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会儿,应当不会耽误的,她安慰自己。
康平一听江晚吟要去探望陆缙,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他私心里觉着公子虽然不说,但大抵也是希望这小娘子去的吧。
退思堂
江晚吟到时,陆缙刚好醒了,隔着屏风叫了一声。
“水。”
声音低的发沉,略有些哑。
同平日大不相同。
康平赶紧上前,江晚吟却伸手拦住他:“我来吧。”
“好。”康平很识趣的推下。
离开时,想了想,又替他们掩上了门。
因着病中需要休息,室内并未点灯,冬日黑的早,从披香院过来只这一会儿,天便暗了。
是以,当江晚吟倒好了水,递过去时,陆缙并未认出她来。
只是接过杯子,指尖偶然擦过时,他忽然睁了眼,语气沉沉:“是你?”
江晚吟嗯了一声。
却不知再说什么。
只看着他浅淡的唇色。
陆缙也没再去接那杯子。
反问:“谁告诉你的?”
江晚吟见他语气有几分冷意,疑心他是不想见她,便没拖累康平,只开口道:“刚好路过,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陆缙虽在病中,但病的是身体,神思仍十分清醒。
他看了一眼她手边的食盒,又听她说路过,而过了前院便是东门,东门外正是裴时序的别院,很快猜到她大概是要去见裴时序的。
顺便,才看他一眼。
陆缙阖了眼,手背随意地搭在额上:“死不了。”
语气恹恹的,江晚吟觉出他是不想同她搭话,便搁下了手中的杯子:“你没事就好。”
又站了站,见陆缙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垂着眼:“那我走了。”
陆缙闻言,原本阖上的眼又掀开。
她如今,是连敷衍也不愿敷衍了。
他盯那道背影,一步,两步……
很好。
到了门边,也没回头。
一次也没。
论心智,他不知胜她几筹。
论薄情,他却远不如她。
陆缙眼底冰冷,原本搭在额上的手随意垂下。
搭到江晚吟放在桌边的杯子上。
有意,往外拨了一下。
霎时,桌边传来一阵清脆的杯盏碎裂声。
噼里啪啦。
江晚吟立马回了头,快步折回去:“怎么了,烫到手了吗?”
“无事。”陆缙往回拿。
“我看看。”
江晚吟却不肯放,捉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确认只是红了一点后,松了口气,“没什么事。”
紧接着,便低头拿帕子细细的帮他擦,又抱怨:“你这里怎么连个女使都没有?”
“书房要地,寻常人进不得。”
陆缙瞥一眼她认真的模样,浅淡的唇色终于回了些温。
江晚吟一向格外细致,替陆缙擦完手后,又见他额上也出了薄汗,迟疑地问:“额上要不要擦?”
陆缙声音淡淡的:“随你。”
江晚吟知道他一向最是爱洁,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只微微纠结了一下,又替他擦起了额头。
边擦,边忍不住叮嘱着。
“你如今在病中,不要总是逞强,有些事该让人帮忙一定要叫,否则,下回杯子里装的若是热茶,怕是要烫伤了。”
陆缙并不应声。
他病中有些难得有些脆弱,江晚吟不放心,又继续道:“还有,这伤寒不是小事,容易惊厥,你晚上一定要小心。”
陆缙仍是不应。
只是想,她对裴时序是不是也是这样照顾的。
越想,心烦更甚。
江晚吟又替他将滑到腰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也不要贪凉,万一……”
她正絮絮的念着,陆缙一翻身,忽然将江晚吟压在身底,封住了她的唇。
江晚吟眼睛瞬间睁大。
一触即离。
陆缙按了按太阳穴,只说了一个字:“吵。”
江晚吟立马闭了嘴。
陆缙却没松开她,反倒顺势直接将头埋在她心口。
整个人大半压上去。
江晚吟被他沉重的身子压的顿时喘不过气。
“太沉了。”她憋红脸,试着推了推。
“别闹。”陆缙声音沾着些疲累,“让我歇一歇。”
江晚吟从未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瞬间便心软了。
“很累么?”她垂眼。
“嗯。”陆缙眼阖着,薄唇也抿着,又拨开她衣领调整了一个合适的角度。
江晚吟没束胸,她捂着衣领,本是不想由着他的。
可一看见他微青的下颌,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完全没法拒绝他。
食指一松,任由他鼻尖抵在她心口。
侧脸贴着她的温热。
陆缙倒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仿佛只是寻个舒服的休息地儿。眼一闭,呼吸很快变的平稳。
只是因着还烧着,他呼吸比平日烫很多。
热气把江晚吟心口都呼湿了。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见陆缙睡着,江晚吟本想悄悄离开。
但她一动,陆缙反而抱的更紧,埋的更深。
江晚吟最后还是作罢。
反正已经晚了。
他如今还病着,她实在放不下心,不如便留下来照看他。
江晚吟叹一口气,双手抱住陆缙的后颈调整成舒服的侧躺。
紧接着她红着耳根,小心翼翼用两指拨开一边柔软,免得挡住他鼻息。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睡去。
===针锋(“你昨晚没回来吗”...)===
二进出的院子,
并不大,胜在清净。
当晚,江晚吟说了要来后,
他便命人备了酒席。
银丝面,糍粑,蝴蝶酥……样样皆是她喜欢的。
两个人一边说话,
一边等江晚吟来。
相较于江晚吟,林启明到底老谋深算些。
知道了裴时序身份后,他一面惊叹这个养子身份惊人,另一面又心生疑虑,他如此身份,
当初当真上京当真只是为了阿吟么?
毕竟,
他隐约已觉察到,
裴时序绝不像看起来那般简单。
甚至,那个江氏商行,行商的方式,隐隐有些熟悉。
林启明并不怀疑裴时序对江晚吟的心思,
也不怀疑他会害他。
只是猜,
这江氏商行若真是他的,
他大约是经手了什么不干净的生意,
想与他们撇清干系。
但无论起因如何,
经过如此荒唐的一遭,林启明并不想江晚吟继续卷入任何旋涡之中。
天底下凡是真心疼爱子女的父母,不求子女大富大贵,只愿她一生平安顺遂。
阿吟这孩子,
也实在承受不起更多的波折。
当年,他姐姐当时得了疯病,
寻常时候还好,一旦犯起病来,歇斯底里,完全不认识人。
又觉得所有人都想害她们,将江晚吟关在屋子里,不许她出来,也不准人进去。
林启明也是探望时偶然看到,才发现姐姐已经疯到如此地步,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下的了手。
那时,江晚吟刚五岁的年纪,粉粉糯糯的,什么都不懂,被关久了见到生人第一反应是躲,又忍不住好奇,怯怯地透过窗户露着一双眼,实在让人心疼。
林启明于心不忍,才大着胆子自作主张,将人接回了府养着。
但这孩子毕竟受了不少苦,后来,无论他如何娇养她,她骨子里仍是有些胆小。
是以,林启明一直想替她找一个沉稳些的郎君,后半生好护着她。
其实,相较于裴时序有些偏执的性子,这些日子来,林启明发觉陆缙要更稳重些,且行事妥当,更适合江晚吟。
且他身为国公府世子,愿意娶阿吟做正妻,已足见其诚心。
林启明便未多言,对着裴时序只是缄默。
裴时序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向林启明道了歉,解释这么多年瞒着他身份的缘由。
林启明摆摆手,只说这是他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紧接着,两人又说起了这三月来的事,裴时序简略的回复着。
林启明越发觉出不对,心头略有不安。
听裴时序仍是执意求娶,林启明又不无担忧:“可阿吟已非完璧,你当真不在意?”
裴时序一顿:“我非圣人,说完全不在意,也不可能。但阿吟是被逼的,我如何能怪她?”
还有半句没说出口,更何况,是他逼的。
所以,他可以完全不计较过往,只要他们从现在起彼此忠贞。
林启明叹息一声。
两人便这么各怀心事的坐着,一直坐到夜幕降临,江晚吟还是没来,林启明担忧起来:“这孩子,该是不是忘了?”
裴时序眼底亦是微沉,不过他一贯习惯将事情推演至最坏处:“昨日已然说定,阿吟会不会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裴时序彻底坐不住,起了身便要出门。
林启明赶紧摁住他:“三郎你想多了。阿吟如今住在国公府,能出什么事?且国公府到这里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周围又都是巡检司,她绝不可能出事。”
裴时序也是关心则乱,这是朱雀大街,全城最显贵,戒备也最森严的地方,这里若是出事,天下便要大乱了。
“那会不会是阿吟身子不适?”裴时序又皱眉。
林启明一时也说不好。
两人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见仍是没音信打算出门的时候,江晚吟身边的晴翠忽然到了。
“娘子傍晚时身子不适,不能赴约,唯恐舅老爷和裴郎君焦心,特差了我过来知会一声。”
果然。
林启明立马站起来:“阿吟病的重不重,我看看去。”
“不用!”晴翠急声。
裴时序似有所觉,双眼锐利:“为何?”
晴翠赶紧垂下头:“小娘子病的不重,只是偶感风寒,歇一晚便好,特意嘱咐了让我不必惊动您二位。”
“倒也是,这国公府规矩重,断没有大半夜递帖子的道理。”林启明觉着有理,又缓缓坐下去,“只要她无事便好,你转告她,让她安心养着,不必挂怀我们。”
做舅舅的尚不方便去。
裴时序这个做哥哥的更是没由头。
裴时序便也只好答应,叮嘱晴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