这边吗？
他这犹豫不决的样子是要闹哪样？摆给谁看？
呵，狗男人。
德维特没发现不对，洗漱完回来，照常带着满身水汽接近他，等着他帮给自己擦干，这次却被无情推开，“身上都没干，靠那么近干嘛？”
德维特一顿，福至心灵地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净。
随即上床想抱他，结果再次被推开，听他悠悠说道：“很热，放开我。”
德维特委屈了，“汐，现在是冬季，而且你身上很凉。”
林汐潮恼了，“谁说凉的？我现在很热，躺出去点。”
“……”
第55章
深夜气温骤降，林汐潮下意识往身边的热源靠去，手脚并用，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德维特梦见九尾狐部落突然发生地震，在极其强烈的震感下，周遭的一切在须臾间山崩地裂，坍塌，崩坏，他也没能幸免，被强行压在废墟之下。
费力搬开压在身上的巨石后终于可以喘口气，然而这块石头像是有生命一样，居然会自动追踪。
闷重感再次袭来，德维特喘着粗气，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林汐潮安静美好的睡颜，脑子瞬间宕机，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梦魇里走出来。
轻轻把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转移到腰上，惩罚似地捏捏他的脸，“睡前还说热，现在又缠过来。”
睡梦中，大概是觉得不太舒服，缓缓蹙眉，随后自顾自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德维特疼惜地将人抱的更紧了一些。
天色大亮，几缕零碎的阳光透过窗户飘洒进来，落在床沿，仿佛在两人身上渡了一层辉光。
林汐潮慵懒睁开眼睛，缓了一会，突然发现此时自己正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想起昨天说的话，觉得脸格外烫。
“准备起吗？”德维特眼神清明，显然早就醒了。
忽然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成功唤回林汐潮飘远的思绪，连忙从他怀里退开，脸上的燥热还未褪去，清嗓道：“起吧。”
“好，我帮你穿衣服。”德维特起身，从被窝里抓起暖好的衣裳。
九尾狐部落这边似乎还要更冷，林汐潮缩缩脖子，随后把一只手伸出来。
德维特顺势帮他一点一点套进去。
身上的衣服很暖和，林汐潮不禁鬼迷心跳地嗅嗅，随后嘴角微扬，果然带有德维特的气息。
“汐，你的头发又长了。”德维特忽然说。
林汐潮闻言撩起耳边的发丝，“是有好久没有修剪过了。”
德维特笑道：“嗯，就是感觉有点怪怪的，看起来又雄又雌的，这样的感觉很难形容，我说不出来，不过是好看的。”
林汐潮一愣，觉得很无语，默默在梳妆台边坐下，对着用水晶制作的镜子装扮。
“哪有你这样形容人的？”一边说，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
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披肩，额前的发丝不规则地散落下来，使得眼睛若隐若现，感觉还有点扎人。
林汐潮五官偏柔和，德维特说的不错，这样看起来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只看一眼，就匆匆撇开，林汐潮觉得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胃里有点犯恶心。
实在受不了，直接把头发撩起来，露出五官，然后再上面简单打个结，变成一个简易的低马尾，英俊又潇洒。
刚打开门，正好看见使者这个时候来敲门，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手还僵在半空中。
看见林汐潮的那一刻，不知道怎的，脑子一抽，下意识道：“首领，我来叫您去吃早饭。”
刚说完，立即意识到不对，赶紧找补，“小公子，首领让我叫您一起去吃早饭。”
林汐潮心底忽然划过一丝异样，眨眼即逝。
“我跟你们首领长的很像吗？这都能认错。”
使者知道他们俩关系不太好，心想小公子应该是生气了，眼里难掩慌乱，连忙说，“没有，其实这么一看也不太像了，是我看走眼了。”
林汐潮：“……”
白渺居然会等自己一起吃饭，还真是稀奇事，明明关系那么僵，难道是客套话。
但是叫都叫了…
那就去好了，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
地方还是上次来过的那处宫殿，不过玉石没有了，全部换成了普通的石料，低头看一眼，发现皮草也不见了。
两人到的时候，林汐潮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家宴。
不把德维特算在内的话，一家四口一个不差。
“过来”白渺忽然冲他招手。
林汐潮心尖狠颤，故意板着脸上前坐下。
白渺看了他一会，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根发带，“你就这么出来了？连个打理的东西都没有，低头。”
林汐潮的心紧张又戒备地在砰砰乱跳，想拒绝，转念一想，还是乖乖照他说的做，在他面前微微低下头。
用头发绑头发，没有用固定的东西，一动就散，在感觉到头发被人撩起的那一瞬，林汐潮心底再次传来咯噔几声，各种奇怪的想法抑制不住地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今天的他怎么那么不对劲？居然出奇的…温柔？
不过他这手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给自己的头开瓢？但是看着又不像啊，真奇怪。
白渺用发带帮他缠起头发，简单绑了个马尾，面容认真，整理的一丝不茍。
等林汐潮抬头，整个人看起来顿时变得很不一样，打扮的太利落了。
白泽愣神过后，十分欣慰，由衷道：“你阿母的手法向来不错，这么一看精神不少。”
这样的气氛太怪异了，完事后，林汐潮不着痕迹地退开，故意不去看他。
白渺淡淡地看他一眼，薄唇微动，“吃饭吧。”
话音刚落，林汐潮仿佛得到了赦令般大松口气。
“没看出来，你居然跟阿母长的那么相似，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们虽然是双生子，但我更像阿父多一点。”
陡然听见这话，林汐潮忽然一噎，差点没缓过来，顿了顿，很会抓重点，对白策说道：“你叫他阿父？”
如果不是因为距离太近，还真会以为是耳朵有问题出现了幻听。
林汐潮不理解啊，白策变了，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是还在做梦吗？
白策一时说顺嘴，见他反应跟见鬼一样，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那么震惊干嘛？好好吃你的饭。”
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味如嚼蜡。
林汐潮想不懂啊，这两人伤好后变化居然那么大，现在关系好到已经可以坐一起吃饭了。
太奇怪了，他们是都被下了降头吗？看起来居然那么可怕。
林汐潮心里乱七八糟的，像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默默侧目看德维特一眼。
只见他忽然变得斯文起来，不再大快朵颐，吃相极其诡异地克制，一点声音都没有。
见状，林汐潮神情怪异地默默移开视线。
这段饭足足吃了半个小时，感觉有好几个世纪那样久。
终于熬到头后，林汐潮忙不迭拉着德维特要走，这时却被叫住。
“我想过了，既然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不会勉强你，照你说的，我没有资格阻碍你的选择，你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林汐潮心底咯噔几下，即刻收敛住神情。
因为能力的缘故，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很强硬，还以为会强制把自己跟九尾狐部落绑在一起，没想到这才过了一晚上而已，就已经决定要放自己走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真的可以让一个人的想法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林汐潮依旧不愿意相信。
两人抬起相似的眸子，视线相撞的那一刻，林汐潮眼里难掩疑惑，实在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这个时候，白渺再次说，“但在这之前，必须要把艾尔彻的事情解决完，你有异议吗？”
“我需要你的魔力，这一点艾尔彻也很清楚，所以你显得十分重要，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怕他不答应，临了还加一句，“这不是在与你商量，而是我恳求你。”
林汐潮沉默半晌，就知道他别有用心，明明昨天就说好了那是最后一次，结果现在居然还想着把自己当成免费的魔力储存罐子。
想要逃走，然而白渺却不给他机会。
继续说：“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想，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在你我之间得到彻底了结，不牵扯到下一代。”
“将来我不会强迫你的幼崽一定要接受九尾狐传承，但我想那个时候你身为阿母，可以给自己幼崽一次自主选择的机会。”
说着，白渺的神情忽然变得暗淡，“我不是个好阿母，我想尝试去改变，就当是给我们双方一次机会。”
林汐潮听懂了，原来这就是他叫自己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