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港松了口:“你想去干什么?我陪你。”
结果他们去了户外野营,营地是霍念生选的,主要是为了休闲,所以开了房车过去,也没想着挑战什么困难的原始模式。车子停在湖边,风景如画,水面澄净。
陈文港躺在折叠躺椅上,心情像被洗涤过一遍,密密麻麻的烦恼暂时抛之脑后。
回车上做饭的时候,霍念生却提起那个帖子,还问:“你心里有没有嫌疑人?”
陈文港正在打鸡蛋,顿了顿,扭头看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知道啊?”
霍念生笑起来:“不是还牵扯到我了吗?之前你要考试,我都没敢随便问。”
陈文港低头搅合碗里黄澄澄但蛋液,他觉得解释起来十分麻烦,也不是太想再提。
沉默几秒,言简意赅:“没什么大事,学校已经处理过了。”
“发帖人呢?”霍念生问,但是没得到回答,“怎么一个学校的信息科都查不到吗?”
“霍少爷。”陈文港无奈笑笑,冲他嘘了一声,“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家丑不可外扬。”
霍念生笑了笑,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看着陈文港把蛋液摊在锅里。
他们吃了简单的午餐,不知不觉,乌云在头顶聚集,过了中午,开始飘落小雨。
这就证明开车过来还是明智的,他们躲回宽阔的车厢睡午觉,雨打玻璃,窗上水渍模糊。房车的双人床总归不大,两个男人,稍微有点挤。
霍念生搂着陈文港,没有睡着,悠闲地把玩他的头发。他跟陈文港在床上的时候,也不是一定会要发生什么,有时候,霍念生显得很享受像这样的时光,两个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陈文港看着外面朦胧的景色,心里却生出一点莫名的伤感。
这些天来,也不是没有关系还可以的朋友私下来问情况。
陈文港总是含糊其辞,即便他和霍念生幽会多次,终究没有立场,擅自公开两人的关系。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这种事需要先商量出一个共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逃避了。
大概心里模糊地意识到,真的去问霍念生,可能也不会得到十分乐观的回答。
结果就是一拖二拖三。
在书房里,郑秉义其实没有对他说什么重话,当然,好听肯定算不上,他只是敲打陈文港,要他自己想想,像霍念生这样的出身,最终需要的是什么,会不会选择和男人过一辈子。
这其实有多余之嫌,即便他不说,陈文港也不天真。
不管从哪个层面,他和霍念生都没有长久走下去的基础,恐怕都想的是及时行乐而已。
傍晚天色幸运地放了晴,他们又煮了晚餐,星星出来,夜风徐徐,驱散夏季的炎热。没了城市的热岛效应,山间不是一般的凉爽。霍念生从车上跳下来,扔了条薄毯给陈文港。
折叠躺椅重新铺开,一人占了一个,蛙声阵阵,陈文港叫了霍念生一声。
霍念生把头转过来:“怎么?”
薄云遮住了月亮,周遭渐渐黯淡,蟋蟀也在叫,高一声低一声地在草丛里高歌。
陈文港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项目,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
霍念生顿了顿,笑了一下:“怎么,想撤资了啊?”
陈文港也笑了笑:“跟你在一块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
又是几秒钟过去了,霍念生没有回答。
直到蟋蟀又开始叫,他才打破沉默,扬了扬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文港说:“我不确定。我只是猜,你可能还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想法。”
霍念生靠在躺椅上,两只手撑着扶手,没有否认,像在思考:“是得好好想一想。”
陈文港等了几秒,空气再一次沉默了,从霍念生的表情,看不出他思考到哪一步。
陈文港轻声说:“所以我觉得,还是定个期限吧,彼此有个心里准备,知道大约到什么时候,就该好聚好散了。我希望就算真到分开的时候,也不用翻脸吵架,搞得太难堪。”
霍念生回答:“好啊。”
作者有话说:
第163章IF不曾错过
暑假为期两个月,陈文港因为摆脱了郑氏的工作,享受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假期。
他仍然跟霍念生出双入对,他们的行踪不高调,但偶尔也会被人撞见。遇到朋友,霍念生也不避讳,搂着陈文港给双方介绍。只是并没有明确说过,算是男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至于别人打量的目光是什么意味,陈文港都不太放在心上了。
野营那天晚上,他提出来的期限,最后还是霍念生决定的。
一年。
不能说不合适——毕竟大学毕业,本来就号称失恋的季节,多少校园情侣到这个节点,也都该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不一定是感情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是每个人要经历一场身份和生活的转变,开启一段新的生活。原本在身边的那个人,未必还能够同路同行。
有了这个明确期限,陈文港反而说不出是什么微妙的心情。
后悔,不至于很强烈。霍念生总不会是因为他试探了,才突然想起还有分手那么一茬事。
只能说明,他既然答应得痛快,本来就没有什么长久的打算。
陈文港倒是希望,如果早晚都要到来,与其悬而未决,不如一锤定音。霍念待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至少在交往期间,他是个无微不至的情人。床上到床下,可以说挑不出毛病。
陈文港有时想想,有朝一日,他居然愿意谈这么一段感情,有今天没明天。不像过去他和郑玉成黏糊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天真,好像动一下分开的念头,都是背叛感情的想法。
可能现在心态不一样了,知道海誓山盟也就是嘴上说说好听,干脆懒得去说了。
开学之后,学校论坛又经历了一次轰动——
有人实名发帖,承认之前那个帖子,自己是出于嫉妒,讲了许多关于陈文港的不实言论,现已认识自身错误,明白造谣诽谤是涉嫌违法的,按照律师要求公开道歉,恳请当事人原谅。
导致的结果是再次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之间激情议论。
这次轮到牧清在家里避风头,只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他都再三缄口。郑秉义一连几天的低气压,他把外甥叫去过书房,牧清出来之后就回了房间,接连几天没有出来吃饭。
郑宝秋都没打听说具体的情形。
当然,事已至此,再说多余的也没用,还是故技重施,再次删帖了事。
整个大四,时间总觉得不够用,转瞬即逝。
每个临毕业的学生都要做选择,还要互相询问、互相比较,蚂蚁出洞似的交换有用情报。
被人问起的时候,陈文港的回答是出国留学。
郑秉义同意了。
之前由于郑玉成的关系,本来让他在家里的处境不尴不尬,现在再加上一个牧清,图穷匕见,撕破了脸,跟陈文港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他觉得强行赖在郑家也没什么意思。
以后路总是要自己走的,何况从陈文港自己的角度,他更想到外面去看一看。
不同的学术氛围,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风土人情,一个新的开篇。
其实夜深人静,坐在电脑前时,也未尝没有想过,是不是多少有一丝丝霍念生的原因。
两个人结束一段感情,远走高飞算不上什么解决办法,更像电视剧演滥了的桥段。但是不在一个地方生活,地理上的隔绝,应该更容易放下许多牵挂。
陈文港把雅思和托福都考了,其实一般有一项成绩就够了,好在他英文不错,也擅长考试,不以为难。他很耐心,一样接一样按部就班地准备,报名,选考场,查成绩。然后是申请材料,成绩单、项目经历、发表文章、个人陈述……他心如止水把这些分门别类整理好。
教授的,又转回来:“其实我当时在这里,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你——只是闪过个念头,但确实有过……想你不知道以后过得怎么样,再被欺负了,还能去找谁出头。”
陈文港“啊”了一声:“怎么会想到这些?”
霍念生抚摸他的脸:“见第一面的时候,我跟你说,你以后会有个不一样的人生,赶紧长大,才能把握自己的未来。大概因为造化弄人,我的人生也拐了个弯,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你会不会觉得那是无聊的大人在吹牛。”
他后退半步,微微笑着:“再后来等我回国,你就真的长大了。明明也没觉得过去几年,你完全不是以前的小孩了,有自己的主意,连男朋友都交上了……”
陈文港后背靠在墙上,一种酸涩但轻盈的情绪在他心中膨胀。
霍念生说:“还有,一点儿都不记旧情,防我像洪水猛兽一样。”
陈文港辩驳:“我没有。”又试图解释,“那是因为……”
霍念生跟他额头抵着额头:“我说我有点喜欢你,我说你可以长期考察,没有撒过谎吧?是你从一开始就不敢信任我,以最坏的想法揣测我。还不能让我算计一下了吗?”
陈文港终于又被逗笑了:“就为了这个,折腾这么一大出啊,霍少爷。”
霍念生轻声问:“我要是不拦一下,是不是真的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
陈文港搂着他的脖子:“是我的错。我其实不想跟你分手。”
霍念生捧着他的脸,低头寻找他的嘴唇。
这么相拥半晌,两人慢慢松开了,航班两小时后起飞,走终归还是要走的。
陈文港仍有不舍,但是还好,胸口堵的石头已经轰然落地:“那我走了?。”
霍念生两只手已经收回兜里,微笑地望着他,眼里几分不加掩饰的柔情。
陈文港笑了笑:“有时间我尽量多回来几趟。当然,要是你愿意等的话。”
霍念生依然不甚在意,也没说再见,送他一路到了到了边检——
陈文港排队,霍念生也夹在队里,陈文港递过证件,霍念生也跟着掏出护照。过境是要有签证的,陈文港不明所以,扭过头想看他,工作人员立刻提醒继续往前走,不要停留。
他们就这样被后面的乘客追着,沿着不能回头的单向路线到了安检口。
安检员马不停蹄,递个塑料筐过来,陈文港只好先拆书包拉链,掏出充电宝和手机。
霍念生跟在后头,也拿了个小筐,把手机扔了进去,就这点东西孤零零上了传送带。
直到彻底通过安检区域,陈文港捡回书包,又走开一段距离,才跟霍念生找地方站定。
霍念生了然,从兜里掏出登机牌,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国际航班,同一架飞机。
心里难以置信的预兆突然成真,脑中如有无数烟花升空。
陈文港脑海中无数念头掠过,只是话到嘴边,一个都表达不出来。霍念生已经重新拿过他的包:“我跟你一起过去,帮你安顿下来。多个搬箱子的苦力,怎么,不至于不乐意吧?”
陈文港反应过来,拉住他的袖子:“等等,你就这么登机,行李没带吗?”
霍念生勾着书包背带:“没什么可带的,在那边有公寓。你申请学校倒是讲究,都跟我读的大学在一个地方。”
陈文港笑起来,事到如今,这点小心思也没必要否认:“还有工作呢?不耽误吗?”
霍念生说:“职位都调过去了,三五年不急着回来。”
他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态度,陈文港从袖子拉到了他的手,慢慢握住,变成紧紧牵着。
霍念生笑说:“现在还知道问问,我等着你偷偷打听,等着你主动来问,结果全都没有,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太老实,还是压根不关心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算了,肯定听过,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这个磨磨蹭蹭,什么都不敢要的性格,到底什么时候打算改改?”
陈文港嘴角不自觉勾起,只是紧了紧手上的力度。
霍念生低头看他一眼,忽然在他鬓角亲了一下。
陈文港左右看看,想加快脚步,又被拽了回去。霍念生拿出登机牌,陈文港低头确认了一下号码,他们肩并肩,向登机口走去。
第164章IF陪你长大
“也不是我古板迷信,已经找了两个大师算过,两个毕竟都是这么说的。”霍美洁压低声音,趁四下无人,向侄子抱怨,“那个孩子命硬,克亲,确实不适合接到家里。”
“这些大师的话,其实听一半也就可以了,信则有,不信则无。”霍念生说。
“但是你看他的亲生父母,两个都是年纪轻轻……唉,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不信的。”
霍念生只是笑笑。
他坐在郑家客厅,面前一杯热茶,已经放得凉了。
霍美洁暂时打住,招了招手,让帮佣来帮他换了一杯。
她打量大哥的这个儿子,其实霍念生也才成年不久,其他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往往还忙于玩乐,透着一股清澈的茫然,但霍念生性格早熟,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显得十分稳重。
以至于霍美洁常常不知不觉,将他当成个可商可量,能够拿主意的人。
此时霍念生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穿着学校制服的豆丁——白衬衣上绣着校名,背带裤,小腿袜,规规矩矩的模样,怯生生被管家牵出来,站在众人的目光里接受衡量。
对方来到郑家,是前年的事情了。
他喝了口茶:“姑父应该没关系吧,说到底只是养父,克又怎么会克到他的身上?”
霍美洁说:“要真是那样,我也不用这么担心。念生,我实话跟你讲,去年一整年,家里好似犯了太岁一样,可以说处处不顺,一时是你姑父心脏有问题,一时是公司出岔子,一时是茂勋过敏,严重到差点休克。万一他……真的克身边的人,谁知道还会波及哪个?你姑父前年车祸捡回一条命,可经不起再三折腾。我这颗心天天悬着,真真连做梦都不安生。”
听完霍念生问:“那姑母的意思是怎么?想找个理由,再把他送回去?”
霍美洁面有忧色:“我当然劝你姑父考虑,但他什么都不说,不知到底是怎么想。”
霍念生把茶杯放回茶几,她又推翻了自己的话:“其实也不难猜他的想法——无非怕别人说闲话,觉得他当时收养那孩子,不过是做个样子,等时过境迁了,我们就把他扫地出门,你也知道他们媒体说话有多难听。你姑父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可能做那种事。”
霍念生想了想:“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比如把他送去寄宿学校呢?”
这话戳到了霍美洁心坎里,她并不是没考虑过:“但……还是有问题。一个是寒暑假的时候,他总归要回来住的。还有也没法解释,家里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只送他去寄宿?”
霍念生看了霍美洁一眼,她披着羊绒披肩,脸保养得很好,几乎看不到皱纹。
只是跟年轻时比起来,法令纹到底明显多了,在光滑的皮肤上突显出来。
他淡淡笑笑:“那国外不行吗?也可以考虑吧。”
“出国读书?这可行吗?”
“留学而已,现在这个年代,不是很正常的事。”
“也是。可哪个国家比较合适,你觉得呢?”
“不如这样,我先去打听一下。”霍念生说,“姑母你也知道,我正好要去英国读书,那边知名的寄宿学校有很多,如果文港符合条件,可以让他过去。我在那边作为亲戚,可以尽量照应他,这总不用再担心别人说什么闲话,觉得你们对他不好。你觉得怎么样?”
“哎——”霍美洁一时没吭声,似乎在心里掂量这回事。
但她其实已经心动:“倒是可以,只是会不会太麻烦你。”
霍念生说:“没关系,应该的。我看他很乖,只要他自己愿意,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临走前,霍美洁忽然又犹豫:“我也不是想赶他走,要说这孩子的身世,可怜也是可怜。但你说,谁能不先紧着自己家里的人?我都有点担心你,万一你长期跟他一起生活……”
霍念生笑笑:“别这么说,我本来就不在意这些说法。退一万步,不管大师说什么,我都不是他的亲人,不至于那么容易倒霉的。”
窗外枝头,一只麻雀扑棱棱地飞起。
*
两个月后,尘埃落定。
陈文港出国的事已成定局,各种手续办得八九不离十。
郑宝秋是最舍不得的,小女孩哭得眼睛都红了。郑玉成也不能接受,跑去问郑秉义为什么一定要把陈文港送走。他强烈怀疑这是继母霍美洁的阴谋诡计,结果只挨了顿训斥回来。
陈文港在他房间安慰他:“不要伤心,以后我早晚会回来的。”
郑玉成愤愤不平:“是不是她威胁你了?她根本就想把你赶出去!”
陈文港温和地笑笑:“没有啊。是我自己觉得,去国外读书,好像也很有意思。”
郑玉成哼哼唧唧,终究也没有办法可想,送给他一个变形金刚。
嘴上这么说,越临近出发日期,陈文港越紧张得睡不着。
被郑秉义和霍美洁叫到书房谈话的时候,陈文港其实是懵的——
他从小生活在金城,抬头就是院子里的四方天空。来到郑宅两年,他以自己的节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而所谓国外,就像一个未知的深渊,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街道是什么样子,学校里上的是什么课,老师和同学都是什么人,好不好相处,能不能交朋友,还能不能看到喜欢的电视节目……
他有限的想象难以预知自己未来的生活,只是觉察到,义父希望他点头答应。
家庭教师以适应英语国家的语言环境为目的,突击补习了两个月,尽管陈文港英文成绩还不错,也还是晕头转向,有时候急了,语法都在脑子里打架,分不清到底在说哪国语言。
霍念生在机场见到那个严阵以待的小小身影时,他还在拿着单词本,念念有词。
林伯带着家里的司机,把陈文港送到航站楼。
原本如果没有其他人同行,司机会多买一张机票,全程护送过去。但因为霍念生说可以照顾他,而且带了随行保镖,陈文港被林伯千叮咛万嘱咐后,托付到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