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舍人衷 本章:第505章

    “黑夫,乃公就在此处!”

    “你也不必藏着,若有胆,便来与我一决生死!”

    他怒吼着,好似这黑暗的夜,咆哮的风,正是黑夫的化身。

    这么多年了,从在咸阳城与黑夫相遇……不,是十八年前在外黄城头多看了那黑厮一眼后,刘季便觉得,自己的一生彻底完了,黑夫处处与自己为难,杀又不杀,只是踢得远远的,让他远离时代的中心。

    刘季也曾抗争,几次试图逃离,可到最后,却发现终究还是被黑夫玩弄于股掌之中。

    “为什么?究竟为何要与乃公为难,看上了吾妻,还是看上了乃公?”

    这是刘季最困惑不解地方,自己怎么得罪黑夫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闪电劈下,雷鸣震耳欲聋,船的两边都降下了可怕的雷霆,海上的很多地方看起来就像燃起了大火……它们仿佛是黑夫的笑声,居高临下,在嘲笑刘季的无力。

    而无比狂暴的风,则将他们的船只高高抛起,有人因为拴在腰上的绳索不稳,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入海中,他张大了嘴,声音却被风暴掩盖……

    刘季也没能拉住他,泪水和海水一起沾在脸上。

    在那些手握大势的人眼里,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性命荣辱,喜乐哀怒,就如海上形单影只的船,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

    只轻轻一挥手,就能决定你的生死,或拨到天涯海角。

    “乃公不服!”

    但刘季没有退让,没有露出对死亡的畏惧,他这一生拼尽全力,也要摆脱这笼中鸟一般的命运!

    他披散着头发,对着风浪狂呼,怒吼,对抗!

    这一刻,他像极了手持残网,与大海抗争的老人。

    又仿佛是朝着海神波塞冬挥舞拳头的奥德赛!

    所有人都为刘季的疯狂所惊讶,就在这时,又一个闪电划过天际时,顺着刘季的剑,他们看到了前方的憧憧黑影……

    “是陆地!”

    但看到陆地并不意味着希望,因为剧烈的风浪,船失控了,船头径直冲向岸边,眼看就要狠狠撞向陡峭的礁石!

    他们抛下的锚,未能抓住海底,而是在下面缓慢地拖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以及在眼前耸立的海岸,能让最坚强的水手都心惊胆寒。

    一瞬间,船上的纪律就荡然无存了,桨手们开始到处乱跑,准备逃命,每个人都跑到看似更安全的船尾,混乱不堪。

    独剩刘季一个人站在船头,直面死亡!

    有时生存真的取决于一时的侥幸,如同奇迹般,一直在海底拖动的锚,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缆绳一瞬间就绷直,承载着整艘船的重量,让它在渐渐变小的风浪里,停了下来。

    船上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混乱平息了下来,更多锚被抛了出去,紧紧地固定在海岸上。

    他们就这样在那里停靠了一整夜,当次日风平浪静,太阳露出地平线后,所有人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昨夜唯一没向风浪和大海屈服的刘季,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刘公。”

    另一艘船不知去向,刘季他们满船百人,坠海了几名后,还活着的尚有93人。

    在刘季带领下,众人将船拖进背风的海湾,离开了崎岖多石的海岸,当刘季手脚并用,登上海岸边一块大岩石上时,纵观地势,此地三面环海,西有滩涂,东面山口,好似一个狭长半岛。

    他眯着眼看向东方,那是一片森林密布,山脉起伏的广袤陆地,鹿和野猪在林中走动,河流中有许多河豚,看上去尚无人类活动的痕迹……

    如同婉约处子,等待着老刘去开发建设。

    “这是扶桑么?”

    他们一共经过三天三夜的航行,据徐宁估算,至少在海上行驶了两三百里,虽然始终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扶桑木,但他们相信,自己登陆的地方,就是扶桑!

    而历经大劫的刘季,只觉得,自己终于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抗争中,赢了第一次!

    “黑夫想让我一直做纸鸢,将绳子拴在我背上,他随手操控,便可左右我刘季的一切。”

    “但他错了!”

    拴在纸鸢背后的线,已在那场剧烈的风暴中,由刘季自己用剑,猛地斩断!

    扶桑距离中原千里迢迢,只要远离海岸,黑夫绝难再找到自己。

    他现在,拥有了自由的未来,黑夫再也无法干涉的未来!

    “黑夫想将乃公送到扶桑来老死异域。”

    “但乃公,偏偏要在这建国立邦!”

    “我当年见秦始皇车驾,曰,大丈夫当如是!我便要做这扶桑的,始皇帝!”

    ……

    而就在刘村长刚于本州岛西部登陆时,隔着一道浅浅的濑户内海,在后世的九州岛南部,也有一个绳纹人的村落,正从黎明中苏醒过来。

    扶桑还处于狩猎采集的原始时代,并无农业,当地的土著因独特的绳纹陶器而被后世称之为“绳纹人”,绳纹人面部扁平且极为宽阔,且短面,鼻根略微凹陷,且毛发极多,在这串群岛上生活不知几万年,与世隔绝。

    尽管过去也偶有外来者从朝鲜、中原漂流至此,被土著称之为“渡来人”,他们虽有更先进的文化,但毕竟形单影只,很快就湮没融合了。

    直到去年秋天,一艘来自外海的破船漂流至此,改变了一切……

    在绳纹人疑惑的目光中,船上下来的多是青壮,手持铜铁武器,高举着火鸟旗帜,且拥有首领,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名虞,被称之为“虞夫人”。

    不过,这位渡来人的女首领,更喜欢丈夫过去对自己的称谓。

    “虞姬。”

    这些早刘季几个月,登陆扶桑的渡来人,便是徐宁所说,去年抢了一艘胶东商船东逃的那群楚国残部……

    他们从东海郡出发,路程比刘季远数倍,遭遇的凶险也大数倍,除了猛烈的风暴外,还遇上了完全无风的情况。

    船一动不动地在烈日下枯坐,大海平静得像一杯水,所有的风都停了,大海哑了,周遭无比平静。

    所有东西都腐烂、发霉:水开始发臭,酒变得无法饮用,肉,即使是已经干燥和烟熏过的,也长满蛆虫,船上所有人在高温之下变得病恹恹的。

    不适应航海生活的人死于高烧或痢疾,他门凄惨地死去,只能将遗体投入海中。

    带着这群楚人离开中原的亚父范增,便死于复发的背疽,临死前痛哭流涕,觉得是自己害了项籍,害了楚国。

    他唯一能补救的,便是如伍子胥对待太子建那般,带着项籍唯一的子嗣,连同项籍的爱妾虞姬逃离中原,逃离黑夫的魔爪!

    范增去世后,虞姬便母凭子贵,成了楚人的首领。

    好在风很快就来了,且是西南风,他们帆桨并用,朝着未知的前方航行,在航行途中,船上的楚人经历了最严重的危险,也看到了人世间所有的奇迹。

    水龙卷风像一根巨柱,从大海里吸出了大量的水,海豚群跃出水面,仿佛在为他们做指引。

    到航行的第十八天,楚人终于发现了陆地,但由于身体过于虚弱,没办法选择一个安全的登陆点,有人在海浪里淹死,有人跪伏着爬到岸上,原先船上的83人中,最终只有50人存活。

    即便如此羸弱,他们依然凭借有代差的武器和战术,打得来窥探的绳纹人猎手抱头鼠窜,并顺势向绳纹人的村落进发。

    虞姬则巾帼不让须眉,不但因怀了“少主”而地位崇高,更有一身项羽闲暇时教的武艺:

    虞姬尤其善使弩,左右各持一柄,箭无虚发,在渡来人与绳文人的械斗里大放异彩,在征服几个村落后,她已被视为女神一般的存在。

    显而易见,楚人完成了对这片新陆地的第一次征服——占领了一个村邑。

    楚人将被称之为绳文人的土著当做奴隶,称之为“虾夷人”——就像楚国先祖在江汉对濮、越所做的那样,一切都轻车熟路。

    文明,是可以迁移和复制的。

    在男人们的构筑下,防御野兽的围墙取代了栅栏,在村落外围被兴建,田亩也被开辟,船上还剩余的一点稻种被小心翼翼撒在肥沃的土地上。

    文明的种子,也开始在这片处子地生根发芽。

    而在低矮的虾夷人茅屋中央,一座楚式夯土建筑拔地而起,这是虞姬的居所,在扶桑最冷的时节,她在这儿分娩,并生下了一个男孩……

    “是项将军的遗腹子。”

    “是楚人的希望。”

    入夏四月的这天,穿着一身麻衣的虞姬,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在村邑外,带着众楚人,对着那些刚建成坟包祭祀,这是亚父,以及在渡海途中牺牲的楚人空冢。

    她已为这村子,还有孩子,取了同一个名。

    “郢。”

    “项郢!”

    八百年了,不论楚人如何迁徙,如何沦亡,他们的都城,一直都叫做“郢”。

    从丹阳到鄢,从江陵到鄀,从陈到寿春,变得是地域,不变的是火红的楚声楚色。

    而现在,楚人的郢,在黑势力的威逼下,漂泊到了海外……

    “将军放心,楚国没有亡。”

    虞村长怀抱着越来越健壮的孩童,她的目光看向大海茫茫的西方,似乎在对亡夫发誓。

    “赫赫大楚,会在这扶桑汤谷之地,浴火重生!”

    第1033章

    最后的审判

    “选择西去的人,家已经不在后方了。”

    “而在前方!”

    喜牢牢记得,两年多前,站在皑皑白雪的葱岭之下,李信曾如此对自己说。

    对李信而言,家在雪山的那一边,在那些尚未被探索和征服的土地城郭,在马蹄尽处!

    李信像是秦始皇帝在最后的生命里,用力射出的一支箭,承载了其遗愿,一旦离弦,不抵达终点,他就不会回头!哪怕是胡亥的诏令,哪怕死亡,也无法带走李信对始皇帝的忠诚!

    于是整整八千人向西进发,他们大多是无牵无挂的青壮,良家子、恶少年,紧随李信步伐,毫不犹豫,彼辈去到另一片天地后,会有如何作为,喜无从知晓。

    但对于远征军大多数人而言,家依然在东方。中原有他们祖先的坟冢松柏,有日复一日在里闾门前眺望的妻儿,熟悉的衣冠乡音,让人安心合口的粒食羹汤。

    于是在喜等人的带领下,万余远征军开始了东归之旅,并于他们自行纪年的“秦始皇四十年”,也就是“摄政元年”的三月,回到了张掖郡敦煌。

    进入玉门关时,他们人数已经减半,上千人倒毙在干涸的戈壁上,其他人则留在了沙漠里的绿洲国度,放弃了回家的希望……

    因为家太远了,哪怕喜等人到了敦煌,复见秦之郡县楼阙,可距离关中,尚有一半的路程。

    好在流经敦煌的党河滋润了干渴已久的西征军,鸣沙山相比于西域的大沙漠,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在敦煌重整旗鼓,开始从西边打通河西走廊,将试图回到这片沃土的月氏王子击败,守住了大秦的新领地。

    为此耽搁了很多时间,直到摄政二年开春,他们才重新出发。

    接下来的旅途还很长。

    从酒泉乱石耸立的黑山峡谷。

    到张掖附近色彩绚丽的丹霞奇观,这些他们西行时走过的路,都需要大军用脚步重新丈量一遍。

    只要是还在河西走廊,这绵延千里的漫长路途里,人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西南方连绵不绝的祁连山,似乎永无尽头,牢牢占据着天际线。

    难怪它被月氏、匈奴人唤作“天”。

    看着祁连山上的积雪,喜也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多年前被发配西域的瘦削老吏,头发尚且乌黑,如今却渐染霜色。

    随着脚步向东,士卒们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鞋,河西走廊越来越窄,似已到尽头,但西征军若想回家,还得过最后一关:素来凶险的乌鞘岭。

    两侧有高大的雪山终年积雪,寒气常侵乌鞘岭,形成东西壁立的严寒气带,季春飞雪,寒气砭骨,西征军们相互搀扶着攀爬,忍受着气候骤变带来的寒冷,才越过了这道天险。

    翻过乌鞘岭,过了令居县,在大河渡口,喜遇到了新任张掖郡守的羌华,而从他口中,喜也基本得知了这些年天下的分分合合。

    羌华大赞黑夫勘乱定难,重新一统天下,喜却未置可否,西征军人数多,渡河慢,行进也慢,他则得到了特许,可以乘坐最快的邮驿去往咸阳。

    “夏公日夜盼着重新见到喜君,以高爵重职相待。”羌华如是说。

    但喜却不为所动,断然拒绝。

    “我是监军。”

    “我终日向将士宣扬军法,岂能离开军队,擅离职守?”

    若非喜一路上尽力控制,这支西征军,恐怕无数次分崩离析,或者在饥寒交迫中,沦为群盗兵匪了。

    喜决定将他们照看到终点,有始有终,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们渡过大河,进入临兆的长城内,沿着秦始皇帝当年西巡复返的路线,穿过陇坂,到了关中……

    至此,才算是到了家,景致也变得不一样起来,少了大片大片的荒野,多了阡陌相连的农田里闾,周原岐山之下,男耕女织,一片祥和景象,让人很难想象,两年前这还是战场。

    西征军大部被留在了雍地就食,等待复原命令发回原籍,而喜也在众人垂泪相送中,告别了朝夕相处三年的将士,继续向东行进。

    离开雍地时,喜的马车上多了几策新近修订的秦律,沿途休憩时,喜便皱着眉一条一条地看,他想知道,这几年里,律令有何损益之处。

    入夜时分,亭长知道他身份,提出要加灯盏,并提供鱼、肉等,却被喜拒绝。

    “我卸任西征军监军身份后,便只是一个被秦始皇帝贬爵为上造的戴罪之人,《传食律》有言,但凡留宿亭舍,不更以下到谋人,粺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升,喂养马匹的刍草半石,夜里不可提供灯烛,既然这一点律令未改,便不要对我特殊对待。”

    黑夫夺取咸阳后,倒是曾发文书去西北,恢复喜在朝中做官时的地位,但喜在敦煌看到这份文书时,却没接。

    喜当时不认为那道诏令是合法有效的,因为两边信息的偏差,此事便不了了之。

    于是固执的喜,只能在白天观看抄录律令,当看花了眼睛时,他便在沿途村邑,走到田埂上,向农夫小贩们问好,询问近来官府种种施政之策。

    犹如一个即将办理一场大案,进行一次审判的令史,默默记住所见所闻的一切,要将它们都充当呈堂证供……

    摄政二年七月二十日,风尘仆仆的喜,即将抵达咸阳西十里外的杜亭。

    而就在这时,他的马车,却被人拦了下来!

    赶车的仆不认得眼前的人,见其伸臂拦车,连忙拉住缰绳,马车在其面前丈余外停下,因为此行关系重大,不免紧张,呵斥道:

    “汝乃何人,可知车中是谁?竟敢当涂阻拦?”

    “我知道。”

    那声音铿锵有力,一如当年。

    纵是车里闭目的喜,也不由睁开了眼,他握着书的指尖,有些微微发颤。

    “车中坐着的,是天下闻名的喜喜君为官数十年来,恪尽职守,对律令烂熟于心,断狱数百,其手中绝无冤假错案,每一个,都做到了律令上的公正。”

    “喜君面上冷酷,实则心怀百姓,更敢当朝质问始皇帝,而今沉冤昭雪,西行复返,我作为晚辈同乡,特来此相迎。”

    马车的竹帘缓缓掀开,喜探出头来,他已是满头灰发,饱经塞外风沙,老吏眯着眼,辨认出了来者身份。

    眼前的人,已不再是当年在安陆湖阳亭,拦车喊冤的年轻后生了。

    他一身常服,束冠深衣,唇上两撇矢状浓须,腰间带剑,就站在满是尘土的道路中央,合拢双手,朝喜作揖。

    只有那张与黔首一般黝黑的脸上,笑容依旧。

    “喜君,别来无恙乎?”

    ……

    喜与黑夫二人,在杜亭中对坐。

    恍惚记得,二十年前,他们的初次相识,也是在安陆县一个不起眼的小亭驿。

    只是两人的命运不一,都为这大时代的浪潮所激,脱离了原先的轨迹,只是黑夫最终以下克上,成了弄潮儿,喜则漂得更远些,倒是更像一个见证者……

    见证了一个小人物从区区黔首成长为帝国真正的统治者。

    也见证了一个时代的风起云涌,壮怀激烈,趋于平淡……

    喜目光看向一旁,传说是白起自刎时溅红的拴马石墩就在一旁,当年就是在这,喜被始皇帝西贬,落魄地要踏上漫长谪路时,途经杜亭。

    因为有扶苏为喜求情被斥在先,满朝文武无一敢来道别,唯独黑夫之妻叶氏单车而行,赠酒相送。还赠了一舍人,供喜使唤,一女佣,供喜沿途洗衣造饭之用。

    为此,喜特地对黑夫作揖:

    “若无这对仆役一路照料,我恐怕撑不到李信那,多谢摄政夫人,我去西域时,他们留在了敦煌,如今已有一儿一女,不欲东归,恐怕无法将他们送还摄政夫人了……”

    “此外,也要多谢摄政那捎人送到西域的相赠之言。”

    黑夫还礼,对佩服的人,不论他到了什么地位,都是恭敬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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