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杭景相约的朋友就是周蒙钰的话……
周蒙钰脸色浮现出一丝不自然,但他随即也蹙起眉,“你不也到这儿来了?”忽地,他似想到了什么,嘲弄地说:“你不会是来跟踪杭景的吧?”
见这个保姆不语,脸上浮现出纠结之色,周蒙钰立即确认自己猜测无误。一股快意和心酸同时在心中弥漫开来。
他带着一点点恶意,看着天赐,想无情地同情他、挖苦他、讽刺他,这个昔日的情敌。
“早就跟你说了,一个保姆算什么,你还想在他身边呆一辈子,还想跟他结婚吗?你的主人一开始可能还惦记着你。可你抛弃他好几个月,他对你早就失望了。这时候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追求他,你说他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其实周蒙钰并不知道那个名叫贺庭的借读生到底是否优秀,只是光从外表和气度看,那人没什么学生气,校园里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客气又疏离,用餐时很文雅矜持,听课、自习、运动健身,都显得不紧不慢格外从容,这样的人在校园里是很少见的。
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多数都风风火火,匆匆忙忙,即使是有些懒洋洋和漫不经心的杭景,也有过不淡定的时刻,比如放学时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奔向自己的保姆。
故而贺庭一出现在这个校园里,便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而他与杭景几乎形影不离,学生当中已对二人关系早有猜测。
周蒙钰笑了下,有点酸又有点苦,“我可是观察好久了,那个借读生很喜欢杭景,看起来和杭景也很般配。说不定在婚姻匹配系统里,他们都有很高的匹配度,说不定他们还能结婚。要是没和他吵架就好了。等他们结婚时,我就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当他的伴郎。”
周蒙钰的脸面色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灰败,落寞的情绪加剧了这种异常的脸色。婚姻问题其实还是很久远的事情,他此刻做此假设显得有些古怪。
天赐却无暇琢磨他的异样,因为随着周蒙钰的描述,他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某些画面,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开始发酵。周蒙钰所说的每一个字,在回顾时,也因此变得刺耳。
周蒙钰瞧了瞧他,有些恶意地说:“我虽然没机会了,你也不会有机会的。你一个保姆连参加上等人婚礼的资格都没有。”
天赐却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他盯着周蒙钰思索了一下,忽然说:“您这么不慌不忙,说明您不是和少爷有约,如果您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那么您是在跟踪他。”
周蒙钰不自在地扭过头,“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我没有嘲笑您,但请您以后不要再跟踪我的主人了。”不知为何,他说“我的主人”的前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隐隐传达出某种占有欲,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周蒙钰却听清了,不由嘲弄道:
“你还把我当情敌有什么用,我都要去生物研究院了,我要在那里把自己贡献成一个实验品,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杭景有联系了。你还不如盯紧那个姓贺的,要是杭景对你回心转意,说不定在结婚之前,你还能多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然而天赐没有等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他满脑子都是一些他无法接受的画面。
他想起杭楚泽院长曾说过:多让杭景和贺先生相处,如果能让他们提前培养出感情,那再好不过。
又想起杭景与贺先生缓和了关系,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似在私语。
接着,他还想到有一天,杭景和贺先生的真的结婚了。
不知为什么,婚姻是人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关系,可是他一想起这件事,他就莫名联想起小主人再一次被欺负的那个夜晚。仿佛小主人和另一个男人结为婚姻伴侣,就和他被坏人欺负没什么两样似的。
天赐无法理解自己的这种联想,也无法解释自己此刻混乱的情绪与思维。
他循着杭景渐渐淡去的气息,重新追踪到某家宾馆某层某室,于是更多奇怪的画面涌现了。
他仿佛看到杭景对贺先生笑了,贺先生抱住了,杭景搂住了他,他们的嘴唇慢慢靠近,他们的衣衫渐渐掉落,他们翻滚到一起……就像他自己曾与杭景做的那样。
混乱的大脑使他再一次忘却了本分,他就这么重重地敲起门来,丝毫没考虑,如果他所想象的是事实,那么他的敲门将是多么不妥。
-
五分钟前。
杭景踏入宾馆大厅前再次往后看了一眼,他轻蹙着眉头,总觉得自己看到了天赐,然而定睛再看,却不见熟悉的身影。
他来到了提前预定的房间,两个精致的箱子正摆放在桌子上,拆开第一个箱子,是一台正子脑扫描装置。在杭景把第二箱子拆开的时候,通讯器里发出了贺庭的通讯邀请。
杭景选择接听,同时带上一次性手套,把手伸向第二个箱子内。
他的动作很很缓慢,但心跳异常迅速,他第一次看到了一颗正子脑,真实的,裸露在载腔之外的……它与人脑差不多体积,为椭球体,通体银灰色,散发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却没有反射出外界的任何物体,仿佛光到达那里就全部被吸收了似的,它的表面极致平滑,找不到任何瑕疵,也不存在任何接口,很难想象它是一个人造产物,它浑然天成,仿佛它就同人脑一样,是自然而然生长出来的。
杭景屏住了呼吸。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贺庭像是看到了他的反应似的,笑着说道:“这就是我的正子脑PB03-0514了,您不用紧张,像您这么可爱又优秀的人,它一定也很乐意与您相处。
“很抱歉,我临时有项会议,不能亲自介绍你们认识,不过它一直很懂我的心思,它一定能够很好地替我传到我对您的敬意与爱意。”
——好像这并不是一颗已经冻结的、死去的正子脑,而是一个大活人一般。
贺庭的话语无端透露出一丝丝诡异但杭景已经完全被这颗真实的正子脑吸引住了,他只隐约听到了贺庭在说话,但说了些什么,却丝毫没有听进去。
杭景的手终于落下,触碰到了那正子脑,一股彻骨的寒意立即蹿入了四肢百骸,杭景几乎哆嗦了一下,但没忍放开,随后,仿佛那正子脑真的还有着生命一般,寒意渐渐收敛了,杭景终于将之从箱子里取了出来。
“我还要继续我的会议,祝您和0514相处愉快,明天我就可以回去看你们。”不知何时,通讯器已经切断了联系,而杭景盯着那正子脑,一动不动杵在原地。
空气里渐渐漂浮起隐隐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与某种腐败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杭景皱了皱眉,俯下身子,往正子脑的侧面看去,那里好像有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粗鲁又急躁的敲门声响起了。
杭景神色微微一凛,脱下外衣,将正子脑盖住。而后走向门口——
“少爷!”门打开的一瞬间,天赐就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而后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将房间内扫视了一番。
“你跟踪我?”在他放下心来、不再感到混乱的那一刻,他被冷声质问。
天赐立即规规矩矩站好,犯了错似的垂下了脑袋。
颜
第46章46
矛盾机器人小
“为什么跟踪我?”
为什么跟踪?这并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但是天赐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不放心您一个人出门,您一个人出门,并且是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有可能有可能遭遇危险受到伤害,我不能让您受到伤害。”
杭景皱了皱眉,“那你可以回去了。我现在没有什么危险了。”
天赐说:“但是我还得护送您回家。”
“那到时候我联系你。”杭景没有故意和他唱反调。只是他的余光已经留意到,他刚刚仅把正子脑遮挡住了,只要天赐再往里走两步,视线投向哪里,就可以发现那台扫描装置。
他抓住门把,用上力气,把门连同天赐往外推。但天赐岿然不动,甚至呈现出一点反抗挣扎的姿态。
“我可以为您准备晚餐,如果您要留宿的话,那我过会儿为您为您挤牙膏、调水温,我还能给您擦背。”机器人语速飞快,有些着急,竟显现出丝丝胡搅蛮缠的倾向来。
杭景不耐烦道:“我不需要。我自己可以。你赶紧回去吧。”
天赐面露纠结之色,很为难地说:“您为什么这么着急赶我回去,我在这里,一定可以让您休息得更为舒适。”
杭景不客气道:“我要是需要你照顾我,我在家不就得了,干嘛到这儿来?”
“那您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杭景语塞片刻,恼道:“你是我的谁?管我这么宽。就算是保姆,那我也成年了。就算父亲批准你继续照顾我,那你也搞明白,这是你的义务,不是你的权利。而我才有权利选择接受或者拒绝。现在我命令你回去。”
机器人身体一僵,面颊上陡然痉挛了两下。他没有执行命令,反而慢慢地挤进屋子,举止不十分流畅,他避开主人的怒视,自顾自说道:“如果我接受您的命令,就会使您单独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在这里您吃不好也睡不好,这样您的身体健康就可能会受到影响,如果因此而使您的健康受到损害,就是我的失职,第一法则永远高于一切,我不能让您受到伤害。”
“……”他的逻辑好有道理,杭景简直无言以对。他力气又不大,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突然无赖化的机器人走进这套房间,他直奔料理台边的冰箱,同时振振有词:“少爷,您马上就要参加选拔考试了,营养一定要跟得上。只有营养跟上了,您才能投入到最后的备考当中。”
正子脑就放在用餐桌上,只要天赐视线稍稍向右偏移,就能注意到。杭景连忙跟上去,说:“那行,你给我做好饭就走。”他走在天赐的左侧,试图吸引过天赐的目光,但天赐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目标——那台冰箱,也像是没听到他回答似的,接着说:“我认为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您的学业,学业又关系着事业,您不能为别的事情分心。”
“现在是你在捣乱,让我分心!”杭景气道。
“您忽略我就好,除了为您服务不可避免的声音,我可以做到完全不发出任何一丝声响,不会对您有任何保证。”终于,天赐在冰箱前方站定,打开冰箱门,一边检查其中的食材及其保险日期,一边补充道:“如果还是不能让您放心的话,为您准备好晚饭后,我就去阳台看星星,您尽管休息。”
“……”
他先挑选了杭景爱吃的水果和蔬菜,熟练地清洗、切块、摆盘,整个流程挑不出错,除了没有听从杭景指挥。如果换一个场合,机器人能如此叛逆,杭景一定会非常高兴,可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让天赐和另一个正子脑碰面,不管天赐如何想法,杭景自己反正不愿意看到那场面。
可任他好说歹说,机器人都固执地认为,如果当下他不在这里,杭景必定会受到严重的负面影响。
究竟是哪来的逻辑?!
杭景气急道:“你的崩坏到现在都没好吗?”
天赐的手稍稍一顿,然后沉默地继续把蔬菜水果搭配到餐盘中。杭景拿他没辙,心想着,要不就多让他备几道菜,趁这段时间,把桌上那一台仪器和正子脑通通撤离。
但他正沉思之际,却听天赐忽然闷声道:“贺先生就不会崩坏。”
杭景一愣。
天赐没有抬头,他拿起了沙拉罐,给蔬果挤沙拉,动作缓慢得很不正常。
“不过,用崩坏来形容人类是不正确的,我必须为此道歉。”他一边挤沙拉,一边说道,“正确的说法是,贺先生的体魄非常健康,思维无比清晰,他有着强大的自制力和意志力,无论是他的生理,还是他的精神,都不会轻易崩溃。并且他充满智慧与魄力,在研究院里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和个人魅力。”
“不过目前您最要紧的还是以学业为重。”说到此处,天赐的声音变低了。
“……怎么从算是以学业为重?”
“……”天赐嘴唇动了动,好久之后才道:“就是您得专心。”
“专心?”杭景反问,直视天赐,“不为别的什么人分心是吗?尤其是那个贺庭。”就像昏黑阴沉的天空里陡然裂开了一条缝,透进了刺目的天光,杭景紧抓着这一道光亮,追问:“你说这些是不是不想让我和贺庭来往?”这个念头瞬间膨胀,解答了前一个问题,“你跟踪我是不是就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和贺庭在一起?!”
天赐身体颤抖了一下,避开了杭景的视线,“你有和他来往的权利,我只是觉得现在此刻,您最好的选择是专注学业。”他终于淋好沙拉,最后地在水果中央用沙拉酱画了一个爱心,然后他错开身,就要把蔬果盘送到餐桌。
杭景却立马捉住他手腕,他瞥了一眼那非常标准的爱心:“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一方面说着不爱我,一方面又画这种让人误解的爱心。一方面夸贺庭多么优秀出色,一方面又让我专心学业,跟踪我、盯紧我,生怕我和他独处,既然他这么出色,那我和他接触不是很好吗?
“而且这个人是你他来的,是你让他住在我们家里的,是你让我带他熟悉学校环境的。天赐,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杭景盯着机器人看,带着怀疑的神色,但心脏却不可抑制地突突跳了起来。陡然间他回想起许多细节——机器人关注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点,在记忆里呈现出一种带着情绪的别扭和纠结。
那破开的天光开始扩大,将无限的希望一股脑儿倾倒下来,杭景死死抓着天赐的手腕,“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和贺庭在一起?你是不是……吃醋了?”
天赐的神色在短短瞬间有了两种变化,他的脸上先是划过一丝紧张,而后迷茫地眨了眨眼,说:“……吃醋?您是说嫉妒一种形态吗?没有,我当然不会有这种想法。
“贺庭先生越有智慧与能力,那就越能为人类文明的发展贡献出他的力量。我会为此感到喜悦而非嫉妒。
“我仅仅只是觉得,您应该专注学业。贺庭先生很优秀,但我认为您比他更优秀,将来您一定可以取得比他更非凡的成就。所以,您要专注学业。”
天赐轻轻松松就挣开了杭景的手,他像餐桌走去,表情很平和。
杭景已经顾不到这番话里关于贺庭的一些古怪点了,他急匆匆追上去,大声问:“那么,我和贺庭更亲密地来往也没关系了?那好,正好他说喜欢我,那我就接受他的喜欢,和他谈恋爱好了,之后我就让他抱着我,背着我,和我接吻,和我做爱,你应该也觉得没关系吧!”
机器人的身体又战栗了一下,而后他的手久久悬空,半晌才将餐盘轻轻放下,“少爷,您来吃水果吧——”他的脸色苍白而僵硬,一动不动的眼球失去了光彩,这个机器人以极快的速度失去了他全部的活力,似乎奄奄一息般,但很快他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边,有一台形态奇异的仪器,和一个由主人衣服遮挡住的物品。
“……这是正子脑扫描仪。”他盯着那台仪器,笃定说道。
杭景立马从刚刚惊喜又着急的情绪中清醒,顿感一阵懊恼,连忙把扫描仪重新装入箱子,狡辩道:“不是,你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就是一台扫描仪。”天赐猛地回头,眼睛在一刹那亮了起来,接着,他似乎很激动地对他的小主人说:“少爷,您可以扫描我!”
尽管他是那么高兴,可这还是杭景此情此景下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但偏偏机器人却有种没头没脑的高兴。
杭景恨道:“被扫描,被人看到你的脑袋,你的思维,你的思想,你的感情,你的情绪,你觉得很高兴吗?”
天赐立即说:“又不是别人。是您。是没有权限的人,我会拒绝,是有权限的人我会很接受,是您的话我会高兴。我很高兴能接受您的扫描。您一直从事理论学习,但如果能看看真实正子脑的样子,一定可以辅助您的学业,说不定您会有重要的发现。而且,您一定很好奇,您一定很想看看一个真正的正子脑。”
他这么一解释,他的高兴就有头有脑了,酸酸涩意渗透进杭景心里,但他的手还是按在扫描仪的箱子开口上,冷淡地说:“不,我不需要你。我不想扫描你的脑袋,也不可能扫描你的脑袋。回去,或者去阳台看星星,随便你,但不要再说了。”
被拒绝又驱赶,天赐急了,他立马辩解:“我的正子脑是目前最先进的正子脑。也许贺庭先生可以给您提前访问研究院知识库的权限,也许他能告诉您目前研究院的研究方向和计划,可是他没有这么一颗正子脑。
“无论理论上多么完备,可和实际都有不同的,必须要亲眼看到的。我的正子脑是秘密开发的,没有投入到目前的任何一个文字影音记录当中,所以只有扫描我您才能看到。
“他是很优秀没错,可他没有一个真实的正子脑。对,他没有一颗正子脑。您看,我可以接受您的扫描,但他是做不到的。他很优秀没错,但是他也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当您用了扫描仪器把我的脑袋二维化投在墙壁上,我能用正子脑为您跳舞,或者,或者给您画一幅画。或者,您喜欢玩的一些数学游戏,或者拼图。您想到看到什么就可以看到什么。我可以做到这些,真的,少爷,贺先生是做不到的。”
……
机器人的脑门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惨白着脸,语气却无比激动,他疯狂地“推销”着自己,都有些浑然忘我,匆匆介绍完自己,他才发现,他的主人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他,目光沉静,似在深思,同时又在燃烧,似乎雀跃,如果要形容,可能就是一股冰冷的火焰,冷淡地将他点着了。
机器人惴惴不安,审视着自己的话语,生怕自己逾矩,可能的确不太合适——但他也不知怎的就一股儿脑地说出来了。
然而,就在他感觉自己被点燃的时刻,忽而又一盆冰水泼下。桌上,杭景的衣服不知不觉中滑下了一段,露出了里面那光滑的表面。再熟悉不过的椭球形状一下子出现在脑海中。
天赐陡然僵住。
他以为他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独一无二,他以为他可给他的小主人人类所不能提供的东西。
但他却忘了,世界上的正子脑有千千万万颗,他才不是唯一的。
“那是……一颗正子脑,对么?”
……
“是贺先生提供给您的。除了他——只有他。”
……
“少爷,很抱歉我不知道您已经有了一颗可以研究的正子脑。”
……
“但如果您愿意的话,希望您可以择优而选,我……”
在杭景的漠然目光注视下,天赐深深地垂下头去。
仿佛所有星辰都熄灭,仿佛宇宙的深寒入侵正子脑。他感觉自己在被冻结,在停止,然而下一秒,他却听见——
“过来吻我。”
颜
第47章47
威胁与警告小
其实他无比渴望地想吻那嘴唇,这是个奇怪也很不负责任的事——在不爱的条件下。他也无比抗拒想象杭景被另一个人类拥在怀里亲吻,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因为人类是可以相爱的。
天赐在思索中沉默伫立着,如果忽略掉偶尔跳动的眼睑和痉挛的青筋,他像一尊无声的雕像,脑海里却波澜壮阔。
矛盾无处不在:他越发接近人类的躯体,和独属于机器人的三大法则;他尚未完全成为人类的躯体,和那早已发酵出欲与念的灵魂。
他为这个命令而欣喜,却又为执行命令而犹豫。
他挣扎的时候,面上没有表情,但所有的矛盾都亮堂堂地呈现在杭景心里。
杭景再一次窥见自己在机器人心中的特殊位置,但他也清醒地明白,要指望机器人自己看清这一点,并主动付诸行动难于登天。
在沉默中他也无法耐心等下去,便故作严肃又冷淡的面孔,“你在纠结是吗?在做分析?在做判断?所以说,太过智能的机器人也有些缺点,有了自己的价值判断,就开始纠结和犹豫。那么,我来帮帮你。”
他上前一步,抬手捏住天赐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沉声道:
“你是一个机器人,你遵守着机器人三大法则。其中第一法则至高无上,如果第一法则需要,二三法则均需要让位于第一法则,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不可以伤害我。
“我现在需要你吻我。我是一个成年人,我有和我心仪对象进行身体接触的需求。如果你无法满足我,最直接的,可能会表现在激素水平上的不正常变化,进而影响到我的生殖系统。其次,这会对我的心理与精神造成影响,我会没有食欲,情绪低落,压力剧增,轻者影响我的学业,重者导致心理或精神上的疾病,了无生趣。”
诡辩谁不会呢?就这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杭景知道,事实远没有那么严重,最痛苦的那个夜晚都在他这里过去了,还有什么更难熬的呢?无非是要恶意夸大,折磨这个机器人罢了。
他也知道,他看着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英俊脸孔,不断颤抖的嘴唇,紧握的双拳,哪怕被迫桎梏住下巴,但他还是深深地垂下视线,不敢抬头。他知道他在努力克服冲突,在动摇。这一剂猛药已开始发挥药效。
他想起曾在博物馆参观的那个、因主人的威胁而崩坏的机器人——它所面临的是第一法则与第一法则之间的冲突,无解;但他现在给天赐设置的,只是第一法则与第二法则之间的矛盾。
“如果你拒绝我,那么你遵从了父亲的命令,只是顺应的第二法则,却从长远角度看违背了第一法则;而如果你接受我的命令,那么你只是违背了父亲的命令,违背了第二法则。”
杭景想了想,觉得理由还不够充分,逻辑还不够严密,犹豫一番,补充道:“也许父亲和你说,从长期角度看,和我的亲近将对造成不良影响,他不过是恐吓你罢了。会有什么影响呢?我有两百多年的生命,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将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我被他们所吸引、我和他们当中某一个结婚的概率,要比在你一个机器人身上吊死的概率大太多。”
天赐猛地抬头,反倒是杭景忍不住想要避开机器人明显透露出痛色的目光,他因为那被爱的希望,而感到一丝快活,但又因自己拿捏住机器人的弱点来折磨他,而感到难过。
但他忍住了自己的软弱,继续冷静地直视着天赐,继续在三大法则上施压,“当然,我得承认,我现在非常爱你,非常需要你,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答应,我不保证自己会因身心的伤害,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随便你把自己当成什么,我的爱人也好,一根按摩棒也罢,但在我对你厌倦之前,服从命令,满足需求,保护我免受伤害,是你的天职。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过来吻我。”
机器人的身躯剧烈震颤了一下,一根弦终于绷断。可怕的是在听说自己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唯一时,他发现自己全面地认可了杭景的观点。
他也无从判断,真正影响自己的,是小主人所分析的三大法则底层逻辑,还是潜伏在正子脑中的私欲作祟。
他已经完全认可了杭景是对的。所以他还是缓慢地抬起胳膊,关节已经开始失灵,转动时咔咔作响,手指不断抽搐,肌肉剧烈痉挛,他隔着布料,感受到杭景腰部的温度。
他缓慢低头,真如年久失修出现了故障一般。杭景的分析稍稍占据了上风,但不意味着冲突已全数化解,天赐明白,他此刻抬起手,低下头,在做的事情,都不是一个机器人应该做的。
但为了守护好小主人,为了让他长久幸福,为了让他免受一丝伤害,他还是亲吻了他。
后来他一直没弄明白,也存心不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使他屈从于小主人的胁迫:是为了践行第三法则,抑或是别的什么。
冰凉的嘴唇贴上温热的嘴唇,汹涌的欲念如巨浪。混混沌沌中,他被命令着脱掉杭景的衣服,抱他到床上去,他舔过杭景身体的每一处,将他弄得湿润而柔软,最后在一墙之隔,可以穿透正子脑的扫描仪的注视下,将早已勃起的肉刃送入杭景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