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头,你莫要犯蠢!”忠勇伯伸手拉了拉江晚吟,压低声音,“陆缙分明对你有意,你便是做不成继室,做个贵妾也是使得的,且你已经失了身,你以为除了他,你还有什么好去处吗?”
江晚吟皱了皱眉,厌恶更甚缓慢却坚决的挣开了忠勇伯的手:“父亲当真是为我好么,还是别有所图?”
“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是为了你还能为谁?”忠勇伯恼羞成怒。
“女儿?从前养在青州的十年我不是你女儿么,怎么不见父亲你关怀一句?”江晚吟淡淡地反问。
“你……”忠勇伯噎的说不出话来,“不识好歹,你年纪太小,不会懂,此事趁热打铁,必须趁今晚定下来。”
说罢,他竟要拉着江晚吟去找陆缙,当面问他。
江晚吟实在恶极了父亲这副攀权附势的嘴脸,其实,从事发至今,她压根不敢去看陆缙的脸。
生怕从他脸上看到一分一毫的失望。
江晚吟难堪至极,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裴时序忽然站了出来,伸手攥住了她手腕。
“阿吟,我娶你。”
江晚吟一怔,看向裴时序。
事实上,她和陆缙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哥哥。
“哥哥,你不用因愧疚娶我,一切都是我自愿帮你的。”江晚吟轻声道。
“我不介意,阿吟。”
裴时序看着江晚吟垂着眼的样子,只有无边无际的愧疚。
这大概就是报应。
他搅乱了国公府,休了江华容,气病了老太太,的确是为早逝的母亲出了口恶气。
但也亲手把最珍视的人推了出去。
亲手造成了她这么多日的隐忍和委屈。
阿吟,你若是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会不会恨极了我?
裴时序看着江晚吟,声音温沉:“我娶你,阿吟,让一切都回归正轨,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妻。”
江晚吟心中却一阵恍惚。
经历了这么多,隔着这么多爱恨,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陆缙坐在左上,看着两人并肩而立,面色平静,手中的杯子却一点点攥紧。
忠勇伯听到裴时序的话,突然又想到他也是国公爷的私生子,他虽然身份比不上陆缙,但嫁过去,应当也能做正妻。
忠勇伯也犹豫起来,刻意看向陆骥:“国公爷,这位是……”
陆骥此时两边为难,平阳正欲与他和离,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提认亲的事。
但如此一来,又对三郎不公平。
他试着看向长公主:“平阳,三郎和吟丫头本就定了婚,若不是被二郎媳妇所害,他们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三郎既不介意,不如……”
“被江氏所害?”长公主打断。
经过陆缙的提醒之后,她如今什么情和爱都不想去管,也没有心力去管,没有情爱障目,她格外清醒,“刚刚当着我的面,这个人说起裴絮时面不改色,如此心境,如此胆识,他当真会被江氏所害,他当真只是来捐官的?我看,恐怕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你若是敢将他记在族谱上,我便向皇兄上奏让二郎提前袭爵。你若是不信,不妨试试皇兄是更看重他的亲外甥,还是你的私生子!”
陆骥当即便住了口,他握着杯子抿了口茶,搁下时,白色杯沿上沾了一丝血迹。
他如今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便是强行将三郎认回来,也无法庇佑他。
倒不如让他做个富贵闲人。
陆骥用指腹悄然抹去杯沿的血迹,看向裴时序:“三郎,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也不能伤了平阳和二郎。不进族谱,除此以外,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弥补你,你可愿意?”
经过这一晚,裴时序对陆骥的反应并不意外。
又觉得可笑。
果然,二十年前是这样。
二十年后还是一样。
他们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裴时序心口冷极,唇角却扯出一丝笑:“是么,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阿吟,国公爷可应允?”
这一声落下,陆骥尚未开口。
不远处,却传来杯子重重一放的声音。
是陆缙。
沉默了一整晚,他一开口,声音冷的像经冬的冰。
“你想要就要?”
四目相对,目光相撞之处仿佛有寒冰蔓延开。
陆骥亦是察觉到了两个儿子之间的争锋。
他想调和,长公主却冷冷地按住他手腕:“裴絮的儿子是你的儿子,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
陆骥只好又坐回去,目视着陆缙站起来,走到江晚吟面前。
江晚吟亦是没想到陆缙到了此刻还会为她站起。
她回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心口莫名一震。
陆缙步履从容却稳重,迎着裴时序冷冽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了江晚吟身后。
不同于裴时序只敢虚虚的攥住江晚吟指尖。
陆缙熟稔且自然的将手搭在江晚吟肩上,眼帘一掀,平静地直视裴时序。
“她已是我的人,你想带走,问过我了吗?”
江晚吟一僵,被握住的肩膀处传来令人发烫的热意。
紧接着,陆缙修长的手撩起了她垂在颈侧的青丝,熟练的帮她挂到耳后。
动作温柔,却不容她拒绝。
江晚吟心口一颤,突然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连忙伸手去捂脖子。
但还是晚一步。
裴时序已经看到了。
他曾经连一根手指都舍不得碰的小姑娘,此刻,脖颈上烙着密密麻麻的吻痕,深红浅红层层相叠,一直,蔓延到了衣领深处。
这还只是颈上,冰山一角。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必定更密,更多……
在他们原本的新婚夜,他最爱的人,和另一个男人,疯狂且肆意的亲密过。
这一切,还是他亲手造成的。
裴时序盯着江晚吟双手都盖不住的吻痕,双目瞬间赤红。
===抉择(她一句话让他一败涂地(...)===
不愧是武将出身,
不鸣则已,一出手,便直指要害。
鲜红的吻痕引入眼帘,
仿佛生生往裴时序双眼上插了一刀。
他缓缓抬头,对面的陆缙却极其平静。
好似只是在好心的帮江晚吟整理被压到衣襟里的发丝。
陆缙却按住她手腕,不紧不慢地拨开:“你总是这样粗心。”
发丝又往耳后挂了挂,
他冰凉的手擦过她的面颊,引起阵阵颤栗。
且身后还有长公主,国公爷,虽然她和陆缙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但当面暴露出来,
江晚吟还是极为难堪。
她伸手想阻止,
再一低头,
看到被陆缙完全吞噬的影子,忽然又意识到陆缙和她的身高差。
陆缙比她高上许多,他站在她身后,后面的人其实是看不到他做了什么的。
江晚吟微微回头,
只见长公主正揉着眉心,
什么也没觉察到,
终于松一口气。
但今晚的陆缙,
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对。
平静如海面,
底下却好似有暗流在涌动,仿佛虽是要掀起千层浪。
江晚吟夹在两人之间,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
经过片刻冷静,裴时序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
只是脸色仍是有些病态的白。
“无妨,过去都已过去,
错了便错了,一切该向前看,拨乱反正,回归正轨。陆世子,你说是不是?”
“是该向前看。”陆缙抬眼,“所以,你又何必拘泥于过去的正轨,将错就错,又有何不可?”
两人真正站在一起,陆缙比裴时序实则略高一点。
但在近距离的对视中,陆缙微微垂眼,目光淡淡的压下来,增了一分压迫感。
裴时序这还是头一回正面对上这位传说中芝兰玉树的兄长,他微微眯了眼。
从前,他只以为陆缙如其他世家子一般,金玉其外,不料一上来他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而后,每一个字都用他的话来反驳他。
江华容那个蠢货,便是他不做什么,他们应当也不长久。
他其实,原本是不想正面对上他的,冤有头,债有主,他要的是为母亲讨个公道,要陆骥痛彻心扉。
然陆骥最在意的就是长公主,在意国公府的面子,打蛇打七寸,不幸伤到了他们这对母子,也是难免。
如今,陆缙又要和他抢阿吟,那……他便不必手下留情了。
裴时序唇角微微勾起:“世子说笑了,阿吟年纪尚小,尚不懂事,此次也是被江氏威逼,如今一切既已真相大白,她自然不能再错下去。这些日子,她若是有冒犯之处,我代她道歉。”
“不懂事?”陆缙掀了掀眼帘,“你当真了解她?她早已及笄,已经是做母亲的年纪。再说,一个不懂事的人,能隐忍蛰伏三个月?你未免,太过小看她。”
一句话直指两个人。
江晚吟听出了陆缙最后一句话的讽意,微微揪着裙摆。
裴时序唇角的笑意也淡下去:“倘若可以,我倒希望她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永远长不大。”
“天行有道,万物皆如此,人也一样,岂有停滞不前的道理?长一岁自有一岁的进益,百密终有一疏,任何都不能永远躲在旁人身后,她总要长大。”陆缙沉声。
裴时序微微笑:“世子言之有理。不过,说到底,这一切还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半年前识人不清,被人所害,搅乱了一切,阿吟也不必委屈至此。”
这话直指江华容,她身为陆缙的妻子,不守妇道,才导致这一切。
陆缙并不怒,反淡声道:“的确是识人不清,若是往前追究,一切早在二十年前便错了。”
这话又直指裴絮,若非裴絮,也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裴时序被戳到了痛处,声音冷了三分:“那世子是不肯放手了?”
“事已至此,执迷于过去的,是你。”陆缙微抬下颌。
“我不过是拿回我的东西。”裴时序攥紧了江晚吟的手。
“拱手送人的,岂有讨要的道理?”陆缙搭在江晚吟肩上的手也加重了三分力。
“送?”裴时序笑,“阿吟,今日本该是我们的婚期,你不是说过想去南疆,等成婚后,我们便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旁人认识的地方。”
“你要跟他走吗?”
陆缙只淡淡一句。
话题骤然转到江晚吟身上。
江晚吟一怔。
哥哥此刻不介意,但往后呢?何况,哥哥虽不是故意,但这三月她为他付出了所有,最后,却得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那她算什么?她心知不该怪他,但心里却好似有了道无形的坎。
还有陆缙,她如此骗他,他如今是真的不怪她,愿意像从前一样,还是为了一时之气,拿她与哥哥相争?
他们好似都在乎她。却又都将她架在火上烤。
江晚吟抿着唇,看着地上交错在一起的影子,耳边一阵嗡鸣。
两个人一言一语,攥着江晚吟的手却越来越紧。
江晚吟微微出了汗。
身旁的人还是问。
阿吟,你想跟谁走?
跟谁呢……
一个是自小青梅竹马的哥哥。
一个是阴差阳错亲密了三个月的姐.夫。
他们都待她极好,她谁都不想伤。
可他们又偏偏立场对立。
江晚吟顶着两人的注视,想张口,眼前却猛地一黑。
“阿吟!”
裴时序赶紧伸手去扶江晚吟的肩。
陆缙却快他一步,一把直接揽住了江晚吟的腰。
“松手。”陆缙眉眼极冷。
救人要紧,裴时序看他一眼,到底还是缓缓松了开。
紧接着,陆缙立即将人抱了起来。
“快传大夫!”长公主也站了起来。
幸好寿春堂本就有大夫,胡大夫闻言立即赶了过来。
江晚吟这几日因在服净空的药,本就在低烧,加之今日横生波折,又陷入两个人的纠纷中,难免有些不适。
胡大夫诊脉过后也只说她是体虚,需要休息,不可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