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还没完成……”
“我真名叫杨予然……哥,你叫什么?”
“你比我更重要,哥,快走——!”
…………
亓弋抬起手擦了擦再次湿润的眼眶,他按开车窗,让外间湿润的空气冲淡车内充盈的悲伤,半晌,他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回家?”
“回去上班。”亓弋回答。
“那你擦擦眼睛,别到时候回去别人以为我欺负你了。”海同深利落地把车开出停车场。
亓弋又在车上睡着了,海同深有些无奈,这人平常晚上不睡觉,白天倒是抓住机会就睡。不过他也没有打扰亓弋,他刚才情绪崩溃,现在一定很疲惫了。
当晚,海同深提前到阳台等候,果然没过一会儿亓弋就拉着椅子走了出来。“你这么快?”他问。
“我一直在外面,觉得你今天会睡不着。”海同深回答。
亓弋轻轻笑了笑,说:“要是没等到呢?”
“那我就回去睡呗,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如果等不到会失望吧?”亓弋问。
海同深摇头:“其实还好。因为我们实际上并没有约定,所以我出来等你这个行为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如果没等到,也只是我为自己的猜测付出的代价,这一切都与你无关。这种行为用四个字概括就是,一厢情愿。如果你真的来了,才是意外之喜。”
“你上学时语文应该学得不错。”亓弋坐了下来,他把手臂叠在一起,搭在阳台的栏杆上,而后将下巴轻轻放了上去,神情平静而柔和。未几,他问道:“古濛说你今天留下没有走是去看望你同学?”
“是。不过他并不是我第一个牺牲的同学。”海同深凝视着亓弋,语调中带了微微的怀念,继续说道,“在公大时,我同寝的舍友,他是第一个牺牲的。大三开学他没来报到,老师只说他退学了。可是假期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在聊天,他还说开学之后给我们带家乡的特产来,根本没提退学的事情。他这一走,我们就再也没联系上他。毕业之后没两年,我接到同学的电话,说他牺牲了。在追悼会上我们才知道,他被选去做了卧底,死在了一次行动之中。”
“多大?”亓弋问。
“什么?”海同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亓弋在问什么,连忙回答,“他那年24岁,本命年,牺牲时刚过完生日没多久。追悼会是秘密举行的,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因为他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已经面目全非了。家属同意在当地进行火化,所以我们只看见了一个骨灰盒。”
“真年轻。”亓弋轻声道。
“是,很年轻。”海同深停顿片刻,怅然说道,“以前上学时总听老师说,警察离死亡很近,但直到那时才真的理解这句话。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我很害怕失联吗?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假期之前还在互相玩闹取笑,突然之间就失去联系,再见面时,却是阴阳两隔。”
亓弋波澜不惊地说道:“幸好你没当缉毒警。”
“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有机会成为缉毒警的家属,是吗?”
“那你要提前适应失联。”亓弋脱口而出,旋即一愣,接着红了脸。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不再说话。
“是不是困了?怎么说话都不过脑子了?还是说……其实是藏在心里的实话?”海同深笑谑。
“别说了!”亓弋闷声道。
海同深仍是难掩笑意:“别害羞,我不调侃你了。”
又过了许久,亓弋才缓缓抬起头来。
海同深有些正色道:“我真的很开心能见到你这个模样,你在我面前和对外人时完全不一样,这会让我觉得我在你心里是不同的。其实我很害怕我们单独相处时你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那样我会很挫败,所以,谢谢你愿意让我看到你生动的一面。”
“我要去睡觉了。”亓弋搓了搓脸,站起身拖着椅子回了屋内。
回到屋内的亓弋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躺到床上,仔细品味着刚才的对话,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从那天回过家之后,海同深在闲聊时总有意无意地提到缉毒警和卧底,他……是在试探?还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
从最开始在健身房错开使用器械的时间,到连续半个月晚上没有听到召唤,海同深并不迟钝,他早已发现亓弋在躲他,不是因为那一日过火的玩笑调侃——那只会是因为害羞无法应对而躲避——而是因为聊天中无意识的试探惊了亓弋。海同深知道自己搞砸了一件事,他有心去弥补修复,但亓弋却退避三舍。忍了十多天,海同深原本是打算找亓弋好好聊聊,结果却被临时派下来的支援任务打乱了计划,他给亓弋发了消息:
虽然这段时间亓弋都没找他,但只要对方没有明确表示态度,该有的报备还是不能少的。
亓弋简单回复了一个字:
临近凌晨,亓弋的手机响了,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网络虚拟号码不由得皱了下眉,但最终还是在自动挂断之前按下了接听键。
“城东区Dizzy
House酒吧,你该去看看。”依旧是经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对方只留下了这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亓弋握着手机挣扎片刻,还是起身换了衣服。
亓弋仍旧是穿了一身黑,在这黑夜之中更是难以令人察觉。他在周围观察了一圈,最后在Dizzy
House酒吧一街之隔的街边长椅上落了座。
“有生人闯入。”
“我靠这谁啊,东边路口谁盯着呢?怎么进来的?!”
“三组去看看。”
“生人手里有东西,先观察。”
“酒吧北门六点钟方向,是咱的人吗?黑衣服鸭舌帽。”
“我的人。”海同深的声音透过耳麦传到了所有行动组组员的耳中,“三组继续往前走,别看他。”
这次行动是外地警察申请的联合抓捕,市局的警员们都只在外围看守,这也是亓弋进来时没有意识到自己闯进抓捕现场的原因——没有熟脸。
亓弋知道海同深今晚有行动,但他不知行动详情,也不敢轻易惊动,便坐在长椅上,状若无意地玩着指尖陀螺。在看到原本向他走来的便衣转了方向,他就知道海同深是在现场看着的,于是拿出手机给海同深发了消息:
很快,海同深回复:
亓弋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又打字道:
凌晨两点,海同深盯着的嫌疑人走出了酒吧。在盯梢的便衣们都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嫌疑人。嫌疑人明显处于醉酒状态,走路摇摇晃晃,手中拎着半瓶洋酒,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组往前走,路过他,别回头。二组缀上,注意距离。”海同深一边分析状况,一边安排道。
就在此时,嫌疑人的手机铃声响起。
海同深立刻改变策略:“继续走!别看他!六组接应!”
嫌疑人接通手机,原本踉跄的脚步缓缓停下,而后他似是清醒了不少,开始环顾四周。
坏了!海同深心道不好,立刻吩咐道:“惊了!动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嫌疑人猛地把酒瓶扔了出去,而后狂奔起来。便衣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嫌疑人已经蹿上了路边的一辆摩托车,骑着车狂飙而去。海同深暗骂了一句脏话,骑上摩托车追了出去,还不忘下达命令:“四周合围,我去追,外面的做好准备接应!不能让他再跑了!”
没过一会儿,海同深身边出现一辆警用摩托,他侧头看了一眼,是亓弋。没有过多的对话交流,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打了手势,示意对方走另一侧。一路飙到路口,两辆警用摩托一左一右甩尾离开。嫌疑人通过后视镜看到咬在身后的两辆摩托散开,就知道他们打算在前路包抄,于是直接急刹掉头,向着来路骑去。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骑出没多远,刚才消失不见的一辆警用摩托竟然出现在了他眼前,更要命的是,他身后也出现了摩托。亓弋和海同深一前一后,对嫌疑人形成了夹击。
前突?后退?电光石火之间,嫌疑人选择了第三条路——他弃车了。
嫌疑人钻进了一条根本不可能骑摩托进去的窄巷,海同深和亓弋也只好下车。“我不熟,我追。”亓弋边跑边喊。海同深立刻明白亓弋的意思。亓弋对这片区域并不熟悉,所以他去追着嫌疑人,让更熟悉环境的海同深从旁边小路阻拦。
两个人分头行动,终于在即将通过第三个交叉口时,海同深赶了上来,从侧方直接把嫌疑人踹倒。然而那嫌疑人身手出奇地好,倒地瞬间就蜷身翻滚,卸了力之后顺势站了起来。海同深和亓弋一前一后已经将他去路堵死,他却仍然不肯束手就擒,准备硬拼。海同深降低重心,仗着身高腿长,直接去扫他下盘。嫌疑人踉跄躲闪,紧接着就被亓弋拽着胳膊来了个过肩摔。
“操!”嫌疑人骂了句,忍着剧痛起身,从小腿侧拔出了匕首。寒光乍现,冷冽的刀风直奔亓弋而去。海同深那声“小心”还没说出口,亓弋就拽着那人的手腕向前一扯,一手托手肘,一手拧手腕,下了嫌疑人的刀的同时把他手腕拽脱臼了。亓弋反手把那人压在墙上,海同深摸出手铐,正准备铐住他,他却猛地缩身收腿,踹向墙壁。巨大的反作用力把他和身后的亓弋一起弹开,而亓弋则当了他的肉垫,后背重重撞在了墙上。
一声闷响,亓弋被撞得眼前发黑,嫌疑人趁势挣脱钳制,准备蹿墙逃离。海同深却绝不肯再给他机会,一脚踹向那人胸口,将他踹得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正是此时,亓弋猛地从墙边冲向倒在地上的嫌疑人,绞住他的手臂,用力反折到极限,嫌疑人杀猪般的嚎叫在这寂静夜里更显惊悚。
“咔嚓!”嫌疑人的手臂骨折了。然而他却仍不肯束手就擒,双脚在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不停蹬踹着。刹那之间,亓弋猛地喊道:“别过来!”
然而为时已晚,一把小刀从嫌疑人鞋侧飞出,直奔海同深而去。海同深立刻闪身躲避,但因为离得太近,只勉强避开了要害,没办法完全躲开,那刀片还是扎进了他侧腰处。
亓弋红了眼,揪着嫌疑人的头发把他反过来,把膝盖骑压在他大腿上,一拳捶向他的腹部,之后趁势捏住那人的喉骨,将他抵在墙上。
四目相对,亓弋眸中迸发出的杀意让嫌疑人脊背发寒。
“谁让你来的?”亓弋问道。
“大哥,现在不是审讯的时候。”海同深走上前来,用手铐把嫌疑人铐住。
亓弋仍旧死死掐着嫌疑人,此刻他把身上那些伪装全部撕碎,化身一匹桀骜的狼,而他手下的嫌疑人便是那待宰的羔羊。那“羔羊”已战战兢兢,极致的窒息感让他如同置身地狱,喉骨已发出咔啦声响,断裂仿佛只是迟早的事。
“亓弋!松手!”海同深上前阻拦,亓弋却置若罔闻。海同深怕他真的会弄死嫌疑人,连忙去掰他的手:“别掐了!——咝!”左腰的牵扯让海同深忍不住发出声响。亓弋骤然回神,松开了钳制嫌疑人的手,嫌疑人还来不及喘气,就被亓弋拽着头发把头磕在墙上,抽动几下,而后晕了过去。
几乎全黑的小巷中,只剩下了两个清醒的人默然伫立。少顷,亓弋利落地脱下上衣,赤裸着上身,捡起落在地上的嫌疑人的刀,把自己的衣服割开,走到海同深身边。海同深不明所以,却见亓弋抬手扒掉了自己身上的夹克扔到一旁,一言不发地替自己勒住伤口。
“我没事,伤得不重。”海同深说,“就是皮肉伤而已。”
“叫人来支援,叫救护车,到医院前别拔刀,这不是普通的刀。”亓弋用衣服使劲勒了下海同深的腰,然后捡起海同深的夹克套在了自己身上,蹲下来开始在嫌疑人身上摸索起来。
“用他的衣服就得了,怎么还用你自己的衣服?”
“我嫌晦气。”亓弋简单回答。
匕首、三棱刺、飞刀……最后是一把袖珍手枪。一件件藏在嫌疑人身上的武器被亓弋搜了出来,海同深这才意识到刚才有多危险。他捂着左腰,看亓弋干净利落地卸了弹夹,把枪扔到安全位置,不由得叹道:“你这手法真够娴熟的。”
“警校教过。怎么?海支队长又想试探我?”亓弋呛声。
海同深一滞,旋即诚恳说道:“我没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
亓弋的语气仍是生硬:“我倒希望是我想多了,但你我心里都清楚,我没有想多。”
“对不起。”海同深没有争辩,道了歉。
“我也是警察,审讯技巧也是我的必修课,但我没想到你会把那套东西用到我身上。”亓弋站起身背对着海同深,“你倒是诚实,你觉得我不像个警察,所以就从来没有把我当警察看。你是觉得我根本就不会察觉你的试探套话?还是觉得我察觉了也不会在意?”
海同深连忙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同学确实是去卧底牺牲的,我也确实因为他而开始害怕失联。我是职业病犯了……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我只是想……想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
亓弋依旧背对着海同深,直到外面响起警笛声,他才反问道:“所以我还应该谢谢你是吗?”
“当然不是,这事确实是我错了,我认错认罚。我答应你不再刨根问底了,我知道你比我要难得多,你比我背负得更多——”
“别说了。”亓弋打断道,“这人是我打伤的,你不用替我背锅,走了。”
“你也去医院查一下吧,刚才撞那一下……”海同深话没说完,亓弋就已经蹿上墙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海支!”几名组员带着大功率手电从远处跑来,白光照亮了漆黑的小巷,也让所有人都看清了海同深身上的伤和几乎浸透整个左半身的血迹。
“我靠!快叫医生进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护送海同深上了平车。
大概是肾上腺素在顶着,海同深虽然失血多,但人还是清醒的,坐在平车上还能思绪不乱地安排:“那人身上的东西都仔细检查一遍,咱们配合办案手续得弄好,带着小虞儿一起做,让她熟悉熟悉流程。郑畅给亓弋打电话,让他来医院检查。”
“检查什么?”
“刚才他被嫌疑人撞了一下——”
“谁?亓支?刚才那黑衣人是亓支?”彭渤惊讶道,“亓支怎么进来的?”
海同深眨了眨眼:“你们都没认出来?”
“亓支裹得跟柯南里那黑衣人似的,口罩都是黑的,我们在外边就看了个人影,哪认得出来啊?!”彭渤帮着把海同深的平车推到救护车上,“行了爸爸你赶紧去医院治伤,外边的事别操心了。”
两辆救护车拉着海同深和嫌疑人先后往医院开去,海同深那点儿为数不多的肾上腺素终于失去作用,在快到医院的时候,疼痛如拉闸泄洪般兜头袭来。出诊的医生是市局的老朋友,看海同深皱眉呻吟,没忍住调侃了他一句:“终于知道疼了?”
海同深:“我谢谢你啊,你这是对伤员的态度吗?”
医生清了下喉咙,正色道:“刀片刺入挺深的,这刀片还带放血槽,你现在失血量有点危险,以防万一,我已经联系了血站提前调配。一会儿先做加急CT,看有没有插到内脏,如果没有就清创包扎止血补液。如果真伤到了内脏,您就踏踏实实手术,然后卧床休养吧。”
“没那么寸吧?”海同深皱眉。
医生:“现场处理做得不错,止血有效,不然你现在已经休克了。这次谁给你签字?”
“老规矩。”
“我就多余问。”医生说着又给海同深拉了一条心电图,看了之后说,“目前还算正常,保存体力吧。”
“给我缝好看点的。”
“再说话就让实习生拿你练手。”
海同深果然不再多话。
万幸的是,这一刀完全避开了内脏,海同深成功躲过一场全麻手术,也因为身体底子好,只用补液,而不必输血。伤口清创缝合之后,支队的人接连赶来,听到他们说亓弋不接电话,海同深心里更是乱糟糟的,便干脆闭眼假寐。众人看他这模样,也都知趣地退出病房。待他们离开,海同深摸出手机,给亓弋发了消息:
这一招果然好用,在海同深被困意淹没之前,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亓弋走了进来。海同深顿时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向亓弋,问:“去看过医生了吗?”
“看过了,没事。”
“连病历都没拿,骗谁呢?”海同深说着就按下了呼叫器,把医生叫进了病房。
“我同事刚才跟我一起抓捕时也挂了彩。”海同深根本不给亓弋反驳的机会,“主要是后背,医生你给他看看。他脸皮薄,你就在这儿给他看得了,别让外面的人知道。”
那医生点点头,拉上布帘遮住外面,对亓弋说:“衣服脱了我看看。”
亓弋虽不情愿,但也知道此时僵持拒绝并不是办法,只好顺从地脱了衣服。原本就被刀疤贯穿的后背此刻更是大片青紫,肩胛骨处甚至还有斑驳的皮下出血点,看上去更加瘆人。海同深知道撞那一下不可能没事,但没想到会这么重,这嫌疑人是真的亡命之徒,绝对下了死手。
医生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语气却难掩惊讶:“这是撞哪了?”
“砸墙上了。”海同深替亓弋回答道。
“你们警察是真够玩命的。”医生碰了碰瘀血边缘,做了简单触诊,道,“虽然看上去都是皮下出血,但还是得拍片子,不排除有内脏延迟出血的可能,必须拍,不许拒绝。你穿好衣服,正好门口有你们的同事,让他陪着你去,有任何不舒服的立刻来找我。”
趁着亓弋穿衣服的工夫,海同深悄悄朝着医生竖了个大拇指。
第二十五章
彭渤陪着亓弋去做检查,一路上都在挑起话题试图缓解尴尬,只是亓弋一直以最简单的回复应对着,就在彭渤已经词穷到准备闭嘴时,亓弋终于提出了问题:“你为什么叫海同深爸爸?”
彭渤立刻回答:“海支胸口那个伤是为了救我弄的。当时我刚上班没多久,碰上嫌疑人的时候直接傻了,要不是海支护着我,我直接就交待在现场了。嫌疑人那一刀离心脏就1cm!那是什么概念啊!就是海支为了救我这样一个生瓜蛋子差点把命搭进去。我的天,我当时就差给医生跪下求他一定要救活海支了,如果海支有什么事,我可真的就万死都没法弥补了。人家都说救人性命等于再生父母,那我叫他爸爸也没错吧?其实就连我爸妈都说了,要不是海支没比我大几岁,肯定让我认干爹以后给他养老送终了。”
“他对你们还挺好的。”亓弋说。
“好!那是特别好!我们每个人家里什么情况他都知道,他虽然平常不提,但关键时刻都替我们想着。而且他特别会共情,总之就是情商超级高的大暖男!跟了这样的领导真的是我们的福气!”
所以,是自己想多了吗?亓弋扪心自问,情商智商都这么高的人,如果真的要试探套话,会让自己发现吗?
见亓弋不再回应,彭渤连忙问:“亓支?你是不舒服吗?”
“没。”亓弋说,“一会儿你回去吧,我陪他就行。”
做完检查确认无碍之后,亓弋回到了病房,止疼药的作用已经让海同深沉沉睡去,亓弋拉了椅子坐到他身边,安静地凝视着这人的睡颜。毕竟是失了血,海同深的脸色有些灰白,唇色也十分惨淡,但仍然无法掩盖他优秀的相貌。
大抵老天就是不公平的,亓弋想。海同深有着背景加持,自身能力过硬,长相优秀性格又好,无论怎么看都是受老天偏爱的。自己却是肮脏不堪,在泥泞沼泽里滚了满身污秽的人。自己用十年黑暗行走和满身伤疤换来的现在这身警服,于海同深而言,不过是囊中之物。忠义与信仰,从海同深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是“伟光正”,是被人信任的;而自己……甚至都不配提起忠诚二字,即便自己曾经真的为了这两个字豁出过性命。无人在意,因为不值得被在意。这条烂命不过是别人功勋的垫脚石,死去才是最终归宿,活着反而惹人嫌。亓弋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牺牲的是自己而不是杨予然,或许能让所有人都开心。
晨光熹微时,海同深缓缓睁开眼,正看见亓弋坐在椅子上,头微微歪向一侧,靠住墙壁打盹。大概是后背瘀青的牵扯,他的背挺直僵硬,那样的睡姿明显很不舒服,以至于他在睡梦之中都皱着眉。海同深抬了下手,想去拿放在旁边的水杯,亓弋却醒了过来,抢在他之前稳稳拿到水杯。
“抱歉,没想吵醒你的。”海同深轻声说。
“喝吧。”亓弋的态度仍然有些别扭,但明显比抓捕时要缓和不少。
海同深不敢贪图此刻温馨,很快喝了水,然后自己把床调成半卧。“说会儿话,别走。”他带着一丝乞求的神情,让亓弋无法拒绝。
亓弋把水杯放在床头桌上,静默片刻,轻轻点了头。
“后背疼?开药了吗?我帮你抹药吧。”海同深尽力找着借口,“没别的意思,你伤在后背,自己够不到,而且你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你后背——”
“好,谢谢。”亓弋说。
海同深还在愣神,手中就多了一管药膏。而亓弋已经脱掉了外衣——海同深的夹克。当时从现场离开,亓弋并没有回家,自然也没有换衣服。
清瘦但结实的后背完全展露在海同深的眼前,或许是两个人此时气氛尴尬,海同深心中并没有丝毫旖旎遐想。他打开药膏,一点点涂抹在亓弋的后背上。微凉的药膏被指腹的温度熨热,后背的疼痛渐渐舒缓,亓弋的心也平静下来。
“对不起。”海同深再次诚恳道歉,“我真的没有恶意,也不是想勾起你那些不能言说的痛苦记忆。我想走近你,想了解你,就不由自主地忘了循序渐进,然后失了分寸。”
“杨予然。”亓弋轻轻叫出那个名字,停顿片刻才接着说,“他牺牲在收网行动之前,为了掩护我。明明比我年轻,比我有未来,却说我比他更值得活下去。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呢?如果我没活着回来,他甚至都不能被正名。”
海同深知道,亓弋这是变相承认了卧底一事。
“他的联络人呢?”海同深追问。
亓弋摇头,没有回答。
“那就不说了。”海同深把衣服盖在亓弋身上,“别着凉,穿上吧。”
“别弄脏了你衣服。”
“没事,人比衣服重要。”海同深靠坐在病床上,向亓弋伸出手,语气轻缓,“原谅我好不好?我答应你,绝对不再问你以前的事情。”
亓弋回握,随后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是噩梦,我不想回忆。”
“那就不提了。我们让这事翻篇,行吗?”
“嗯。”亓弋点头。
海同深:“我有些好奇,当时你怎么知道那人身上都有什么东西?当然,如果不能说就算了。”
“见得多了。”亓弋说,“那人是个职业杀手,他身上的衣服裤子鞋子都能藏武器。这种人,只要不被打晕扒光,手铐都不一定锁得住他。我们俩撞在墙上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有枪,后来压住他看他在那儿蹬腿就知道他鞋底也有问题。”
“难怪你当时就知道那刀不是普通的刀。”
“带放血槽是最基本的了,还有带倒刺的,带钩的,只要刺进去就不能乱动,拔了就会大出血。”亓弋似是在回忆,“我见过几次,扎进去之后以为没事,去黑诊所止血拔刀,结果直接把肠子都钩出来了。还有他那把枪,是Double
Tap,简易德林杰双管,这都不是一般歹徒的配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