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我这一路过来这么顺畅。”海同深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一旦兰正茂被夺权,那么他手中的所有东西包括亓弋这条线都必须上交,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亓弋面临的就是内外夹击的境地。所谓将计就计,是亓弋将计就计顺着A的设计让海同深赶来,两个人完成了一场大戏,成功帮助亓弋取得信任。而更深层的,则是兰正茂和付熙将计就计,在明知身边有内鬼的情况下还放纵内鬼继续活跃,并接着亓弋的策划,再度将计就计,让海同深顺利到达云曲并成为亓弋的联络人。海同深在缅北那些人面前诈死之后直接被接回了绝对安全没有人敢窥视探查的军区之内,这是给亓弋和海同深这一条联络线加上了几乎无法攻破的防护罩。事到如今,哪怕兰正茂和付熙都被拉下,
作为亓弋联络人的海同深驻扎在军区之内依旧是安全的,而他手中的这条线也不会被轻易夺去。就算最后真的博弈失败,中间的斡旋时间也能让亓弋安全撤回。这一场行动,亓弋是最中心的人物,却也是最边缘的人物。一切由他而起,所有人的行动都在配合他,但每个人也都在面对着自己周围的风暴。他是煽动翅膀的蝴蝶,也是撬动地球的支点。
“我们没钓鱼,也没陷害,是他自己蠢。真正有权有能力的从来都不是他,他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我帮你们清理掉了挡在前面的小狐狸,现在就等着你们替我磨刀,准备杀虎了。你不是问我打算怎么办吗?”兰正茂淡淡说道,“他最在意的东西反而是我最不在意的,我已经没有软肋了,这次我倒要看看,最后谁会进秦城监狱。”
那一瞬间,海同深甚至忘记了呼吸。他好像看到了很远的以后,又像是看到了很久以前。当年晏阑的不管不顾和如今兰正茂的孤注一掷几乎如出一辙。许多年前,当兰正茂作为“西沙”存在时,应该也是那样的决绝和不顾一切。而多年之后,当晏阑到了如今兰正茂这样的年纪时,他大概也会坦然而无畏地向黑恶势力宣战。子肖其父,不止是遗传基因带来的容貌相似,更多的是一脉相承的血性。
亓弋在中午时分回到了别墅,钟昊早早等在门口,见他回来后立刻迎上去说道:“塞耶提让我留在家里等您,先生今天早起之后身体非常不舒服,塞耶提陪着去医院了。”
亓弋脚步一顿,转身就往外走:“去哪家医院了?”
“塞耶提说让您在家休息就行,如果有事他会通知您的。”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亓弋质问。
钟昊果然不再多话,快步跟了上去。
亓弋赶到医院时,DK已经被转入普通病房,见到他来,DK伸手示意。亓弋上前拉住DK的手,顺势坐到了床边。
“我没事,你不用着急。”DK说。
“您该通知我一声的。”
DK笑笑:“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忙,有这份心就足够了。阿来,你今天能赶过来我很开心,你不善言辞,但你心里是清透的。”
亓弋挪开眼神,道:“看到您没事就行了,我去问问医生,您好好休息。”
“靠近点儿,我跟你说句话。”DK拉着亓弋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
亓弋俯身凑到DK身边,就听DK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要相信波云,他跟中国军方有合作。”
“什么?”这一次,亓弋的惊讶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我知道你怪我不让你插手实验室,我也不会追究你私下去找波云。阿来,相信我,不让你碰实验室是为你好。波云是根本不可能放弃绿水鬼的,一旦你真的插手了实验室,你的未来就注定要替他卖命了。我养了Nanda和Nando将近三十年,他们留在这里给波云卖命,或者给杜瓦敏拉素卖命,这都是他们欠我的。但你不一样,我欠你的,也欠你母亲的,我不会让你走我的老路。波云跟中国军方的关系暧昧,杜瓦敏拉素肯定知情,甚至是默许的,我不知道那边的打算,或许他们也在左右互搏,但我能确定的是,杜瓦敏拉素和波云都不是能合作的对象。你不要以为自己能说服他,如果你真的能,我就不会知道你去找他了。阿来,你斗不过他们,实际上,你谁也斗不
过。”
亓弋的余光瞟到了在病房外站着的塞耶提,塞耶提递了一个眼神给他,亓弋了然,而后回话说:“您放心,我不会相信任何人,我也不会跟任何人斗。您好好休息吧,一切都等您好了之后再谈。”
亓弋不着痕迹地挣脱了DK的抓握,而后还“贴心”地给他掖了被角,之后才走出病房。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塞耶提,两个人便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了病区,坐上了亓弋的车。
“我以为你忍不住下手了。”亓弋冷声说道。
塞耶提无奈:“我可不是会随意撕毁合作的人。今天早上先生接到了波云打来的电话,之后就这样了。”
“内容?”
“就一句话,波云说谢谢他生了个好儿子。”
这正是亓弋跟高地生商量之后的结果,看来高地生确实履行了他的承诺。亓弋抬起手揉了揉额头,道:“不等了。”
“啊?这么快?”
亓弋从口袋里把一张折起来的纸拿出来交给塞耶提。等塞耶提打开之后,亓弋才开口:“现在是我等不了了。”
塞耶提拿着那份报告,迟疑着读了出来:“室上性心律失常……心电图可见电轴左偏,超声可见左心房内径增大,室间隔回声连续中断……建议入院进一步治疗……这是你的?”
“对,我的。”亓弋把那张诊断证明从塞耶提手中抽回来,原样叠好,“医生建议我去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反正边境这地方是看不了。医生的意思是,我现在随时有可能室颤发作,如果没有及时对症处理会有生命危险。我不想等了,也等不起了。要是我死在他前面,那我可就太冤了。”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吃什么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提。”亓弋冷冷地叫了一声。
塞耶提讪讪扭了头,他呼出一口气,道:“对不起,我越界了。”
“医院这边你来协调,我回去计划一下,具体行动时间跟你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活着听到自己彻底失败之后你再动手,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是摧毁他的最佳方式,这个当做我之前帮你的交换条件。”
“成交。”塞耶提向亓弋伸出手。
亓弋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抬手用手背甩了一下塞耶提的手背,淡淡说:“上一个跟你达成合作,握手示意的是坤木,你给他收尸了吗?你这手不吉利,我可不跟你握手。”
塞耶提并没有恼,他笑了笑,说:“坤木那是不自量力,没那个能力还想一肩挑三家,结果就是三家都拿他当枪使。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在努珀养伤的地方做了点儿手脚,他撑不了多久了,估计就这一两天就能收到消息了。”
“这种杀人不留痕的事情,果然还是得塞耶提你来做。”亓弋启动了车子,“下车吧,我可不给你当司机。”
“你比我还没心。”塞耶提拉开车门下了车,在关上车门之前,他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一句,“你注意身体,别硬撑。”
“不用跟我演戏,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亓弋猛踩油门,开着车扬长而去。
直到越野车驶离医院的可视范围内,亓弋才关上车窗,开始有规律地敲击腰带。几分钟后,海同深把转换完的信息整理好,交给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兰正茂和付熙。
“高地生跟军方不可能有联系和合作。”海同深率先说道,“说得直白一点,高地生不过是一个不安定国家内部的割据军阀,他还没资格跟咱们搞所谓的‘暧昧’,没人看得上他。”
付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兰正茂,兰正茂则是波澜不惊的:“你爸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海同深摸了摸鼻尖,承认道:“呃……确实是我爸说的。”
兰正茂接着道:“话是这么说,但DK从来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他能这么说,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这件事你管不了,我来沟通,告诉亓弋让他放心,这条线不会影响最后行动。具体行动时间听亓弋安排,咱们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配合行动,并且保证亓弋的安全。”
海同深立刻道:“明白!”
第一百二十八章
转眼已是九月,雨季让山路更加泥泞不堪。在接近矿区的路上,一辆丰田酷路泽陷在了泥中。在车旁站着一对年轻男女,俩人都是迷彩长裤和贴身利落的短袖T恤,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情侣装。女人双手抱胸站在车边,一脸不悦,而他身边的男人则拿着水和零食,满脸小心。
“陆地巡航?这不也一样陷坑了吗?”女人从男人手中拽过水瓶,赌气般拧开瓶盖,猛地灌了一口。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后背,安抚道:“你看旁边那底盘那么高的卡车都一样趴窝了,咱们这陷泥里也不足为奇。谁也没想到雨会下成这样。”
两个人明显标准的普通话与这环境格格不入,但周围人也并未觉得新奇,因为带着他们的向导是熟脸。向导是缅甸华人,大家都叫他小郎,他经常往返矿区和边境,主业就是收原石,以及带中国人到矿区“长见识”。
小郎走到二人身边说道:“美女不要急啦,咱们收料讲的是个缘分,路上遇到的所有事情那就都是机缘。你心情好一点,等下收到的料就好,到时候开出来的东西就能卖上好价钱。”
男人连忙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亲爱的别生气了,你看这又下雨了,要不咱们去旁边找个地方等?”
小郎十分有眼力见,跟着说:“这旁边有个平坦的地方可以,车上有伞也有小凳子,我带你们去那边坐着等。”
女人看了一眼手表,悻悻说道:“行吧,就听你的。”
大约半个小时后,又有一队车陷在了路边。在看到车上下来的人后,原本还打算上前打招呼的小郎骤然变了脸色,他凑到那对年轻情侣身边,低声说道:“美女,帅哥,你们千万不要多说话,也不要看那些人。那些是军方的人,这边的军队和你们那边不一样的,千万别惹他们。”
远处,钟昊从副驾上下来,撑起伞等在车侧,不过片刻,亓弋就从车上下来了。
女人用余光瞟了一眼,结果正好与刚从车上下来的亓弋目光相撞。而男人则抢先一步,用身体挡住了女人的目光方向。
女人收回目光,看向小郎,问:“那人看着一点都不像当兵的。”
“被当兵的保护着的是更厉害的人,美女老板,你千万千万别惹他们,这里跟国内可不一样。”小郎说得苦口婆心。
男人打着圆场说道:“我们确实不了解,但我们听你的就是了。小郎,能麻烦你帮我们找点儿吃的吗?我女朋友肠胃弱,中午得按时吃饭。”
“当然可以啦,你等一下,我这就去。你们记住千万不要看他们就好!”小郎再三叮嘱之后才离开。
待小郎走远,男人拿出手机,快速发了消息出去:“车陷了,时间需要重新安排,估计14点半能到。到时候跟你联系看货。给你儿子找老师那事得抓紧,孩子大了,耽误不得。”
——5辆车,30人,钟昊跟随,钟提不在,武器荷载比预想的多,需要立即支援。
那发消息的男人正是伪装成看货人的郑畅,而他身边的“女朋友”则是曲鸿音。14点半,1加4是5,意为五辆车,半是30,即30人。钟昊是康宜轩的儿子,而“老师”则是指钟提。
今天上午亓弋出发时就只有两辆车,路上又有几辆车加入进来,那是高地生派来的,事先并没有告知亓弋。高地生不可能完全信任亓弋,这是所有人早就达成共识的,甚至当事人自己都心照不宣。一直坐在车里的亓弋不可能知道高地生到底派了多少人,而即便他知道,他也不可能在车上有司机和钟昊的情况下冒险与家里通信,所以家里在进入矿区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观测位。
郑畅刚刚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远处亓弋所在的地方就一阵骚动。有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平板的设备在说着什么,而钟昊则拦在他的身前,两个人用郑畅和曲鸿音完全听不懂的缅甸话在交流。小郎这时正好拿着两个袋子走回来,他小跑着走到二人身边,紧张地说道:“两位老板,车快开出来了,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准备走吧?”
郑畅和曲鸿音还没开口说话,旁边就有人叫了小郎的名字。小郎龇牙咧嘴了好一番,才勉强在转过身之前调整出一副赔笑的表情。
钟昊和手持平板的男人跟着当地前来帮助通路的一个熟脸一起走向他们,小郎迎上去打了招呼,对着三人近乎点头哈腰,谦卑而畏缩。四个人说了足有五分钟的话,小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几乎变为哀求。亓弋是听得懂缅甸话的,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小郎转过身走到郑畅和曲鸿音身边,连说话都带了哭腔:“两位老板,你们刚才有没有跟国内联系啊?”
“什么意思?”郑畅立刻谨慎起来。
小郎:“他们今天好像是有任务,检测到了刚才有什么数据是从国内发过来的,他们要确认。”
“有病吧?!”曲鸿音站起身,扯开嗓子喊道,“谁给他们的权利?!你们缅甸人自己愿意给他搜查那是你们的事,凭什么还要搜查我们?!你去告诉他,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是合理合法踏入你们国家的,要不是你们这边的老板邀请我们来看货,你当我真的愿意来你们这鸟不拉屎,连路都开不通的破地方?!你最好搞搞清楚,是你们想挣我手里的钱,不是我求着你们让你们把东西卖给我!当兵的怎么了?你们有本事清场啊!你们自己不清场不设障,反倒管起路人来了,凭什么?!”
虽然那所谓“军方”的人对曲鸿音的话听得一知半解,但他也能看得出,眼前这个女人是在发脾气,而且不愿意配合。他不耐烦地皱了眉头,把手探到了后腰处。郑畅见状立刻把曲鸿音拉到身后戒备起来,同时说道:“小郎,你去跟那几个人说清楚,这是侵犯个人隐私的事情,我们不会配合。如果他觉得影响了他所谓的行动,那么我们离开就是,但是他没有资格对我们进行搜查。”
郑畅的这段话已经被钟昊毫无保留地翻译给了那人,那人脸上更是不悦,手已经握住了抢。然而就在下一秒,亓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人身后,一掏一抬让那人吃痛,接着一脚踹到那人膝窝,直接把人撂在了地上,骂了一句缅甸脏话。
那人还要起身,亓弋又踹了一脚,说道:“波云没教过你,杀鸡儆猴不是这么用的吗?”
这句话是普通话,所有人都能听得懂。亓弋并没有看郑畅和曲鸿音,而是换了缅甸语对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那人说:“他们是中国人,你敢对他们动枪,十个你都赔不起。我看波云不是把你派出来盯着我,而是让我解决了你这个麻烦才是。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觉得你手里握着枪就能说了算,你如果不服,现在就打电话给波云,看他要怎么处置你。我不信你出来之前没被教育过要谨言慎行,你自然有你看不惯我的理由,也有你不想配合波云的原因,但你不能顶着波云的名头当着我的面挑起争端。不许杀中国人,这是波云给你们下的死命令,你敢掏枪,我现在就敢杀了你,听懂了吗?”
那人被亓弋踩在脚下,已近窒息,他憋得满脸通红,挣扎着发出了声音。在听清他说的话之后,亓弋才松了脚,但那人仍旧没能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亓弋终于抬了眸,看向二人,说道:“实在抱歉,我手下的人不懂中文,引起了误会。他并不是想逼迫二位做什么,只是如果你能给我们给予帮助,让我们确认一下信息,我们会万分感激。实际上我们也不是有什么行动,而是最近这附近总有偷渡客来往,我们是在通过信号追踪可能与中国境内有联系的信号源,来确定偷渡客的位置,或许是因为刚才我们监测的时候你正好在发送信息,或者是使用了中国的电话卡,才会造成了误解。”
曲鸿音和郑畅自然是没听过亓弋这样说话,好在郑畅足够机灵,他把曲鸿音又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才说:“我们刚才确实是在跟国内联系,但我仍然不认为我有义务配合你们。”
果然还是少了那一点默契,亓弋向钟昊伸了手,低声说了句话,钟昊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从里抽出一摞人民币递向郑畅。亓弋说:“这些钱作为补偿,我们只是想看一下来做确认。既然大家都被这雨天和泥路困在了这里,也算是另一种缘分,你让我们看一眼手机,这些钱就是你的了,可以吗?”
郑畅张了张嘴,犹豫着没有动,倒是站在身后的曲鸿音猜到了亓弋的意思,她轻轻推了一下郑畅,出声说:“有钱不拿你傻啊!还是说你刚才背着我跟哪个小妖精聊天了?”
“我怎么会啊,宝贝别生气,我听你的就是了。”郑畅接了钱,把自己的手机屏幕转过去给亓弋看。亓弋手中用力,拎着刚才那人的领子,把他带到屏幕前,用缅甸话道:“看清楚了!如果不认字让人来给你翻译!”
那人挣扎着用蹩脚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你给这个人备注是爸爸,可为什么说的是你儿子?下面又说了妈妈和弟弟?我不明白。”
亓弋翻了个白眼:“阿昊,把下面那条中文翻译给他。”
——“那他妈是你弟弟!”这是海同深回复的消息。这条信息没有任何额外的意思,只是在字面上回复刚才郑畅的那条消息。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边的混乱吸引时,亓弋通过敲击腰带上的针孔摄像头给海同深发了信号,让他回复。
钟昊用缅甸话翻译了一遍。亓弋拎着那人的领子把他向前推了一下,说:“给这位先生和这位女士道歉。”
那人挣脱不开,只好认命地道了歉。小郎见情势已经缓和,这才慢慢蹭上来,用缅甸话和汉语来回解围,而亓弋已经撤手,带着钟昊回到了刚才等候的地方。
发动机的轰鸣声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淤泥已经清开,车辆全部从泥坑里被拖出。亓弋率先迈开脚步,在临上车前向郑畅和曲鸿音点头示意,接着又吩咐了身边人两句,之后就被护送着上了车。而刚才那个耀武扬威的“军人”则被扔在了原地,由两个同行人陪同着上了最后一辆车,掉头驶回原路,看来是被遣返了。看着他们驱车离开,曲鸿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对小郎说:“今天真是够晦气的,我不想去了,咱们回去吧。”
“啊?美女老板,这路都通了——”
“答应给你的钱不会少,回去就给你结。”
“欸!好!谢谢美女!那咱们就回去?”小郎说着还用眼神向郑畅询问。
郑畅无奈地笑了笑:“我家一向都是她说了算,回去吧,今天还是谢谢你了。”
“没关系呀,等美女帅哥想再来的时候再联系我!我保证给你们找更好的料。”小郎殷勤陪笑着,带二人回到了车上。
上了车后二人就先后戴上了耳机,曲鸿音借着座椅位置的遮掩,把刚才亓弋递来的那一笔钱拍照发给了海同深。很快,电话接通,海同深的声音传来:“刚才你们表现得非常好,现在不用出声听我说就好。小曲你把那些钱每一张都仔细摸一遍,看看里面有没有夹着东西。”
曲鸿音把手放到书包里,逐一检查起来。片刻之后,她敲了两下耳机。接收到消息之后海同深接着说:“把那张钱和我交给你们的那部手机放在一起,贴在手机背面。”
曲鸿音照做。很快,海同深就从自己的手机上看到了信号点,他松了一口气,说:“信号激活了。这是钟提的位置信息,我现在就安排。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回到住所之后原地不动,会有人带你们撤回来……等等!你们那边什么声音?”
郑畅和曲鸿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解和疑惑。郑畅摘下通讯耳机,闭上眼仔细感受。
“小曲,你观察一下车内人和环境,看有没有什么异样。”听到海同深的吩咐,曲鸿音立刻警觉起来。然而就在此时,郑畅重新戴上耳机,平静但谨慎地敲出了一段通用码。三短,三长,三短。
稍微有些野外生存知识的人都知道这个通用码意味着什么,即便现在摩斯密码已经不作为警察的必备技能,但这个国际通用码却是一直还在使用的——SOS,紧急求救。不到最危机的情况,不会使用这个代码。不言而喻,那个被海同深和郑畅都发觉了的声音,意味着有生命危险。
曲鸿音轻轻碰了碰郑畅的手背,用眼神示意他看向正在开车的司机。豆大的汗珠正顺着司机的脖子往下滴,就算这是在多雨潮湿的雨季,车内的空调温度也不至于让人出这么多汗,哪怕是新手司机都不会。
海同深给郑畅拨通了电话。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只有司机被吓得明显抖动了一下,那是精神高度紧张时被外界干扰后躯体的正常反应。郑畅按下了接通键,海同深的声音几乎冲破了听筒,有种“扑面而来”的感觉。
“你个臭小子现在到底在哪呢?!给我发个定位过来!”
郑畅把手机拿远了些,而后拍了拍坐在副驾的小郎,捂着话筒说:“小郎,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啊?还有多久能到?我那更年期的老爸又发疯了。”
小郎回答:“咱们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回到你们住的地方了,你跟叔叔说不要着急嘛,今天是意外情况啦。”
郑畅深呼吸了一下,松开捂着话筒的手,说道:“爸爸你别着急,我就算给你发了定位你也不认识啊,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回旅馆了,回去再给你打电话,现在车上还有别人呢。”
“你就跟着那女的瞎混吧!你再这样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电话被挂断。在听到通讯器里的声音之后,曲鸿音骤然暴起,骂道:“你爸就是瞧不上我是不是?!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怎么跟着我就是瞎混了?”
“不是,不是,宝宝你别生气,我爸他就是那个脾气。”
“就他有脾气?我还有脾气呢!自打我跟你在一起,每次见面你爸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哪惹着他了吗?!”
“没有!肯定没有!宝宝,以后是咱们俩过日子,你别管他。”
“你就会和稀泥!我真的受够了你这个没脾气的样子了!”曲鸿音猛地拍了一下驾驶位的座椅,“停车!让他下车!”
“停……停不了……”司机颤抖着说。
“我让你停车!让他下车!”曲鸿音把情绪失控表演得淋漓尽致,几乎是喊了起来,“我告诉你!我不欠你的,咱俩在一起我没花你一分钱,你最好给我想想清楚,咱俩到底谁离不开谁!给我停车!让他下去!”
小郎尴尬地想要劝和,但却被曲鸿音这模样给吓退,他犹豫着说:“这……这路上停了车,帅哥也没办法再找到别的车回去了呀。这里不是国内,美女你就算再生气也要——”
“停车!”曲鸿音打断道。
然而司机并没有停车,甚至连速度都没有降低。曲鸿音和郑畅对视一眼,到这时他们已经能够确认,司机是有问题的。回想刚才返程路上的车速,郑畅心中有了大概猜测,他给曲鸿音递了眼神,下一秒,两人同时猛地连拉两下车门内把手,强制解开行车自动落锁限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车。在他们还在用滚动减缓动势时,爆炸发生了。
“回话!”海同深急切的声音从联络器中传来。刚刚缓过神来的曲鸿音按住耳机,喘息着说:“我没事,郑畅……也还能动,应该没大事,但是车炸了。”
“你们俩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支援马上就到。”
另一边,亓弋所在的车队已经开进了矿区。路上的小插曲并未再引发其他问题,但亓弋的心里一直有种不太安稳的感觉。司机在外面绕了三圈才开进矿区,又在矿区里绕了两个方向,企图以此来进行迷惑,不过这对亓弋来说根本不足以造成困扰。在旁人看来,亓弋一直在闭眼假寐,但实际上他是在脑子里复刻路线。地图在脑内缓缓展开,很快,亓弋就已经理清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同时,他心里那一点点不安也似乎有了解释。
家里在通往矿区的所有路上都设置了观测点,亓弋又随身带着定位信号,实际上他们并不用在最后靠近矿区的地方安排一场偶遇。亓弋确实早就给钟提身上也放置了定位器,但他有方法通过自己身上的通讯设备把钟提的信号同步传送出去,那个藏在钱里的信号接收器只是备用。带着的武器都放在车里,即便是因为断路停车,也不会暴露有多少枪支弹药,而亓弋之前也说了并没有接头传递信息的必要,所以途中制造意外拦车并不是必要的,甚至亓弋最开始也并没有跟他们交流的打算,直到副领队突兀地对“陌生人”产生敌意。数据监测根本就是个借口,缅北这边的许多通讯都是由国内运营商搭建的,在国内两省交界处的信号都不稳定,经常会出现数据漫游,在靠近国境线
的地方更是如此。在家里数据传输会被监控,是因为他们使用的都是军政府运营商提供的网络,另外也是因为信号范围非常固定,方便追踪。而在户外监测数据传输是非常难的,有时候报错只是因为最靠近他们的基站由不同运营商搭建的而已。
如果断路不是家里的安排,那是巧合吗?不会。如果只是巧合,那个副领队不会这么做。所以,中途停车这件事是设计,但并不是家里的设计,而是缅北这边人的设计。家里人只是将计就计,或者说,他们也被设计进去了。高地生的人不会那么莽撞,更不会真的对陌生人尤其是中国人下手。但是,高地生不会这么做,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不会。
车辆终于平稳停下,钟昊从副驾扭过头来时,亓弋仍旧没有睁眼。钟昊下了车,拉开亓弋所在侧的车门,轻声唤道:“塞耶来,我们到了。”
亓弋缓缓睁了眼,却并未动,只抬了下手,说:“给我拿药。”
钟昊的动作熟练但难掩慌张,他很快把药送到亓弋手中,又拿了水来喂亓弋喝下。这反常的举动自然被旁边“护送”的人察觉到,领队亚扎走到车边,钟昊便向他说道:“波亚扎,塞耶来的身体不舒服,现在需要安静休息。如果没有能够让他休息的地方,就请允许让他先在车上。”
亚扎仔细看了看亓弋,思索片刻,转身去打了电话,约莫过了五分钟,亚扎就走了回来,他把手机举到亓弋面前,说:“杜瓦云想要跟您通话。”
亓弋缓缓掀起眼皮,眼中的迷茫与疲惫非常准确地传达了出来,通过视频看到这一幕的高地生愣了愣,问道:“怎么,你生病了?”
“大概是快死了。”亓弋叹了一声,说道,“高先生,实在抱歉,我需要再缓一会儿。”
高地生转而用缅甸话对亚扎说道:“先安排绿萼先生去休息,其他事不着急。”
亚扎收回手机转过身,同时将钟昊带到自己身边问话,而亓弋则在这一瞬间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高地生的目的其实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他想要绿水鬼一直存在,想要不听他话的DK消失,想A和O从此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研制高纯度的毒品,同时,他也没想过放过亓弋。高地生并不在意谁掌握实验室,他在意的是谁不听他的话。亓弋和DK斗法,中间还有钟提横插一杠,这在高地生看来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DK想脱离掌控,这才是让高地生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同样的,亓弋想“退隐”,这也是高地生不能接受的。但想退隐的亓弋在现阶段对高地生是利大于弊的,所以高地生才会同意与亓弋合作。但从根本上来说,高地生对人也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谁能给他带
来恒久稳定的利益。这一场所谓的斗争,谁赢都是高地生赢,他是坐收渔翁之利的人,甚至他在期盼着这场斗争发生,所以他没必要在途中下绊子。而另一方面,真正想彻底切断亓弋和中国之间联系的是DK。路上那个莽撞的副领队做的是试探亓弋的行为,但他的目的却是在促成亓弋跟那两人有实质性的接触,哪怕他们当时并不确定那俩人是不是警察。一路上,所有跟亓弋接触过的外人,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宁可错杀,不会放过。DK根本不在意什么乱杀人的造业,实际上他也并不在意真的杀了中国警察或者平民。DK做这一场设计,目的是促成有人跟亓弋产生联系的事实,把自己杀人的行为转嫁给高地生,同时向中国警方示威。
亓弋用余光瞟了一下周围,借助身体姿势的遮掩,快速敲击了一串密码出去。
“非常危险,撤出矿区,不要支援。”
而在接到亓弋发送出来的消息之后,海同深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能溺死人的沉默在并不宽阔的房间内蔓延开来,计算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可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一样的危急时刻,一样的孤立无援,难道这一次,还要让亓弋去赌命吗?
“我去。”海同深下定了决心,“总有人要做出牺牲的,我是行动组的组长,也是亓弋的联络人,这个时候应该我去。”
付熙揉着眉头说道:“谁去谁死,海同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领导,亓弋已经是被放弃过一次的了,不管四年前是不是形势所迫,不管您当年做的决定在大局上来说是多么正确,也不管亓弋是不是真的从心底里接受那个选择和决定,事实就是他当时没有被放在第一位。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决不能有第二次,就算最后我们都没能回来,最起码要让他知道,这一次他没有被放弃。”
付熙说道:“这是徒劳的。”
“对大局也许是,但对亓弋,不是。”海同深说道,“在这庞杂的系统之内,我们可以做最坚韧顽固的零件,但同时,我们也不该忽略作为人这个个体与生俱来的情感需求。刚才我是作为联络员和组长在向二位领导打报告申请,现在我想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向两位叔叔请求,我想去救我的爱人。”
这话的重量太重了,于公于私,兰正茂和付熙几乎都失去了阻拦的理由和能力。但付熙还在用尽全力劝阻:“但你已经完全暴露过你的长相和身份,如果你过去,诈死那件事就彻底暴露了。”
“您非常清楚,到那个时候,这件事根本就已经没意义了。之前的诈死只是为了帮助亓弋更快地取得A和O还有钟提的信任,这个目的已经达到。而现在实验室的位置和详细情况很快就会被我们掌握到,就算我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意识到之前那件事不过是场骗局,对他们来说也已经晚了。”
谢潇苒连敲了三次门,在得到允许之后探身走进,快速说道:“刚才我按照海支的意思联络咱们的人让他们撤回,其他人都有回复,但是宋哥……宋哥他主动切断了信号。”
“靠!他有病吧!”海同深一口气梗住,不再说话,而是开始整理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
“小海。”兰正茂叫了一声。
“您别劝了,您也别拦我,就当我是脱队自己单独行动也好。宋宇涛一家子老弱病残,我不可能让他去送死,我去换他。”
“海同深同志!”兰正茂提高了音量,语气也严肃起来,“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着急,但你现在还没有脱队,仍然需要服从命令。我现在命令你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到椅子上等待下一步指令。付熙和小谢,你们俩盯着他,我去打个电话。”
坐在车上的亓弋长长吐出一口气,扶着车门下了车,缓步走到亚扎身边,他轻轻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波亚扎,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亚扎上下打量了一下亓弋,说:“今天天气不好,杜瓦云刚刚通知我,刚才跟我们一起被堵在路上的那对情侣,在回去的半路撞了车,可见今天并不是个好日子。我虽然不迷信,但这种接二连三的示警,我觉得还是需要注意一下。你觉得呢?”
亓弋面色无改,回答说:“既然波亚扎这么说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亚扎:“怎么你不在意那两名警察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