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莉真松了一口气。
“是,时间不早了。”邱莉真用微笑掩饰尴尬。
陈言净望着她,“但是姐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邱莉真愣住,她紧张得挺起腰背,“可以啊,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陈言净快步走到她面前,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客厅的沙发上,很认真诚恳地问邱莉真:“你们应该不只是朋友吧?”
邱莉真就知道十四岁的小朋友很聪明精明,思忖片刻,她说:“嗯,我们不只是朋友。
?
”
“但我哥说你们不是情侣,他不会骗我,你们还没确定关系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邱莉真有些迟疑地承认。
陈言净露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姐姐,我哥是很好的人。”
邱莉真被这样突然郑重的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花了一秒来加载反应,她说:“我知道。”
陈言净盯着邱莉真看,似乎是想知道她这句回答是真心话还是只是应付。
邱莉真被她好奇求知的眼神盯得尴尬,她主动抛出话题,“但你哥以前没和我说起你。”
“哦,这很正常,因为我们以前不是很熟。
?
”
邱莉真眉尾微微颤动,对这答案很是意外。
陈言净抿抿唇,想了想,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我还是和你说吧,不过你要保证,我和你说了这些事,你不能对我哥抱有什么歧视。虽然我们家是一团糟,但他一直在很努力地生活。对谁都很好,对谁都问心无愧。”
十四岁的女孩儿忽然说出带着深刻意味的前言,邱莉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缓慢又坚定地点头,:“你说吧,我不会对他有什么意见的。
?
”
十四岁应当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但陈言净因为从小父母离异,养成了一个古怪的性格,脾气臭又跋扈,最喜欢和她爸对着干,和爷爷奶奶也不能好好相处,三天就要摔一次门,五天闹一次绝食。她爸或者是爷爷奶奶都拿她没办法,说她是投胎来讨债的。
当然,陈言净有时也会因为太过叛逆收获一顿来自她爸的毒打。
其实陈言净的暴脾气一大部分遗传于陈敬山。
和前妻离婚后,陈敬山带着小女儿从城市回到乡下,过起了带女儿啃老的生活,一不顺心就发火,还因为游手好闲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好几年前就将自己在城市存下的积蓄花得精光,这几年一直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甚至不惜借钱去赌博。
在陈言净的印象中,陈敬山总是中午出门,深夜回来,有时候还醉醺醺带着酒气。但她当时还小,不知道也不在意,想的是只要陈敬山不管她就行了。
但是去年某个时候,夜夜不着家对她漠不关心的陈敬山突然对她嘘寒问暖起来,问她要不要买新衣服新文具之类的话,陈言净知道无功不受禄,而且她对陈敬山没什么亲昵的感情,也觉得他突然舔着个脸过来的模样很恶心。
她拒绝,说自己不需要。
当天晚上,她听见爷爷奶奶和爸爸在客厅吵架。
她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好奇地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她脑子机灵,一下就理出了来龙去脉,知道真相的她,在深夜里偷偷跑出家门,跑到村口的小卖部给陈韫星打了电话。
她问他过得好不好。
陈韫星说:“你没事就行。”
“你太笨了!我哪里会有事,那都是爸爸骗你的,我才没生病,我才不需要花钱治病,我健康得很!是爸爸骗你的钱去赌博,我一点病都没有,他今天拿了钱说要给我买新衣服和文具!我都没要。他把你的钱都拿回去还债了!刚才他喝醉了都和爷爷奶奶说出来了,还说他生了一个会赚钱的好儿子。”陈言净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讲到最后自己都没气,也后知后觉到自己酸了鼻子。
陈韫星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还是说:“你没事就好。”
“我说你被骗钱了,你怎么听不懂!你不找他要回吗?”陈言净急起来。
陈韫星说不用,他说没多少钱,他很快就能赚到,他还和她说之后有需要就给他打电话。
陈言净没说话,她哭得一张脸都湿了,但她没哭出声,只是“嗯”了一声后挂了电话。
她在小卖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整张脸都变得冰凉凉,她又返回去,又给陈韫星打了个电话,“爸爸说,妈妈不肯拿出一分钱给我治病,是真的假的?”
陈韫星安静了几秒,最后说:“是真的。”
“为什么?”
“她自己也不好过。”
“爸爸说她嫁了一个很有钱的人。”
陈韫星说他也不知道,他也很久没和妈妈见面了。
陈言净问:“她拿钱给你花了吗?”
陈韫星说没有。
“你一个人孤单吗?”陈言净这样问。
陈韫星说还好。
挂断电话前,陈言净说:“你之后也可以给爷爷奶奶家里打电话,随时来找我。”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我平时放学了,七点多就会到家。”
陈韫星笑着说好。
“但他没给我打过电话,不知道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还是他真的不觉得孤独。”陈言净这样对邱莉真说。
邱莉真想起今天学姐和她说的那些话,学姐口中那个急着赚钱的陈韫星和她记忆中疲惫得说不出话的陈韫星重合起来,再和陈言净口中的为了给妹妹治病拼命攒钱的哥哥融在一起。
邱莉真到此刻,机缘巧合地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她有种恍然大悟的豁然,也后知后觉到强烈的遗憾和心疼。
“我哥话特别少,得到的爱也很少。但他人真的很好。”陈言净这样下定论。
邱莉真认真说:“你说得对。”
“那你会做他女朋友吗?”陈言净睁大了眼睛问。
“会吧。他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
?
”邱莉真轻声说。
“那就好!”陈言净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属于十四岁少女的纯真笑容。
062|62.讨厌是喜欢
62.
话聊到这里,陈言净知道自己目的达成,和邱莉真说了之后就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邱莉真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手轻脚推开陈韫星的房门。
她站在他床边,没想把他吵醒,只是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睡着的模样。
他即使在沉睡,眉间也是微微皱起,像是在梦中都有需要忧虑的事。
和陈言净结束对话后,邱莉真莫名不想回学校了。
她低头脱了自己的外套,掀开被角,就在他身边躺下。
她往陈韫星温热的身体靠过去,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靠在他怀里,但这次她不是因为想要取暖或者是想要找个手感舒适的靠枕,不是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温度,相反地,她是想要宽慰他。
陈韫星睡眠比较浅,她稍微在他怀里动了几下他就醒来,他下意识地将她往怀里搂,低头在她的头顶吻了一下,似乎没有彻底清醒,他的声音沙哑,问:“你不走了吗?”
邱莉真说:“我有问题要问你。”
陈韫星咳了咳嗓子,说:“你问。”
“当初为什么答应我提的分手,还那么爽快?”邱莉真的声音很轻,缥缈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的确,这是她许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但她一直忍着,陈韫星答应分手的那刻她没问,两人重逢的时候她没问,他们暗度陈仓的时候她没问,之前和他歇斯底里大吵的时候她也没问。
它盘旋在自己脑海里许久,但她总是逃避着,故意去忽略,压抑着冲动。
她不愿意问,是因为她知道如果敞开地问出这个问题、复盘起他们分手的这件事就代表她承认自己对他放不下。她在感情上从不让自己受委屈,对待这种事更是眼里容不下沙子,如果她想要重新开始,她一定会将这个问题问清楚。
她会和他清清楚楚地重新开始。
现在她这么问,把过去让她踌躇的发痒伤口摊开在他面前,是想要让它在两人的注视下愈合。
陈韫星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搂住她的手劲无意识变大,反应过来后,他又收回一点力气,“我不习惯挽留,不愿意强求别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你不要我,我怎么求你,你都不会要我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而且我当时有点累,忙得晕头转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了你提的分手。”
邱莉真问:“你被抛下过很多次吗?被拒绝过很多次吗?”
陈韫星说:“小时候有过几次。”
邱莉真联想起刚才陈言净和她说的那些事,大概猜测出陈韫星口中说的是什么事,但他不愿意细说,她也没再多问。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肯放手了?即使我这么戏弄你,欺负你,你为什么还是愿意?”
陈韫星说:“你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开始我也只是用“我比易谌好”当做抢回你的借口,但我知道我就是放不下你。知道你开始新恋情后,我很嫉妒他。”
“我希望你过得好,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好,但我就是嫉妒他。放手真的太难,所以我才一次次强求。
?
”
对待被抛弃的命运,挣扎过几次后,他学会逆来顺受,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结局。
但邱莉真不一样,他试着告诉自己往前走,祝福放手也是一种爱她的方式。可劝说自己无数次,他的心跳还是会在想到她的那刻失控,阴暗偏执的想法还是会在看见她新欢时的冒出,所以他横刀夺爱,放下自尊,一次次贴上去,用毫无尊严的模样,只想要换来她的一次垂怜。
邱莉真安静了一会儿,那只搭在他胸口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她抬眼看他,手指按压在他的唇上,声音因为久久的沉默变得沙哑,“那你会像现在一直喜欢我吗?”
“会。我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了解自己,专一固执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他爱邱莉真,用全身心爱着她,只要她给他一个眼神,他就会献上自己的一切。
他当然会一直一直喜欢她。
邱莉真抬头去吻他的唇。
他们沉浸在这个温柔缱绻的吻里。
邱莉真将陈韫星推开一点,他们的鼻尖靠在一起,眼神和呼吸都在逼仄的空间里缠作一团。邱莉真用力地呼吸了两下,说:“我没和学弟在一起,你不是小三,我当时是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