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宇见状止住嘴,转身叫身边的狱卒打开了牢门,放他出来。
“快回去吧,已经跟老鸨子赔了钱和解了。”
这些毛头小伙子真是容易冲动,点姑娘咋就不带钱,难道还想吃霸王餐?
“好。”秦风随口答应着,却没有回头。
陈鹤宇大跨步走上前去,扯着他的衣领,一把就将人拉了起来——
忽然看见秦风眼角一大片淤青,脸蛋上几道红色的抓痕,脖子还有渗着血珠。
“怎么伤成这个样子?”陈鹤宇的怒气立刻又窜了起来,“妈的,去给老子砸了秦老六的画舫!”
秦风心中一暖,赶忙拉住他,“陈大哥,不要。”
第186章
送衣
陈鹤宇冷静下来,知道事情另有蹊跷,在大牢不便多说。
他向孙录事使个眼色,俩人带着秦风和大侠,前后跟着出了京兆府的大门。
外面漫天大雪,有一段路积雪堆的很深,马车轱辘陷入其中,寸步难行。
这租来的马车也不甚暖和,陈鹤宇穿着貂皮大氅还好,孙录事只得一件棉衣冻得哆哆嗦嗦。
秦风的衣裳又被撕破了,全靠习武之人的强健体魄硬撑着。
陈鹤宇探头向窗外一看,恰好到了青园街,这附近有一家李氏成衣店是跟梅端的店合作代卖的。
他干脆打发了车夫车钱,叫他们二人下车,去了附近的酒家暖和一番,等雪稍微小一些再走。
三人寻个暖和的包间坐下,先点了一大壶生姜茶驱寒。
陈鹤宇走到柜台,借笔墨写了字条盖了私章,打发店小二去李氏成衣店寻一个尤掌柜。
吩咐送两件皮袄、一套男子外衫过来,说完随手扔给他一钱银子打赏。
此处距离李氏成衣店不过里许,店小二一看白花花的银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冲入漫天雪地跑过去送信。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陈鹤宇当然知道,秦风不会是喜欢逛青楼的人。
即便是去逛,也不会点十几个姑娘。
即便是点十几个姑娘,也不会不付钱。
秦风低着头不吭声。
孙录事见他满脸踌躇之色,立刻双手捂住耳朵站起来,“我去叫小二添些热水。”
陈鹤宇一愣,好笑的说道:“孙兄,烦请你点几份点心过来吧。刚才咱俩午饭只吃了一半,想必秦风刚才也没吃饭。”
牢饭能有什么好吃的?
“哎,说的是,我去看看后厨有什么好吃的。”孙录事笑眯眯的走了。
“你现在可以说了,是不是王爷胡闹?”
“不是,不怪王爷。”
秦风无奈的说:“他本来是想找两几个卖唱的女子问些线索,不慎被人看出身份、起了疑心。但是对方并不敢确认我们的身份,想偷偷找人过来辨认。我们觉察到以后,就立刻掩护王爷撤退。”
“嗯,然后留下你拖延时间,结果发现你没钱付嫖资?”
秦风脸色涨红,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就那么几个钱,哪会每天带在身上?”
那是他辛辛苦苦存的老婆本。
“你武艺高强,就不能反击啊?干嘛傻站着挨打,好歹拖延一阵,转身就跑——”
“一屋子女人围着...
...再说,我显出功夫来,就更引人怀疑了——”
陈鹤宇看了看红着脸的小侍卫,咧了咧嘴角。
前半句才是挨打的主要原因吧。
这对主仆俩“不打女人”的原则倒是很一致。
“唉,你下次跟王爷说,他那易容术实在不怎么样...
...做卧底的事儿以后还是少干吧。”
陈鹤宇扶额,赵山宗身板子壮实,为人做事又豪爽,标志性太强了,实在是不好掩饰。
“我们做侍卫的,保护主子安全,就是职责所在!”秦风严肃的说道。
陈鹤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你这话说的很对,每个人都要尽自已的本分。但是,王爷是天之骄子,自幼锦衣玉食,有很多在他看来不以为然的事,落在旁人眼中却是难上加难。”
“就好比今天,他恐怕万万没想到,你会因为没钱结账被扣留,还被一群女人攻击...
...”
赵山宗每天带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缂丝荷包,手头阔绰。
他想不到秦风出门不带几个钱,也有可能。
陈鹤宇憋住笑,瞟了一眼秦风脸上的伤痕,“何况,谁能想到武艺高强的秦大人,会拿几个小女子没办法?”
傻小子,跟领导出门必须要多带钱的,你可以花了再报销嘛。
秦风摸了摸脖子,疼的嘶了一声,垂眸点头,“怪我自已毛躁,看轻了这些小事,落了自已的面子。”
前几天王爷被女人抓破脸,愤而离家,他还觉得至于么。
现在轮到他自已被抓...
...他觉得,真至于。
“这事儿牵连到案子,我也实在不想闹出大动静,所以只能忍着了。”
秦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能亮出身份,还得劳烦你过来捞我。”
被一群风尘女人围攻,又不能伸手打上脚踹,实在是太窝火了。
两个人刚把一杯茶喝完,就见孙录事带着尤掌柜进来。
后者抱着三个布包,拆开一看是两件灰鼠皮大袄,一件蓝色湖锦长袍。
尤掌柜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枣红色杭绸短袄,圆圆的面孔,弯弯的眼睛,生的十分喜性。
她见到字条,知道是东家的夫君,不敢怠慢,立刻按上面的要求拿了衣服送过来。
“五爷,您要的衣裳,看看合适不?”
陈鹤宇对着那俩人努努嘴,笑着说道:“叫这两位爷试试,合适就留下。”
尤掌柜抬眼一瞧,哎呀,这么帅气的小伙子,竟然脸上开了染料铺子,身上的长衫也被撕扯了几块。
靠近他还闻到一阵浓郁的脂粉气味儿。
她心下明了,摇了摇头,伸手拿起那件蓝色湖锦长袍。
“这位小爷,您先试试这袍子合身不合身?按照五爷说的身高尺寸,老身挑了这件来,应该差不离的。”
秦风眼睛闪了闪,看了看自已身上的衣服实在不像样子,红着脸接过来,“我自已试试,不敢劳烦大嫂。”
尤掌柜也不坚持,笑着把一件稍微窄小些的灰鼠皮大袄递给孙录事,另一件宽大些的递给秦风,然后退出去了。
当着尤掌柜,孙录事也不好说什么,等她一走,就被陈鹤宇抢先一步开口说道:“快些穿上吧,这几天外面冷的很,别冻病了。”
孙录事连连摆手,“这不行,太贵重了。”
秦风性子爽利,跟赵山宗在一起久了,都不太计较细节。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笑着说:“哎呀,暖和多了。孙大哥你别跟陈大哥客气!他不在的时候,多亏你帮忙做事,忙到天黑都回不了家。于情于理,都要他大大请你一顿。”
“请吃饭是自然的,明日咱们就到一间面馆去吃烧猪头!”
陈鹤宇笑着站起来,催促道:“孙兄你若是冻病了,岂不是要我帮忙做你的差事?我可不想大过年的加班,哈哈。你们快些,路上都是积雪不好走,天黑前还得赶回大理寺。”
第187章
怒气
他径直走出来会了帐,三个人冒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往大理寺走去。
赵山宗已经回到大理寺,焦急的在屋里绕了几个圈子,狠狠的砸了一拳桌面。
李兴在旁边候着,知道他心中烦恼,吓得大气不敢出。
后来,忽然听到赵山宗吩咐他,在侧室的炉子上,架起一口砂锅,准备熬粥。
李兴...
...
此时确实过了饭点儿,但是饭堂也不敢不给您做一顿加餐,何必自已动手?
他不敢多问,赶紧收拾出来炉灶,又去饭堂要来食材。
赵山宗亲自动手,把白粳米加了姜丝放到砂锅里一起熬煮。
待水滚以后,又放入葱白须,慢慢熬起来。
看着他果然亲手熬粥,李兴一开始有些恐慌,哪家王爷亲手做过饭?
真的...
...能吃吗?
要是味道不好,会不会直接赏给他?
那他吃不吃?
赵山宗看他一眼,脸上仍然面无表情,淡淡说道:“给秦风煮的,他怕是饿着肚子冻了一天,这个姜丝粥有发汗驱寒的功效。”
虽然秦风只是个小侍卫,也已经忠心耿耿陪着他多年。
丢下他受苦,他心里并不好受,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李兴捂着心口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给他吃的。
慢慢的,米粥滚开花,屋里渐渐弥漫着大米的香气。х31
李兴偷偷忍住了口水。
“你去一间面馆,要一份烧猪头过来。”
咕噜,口水咽了下去,没忍住。
冬日里天黑的早,交通工具又不发达,一直到掌灯时分,陈鹤宇一行人才回来。
秦风身上焕然一新,脸上却有不少伤痕。
赵山宗眉头笼罩着一层怒气,吩咐道:“秦风,你先回屋去用些饭菜吧。李兴,快把米粥和烧猪头送到西厢房去。”
然后,他黑着脸对陈鹤宇说道:“你过来,咱们先谈一谈这宗案子。”
一听到“烧猪头”三个字就喜出望外,准备拿筷子跟着他们走的陈鹤宇...
...
孙录事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形势,赶紧小碎步上前搀扶着秦风,“秦风兄弟慢些,我搀着你过去吧。”
陈鹤宇...
...
冷不丁听到赵山宗砰砰两拳砸在书桌上,案卷哗啦啦掉了一地,“这帮胆大包天的混蛋!连国库的主意都敢打!”
“这次吁江画舫一行,有收获吗?”陈鹤宇回神儿,问道。
赵山宗气的喘着粗气,鼻翼一张一翕的,“跟姓马的脱不了关系!他家里第六房的小姨娘,就是秦老六的亲妹子!他们利用画舫作掩护,怕是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鹤宇察觉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略略沉思后说道:“所以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办?是要在温泉山庄动手扣人吗?”
赵山宗怒极反笑,暗暗捏紧了圈椅的扶手,喉结滑动,眼神里染上几分暴戾。
“我和圣上分析着,这次失窃的几家,恐怕都不太清白,多少都会牵连其中。这个神通广大的偷儿应该是知道些内幕,用这种方式给咱们报信儿呢。”
他曲指关节,用力敲了敲桌面,然后抽出一卷图纸摊开,“圣上已经派了人手,咱们那天要找个适当的借口把他留下,老子有办法撬开他的牙关!”
“这是温泉山庄的布局图,等宴席那天,宾客的住宿是这样安排的...
...”
陈鹤宇凑了过去,两个人闷头讨论起来。
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主簿,并不是这次行动的中心人物,故而赵山宗给他的活儿除了整理案卷,就是些打配合的事。
这一日,他被留在大理寺吃了晚膳才走。
赵山宗后来又与人商议,如何密审马元琦的细节,走的更晚些。
等他辞别众人,街上已经漆黑一片。
在门口上了马车,车夫已经给马蹄子包了稻草,缓缓的往王府走去。
经过安平街的时候,车夫忽然将车停在路边,轻轻扣了扣车厢,撩开车幔说道:“大人,后面有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赵山宗疲惫的靠在车厢上,捏了捏眉心,淡然说道:“刚才上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估计有画舫那边的人。”
坐在他旁边的是另一位护卫刘雨,提着手中的剑,“属下去将他捉过来,问个清楚?”
“不用了,”赵山宗沉着脸,叹出一口气,“直接去别院吧。”
“是!”车夫遵命,马鞭挥动,缓缓向别院驶去。
“你等下回一趟大理寺,把我最近两天看的那些案卷都搬过来。”
赵山宗闭着眼睛养神,补充道:“我这两日就住在别院。”
另一边,长兴侯府落桐居里,伍氏正跟梅端促膝长谈,极力游说她带着自已的长女云姗,去参加二十六的温泉宴会。
众所周知,那日王妃邀请的都是名门贵妇,带着云姗去露露脸,刷一波好感,是难得的机会。
云姗已经十岁,再过一两年就到了相看的年纪。
梅端抱着元姐儿,一边躲避着她的小胖爪子抓自已的头发,一边笑着跟伍氏兜圈子。
“我年轻,以前又没有去过这种场合,跟那些夫人们不熟悉,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酬,正发愁呢。”
她虽然不是很有经验,也知道男人的上司举办赴宴,跟女眷们之间联络感情开的那些雅集、诗会是不同的。
确实不好贸然带旁的人去。
伍氏见她不肯给准话儿,急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得学着多与人交际...
...就是与她们不熟,带着孩子去才更好,聊起孩子就有话题了。”
梅端笑了笑没说话,她还不至于忘记自已只是一个八品小官的娘子。
当房门被推开,陈鹤宇披着一身雪花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伍氏这位稀客,俩人都愣了愣。
伍氏率先反应过来,迎着他诧异的目光,心虚的解释,“我是来找弟妹借衣服样子的。”
“二嫂多坐一会儿。”陈鹤宇温和的说着,一把接住了朝他扑过来的元姐儿。
“五弟这么晚才回来看,还没吃饭吧?不耽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