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郁闷,哼了一声,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懒得再管他们,只跟着场内无声的激动气氛,期待的看着那高台。
不多时,便听见一道道宣唱声自那高台的甬道里传来: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北蛮使臣驾到!”
“长公主携驸马驾到!”
“太子殿下携太子妃驾到!”
“......”
后面还有跟着三四个郡主郡王的宣唱声,皇上皇后嫡系一家全员到齐。
不一会儿,那高台上的空位便都被坐满了。
人们所在位置比高台要低一些,视线受阻,不太能看清楚皇上长什么模样,只远远看到几道黄的、红的、粉的、紫的侧影。
可即便如此,刘季和安子还是激动得跟随全场公卿百官跪了下来,高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公主、太子千千岁之类的话。
因为太过激动,声音也十分尖锐,秦瑶只觉得自己脑仁要炸了。
可所有人都在跪下叩拜,她也只能强忍耳边噪音,借着宽衣遮挡,单膝蹲下俯身叩拜。
赛场很大,但由于现场十分安静,高台上的声音也能传遍全场。
已年过五十的盛国皇帝,站在高台华盖之下,中气十足的对在场众人说道:
“今日两国比赛蹴鞠,交流切磋,点到即止,不许伤了和气......”
一番嘱咐之后,众人纷纷应答,皇上这才抬了抬手,“都起来吧,诸位与朕,一起来好好看一场蹴鞠赛!”
“谢陛下恩典!”
满场的人齐声应道,声如洪钟。
秦瑶脑子里又是嗡嗡一阵。
众人归位,鼓声又起,盛国与北蛮的蹴鞠手开始入场,盛国队穿红色,北蛮队穿黑色,确保不会混淆。
双方人员来到高台下站定,等待高台上的人给予赛前鼓励。
这次站出来的人是阐王与太子殿下,各自代表自己的国家,亲自下台给予队员鼓舞,只把那一个个热血男儿郎激得恨不得立马为国抛头颅,洒热血!
连带着两国朝臣一个个都激动得要站起来,口中高呼胜利。
气氛这么到位,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难免受到影响。
因为离高台那边比较近,秦瑶能看到高台上长公主家的小郡王和鹄纥缇香正在欢呼,且一个比一个声大。
而太子家的郡主,似乎和她父亲是一样的性子,察觉到郡王与北蛮公主之间火气越来越旺,好脾气的站在中间企图充当和事佬。
只可惜,没人听她的话。
直到驸马出声呵斥,双方之间的斗气才结束。
这是秦瑶第一次看见长公主的驸马,身材魁梧高大,浓眉大眼,留着络腮胡,是个长得像狮子王一样的男人,威猛霸道。
但眉宇间,却又带着一股与他外形完全相反的柔和。
坊间传闻,驸马是长公主收复天下途中遇到的一方豪强首领,为了扩大势力,施展美人计诓骗过来的男人。
后来圣上称王,长公主成了公主,这位首领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驸马。
只是至今二人都还没有举办过一场正式的婚礼。
原因为何?
是驸马管束太严使得长公主不喜?还是因为长公主心中另有所属不愿伤了心上人?
总之,二人不曾举办过的那场婚礼,成功为坊间传闻增添了许多可二创编造的八卦素材。
秦瑶眯眼避着刺眼的阳光,看着那位狮子王温声教育着他的幼崽郡王不可与客人斗气,心里暗想,或许是铁汉柔情,不在乎任何仪式的真爱党。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瑶的注视,那头‘狮子王’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俯瞰下来。
“咚咚咚!”一阵激鼓,比赛终于开始!
被这一打断,再想去搜寻那道注视自己的目光,已经找不到。
“娘子,老师,蹴鞠马上要开始了!”刘季兴奋提醒道:“快看快看。”
秦瑶嗯了一声,将视线转到场下那场并不算特别激烈的比赛上。
倒是高台上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可能徐文卿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打着公良缭的幌子,派遣宫人过来表示问候。
如果那宫人的眼神没有频繁落到她身上那就更逼真了。
751
刺杀
宫人带来皇后口谕,比赛中场休息时,请公良缭露面讲两句,让北蛮人领略一下盛国大儒的风采。
公良缭面朝高台,抱了抱拳,应下了。
宫人留下从高台上端来的一盘金黄哈密瓜,退下看台,前往高台复命。
人一走,公良缭勉强挤出来的笑脸立马收起,指着那金贵的外邦贡品哈密瓜,让秦瑶刘季都尝尝。
“这是什么瓜?”刘季稀罕的问道。绿黄绿黄的皮,金橘色的肉,味儿还怪香的。
安子不愧是国师府的人,见多识广,答道:“此乃胡瓜,西域送来的贡品,瓜甜如蜜,所以又叫它蜜瓜。”
见刘季伸手,安子贴心提醒:“瓜皮不可食,刘相公记得不要吃。”
刘季白他一眼,“我看一眼便知道这皮硬邦邦肯定不能吃,还用你来提醒?”
安子:“是小人多嘴了。”
刘季这才满意,得意的哼一声,先拿起一片瓜捧到秦瑶身前,再拿一片瓜送到老师手上,最后才是自己和安子一人一块儿。
边吃边嘀咕:“你家国师怎么还不见踪影?”
安子啃一口瓜,跟着看赛的百官们“哦哦!”大喊一声,这才摇摇头,“不知道啊。”
比赛已过半,鼓声响,两国蹴鞠手下场休息一刻钟。
轮到公良缭出场了。
不需要任何人来控制场面,公良缭只是推着轮椅来到看台最前端,场内喧闹的看客们便都自发静下来,望向公良缭。
太多人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又准备做什么。
一个本来应该彻底消失在京城里的人,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出现?
这是圣上的意思吗?
那圣上现在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岌岌可危的地位难道会改变?
强势的长公主怎么可能会允许公良缭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
太多的困惑和谜题需到得到解答,令众人的目光变得格外迫切。
这么多双眼睛看过来,还有来自高台之上晦暗不明的视线,哪怕众人的焦点不是自己,身处焦点附近的刘季依然感觉压力巨大。
看台上响起口水吞咽声,刘季甚至辩不出是他自己的还是安子的。
倒是身旁的秦瑶,依然淡定坐着,吃完蜜瓜,抽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指尖沾染到的汁水。
周遭一切,仿佛都被她屏蔽在外,她的视线里,只有前方那个坐在木轮椅上的消瘦老者。
高台之上,皇上先问公良缭是不是有话想要对大家伙说,让他有什么就大胆的讲出来,不要心有顾虑。
这是什么暗示吗?百官心中暗思量。
太子惊讶的看了皇上一眼,走到高台边缘,注视着公良缭,面上看不出喜悦高兴,也不见任何期待。
然,公良缭并没有提到半句关于长公主或是太子的话,只说刚刚上半场的蹴鞠比赛精彩有余,却少了一份对战的激烈。
这些话显然没能令皇上感到满意,故意提起两只蹴鞠队属于阐王和太子,问他更看好哪一队。
摆明了,非得他选出一个不可。
公良缭苦笑一声,只说自己其实不太懂蹴鞠,就不胡乱猜测了。
这时,圣后突然出声:“上半场的进球数刚刚已经统计出来,来人啊,把统计的牌子拿到他面前去,胜负一目了然。”
顿了一顿,又语带笑的补充:“公良缭最善术数,如此简单的数字,不会辨认不出来吧?”
公良缭低下头,轻轻颔首,“一目了然的数字自然可以分辨,只是一场蹴鞠这才过半,上场优胜者,下场未必还能保持胜算,所以草民以为,此时非要论个高低,毫无意义!”
圣后讶然一笑,“公良缭你变了,从前你可是半场便要用上你的神机妙算,提前定输赢的。”
公良缭面色不变,恭敬道:“草民老了,已无心力算辩。”
“是吗?”圣后声调突然拔高,似有怒意,“既已无力,既也老了,为何不回乡颐养天年?!”
公良缭垂下眼帘,自嘲般轻笑了一声,他无言以对。
全场寂然,无数道视线在高台上和公良缭之间来回流转。
一股无形压力从高台上传出,迅速向四周蔓延,将整座马场笼罩。
身处其中之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战战兢兢,不敢发声。
只怕发出一丁点声响,就会成为下一个炮口。
太子神色焦急,欲言又止,却惧与母亲的强势,迟迟张不开为公良缭请饶的嘴。
长公主在旁,嘴角微微翘起,望着太子,满眼蔑视。
许是被这蔑视的表情刺激到,犹豫不决的太子突然往前迈了一步,言辞恳切道:
“母后,先生曾对儿臣有恩,是儿臣不忍看到先生在乡下孤苦渡过余生,这才派人将先生请回,已全当年恩情。”
“母后若是觉得儿臣此举不妥当,儿臣这就将先生送到庄上修养,有生之年绝不再让先生踏入京都半步!”
说完,恳求般深深一拜。
皇后冷硬的面庞有所缓和,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皇上,似乎就打算依了儿子的请求,全然一副对儿子又气又无奈的疼爱姿态。
长公主嗤了一声,偏头不再看太子这边,因为她知道,父皇母后对太子向来偏宠,肯定会准许。
不过公良缭这老头虽然可恨,却也算是个忠于盛国的愚臣,放他一命,不是不可以。
此时,前来送分数统计牌的两名太监已举着用长木牌来到看台上。
就在皇上看太子可怜,准备开口时。
变故突生!
只见那两名举牌宫人,突然将手中又沉又长的木牌往左右两旁的看客狠狠砸了出去。
安子措不及防,被木牌狠狠拍倒。
刘季本能的一从椅子上就地一翻滚,躲开了击来的木牌,却也摔倒在地。
两名宫人丢了木牌,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把匕首,凶狠的往公良缭身上刺去。
距离太近,事发又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防备如此森严的蹴鞠大赛居然还能出现持刀刺客。
国师府那四名高手侍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把锋利的匕首,一把朝着公良缭的背后,一把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刺下去!
好不容易滚一圈重新站起来的刘季,一抬眼就看到这惊险一幕,骇然惊呼:
“老师快躲开!”
可他老师一个坐轮椅的残腿老头,又怎么可能躲得开。
752
不自量力
秦瑶无奈的啧了一声,“怪不得......”
怪不得司空见特意邀请她过来看比赛。
这下算是知道原因了。
她看似缓慢,实则速度极快的冲了上去。
没有人看清她做了什么动作。
一支金簪如闪电般显出,击歪了对准公良缭脖颈的匕首。
一只脚横扫过来,踹飞了刺向公良缭后背的‘宫人’。
秦瑶像是瞬移到公良缭身后一般,凭空出现,把那名手持弯曲匕首,满目惊愕的‘宫人’吓得呆了一呆。
“什么废物!”
秦瑶嘲讽一撇嘴,一拳砸在了那呆愣的宫人脸上。
如巨石坠落般的力量,轻易摧毁人的一切理智,感官内只有一个感觉——痛!太痛了!
那人被砸得浑身僵直,瞬间就失去意识,无声后倒。
手中被金簪射弯的匕首因为失去抓握力,烂铁一样掉了下来。
秦瑶伸手一握,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了他手中匕首。
身后有杀意袭来,她反手一刀,又准又快,狠狠怼进那人柔软的身体里!
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弯曲的匕首竟也能成为利器。
只听见“噗呲”一声,整把匕首连带着刀柄一起狠插进了秦瑶身后那名宫人腋窝里。
只差一点,就能捅进他最脆弱的脖颈。
鲜血狂喷而出,秦瑶偏头躲了一下,却还是没能完全躲开,原麻色的衣袖瞬间染上朵朵血花。
手下宫人痛苦的怒吼一声,困兽爆发,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迅速拿过伤手上的匕首,不顾腋窝上的刀猛的整个身躯逼近秦瑶压制她,将匕首朝着公良缭背后飞射出去——
他只有一个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公良缭!
可偏偏,他遇上了秦瑶。
她的速度和力量,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对抗的。
企图飞射出去的匕首,才刚发力,便听见“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起。
这刺客拿着匕首的手腕,被秦瑶挥下的一掌狠狠拍碎。
匕首失控掉落下来,刀头深深扎进了看台的木地板里,只余下一节刀柄轻轻摇晃,像是在嘲笑某些人的不自量力。
那刺客眼见杀死公良缭无望,嘶吼着要扑向秦瑶。
这姿态,与末世里没有理智只有食欲的变异丧尸何其相似?
秦瑶本可以用熟练的手段,一把将他脑袋给拧下来。
但余光瞥见司空见正大喊着:“保护陛下和娘娘!”带领一大群御林军匆匆赶来,紧急收了杀机。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原地把人一个过肩摔,干晕在地。
紧接着立马接过公良缭的轮椅,将老头推到安全地带。
这会儿那四个国师府的侍卫倒是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将两名刺客擒住。
“不好!”刘季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