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色也显得苍白，透露出身体内部生命力的无比衰弱。
他四肢无力地伸展着，肌肉似乎已经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手指和脚趾都微微弯曲，呈现出一种自然的放松状态，却也透露出一种无法抗拒的无力感。
这……就是衰老吗？？？
好可怕……
女孩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艰难。
她能感受的到，爷爷的呼吸变得异常沉重而缓慢，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努力从空气中汲取最后一丝氧气，每一次呼气伴随着微弱的叹息声，还有痛苦的呻吟声。
这是生命之烛即将熄灭的预兆吗？
听着就让在场的人能感受到老人正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煎熬。
“爷爷，我是瑾萱丫头，我来看您了……”
女孩觉得嗓子里被异物堵着，哽咽了半天，用胳膊抹了把眼泪，才终于开口。
就在这时，原本只有老爷子有规律的痛苦的呼吸声溢满的病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朱国七的那双如残烛般浑浊的眼睛，似乎恢复一点点神采。
而且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叶瑾萱的那一声呼唤，让老爷子忍住了自己的呻吟声。
他或许是想在孙女面前保持最后一份体面，更或许是……
好想好想最后听一听孙女的声音……
所以，再痛苦，他也忍受的住！
第240章
小树与老树
小叶子此刻内心无比慌乱，她能感觉到爷爷在认真倾听着自己的话，他在期待着自己再次开口。
但同时女孩也想起了小姑刚才说过的话。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爷爷不再为自己担忧，让他安心……
朱倩倩也缓缓地走到小叶子身边，与她并肩站立，而此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爷爷，都静静地等待着小叶子开口。
女孩深知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然而爷爷的时间却已经所剩无几……
等到她把话说完，倩倩姐也会接着说下去。
因此，必须简明扼要地表达。
可是……她真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向爷爷倾诉……
小妮子脑袋转的飞快起来……
一个个念头急速划过她的脑海。
爷爷……我考上交大了，您知道吗？
我又一次好好保护了小默呦，把对方怼的脸色发白，我很厉害的，您知道吗？
我和小默马上就要正式交往了，我们以后还要一起读大学，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您知道吗？
可是，您以后不在家等着我，我再回家分享出来的快乐就会少了一半……
要是您不在了，孙女以后可以随便哭的地方又少了一个地方……
可是……明明刚刚多一个地方，现在却又要少一个了？？
老天，你好残忍……
小叶子用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一只有力而温暖的大手突然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女孩一愣，扭头就看到大男孩的笑脸。
是小默……他抿着嘴，脸上虽然很严肃，但眼神满是鼓励。
就在女孩愣神的瞬间，她的手就被大男孩牵住。
周默对着她用力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但小叶子却秒懂了他的意思……
对啊……
小默在车上已经让我看过了，那段简短，又能令人安心的一段文字——遗言。
这就是我的无所不能的小默……
感受着他大手上的温度，小叶子感觉自己的一团乱麻的情绪平复了好多好多。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生，望着他坚定而温柔的眼神，这仿佛在告诉她：“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那一刻，小叶子心中原本的紧张和恐惧开始渐渐消散……
他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一同向那个未知的世界靠近。
女孩……终于开口了：
“爷爷，交大的录取通知书我带来了。”
女孩声音发颤地说道，同时她迅速用另一只手从小包里拿出了那份周默为她精心准备的录取通知书。
此刻，女孩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周默为何坚持要提前准备这份录取通知书……
小叶子紧紧握住这份录取通知书，将它笔直地递给爷爷。
她双眼紧紧盯着老爷子的眼睛，突然发现他的眼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喜悦。
爷爷他，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嗯……………………"
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从老爷子那里传来，仿佛是在大口喘气，又好似是发出了一个悠长的"嗯"字。
女孩备受鼓舞，急忙擦拭了一下脸颊，继续说道：
"我……我已经长大了，爷爷，您放心吧，即使您不在身边，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嗯……………………"
“我会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生病了就去看，有事了就说出来……”
"嗯……………………"
喘息声再次传递过来，站在旁边的周默凝重的脸上也终于是忍受不住，眼眶中开始溢满泪水。
“我也会听您的话，如果真的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我一定会找大伯，二叔，小姑他们，您放心，我不憋着！”
“嗯……”
“周默他也来了，您放心，我们会一直好好的，不吵架。”
这次老爷子没有继续回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周默很清楚，老爷子这是在等，等自己的答复！
他立即忍着喉咙里的剧痛，保证道：
“爷爷，您放心把瑾萱交给我吧，我向您，向大伯，向二叔小姑同时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瑾萱的，您放心，我们会一起上大学，一起毕业，一起结婚，每年我们都会来看您！！！”
周默一字一顿说道。
在这样的场合里，没有人会感觉他们俩刚成年的孩子说这种话很奇怪，或者不知羞，反而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尤其朱为平，他还拍拍周默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欣赏的表情。
这小子……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嗯……”
老爷子再次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声，做出了回应。
在场其他人都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睛。
这位老人为了整个大家庭，付出了一辈子，到了最后一步，还仍然惦记着孙女的事情。
正当叶瑾萱准备开口说出最后一句话告别的话语时，她震惊的发现，爷爷竟然缓缓伸出了手指，指了指周默，然后又指了指窗户，再次无力垂下……
动作很慢，很轻，也很短，这一幕就像是幻觉。
在所有人震惊的时候，周默看向了窗外，那里，正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眼看着老爷子越来越虚弱，似乎随时都会离去，叶瑾萱抿了抿嘴，向后退了一步，示意倩倩姐说。
周默眼神很是复杂的看了一眼老爷子，然后缓步走到朱为平旁边。
“大伯，我或许可以请到更好一点的医生。”
周默忍着疼说道，其实答案他很清楚，但他就是想问，想做点什么。
“周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带着你们爷爷找过海城人民医院的教授，也找过首都医院的专家，他们看着带过去的报告给我说，这些年来，你们应做尽做，可以说，没有任何遗憾了。”
大伯轻轻摇头，很是平静的说道。
周默闻言攥紧了拳头，小叶子再次扑到他的怀里，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怕爷爷听到，让他担心。
朱倩倩说了些什么，小叶子已经模糊到记不太清了，但等她同样告别完后，爷爷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一点也听不到了。
但他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大伯见状，走上前，凑到自己老爹面前，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老爷子的就不再硬挺着了，他再次开始放松，彻底的放松……
对于当事人而言，其实最痛苦的往往并不是死亡来临的那最后一刻，而是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反复被病魔所折磨着……
朱国七老爷子，终于是不再硬扛着了……
正当所有人发呆的时候，只听到老爷子最后口齿不太清楚的喃喃了小句：“我……我现在高兴……让我……下去……”
一个生命，像小树一样长高、长壮实；另一个生命却像一棵老树一样倒下了，无声无息——这就是生命传承的爱。
第241章
那山那树那少年
6
月
15
号早上，旭日初升，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大地。
老爷子的手终于触碰到了天空，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
癌症老人的最后几步，往往都走得很急，病情迅速恶化，让人措手不及。
你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状态急剧下降，身体日益虚弱，却束手无策，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悲痛。
这就像一列无法阻挡的火车向你这个肉体凡胎滚滚驶来，你无处可逃，无力抵挡，只能挺直身躯，默默承受着命运的重压。
在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叶瑾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些日子的。
她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仿佛失去了灵魂，对生活失去了兴趣。
她既不想吃饭，也不想睡觉，只是呆呆地坐着，没有目的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周默则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周默很感同身受，他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女孩，用自己的细心和耐心温暖着她破碎的心。
他同样感到心痛，但他选择坚强面对，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叶瑾萱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陪伴在她身旁。
周默记得以前看过一个叫“死亡大球说”的理论。
这个理论指出，当亲人离世后，人们并不会立刻感受到巨大的悲伤，而是会经历一个渐进的过程。
就像是一个被放置在四面封闭房屋中的大球，它会不断地碰撞墙壁，而每次碰撞都会带来一阵心痛。
起初，这颗大球的移动速度非常快，因为亲人刚离开不久，生活中处处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比如看到他们的照片、坐在他们曾经坐过的位置、使用他们留下的物品等，这些瞬间都会引发内心深处的悲伤，让那颗大球不停地撞击着心灵的墙壁。
这种悲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让人难以承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球的移动速度逐渐减缓，与墙壁碰撞的频率也降低了。
尽管心痛依然存在，但阵痛之间的间隔却变得更长，人们开始慢慢接受亲人离去的事实，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最终，只剩下对逝去亲人的深深怀念和美好的回忆。
虽然心中仍有悲痛，但已经不再是那种无法忍受的剧痛，而是一种淡淡的忧伤。
人也就学会了如何带着这份悲伤继续前行，同时也将对亲人的思念深埋心底……
朱国七老爷子走后，穿寿衣、报丧、丧事筹备、入殓守灵……这些流程在大伯的操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其实整个过程还要简短许多，因为老爷子其实已经把他的后事自己亲力亲为的提前办了大半。
包括买棺材，定墓地，选墓碑等等事宜，都是他亲自参与，甚至连遗像和挽联也是他自己准备好的。
所以这一次很多都省略了过去，这是老爷子本人让省略的，谁也不会有意见。
周默这才想起来，原来老爷子提前给自己办理丧事，不光是图个乐子，这里边是大有文章的。
让子嗣后辈提前适应一下他离去的感觉，等真的到了这一天，免得他们太难受。
也能亲手教育一下子女，他若是不在了，丧事该怎么整体操办。
毕竟对于一些家庭来说，亲人去世可能会带来巨大的悲痛和压力，如果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来指导和协调，很容易出现混乱和失误。
而朱国七老爷子这样做，不仅减轻了家人的负担，还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同时，他也向家人展示了一种对生死的豁达态度。
朱倩倩后来告诉周默，这场葬礼，正在进行的时候，每当她想起爷爷之前乐呵呵躺在棺材里听曲的场景，想到他和大家一起吃席的场景，她就不会那么那么难过了。
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在守灵期间，小叶子却执意要去灵堂那边守灵。她最近几天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朱家人都对她很担心。
朱倩倩也像她一样坚持着，但现在已经开始发烧了。
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大伯手中，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同意小叶子的请求。
"瑾萱，不要太勉强自己，如果晚上感到害怕，可以随时叫人帮忙。"
朱为平深知小妮子对黑暗有一定程度的恐惧，再加上周围都是白色的丧礼布置，还有摆放着的棺材......
然而，叶瑾萱红着眼睛摇头回答道：
"那里边是我的爷爷啊，我为什么要害怕……"
她的声音委屈哽咽。
朱为平愣住了，深深地叹了口气来，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周默一直陪伴在叶瑾萱的身边，这段时间里几乎没有片刻的分离。
然而，这次女孩却出人意料地要求周默回去休息，原因是他的嗓子尚未完全康复。
周默抬起头，凝视着天空中的明月，那柔和的银色光芒洒落在朱家庄上，也洒落在女孩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而坚毅，使她原本娇小的身形显得格外坚定。
是啊……老爷子仍然在默默守护着她呢……
周默这次听了她的话，离开了灵堂。
女孩静静地坐在小马扎上，仰起头，望着照亮自己脸庞的明亮月亮，轻声呢喃道：
“爷爷，是你吗……”
女孩的大眼睛中似有圆月的倒影，她就这般静静看着天空。
这几天她根本睡不好，也没有做梦，更别说梦到爷爷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爷爷能给她一个回应，哪怕只是一点点暗示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