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同深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尸块正好是能看出性别特征的部位,他收了手,说:“哟,失误了,您别生气。”
方嘉辉指了下地上仅有的三个尸块,说:“现有尸块就这些。臀部、左手手掌大鱼际部分,右手手掌相对完整,只缺失拇指和食指第一关节。”
“有什么结果?”
方嘉辉将三个尸块依次放入物证袋中,说:“死者女性,手指粗短,关节处有厚茧,推测是体力工作者,阴唇可见侧切缝合痕迹,有生育史。现场破坏严重,也肯定不是第一现场,没有什么太大的调查意义,主要靠走访溯源。美食街往北两公里有个小垃圾场,你可以去那边看看。我先带尸块回去,剩下的你们接着找,不确定的给我打电话。”
海同深点头:“没问题,您辛苦。”
“你们辛苦。”方嘉辉说完就把尸块挪上了车。
送走技术大队的人,海同深摘了手套,安排道:“宗哥带着分局的同事,把现场附近的垃圾桶翻一翻,看还有没有尸块。找人把报案人和这西图澜娅餐厅的员工带回去配合调查。濛姐找辖区调监控录像,排查有没有可疑对象,店里监控别漏了。彭渤郑畅跟我走,去垃圾场。”
彭渤撇了撇嘴:“我新换的衣服啊。”
“年轻人要多担当。”海同深拎着彭渤的领口,带着他和郑畅上了警车。
警车正好停在一处胡同口,系安全带时海同深用余光瞟到了胡同里亓弋的背影,亓弋低着头往前走,手里攥着手机,看样子是在找路。意外地,在宽大的外衣的衬托下,亓弋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与在健身房里看到的完全不同。很快,他就在胡同尽头转了弯,离开了海同深的视野。
“老大,看什么呢?”郑畅问道。
“刚才看见亓弋了。”海同深说着就启动了车子,“系好安全带,走了。”
彭渤坐在副驾,幽幽说道:“老大,你是不知道,自打亓支来了之后,禁毒那边就热闹得不行。”
海同深:“为什么?因为他是空降的?”
“对啊!”彭渤说,“他空降得不正常,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突然就来了,连姜局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时是省厅的廖副厅长直接带着人来的。不夸张啊,姜局的脸都快跟他的姓一个色了。”
“姜……”海同深伸手推了一下彭渤的头,“有你这么编派领导的吗!”
“嘿嘿嘿。”彭渤抓了下头发,“不编派领导,但我真没说谎,不信你问畅畅,当时姜局那脸色真的很精彩。”
郑畅的声音从后排传来:“确实是。不过我估计后来廖副厅跟姜局交过底了,反正现在姜局一遇到亓支的事就开始糊弄,任谁也别想从他嘴里套出来亓支是什么情况。可是何局不知道啊,禁毒那边常支和宋哥闹到何局那儿,何局就只能安抚。这哪安抚得住?就这么闹了大半年了。”
彭渤接着说:“可不,说起来亓支都来了多半年了,禁毒那儿还没安抚下去呢。”
海同深淡淡说道:“服从命令是基本素养,他们这是好日子过惯了,忘了本了吧。”
彭渤解释说:“亓支确实空降得太怪了,而且他也真的不好相处。服从命令是基本素养,但也得允许大家有情绪不是?过年回来之后倒是好点儿了,不过现在亓支还是经常一个人活动。这不,说是协助咱们办案,可行动起来还是一个人,今天也不知道来这边干什么。”
郑畅接话:“其实亓支真不是那种耀武扬威的人,人家不管空降还是正常调动,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亓支自打来了就总被禁毒那些人放火,说实话,我看着都觉得挺难受的。”
“常锋也欺负他了?”海同深问。
“倒没明着欺负,但阴阳怪气和暗中孤立肯定是有的。”郑畅叹了口气,“常支以前在分局的时候被有背景空降来的领导打压了好几年,难受得他都要辞职了,我估摸着他这是PTSD了,见着空降来的关系户就来气。”
“行了,背后不说人。我还是那句话,常锋他们怎么着我管不着,你们不许欺负人。”海同深把车拐进了垃圾填埋场,“先查案子。”
这里的垃圾场基本是专供美食街用的,因为早上刚营业没多久,而前一天的垃圾又都被拉走了,所以目前垃圾并不多,海同深带着人翻了一上午就翻完了,并没有找到尸块。无功而返是常态,海同深早已经习以为常,带人回到市局后直接去了技术大队的办公室。
三个尸块的检验处理已经完成,方嘉辉正在填报告,而痕检员梁威则在一旁拨弄着一份检材。
“没找到尸块?”方嘉辉问。
“嗯,暂时还没收获。”海同深拉了椅子坐到方嘉辉身边,“您这边有什么线索?”
方嘉辉说:“基本信息在现场就告诉你了,死亡时间推测在十天左右,尸块太少,这个时间不能精确。右手指甲缝隙中提取到少量皮肤组织,刚跑完数据,确定不是死者的,DNA显示这些组织属于一名男性,但不能确定就是凶手,正在跟报案人和那家西图澜娅餐厅的员工进行数据比对,结果还没出来。”
“也算有进展。”海同深说着又拍了拍梁威的肩膀,“你那儿呢?有什么发现?”
“无。”梁威说,“碎尸案除非找到第一现场,否则我们基本没什么用。扔尸块的地方这么不讲究,我只能说,这凶手大概率是随性而为。”
“那你这是愁什么呢?”海同深问。
“你说这个啊?”梁威解释道,“这不是前两天亓支问我弹道分析吗,我正想怎么才能给他讲清楚呢。”
“他问你弹道分析?”海同深疑惑,“他经常找你们?”
梁威回答:“对,亓支虽然话少,也没什么表情,但实际上他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吓人,平常也没架子,禁毒支队里对他不太好,大概是因为他空降来的顶了宋哥的位子,但他真的不是坏人。”
“他这风评口碑两极分化啊!”海同深感慨。
方嘉辉接过话来说:“一个挺好学的孩子,因为是空降来的,就被同事排挤,说出去都丢人。你们这帮三四十岁的男人,怎么心眼还跟孩子似的。不对,要我说还不如孩子呢,人家小孩子遇到转校生还会表达善意呢,禁毒那帮人一个个的都跟斗鸡似的,盯着亓弋挑人家错处,要我说就是案子太少闲的。”
海同深笑了笑,说:“这话也就您敢说。”
“不是我仗着岁数大就敢说,是禁毒那帮人啊,心瞎眼盲看不明白。”方嘉辉道,“亓弋摆明了是年纪和警衔不符,这种情况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要么是有重大立功表现,要么就是有特情,无论哪种,人家在咱市局肯定就是个过渡,好好跟人搞好关系,等人家走了,咱自己人该升职升职,该加薪加薪,互不干扰就得了。现在非得把事情弄得这么难堪,面子上的事情都不做,到时候亓弋后面的人一看,咱市局这么欺负人,以后怎么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心里那股气肯定一时不好排解。”海同深说道,“您也知道宋宇涛家那情况,升一级就多一点儿钱,多点儿钱他家里就能轻松点儿,这种事情没摊在咱们身上,咱也没资格指责人家,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嘉辉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我说难听点儿,那几百块钱哪儿不能弄来?就非得指着工资?现在宋宇涛也没这几百块钱,家里是真的揭不开锅了吗?说白了吧,他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他怨的不是亓弋空降,怨的是自己没有别人让他空降那命。”
“您这话是真难听了。”海同深无奈。
方嘉辉却道:“难听,但是是实话。我这辈子见的人太多了,你们年轻看不明白,不信你就等着看,等亓弋的档案解密,禁毒那帮人肯定后悔没跟他搞好关系。从我进了公安局开始,带着白板档案空降基层的全都是大人物。禁毒那帮傻孩子啊,这要是我手下,早就给他们都按住了,哪能让他们这么欺负人啊。”
海同深:“不是您手下您也照样能按住他们。”
“五月我就退休了,我才不揽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呢。”方嘉辉揉了揉额头,“这话也就跟你们说说得了,别给我往外传啊。”
“行,您放心,今儿您什么都没说。”海同深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来说,“没事我先回去了,要是找到更多尸块还得麻烦您。”
“忙你的去吧。”方嘉辉挥了挥手。
走出办公室,海同深迎面看见了亓弋。
“亓支,刚回来?”他打招呼道。
亓弋回答:“嗯,刚回来。”
一般人寒暄都会再顺着把问题抛回去,可亓弋却以陈述句做结尾,海同深暗自腹议,这可真是个话题终结者。
亓弋终于主动说了话:“那个……我的伤,局里人还不知道。”
“明白,替你保密。”海同深好歹是没让话落在地上,接着说道,“其实一线警察身上多少都带着点儿伤,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不过你不愿意让人知道也没关系。”
亓弋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动,海同深还没读懂,那眼神就消失不见了。海同深来不及深究,接着问道:“今天你怎么会在美食街?”
“有事。”亓弋回答。
“那我就不问了。”海同深和蔼地笑了笑,“我去忙了。”
“海支,”出人意料地,亓弋叫住了海同深,他提问道,“美食街这个案子很严重吗?”
海同深心中有些发蒙,但还是回答了他:“碎尸案属于大案,和灭门案一样,辖区接警之后都要移交市局的。”
“哦。”亓弋点了点头,“那你们先忙。”
回到办公室的海同深一头雾水,亓弋刚才那个问题问得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无知”了。碎尸案上报市局是基本操作,刚才在现场提到了尸块,亓弋当时没有反应,原来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个案件原本就该归属为由市局接手的大案范畴。
手中的指尖陀螺转得飞快,海同深打开电脑,看着亓弋档案上那一大片空白,耳边回响的是刚才老法医方嘉辉的话——“带着白板档案空降基层的全都是大人物”。再加上那狰狞的刀疤,没准亓弋还真是个大人物呢,可是“大人物”会这么缺乏常识吗?海同深盯着指尖陀螺发愣,直到陀螺停止转动,他才骤然回过神来,刚才亓弋那稍纵即逝的眼神里……似乎有不屑。他在不屑什么?
第六章
在距离美食街五公里的垃圾场找到尸块。接到古濛的消息后,海同深快速收拾利落,开车去了现场。
“宗哥,说说情况。”海同深接过宗彬斌递来的鞋套手套,一边戴一边说道。
宗彬斌介绍道:“尸块不是我们找到的,是垃圾场的工作人员发现不对劲报的案。现在找到的有部分肌肉组织、一根大腿骨和两只脚掌,剩下的还在找。找到的尸块在这边,我带你过去。”
海同深跟着宗彬斌一起走到一处相对平整的空地上,地面上摆放着刚才宗彬斌提到过的尸块。
“方主任来了吗?”海同深问。
“在路上了。”宗彬斌说,“方主任带的学生又不行了,他还有两个月就退休了,咱法医室不会挂空挡吧?”
“挂空挡就找省厅,没有三名法医出不了正式报告,省厅再偏心也不能让咱们违反程序。”海同深顿了顿又道,“方主任五月退,下个月就该走手续了,没人提让他返聘?”
“技术大队挂在咱们支队下面,方主任返聘那不得你打报告吗?”
“对,我都忘了这茬儿了。”海同深长叹一声,“先跟方主任聊聊,看他意愿吧,他要还想接着干我就跟何局申请。”
宗彬斌:“之前古濛倒是提了一句,方主任没接话,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知道了,这事我想着了。”海同深看了看周围环境,说,“那边有一排平房,应该是拾荒的人住的,找人去问问他们。”
“好。”宗彬斌应声回头,喊道,“小虞儿!带人去那边找拾荒人问问情况。”
“好嘞宗哥!这就去!”陈虞立刻起身,点了两个民警跟她一起往平房的方向走去。
“小鱼儿……”海同深轻笑一声,“咱这儿可没有花无缺。”
“小鱼儿官配也不是花无缺啊。”郑畅在旁边说道,“陈虞的微信名就是小虞儿,是她名字里那个虞字,所以我们都这么叫她。欸老大,你不会现在还没加小虞儿微信吧?”
“都在群里,没注意,一会儿加上。”海同深没好气地说,“人家好歹自己认这外号。我呢?我微信名也不是海绵宝宝啊,你们到底谁给我起的这破外号?!”
郑畅和宗彬斌同时抬手指向站在远处的彭渤,郑畅还添油加醋般说道:“咱们群聊名称改成菠萝屋也是他干的。”
“德行!看我怎么收拾这臭小子。”海同深耸了耸鼻尖,低头看向摆放在地上的尸块,低声说,“希望这次是一具尸体。”
“啊?”郑畅讶异道,“不会吧?”
宗彬斌说:“那可没准,别忘了咱海支可是出了名的柯南体质。”
“行了,先跟着继续翻翻吧,估计还得有尸块。”海同深说。
没过一会儿,陈虞就拎着一个大号物证袋从平房那边走了过来。
“哟,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郑畅一边说一边从陈虞手中把物证袋接过来,里面是一截还带着肉的腿骨,尸块被冻过,腿骨上挂着的肉泛着棕红色。
海同深看向陈虞,问:“第一次跟碎尸案?”
陈虞摇头,深呼吸了两下才开口说道:“有人把这腿骨当成了牛骨,我们要晚去一会儿,估计就下锅了,我看那案板上葱姜蒜料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话一出,连宗彬斌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没有回话。海同深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陈虞,说:“吃块糖缓缓,去路口接一下方主任。”
陈虞接过糖,沉默地往垃圾场外面走去。估计小姑娘得有一阵吃不下去排骨了,海同深心想。
支队的人在垃圾场找了大半天,终于拼凑出了基本完整的尸体,海同深带着人回到市局,直接进了解剖室。在案子没有重大进展的时候,他习惯旁观尸检,方嘉辉会在解剖的同时将发现的疑点或是细节直接点出来,这更方便海同深及时获取信息。
海同深进入解剖室时方嘉辉已经开始工作,但今天解剖室里多了一个人——亓弋。海同深走到亓弋身边,轻轻点了下头便算打了招呼,他们俩之间尴尬的对话已经很多了,海同深不想再继续尴尬,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通过断面分析,这几个尸块是来自同一具尸体,现在缺少头颅、右手拇指和食指第一关节、左上肢的一小部分。不过这样基本已经能拼出形状来了。”方嘉辉说道,“死者女性,尸长156cm,年龄推测在35到40岁之间,死亡时间五天左右,尸体被冷冻过,死亡时间推测范围只能扩大些。”方嘉辉说完抬头看了一眼亓弋,亓弋轻轻点头。
方嘉辉接着说:“部分内脏还在,胃部完整,刚才我已经提取了胃内容物,死亡时间在末次进食后一小时左右。断面没有生活反应,推测是死后分尸,躯干四肢处没有生前伤和濒死伤,解剖可见右心淤血、肺淤血和少量肺气肿。心肺黏膜下都有点状出血,符合窒息死的特征。死者血液肝脏毒检阴性,心脏和肺部解剖后发现没有明显病理性改变,基本排除中毒和突发疾病导致的窒息死,机械性窒息的可能性极高。如果能找到脖子及以上部位,应该就能确定是哪种暴力所致。”
海同深已经看出,方嘉辉是在给亓弋讲解,这种最基本的尸体常识,只要跟过几次案子就大概能知道些,可看亓弋这样子,像是很少接触似的。
“还有,尸体指甲缝内取到的DNA已排除报案人和西图澜娅餐厅工作人员。”方嘉辉看向海同深,海同深直接接话道:“很有可能是凶手的DNA。”
“对。”方嘉辉点头,“我再给你们一个线索。”方嘉辉说着将尸体的臀部摆放好,说道:“这个骶髂关节的角度显示,尸体是坐着被冻上的——正好,亓弋你来。”
方嘉辉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平车,示意他坐上去,亓弋听话照做。方嘉辉让亓弋把腿稍稍蜷起来些,然后说道:“这样跟尸体的腿长差不多了。小海你来拉一下尺子,看看长度。”
海同深从方嘉辉手中拉出软尺,比到亓弋的脚边,说:“将近一米。”
“你这大长腿,收起来还这么长。”方嘉辉打趣了一句,收回尺子,一边给亓弋摆姿势,一边对海同深说道,“通过关节角度和尸块姿势推断,死者被冻住的时候大概是这样的状态——当然,腿是直的。”
海同深退开了一步,此时亓弋的手臂抱着弓起的膝盖,身子微微向前,头顺势垂着,侧脸线条完美得仿若拥有黄金比例的雕塑。未几,亓弋抬起眼皮,望向海同深。海同深看着眼前人,突如其来地,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提了起来,轻轻地,堆积在心海上的尘埃被扫过,宛如清风拂面,紧接着,耳畔响起咚咚的心跳声。海同深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瞬时的心动,而是恒久的引力。亓弋似乎不愿与人长时间对视,很快又垂下了眼皮,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而带着一丝浅浅的淡漠疏离。只这一下,便让海同深从那一瞬的失神中恢复过来,他清了下喉咙,问:“这是什么意思?”
方嘉辉在亓弋身边比画了一下:“长90厘米,宽50厘米,高90厘米,尸体曾经保存在这个尺寸的冰柜里,就像亓弋现在这个姿势一样。行了,亓弋你下来吧。”
亓弋松开抱着膝盖的手,把两条大长腿搭在平车边缘,正要站起来,手边突然出现了海同深的手。
“?”亓弋疑惑地看向海同深。“别摔着。”海同深脱口而出。
方嘉辉轻轻拍落海同深的手:“亓弋那脚都落地了,他又不是死者那一米六的身高,你瞧不起谁呢?”
海同深讪讪收回手,含糊道:“习惯了。”
方嘉辉:“我这儿没事了,尸检报告一会儿给你。冰柜这个线索你着意查一下,尸源不好找,多条腿走路吧。”
“嗯,那我先去查了。”海同深说着就离开了解剖室,他的脚步虽然平稳,但内心却已经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他没有立刻去安排调查,而是先去了趟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是该冷静一下的,海同深心想,只是刚刚见过几次面的同事,不该就这样动了心。
正从卫生间里面出来的常锋看见海同深这模样,有些意外:“海支?你这是怎么了?”
海同深抬头看了他一下,自嘲道:“刚回来就上案子,没缓过劲儿来。”
“果然啊,人不能太闲。”常锋笑着打开龙头,一边洗手一边说道,“慢慢来,这不是还有古濛替你分担呢吗。”
海同深转了个心思,说:“这话说的,好像你没副支似的。”
“我那副支是个祖宗,得供着,我哪儿敢使唤啊!”常锋甩了甩手上的水,“你别把自己逼太紧,以前也有过两三个案子撞在一起的时候,慢慢来。”
海同深:“知道了,我这一回来就有案子,还没抽出空来,等我忙完再请你吃饭啊。”
常锋笑笑:“接风宴那得我请,到时候再说。走了。”
海同深调整好心态,到刑侦办公室开会。他把市区地图投在屏幕上,说:“今天我们发现尸块的垃圾场在美食街以西五公里,这个垃圾场并不负责美食街垃圾的倾倒,但它的负责区域正好与美食街位置相切,我推测,美食街并不是抛尸的起点,而是终点。美食街在江北区,发现大量尸块的垃圾场在高宁区,我们调查的重心应该转移到高宁区垃圾填埋场到美食街这一条线上,同时以垃圾场为圆心,向周边辐射,半径五公里。同时,美食街周边其他方向辐射半径三公里的区域作为次重心。”
“同意。”古濛说,“发现尸块的那家店在美食街外沿,确实更靠近高宁区一些。这附近的监控录像我已经全都拿来了,刚才粗过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一会儿再细筛一遍。”
海同深点头,看向宗彬斌。宗彬斌说:“刚拿到DNA数据和基本信息,已经入库跟失踪人员家属的数据进行比对,需要时间。”
海同深:“刚才方主任给了个线索,尸体曾经被放在长90厘米,宽50厘米,高90厘米的冰柜之中。这个尺寸的小冰柜不像是美食街商家在用的,宗哥去查一下,在咱们划定的区域内有没有家里或者街边底商便利店小卖部等门脸以前有冰柜突然不用了的。死者死亡时间在五天左右,小虞儿去趟辖区电力管理部门拉下数据,看有没有哪家哪户在这段时间用电量突然增加的,一会儿我给你开协查函,记得叫分局刑警和片区民警陪你一起,手续流程别出错。”
“明白。”宗彬斌和陈虞回答道。
“现在手头两个案子,我带着宗哥陈虞查分尸,濛姐和郑畅主盯李汌这个案子,人手不够从二队调,这一阵得辛苦了。”
“那我呢?”彭渤问。
“继续去垃圾场找剩下的尸块。”海同深说。
“为、为什么是我啊?!”
郑畅侧过头,无声地对彭渤做了个口型——海!绵!宝!宝!
彭渤顿时瘪成了个苦瓜脸,欲哭无泪:“老大我错了。”
海同深淡然说道:“死者很大概率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无论是缢死、扼死还是闷死,口唇和颈部都会有相应的体征变化。你要不想翻垃圾堆就跟郑畅换。”
“不!我愿意!”彭渤立刻兴奋起来,“我一定找到死者的头!”
彭渤在垃圾场奋战了近五个小时,终于,在夜色完全笼罩之前,在垃圾场的角落里找到了被扔掉的头颅。最重要的部分送入解剖室,刑侦支队灯火通明,安静地等待着结果。
头颅与躯体断面吻合。死者颈部和口鼻处都有淤痕,推测死前曾被人捂住口鼻并用力掐住喉咙,尚不知能否提取到有效指纹。与此同时,高宁区发现一份与死者体征高度相似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海同深立刻带人去现场提取物证。
“失踪人员叫蔡招娣,女,37岁,云曲省人,来俞务工十年,是本市某家政公司的员工,平时住在员工宿舍,报案人是她的舍友兼同乡蔡红——她们那村人都姓蔡。”郑畅快速翻看着报案记录,总结道,“蔡招娣有个相好,也是云曲人,2月24日元宵节那天约着一起过节,说吃完晚饭就回宿舍,但是蔡红在宿舍等到25号早上都没见蔡招娣回来。25号蔡招娣也没有去雇主家做工,一直到晚上都处于失联状态,她东西都还在宿舍,也没有说过不想干了这种话,所以蔡红就去报了案。无故旷工三天就开除,家政公司把蔡招娣的东西都清得差不多了,现在宿舍也住了别的人,不过蔡红倒是替蔡招娣留了些东西,刚才辖区民警给她打电话,她正好在宿舍,说这就把蔡招娣的东西都拿出来。”
海同深问:“知道蔡招娣的相好叫什么吗?”
“记录上没写,一会儿问问蔡红。”郑畅回答。
海同深想了想,说:“如果蔡红没有说谎,那么宿舍也不是第一现场,可提取的有效证据不会太多。死者照片有吗?不行就让蔡红看照片认人吧。”
郑畅:“照片都准备好了,老大放心。”
“云曲省……哪个市的?”海同深追问。
郑畅看着记录确认道:“蔡招娣的户籍地是云曲省遥城市……天啊,她也是遥城人啊!”
海同深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说道:“给亓弋发个消息。”
保洁公司的所谓“宿舍”,其实是老旧小区的群租房,使用面积只有60平米的小三居住了十六个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海同深让辖区民警陪同梁威去屋内进行采样,自己则和陈虞一起在警车里对蔡红进行询问。
蔡红在知道眼前的警察是刑警之后心中就大概有了猜测,在陈虞按照流程询问过报案细节之后,蔡红问道:“警官,您二位跟我说句实话,招娣她是不是出事了?”
陈虞抬起头以眼神询问海同深,海同深轻轻点头,说:“我们确实发现了一具尸体,与蔡招娣的体貌特征很相似,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想请你辨认一下。”
“可以。”蔡红说道。
海同深看向陈虞,陈虞小心翼翼地把照片递给蔡红。那照片只拍了尸体的头部,因为拍摄角度的原因,看不出是被分尸的。蔡红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哽咽着说:“招娣的右耳垂是坏的。”
死者的右侧耳垂确实有陈旧性损伤,方嘉辉说那是耳饰被强行拽下豁开的伤口。
陈虞递了纸巾给蔡红,轻声询问道:“我们现在还不能确认这就是蔡招娣,关于蔡招娣的失踪,你有什么想法吗?”
“是张聪!”蔡红说道,“一定是张聪!我早就跟招娣说不要跟张聪走太近,她偏不听!”
陈虞难以掩盖自己的惊讶,抬头看向海同深。
海同深问:“能跟我们详细说说这个张聪吗?”
蔡红点了点头,又抽噎两下,才勉强压住崩溃的情绪,开始讲述起来。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