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貅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是李家现在的继承人,相当于以前的李祝融,随着夏家和李家的老家主相继去世,现在轮到他们这一代小孩当继承人了。
很多人不认识我,但也从我牵着李貅的手猜到了我是谁。
李家的人,不论聪明还是愚笨,都有一项与生俱来的天赋,叫做看不起人。
如果不是李祝融亲自来接我们,我大概会被李家人的目光钉成筛子的。
李祝融给我和李貅两人的扣子上都系上了一缕麻。
“小安跟着我迎接客人,老师去跟袁海见管家,把预算交上来,然后到灵堂来。”
我去灵堂的时候,郑野狐已经到了,正在敬香,那一大一小有着同样的背影,背脊挺直,和李家的长辈一起迎接着来吊唁的宾客,不时还礼。
我走过去,郑野狐眼尖,先看到我,大惊小怪地:“哎呀,是许老师啊!”
“这是预算,这是支出,”我把管家报的帐给他看:“还有,什么时候开中饭?”
“十二点开。”灵堂里有不少诵经的僧人,他提高了音量,对郑野狐说:“你是要去找夏知非下棋还是要我把你扔出去。”
郑野狐找夏知非下棋去了。
站了一上午,准备带李貅去吃饭,发现他不见了,最后找到他是在李老爷子的书房,平素拽得要死的小屁孩哭得眼睛肿肿的,缩在他太爷爷的太师椅里睡着了。
第84章
、李貅的番外(二)
我父亲最后的日子,李貅一直陪在他身边。
那年冬天,北京很冷,飘了一冬天的鹅毛大雪,甫仁医院最好的病房虽然温暖,虽然设施齐全,比我在C城住的病房还要明亮宽敞,却不能开火。我们在医院的家属楼做饭,去我爸的病房送饭要走五分钟,李貅才那么小,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像一只团子,也不肯让人抱,牵着我的手,自顾自在雪里走。
李祝融经常和我们一起去,他不在的时候,让李畅跟着我们,他在的时候就是他,李貅在他面前从嚣张的小老虎变成了乖巧的猫,他一手抱着李貅,另一手揽着我肩膀,冬天他常穿深灰色风衣,衣服上有隐约的烟味,临近过年,公司里的事也多,他两头跑,换了别人总会有点疲态的,他却总是一贯地冷硬坚毅,除去打电话骂下属的次数比以前多之外,与平时并无二致。
我妈陪我爸住着,虽然请了两个护工,老太太却每晚都睡不着,坐在床头看着我爸,直到深夜。
我劝她,她神情萧索地看着我爸,和我说:“一世夫妻……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她和我说当年她和我爸的事,说她小我爸整七岁,说当年她有一头好头发,织着大辫子,学校好多男老师都喜欢她。我爸那时候是教物理的老师,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来打饭的时候总是垂着眼睛,不敢看她。后来学校的学生造反,打老师,砸了我爸的头,她听到消息,急得一夜睡不着,又不好意思去看他。结果第二天,我爸又来食堂打饭,头上裹了块纱布,还是白白净净,垂着眼睛不敢看她。她也不敢看我爸,因为她知道那学生拿包着铁皮的黑板擦砸我爸,哭了一夜,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
她说,她知道我爸心里喜欢她。食堂有二十多个窗口,我爸就盯着她那个窗口,打了整整四年饭。她以前做菜做得辣,我爸打了饭,就坐在食堂角落里吃,辣得直吐舌头,下一餐还是来打她的菜,风雨无阻。我爸不会做饭,放假也在食堂吃,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脊背瘦瘦的。那时候她想,要是她能嫁给她,一定每天都给他做饭,让他过得好好的。
她说,后来她就不做辣的菜了,只有一次,别人给我爸安排相亲,她听了,气得不行,往菜里放了一大铁勺辣椒粉,白菜都做成红色了。我爸吃了,第二天又来打饭,垂着眼睛,上了火,额头上老大一粒痘,红得发亮,那时候她看着我爸,心想:这个人是喜欢我的。
她一直等着我爸,那时候结婚早,好多人找她相亲,她都不肯点头。等啊等,等到她都快成老姑娘了,我爸终于来了。
她说,我爸这个人,嘴拙,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生气也在心里,心疼也在心里。刚结婚的时候,她性子急,和我爸吵架,我爸不会说话,气得脸发白,就是不会骂人。她看着我爸气得在那发抖,就什么话都舍不得说了。
她说,这么些年,我爸上班辛苦,瘦得像竹竿,她一直想,等他退休了,她也退休,天天给他做饭,逼着他吃,把他养成个胖老头。她说,她还要教我爸打麻将,打扑克,等到他老得动不了了,看不了书了,她就陪他坐着,晒晒太阳,听听戏……
她说,一世夫妻,总以为能到头。却没曾想,一辈子这么快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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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后,我爸病情骤然加重,呕吐,腹泻,食欲减退,他一夜之间瘦下去,瘦得脱了形,我给我爸擦澡的时候,他的肋骨一根根数得清楚。他胸腔疼,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十月初,他腹部出现积水,癌症扩散,疼得哀嚎。我每次总是不敢在他病房里多停留――他怕我担心,在我面前总是死咬着牙关忍着,我走了他才敢叫出来,我趴在门上听,因为肿瘤压迫,那时候他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一声声哀嚎,我的跪在门外听,心像是被放在滚油上煎。
十月十四开始用阿片,中药还是没停,我爸开始打不起精神了,疼痛倒是好了一点,只是有时候说着话,就开始打瞌睡了,医生说是药物的副作用。
也有好的时候,十一月那几天,北京出了大太阳,到处都是暖融融的,我扶他去楼下晒太阳,李貅也在,我妈坐在长椅上织毛衣,李貅拿着个模型飞机在草坪上跑圈,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忽然笑了起来,说:“你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些东西。”
我竟然都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有一次摔了手腕,去医院看病,疼得厉害,他不知道怎么哄我,只记得我爱吃雪糕,我妈又不肯让我吃。所以偷偷去买了雪糕来,躲着我妈,带我去医院的后院里吃,正是盛夏天,他满头都是汗,坐在那里看着我吃雪糕,也是这样的笑。
我只听我妈说过,我长牙的时候,拿着什么都往嘴里塞,把他买的小地球仪啃得全是牙印,他竟然也不生气。他牙没长好,所以从小就很少笑,怕我遗传了他,我长牙的时候,换牙的时候,总是紧张兮兮地盯着我看。
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他在北京住院,他学生从国外回来看他,在病房外给我塞钱,和他一样的性格,一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只会说:“好好治,啊,好好治……”
那么多人舍不得他死。
他开始昏迷的时候,李貅也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不肯回家,守在医院里,他醒的时候,就和他说一点话。他很喜欢李貅,一直跟我说:“以后你教教他。”
他到最后都以为李貅想当物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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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一,连小年都不算,我妈和医生聊过之后,说,今年提前过个年。
那天晚上下很大的雪,李祝融傍晚赶了回来,我和我妈准备的年夜饭,李貅在客厅陪他说话,过了一会,跑到厨房来,跟我们说:“爷爷说,好香啊。”
他其实什么都吃不了了,骨瘦如柴,脸颊陷下去,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
摆好了菜,都坐上了桌,我妈去端最后一个炖菜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来,把那碗红烧鱼朝我移了移。
他一辈子都记得我喜欢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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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李貅看气氛沉重,闹着要放烟花,李祝融去指挥李畅放烟花,李貅也跟着去,我和我爸妈呆在窗户旁边看着。黑?q?q的天空上,忽然一大朵灿烂的花绽开来。流光溢彩,照得他气色都好了很多。
他忽然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年过年?”
他是和我妈说。
我妈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我妈,忽然垂下眼睛,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是在说那一个过年。
也许是我小的时候,穿着棉袄,抱着雪球,在楼下撒欢一样的跑,他戴着眼睛,紧张兮兮地在后面追,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眼睛摔掉了,一面叫我不要跑,一面在雪地里到处乱摸,把我妈笑得不行。
也许是那年我上了R大,钱教授问我要不要进A组,过年回家,我把这事和他说,他高兴喝了酒,两个耳朵通红,犯牛脾气,硬要和我聊我上课的学的内容,一直讲到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妈给他盖毯子,气得直掐他。
也许,是在我出生之前,我妈很年轻的时候,他也很年轻的时候,只有他们俩记得的,某一年的过年。
那是最好的岁月。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他一辈子都是那个单纯的物理教授,不用看着我被学校开除,不用经历癌症痛苦,我多想等他老了,走不动了,我扶他去晒晒太阳,和他聊聊我的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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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六,他停止呼吸。
我妈大哭了一场。
装殓的时候,我给他擦身,他那么瘦,只剩下一点骨头,然而这么些年,他一直是我心里最依靠的那个人。有时候想想他,想想我妈,我就觉得,这世上的事没什么大不了,我得继续活下去。
然而他死了。
十一月二十九,我送他骨灰回C城。
家还在。我收拾他的书房,书还在,书桌还在,他喜欢喝的茶杯也在,他的眼镜还在。
我总以为,他还会忽然从书房走出来,拿着一本书,问我:“你看看,这个地方是不是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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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初,研究所普查。
父母的那一行,我习惯性都打上勾。
后来才想起来,原来我没有爸爸了。
第85章
、小阎王的番外三
李貅不喜欢上学。
关键是,李祝融竟然也不管他。
李貅和陆嘉明上一所小学,天天不去上课,我说他,他就考了几个一百分,直接拿卷子给我看,我跟他讲道理,说:“上学不仅是为了学知识,还是正常的人际交往,你可以在学校里交到很多朋友……”
他一边组装模型飞机一边听我说,我说完了,他告诉我:“我不想和那群小白痴交朋友,上学是浪费时间。”
李祝融给他请了家教,教数学和英语,下午就学礼仪和小提琴,他自己找了来看,骑在窗户上,一边拿刀子削木头,一边给我讲红楼梦。
李祝融选的房子都宽敞明亮,这栋尤其是,竟然也是卓臻的产业,欧式的大花园,种了很多品种名贵的花,到处是大理石和原木的装潢,李貅拿了把刀,这里削削,那里削削,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子最喜欢搞破坏,上次小幺他们一家人过来玩,夏宸给了我一点扦插用的蔷薇花苗,种下去之后,李貅一天去看三次,每次都拔一两株出来看长根了没有,不到半个月,那些花全枯死了。
我有点摸不清李貅的性格了。
他其实不是喜欢无理取闹的小孩,但是在我面前总是格外地任性妄为,一点事不合他心意,就闹得很,李祝融上午不在家,他早上七点就开始闹腾,不肯吃早餐,不肯上学,把靴子灌了水,挂到床砍胡桃木去了。
给他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他坐在地上沾得全是泥,我叫他换一套,他一溜烟跑了,也不跑远,在花园里打转,秋天这么冷,他竟然光着脚在地上跑,我拿他没办法,跟他说再不听话我打电话给李祝融了,他终于消停下来,朝我做个鬼脸,跑回来吃早餐。
我怕他着凉,拿了袜子给他穿,他坐在高椅子上,穿着我给他买的棉布裤子,甩着两只光脚,笑嘻嘻地看着我。
本来要说他两句的,现在也不好说了,把袜子给他让他自己穿,坐下来跟他讲道理:“现在天气冷,你不能光着脚跑,会感冒……”
他“嗯嗯嗯”低头穿袜子,都说头发硬的人脾气也硬,可是他的头发却是柔顺的棕色,总让人想摸摸他脑袋。
“先把牛奶喝了,这煎蛋是厨师做的……”我把他刀叉摆好:“等一会再吃水果。”
李貅皱着一张脸,嫌弃地看了桌上摆着的早餐,大声抗议:“我不吃这个!”
“那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你昨天做的菜!”他理直气壮宣布:“我要吃过桥米线!”
“现在已经八点了。”我看座钟:“你先吃了早餐,明天我给你做……”
“我要现在吃!”他把刀叉扔在盘子上以示抗议。
“我等会还要上班,让厨师做给你吃行不行?我的过桥米线就是跟他学的……”
李貅不说话了,皱着眉头,眼神阴沉地瞪着桌上的早餐,忽然跳下椅子,拔腿就跑。
他只穿了一双袜子,跑得飞快,一眨眼就冲到客厅门口,还好李畅手快,一把捞住了他,他对李畅拳打脚踢,我赶紧上去把两个人分开了,他倒是不打我,气鼓鼓地把脸别到一边,一句话不肯说。
我拿他没办法,看看上班时间要到了,让李畅去准备车,我带着这个小祖宗去上班,早餐让他在路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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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触了他哪块逆鳞,这小孩直到上车还一脸阴沉,我把牛奶递给他,他理也不理,眼看着快到学校了。
“小安,你要是不想跟我去学校,我就让李畅带你去你爸那里了……”
小孩脸都没转过来,哼了一声,不搭理我。
我把他脸扳了过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嘉明吵架了……”
他白了我一眼,仍然是一言不发。
我没办法了,让李畅在前面停车,我下车去学校,李畅送他去李祝融那里。
到我准备下车了,小孩终于说话了,气冲冲问我:“你今天为什么不给我做饭!”
“今天时间紧了点……”我给他讲道理:“晚上我给你做炖鸡行不行……”
“不行!”他抱着手臂。
“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不管。”他撒起泼来:“你就得给我做饭,昨晚上你还给我爸做了羊肉!我讨厌吃羊肉!我要吃过桥米线,你不许去那个破学校,你给我做饭!”
我被他闹得头晕,本来还准备带他去上班,只能请了假,让小白把资料传给我,我回家慢慢看。
李貅自从在我爸那启了蒙,也算上了半个物理启蒙班了,我给他做过桥米线,趁着鸡汤在火上炖,拿了资料坐在沙发上看,他从沙发后面爬上来,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嫌弃地道:“你为什么不去研究亚原子微粒?”
那个是齐景的项目。
“我不是学量子力学的。”我拿出眼镜来,回头看了看:“你喝了牛奶没有?”
“骗人。”他一针见血戳破我:“你现在都是从头开始的,学什么都可以!”
见我不说话,他趴在沙发上,气鼓鼓戳我:“你怕什么,我爸说了,你同事没什么大官,你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你现在研究的东西没用,报纸上都没有你的名字。”
简直,是和李祝融一模一样的逻辑。
一般到了这时候,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装成自己和这俩父子不在一个三维世界里,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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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貅闹腾了一上午,中午在花园里玩,我怕他闯祸,带了书去花园看,他骑在树上,不知道在搞什么,一边削着东西一边跟我说话。
“你为什么喜欢物理?”
“不知道,从小就喜欢了。”
“你又不是第一,为什么还要去上班,你在家里学也行……”他在树上走,树叶打着旋往下掉:“那些厉害的物理学家都是呆在家里自己搞的。”
“你别乱动,小心摔下来。”
他是聪明的小孩,也知道我是把他当小孩,所以不和他说这些。哼了一声,不说话了,把小刀收进口袋里,顺着树往上爬。
“别爬高了,下来的时候危险。”我站起来仰头看着他:“要不你下来,我给你讲物理。”
“我才不要学。”他一边往树尖上爬一边反驳我:“做学问的人都是傻子,死心眼,我要当官,专管着你们这些傻子。”
很多时候,我分不清,他是真的自己想走这条路,还是因为他是李祝融的儿子,他只能走这条路。
李祝融那种人,极其护短,极其要面子,而且霸道不讲理。不管做了什么事,只要是他做的,不管做对做错,他绝不会解释,找理由,而是摆出一副“我就是从心里想这么做,没有人逼得了我,我自己乐意,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架势。极其欠揍。
我渐渐明白,林佑栖为什么说李貅是我的翻译。
李貅还小,像极李祝融,但是毕竟是小,很多事都看得出破绽,比如说他说的他的理想,就很值得怀疑。
我想,他大概是知道自己没有别的路走,才会说自己喜欢这条路的。
他们厌恶别人的同情,或者“我理解你”。
他们的逻辑是:反正我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就算我想做别的也没用,说出来也没用,不如不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多说是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李貅真实的想法。
这小孩似乎对他爸那个世界的勾心斗角很鄙夷,不止一次说内斗是最浪费组织资源的行为。但是他又和李祝融一样,控制欲强,霸道,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这种脾气,除了当上位者,也没有别的路走。
我其实一直想问他,除了当大官,当大老板之外,有没有别的理想。但是他不喜欢聊这话题。
他只喜欢像任何一个七岁小孩一样,整天搞破坏,拿着小刀到处削,和家教作对,挑食,他挑食的习惯怪得很,有时候不肯吃蔬菜,有时候又不肯吃肉,总之李祝融一不在家,他每餐都是闹上两回,不合他心意就撒泼,大吼大叫,幼稚得很。
我每天被他缠得没办法,好不容易他不缠了,就一定是闯祸去了,要是不跟着,房子都会被烧了。
我知道他其实只是想引起我注意,让我围着他打转。
他是李家的继承人,李祝融的独子,李小阎王,却幼稚得像一个从来没有被人关注过的小孩。
李祝融总是把这种亏欠说得理所当然,可是再怎么说,他才七岁而已。
虽然他嚣张跋扈,任性,别人叫他小阎王,但是归根结底,这些任性,是他身边那些管家保姆惯出来的,不是李祝融惯出来的。
我好像天生被这种性格的人吃得死死的,总是硬不下心来,只能一再纵容,偏偏李貅的脾气也纵容不得,现在完全无法无天了,我知道我要是不纵容了他也就不会闹了,但是,这小孩只有每次闹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像被父母宠爱过度的小孩的样子。
我不是看不透他的小把戏,只是想对他好点而已。
第86章
、李貅的番外(四)
立冬的那天,每家都在做羊肉汤。
夏家是夏知非主厨,小幺家是夏宸主厨,都是一样的精致养生的口味,郑野狐不会做饭,又不肯吃厨子的,竟然大喇喇来我家蹭饭。李祝融是想显摆了,难得不小气了,很豪气地跟他说:“带着林尉来。”
郑野狐家是他母亲当家,做饭都是厨子,所以在吃的上面倒不是很挑。林尉军旅出身,也不挑剔,我炖了个羊肉汤,郑野狐要吃火锅,北方涮锅都是用清汤,功夫在酱上。倒也不麻烦。但是李祝融态度奇怪得很,又想显摆,又不想我给郑野狐做好吃的。冷言冷语说了两句,郑野狐皮厚得很,安之若素。
李貅这些天闹腾惯了,忘了在他爸面前收敛,冲到厨房里大嚷:”我要吃孜然牛肉!”被李祝融抓个正着,扔到楼上去了,郑敖穿着件雪白的小毛衣,骑在沙发扶手上笑他:“小蛮牛,我叫你不要嚣张了。”
郑野狐和李祝融是真正的“落地为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关系,虽然李祝融成天一副嫌弃郑野狐的表情,但是遇到事了,两个人的立场基本是一样的。
就像这次,郑野狐刚开了个头,说了句“夏知非上次说,他在小汤山那边的别墅重修好了,让我告诉你一声……”
“知道了。”李祝融瞄了一眼林尉:“你们也去?”
“温泉而已,谁家没有。”郑野狐坐没坐相地仰在椅背上,只差没把脚翘到桌上来:“他是知道上次在成都的事把我们得罪狠了,想给我们陪个不是,不然也不会拉上夏宸那小子当和事老。”李祝融对夏宸向来是很看重的。
“去也不是不行,当年建房子的时候,夏家的西泉是最好的,陆非夏一到冬天就在小汤山泡着,活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郑野狐笑得狐狸样,看着林尉:“林尉前些年受的枪伤一直没好,我早想打他家温泉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