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攥紧了。
“干什么?!”
楚凝的声音骤然拔高而尖锐。
少年替她整理换洗亵衣的手一顿,“阿姐,声音这样大,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提醒楚凝,“我若是想做什么,早就做了。”
“何必等到现在。”
这话让楚凝的内心稍定,却也只是稍定而已。
“你带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角斗场低处阴暗,里头的奴隶天被练就了一副极其好的视力。
即便是在黑暗当中,也能够凭借自己的五感来辨明方向和阻碍。
怜煜拨动浴桶,感受水温。
恰好了。
他走过来攥住楚凝的手腕,感知到少年手上的湿,联想适才听到的声音。
楚凝知道接下来大概是要做什么。
“我自己来就行。”强稳住了心神。
耳边又传来男子的轻笑,“阿姐看得见吗?”
“浴桶很大,水很深。”
“仔细摔了阿姐,怜煜心疼。”
楚凝一而再按住性子,和怜煜讲姐弟情谊,总是被他曲解,索性只跟他谈道理讲内外有别。
“你我就算没了姐弟情分,更应该注重男女之别。”
哪曾料,少年哦一声。
还以为听话了,殊不知他调转矛头,“长公主不愿再与怜煜姐弟相称,如果是按男女有别来算.....”
楚凝心里一咯噔,没有拦住他欲往下说的嘴。
“我和阿姐亲密无间的相处有过,按世俗的规矩来,我应当娶阿姐了。”
着实是辩不清楚,她只当怜煜是小孩心性,随他闹,不理会他就好。
让他自言自语,驳不到关注,说不定就消停了。
楚凝摸着黑,两脚往前挪,不小心踢到了桶边,疼得瞬间痉挛,整个人嘶着声音,要蹲下捂住被磕碰的脚。
怜煜手急眼快护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阿姐!”
他吓得提心吊胆,女郎脸色稍带狼狈,少年脸都吓沉了。
“乱动什么?”
是责备的语气,楚凝本就尴尬,被斥得更是骤起了火,她撒起性,不要怜煜扶,径直推开他。
“松手!”
比怜煜的声音还要更高过。
一把攘开怜煜的手,倒扶住浴桶的边沿,想必撞得太狠了,疼得整个人一直在倒吸气。
“阿姐还要跟我倔,到底谁才是不懂事的,一直在闹孩子气。”
楚凝真想训人,却又怕触到眉头,嚷起来没有意义。
怜煜三番两次上来,还真被全都被她给推开了。
碰也不叫碰。
伤在楚凝的身上,疼在怜煜的心里。
也不忍心看着女郎独自在那边疼痛,僵持了一会,听到楚凝因为疼痛反复吸鼻子的声音。
最终还是妥协。
燃了烛火,又叫人进来伺候楚凝沐浴。
一直到给撞伤的足趾上了药,楚凝都没有再见到怜煜。
新来伺候的婢女细细嘱咐楚凝。
“姑娘的皮肤细嫩,这撞出来的伤着实吓人了些。”
乍然听到姑娘两个字,楚凝有片刻的恍惚,这是多少年前的称呼了?
仿佛父皇母后在时,还要再往前推一些,养在闺内时,那时候才被人称一声姑娘。
回想那时候与世无争,不谙世事。
对比而今说不清楚处境,楚凝忍不住愁云爬满脸。
婢女话多,见楚凝郁郁寡欢,宽慰劝了几句。
楚凝本来没有起别的心思。
见她面善心慈,没什么心计,边生了套话的心思。
装作不经意,“你伺候得很周到,是一直在这边伺候吗?”
这是一座深宅,楚凝看了一眼,外头高墙高得人难以攀爬,若是不走门,不借助云梯,就算是轻功顶好的人也难以翻越。
宅子里头的装潢更胜于她在长公主的寝宫,宽大,摆件无不崭新精致,有些奇巧的玩意,更是价值连城。
不像是短期能够琢磨出来的,显然是早废功夫,很早就着手布置了。
婢女果然没有察觉。
笑着答话,“姑娘觉着奴婢伺候得好,就是奴婢的福气了。”
进来的时候,宅子的主人可是吩咐好了,伺候好了人,有大赏赐。
“奴婢也是近期来的。”
“哦。”楚凝回以微笑,“我听你说话的口音,仿佛你是陇西人士?”
“姑娘好耳力。”
陇西每年上贡,都献美人,楚凝亲自给皇弟挑的人选,听得多了,耳窝子里有点印象。
楚凝又问了她的身家出处,说得多了,这婢女兴起,有些把不住嘴。
还以为真是自己伺候好了,哄得楚凝高兴,所以抬举她,仔细询问。
很是得脸劝楚凝,“这处地方是哪,奴婢也不知道,进来需要搜身,蒙脸蒙耳,由人带着。”
能够在京畿神不知鬼不觉将她掳走,怜煜心细,他做事必然谨慎。
“来时的脚程远吗?”
婢女没留心她话里的深意,回想答话道。“不是很远,虽然拐弯拐得比较多,却也没多少脚程。”
京畿的占地面楚凝知道,按照婢女所言,那必然还是在京畿了。
她在京畿多年,竟然还有这块地方。
“依奴婢看,姑娘不若顺从一些,我来的时日短,伺候的人家多,见过的人不少,这还是头一回见爷这么深情的人。”
“他对姑娘必然认真,姑娘也不是对他全然无情,您何必强犟。”
顺从?
顺从的意思,就是罔背刚常伦理,她和怜煜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姐弟,也绝不可以!
楚凝垂下眼睫,也不好话透出自己心里的意思,只言一句。
“再说吧。”
恐怕她挣扎,话传到怜煜的耳朵里,叫他知道了……
又闹。
楚凝一夜无眠,她几次翻身坐起来,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年岁,又快到春日了。
怜煜也是在春日里到她的身边。
将近有一年。
就是这短短的一年,发生了很多让人难以接受的变故。
今夜原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所有的一切。
都是那趟下江南去观音庙后,开始横生枝节,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若是他能够及时的悬崖勒马,一切都有回旋。
只怕不听劝呢。
一大早,怜煜就过来了,他褪换了昨日的红衣,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身上着的墨蓝。
他只穿过一次墨蓝圆袍,那身衣裳是拜师时,楚凝亲自叫他穿的,衣衫都还是那一身。
他就只穿过一次,就没有再上过身。
今日怎么翻出来?
他乖而静地问楚凝,献宝取悦一般,给楚凝看,再问她。
“阿姐,我这样穿,合阿姐的眼缘吗?”
若不是宅子变了,听着他如常的语气,楚凝远看着,还以为是在长公主府上。
一切都没有变,不曾发生那些事情,他还是楚凝跟前乖顺的少年郎。
楚凝撇开头,不肯搭理他。
怜煜不依不饶起来,“阿姐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这身墨蓝色?还是觉得温之俨着墨蓝上身更俊过我?”
楚凝没有答话,自从怜煜知道他和温之俨生得像后,关于从前她生出来的那点子,想让两人相关的心思。
想从怜煜身上找到有关温之俨相关的消息,一点都不敢再提起。
就知道他在较劲,还说不是孩子性。
一直到用早膳。
怜煜很贴心,面前的膳□□致可口,紧着楚凝的胃口做的。
他知道楚凝胃口喜好清甜,却不要甜过腻。
牛乳兑了茶,正好。
楚凝没胃口用膳食,单是茶点喝了不少,怜煜夹给她的菜,她一点都没有动,明摆着是故意不肯吃。
女郎留意到,怜煜也没用多少。他一直都在张罗布菜,没动几筷子。
“阿姐不肯吃饭,还是在跟我怄气吗?”
少年搁了汤勺,低声跟女郎讲话。
楚凝打量他俊美的脸庞,过了一夜,昨日叫人害怕惊惧的疯狂神色全然不见了,看起来平缓镇静。
一副好说话,还可以交谈的模样。
或许有可以讲和的余地。
“阿煜。”女郎柔声细语。
少年耳窝一动,心中泛起涟漪。
看向女郎的唇,本以为这件事情掀翻了。
阿姐不愿意再叫他了。
再也不会奢望从阿姐的口中听到,她亲昵唤上一声阿煜。
楚凝重拾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你喜欢吃的干炒笋尖。”
怕是一个素菜分量不够,楚凝又给他再夹了一块鱼肉。
“还有这道菜。”
“不要只顾着给阿姐夹菜,你也应该多吃一些。”
呵,这句话她曾经也说过,那时候她在为治理水患的温之俨殚心竭虑。
少吃许多,女郎胃口不好,怜煜也跟着她不吃。
怜煜顿了一瞬,听女郎的语气,大概就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怜煜乖顺把楚凝夹给他的饭菜全都吃完。
楚凝见他肯吃,又给他多夹了一些。
不谈许多,还跟从前一样。估摸着怜煜的饭量,楚凝停了筷子。
用膳完毕,怜煜一直没有叫人来收拾。
楚凝斟酌开口,确保没有错处,“阿煜,昨日姐姐跟你说的话一直都奏效。”
怜煜拿了一个精巧的酒盏握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
“什么话?”
楚凝轻触眉头,又很快散开,保持脸上轻浅的笑意。
“阿煜,姐姐知道这些日子对你的关怀甚少,叫你心里不爽快,怨恨阿姐,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这就是她一夜未眠,翻来覆去给他找的借口?
怎么,只字不提温之俨?
女郎的手伸过来,要触碰抚摸他额头。声音温柔似水。
“阿煜,不要闹了好不好?”
“送姐姐回去吧。”
“姐姐向你道歉也向你保证,日后不会一定多关怀阿煜,不给你委屈受,你一直都是姐姐的弟弟啊。”
“弟弟?”少年嘲讽接道。
他倒了一杯酒,自顾饮尽,一杯不够,一杯接上一杯,很快端上来的酒壶都被他喝光了。
楚凝闻到酒气。
察觉到危险,怜煜一言不发到叫他害怕,通过余光扫到他发红的眼尾,酒水还沾在薄唇上。
艳色透出来,更叫人看出风情。
等不到回答,楚凝拔腿想走,她的脚步才动,怜煜一把攥过她的腰,待她惊呼一声?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坐到了少年的腿上。
“阿姐不是有话跟我说吗,话说完了?”
楚凝耳垂红润,“你放开我。”
拍他的手背又被他攥握在手中。
“跑什么?”怜煜以强势的力量,牢牢将楚凝围困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