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见发出一声嗤笑,将以黎冰为首的三人重新认真打量了一番。
他的目光停留在站在黎冰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一男子身上。
那男子身形高大,比沈云见隐隐高出半个头去,光看身材很是显眼。
但那张脸却是平平无奇,属于扔在人堆里,绝不会再让人多看第二眼的长相。
这人从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
眼神却一直不着痕迹地落在沈云见身上。
每当沈云见看向他时,他又会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似乎只是单纯的因为好奇。
但又一直在避免着和沈云见的视线相交汇。
沈云见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对黎冰道:
“学过卦术吗?”
黎冰本就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过去驱鬼除魔无往不利也无非是仗着系统。
对于阵法,炼药,卦术这些更为玄奥的东西,他是半点儿也捉摸不透的。
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东西无非就是起个辅助作用罢了。
古往今来的化灵师那么多,怎么不见有哪一位是凭借阵法和卦术立于不败之地的?
但此时面对沈云见的质疑,黎冰却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磨了磨牙:“如今深陷这般处境,会不会卦术,又能如何?”
沈云见一听这话,了然地哦了一声,拆穿道:
“看来是不会。”
他说罢,对着金耀伸出手去。
多年师徒,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金耀见状,立马便从怀里掏出了三枚铜钱,恭恭敬敬放到沈云见掌心里。
硬币悬空而起,落于地面黄沙之上。
金耀低头去看,脸色却有些古怪:
“天地否?”
黎冰没听明白,给了先前被沈云见盯着看的那男子一个眼神。
那男子便开口道:“否极泰来,中中卦。”
声音低沉好听,略有些沙哑。
金安突然乐了:
“这等境况都不是大凶之相,恐怕是要托师尊的福了。”
沈云见没说话,转身走进了客栈。
他没说的是,这铜钱看似起了又落只有一回。
但实际上,他卜了两次。
他这一卦,卜的并非全局。
他算不了自己,懒得算黎冰,第一卦,算的是那高个儿男子。
但诡异的是,他失败了。
于是他又算了金安和金耀两兄弟,这才得了一个中中卦。
能让他的卦象失算的,沈云见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什么人了。
沈云见进了客栈,没有半分要在客栈里找寻线索,试图出去的意思,而是径直往楼上走去,准备随便挑间房上去睡一觉。
他虽灵体强盛,但总归白日里没什么事要干,这几日赶路,不曾休息,总觉得亏待了自己。
黎冰看着沈云见,叫住他:
“沈仙尊这般,是因为卜了那卦便打算听天由命了?还是指望着那布阵的东西,能放过你我?”
沈云见站在那木制楼梯之上,垂眸看着站在楼下的黎冰,又将目光落在那高个儿男子身上,淡淡道:
“那布阵的东西,若想拿我开刀,我定会打断他的腿,让他跪在我面前向我道歉。”
“但至于他会不会放过你,我可就说不准了。”
说罢,他不再理会黎冰,只对金安金耀道:
“今夜老老实实呆在房里,莫要四处走动,明日,我便送你们离开。”
金安金耀听命,跟着沈云见的步伐上课楼,选了沈云见隔壁的房间,进去便关上了门。
剩下黎冰三人站在楼下,面面相觑。
黎冰爆了声粗口,看向身后两人:
“这人说话当真是狂妄至极!”
一人点点头:“早些年便听闻沈仙尊为人孤傲冷漠,如今看来,还甚是不近人情。”
他说完,看向那高个儿男子,像是在等着高个儿男子附和他的话。
但不料,那高个儿男子却看着沈云见背影消失的地方,淡淡说了句:
“他说得对。”
早场两人,谁都听得出,他话里的“他”,说的是沈云见。
黎冰不乐意道:
“陈潇,你这是何意?”
这陈潇过去在九镜司时,不声不响,不功不过,可自打来到沙漠以后,虽然话依旧不多,但每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倒是让人感觉有些深不可测了。
陈潇看向黎冰,重复了沈云见的话:
“那布阵的东西,若想拿沈仙尊开刀,沈仙尊定会打断他的腿,让他跪在沈仙尊面前道歉。”
“但至于他会不会放过你,没人说得准。”
黎冰被陈潇说得愣在当场,随后压着怒火道:
“那沈云见的实力,难不成还远在那鬼王之上吗?!”
陈潇闻言,突然就笑了。
他原本看起来有些木讷的脸,带上了一丝玩味。
“实力之上之下,暂且不论,但若是他想打断那鬼王的腿,那鬼王必不会反抗。”
前几日,众人虽被困在这客栈之中,但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除了走不出去,都并未出现任何怪事。
而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沈云见放了话,大漠之上刚刚入了夜,外面便起了风沙。
而客栈之下,原本看似坚实的地基,也突然变成了流沙,开始带着整座客栈,不断向下沉去。
金安金耀唯师命是从,没得到沈云见的命令,便老老实实呆在房里没出来。
但黎冰却不会在这里等死,妄图打开窗户,跳出去逃命。
他推了几下发现推不动之后,直接生拉硬拽将那窗户卸了下来。
却万万没想到,窗户之后,并非风沙大漠,而是一堵黑漆漆的坚实墙壁。
黎冰心中一凛,连忙跑出房门,一脚踹开了陈潇的房门:
“客栈被埋了,我们得先找出路!”
坐在床上,面对着窗户的陈潇,闻言,身子一动不动,头颅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缓缓转向黎冰。
待整张脸,完全转向黎冰时,突然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道:
“少宗主,这里,哪来的出路啊?”
第228章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二十五)
黎冰见状,身后的剑顷刻间出鞘,果断刺向了陈潇。
可惜剑还没到陈潇面前,陈潇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黎冰回头,发现身后竟又是陈潇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的景象。
而很快,那陈潇便又开始缓缓向他转过头来。
无论黎冰如何转身,看到的都是相同的画面。
鬼怪不受凡物所伤,黎冰后背发寒,连忙试图汇聚天地灵气于己身,却骇然发觉,此处,没有天地灵气。
……
这边,黎冰刚一出门就见了鬼,而沈云见房间里,此时却是一片寂静。
在整间客栈停止下沉后,沈云见房里原本橙红的烛火,突然变成了绿色。
这一幕,倒是有几分似曾相识。
沈云见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跟黎冰一样,他先是研究了一番那扇窗户。
但和黎冰不同的是,沈云见更淡定,他只是打了个哈欠,抽出腰间佩剑,然后用剑尖捅了捅那窗户纸。
果然,剑尖未能穿破坚实的墙面。
沈云见心中暗道,靳澈那小兔崽子,一声不吭跑出来,主意正了,他现在这番行径,肯定是想引诱沈云见做些什么。
沈云见偏偏不要那么轻易如他的愿。
于是他转身,又回到了床上,躺了下来,准备继续睡。
不多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响个不停。
沈云见被那声音扰得心烦,大被蒙头,不予理会。
但那声音却一直在持续不断地响着。
半炷香的功夫之后,沈云见终于是掀开被子,下地去开了门。
这客栈不大,楼上总共就十几间房,白日沈云见来时,观察过,走廊狭窄,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但此时,那走廊却变得空旷幽长起来。
在路的左侧逐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是通往了另外一个未知的维度。
而沈云见的面前,则亮着两盏幽绿的烛火,为他照亮着眼前的一小块空间。
空无一人。
沈云见见状,刚要关上门,继续回去睡觉,就感觉到自己脚下有东西,扯了扯他的裤腿。
他一低头,便看见了一只一尺多长的小纸人,带着两团红彤彤的红脸蛋,正仰着头,对自己笑。
纸人穿着红衣服,原本是该有些诡异的画面,看在沈云见眼里,却觉得那小纸人很讨喜。
他低头看着那纸人,问她:“有事儿?”
纸人又扯了扯沈云见的裤脚,看起来,好像是想要给沈云见指路。
沈云见不为所动:
“谁让你来的?”
纸人不会说话,只能站在原地傻呵呵地看着沈云见。
就在沈云见想要开口,跟那纸人说,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让他自己来接我时。
那纸人突然松开了手,在自己单薄的口袋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了一颗山楂球,放在了地上。
沈云见乐了,弯腰,将那枚山楂球捡了起来。
接着那纸人便开始一边往地上摆山楂球,一边慢慢往黑暗处退去。
这一招,是当年沈云见诱哄靳澈时用的法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沈云见虽然好气又好笑,却也有些舍不得拒绝了。
他开始跟着那纸人,去捡地上的山楂球。
而那两盏烛火,也在跟随着沈云见的脚步,明明灭灭,不着痕迹地偷偷向前移动。
而在沈云见看不见的角落里,此时,早已有无数双眼睛,在偷偷盯着他看。
沈云见跟着那纸人的步伐,来到了一扇古朴的雕花大门之外。
沈云见环顾四周,发现那种狭窄压抑的感觉已然消失。
他便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早已不在那客栈之内了。
他抬手抚上那扇雕花大门,轻轻一推,大门便发出吱呀一声,缓缓开了条缝。
但门里挂着一条粗壮的锁链,阻碍了沈云见想要直接将门打开的行径。
那小纸人扯了扯沈云见的衣摆,顺着缝隙钻进门里。
片刻后,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响声,被扯了下来。
之后,那门从里面被缓缓拉开,而刚才的一尺多长的小纸人,也变成了一个娇俏的小丫头。
脸上依旧带着那不自然的大红脸蛋,笑盈盈地躬身,对沈云见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沈云见踏进那雕花木门,看见了里面各类稀奇古怪的陈设。
被当做摆件的人和动物的头骨,黑色木制的家具,床上的大红帷幔,还有贴在窗户上的字。
床边的衣架上,挂着一整套繁琐精致极为华丽的大红嫁衣。
凤冠霞帔样样不落,看规制,在阳间当是一国之母才配得上的华丽。
只是那霞帔上的金线刺绣,绣的并非凤凰呈祥。
而是一副看起来有些扭曲的双龙戏珠。
沈云见看着面前那一套华服,正想问问那纸人,这是何意?
话还没出口,屋内烛火骤熄,沈云见只感觉到眼前一花,下一秒,他便感受到了头顶的重量,也看见了面前的一抹红绸。
沈云见冷笑一声:
“靳澈,出来。”
随后,他便听见面前有人发出了一声低笑。
再接着,他的手,便被那人牵了起来,攥进了手心。
靳澈仔仔细细打量着沈云见,却没说话。
沈云见感受着他掌心里的冰凉温度,问他:
“这是准备,欺师灭祖了?”
靳澈闻言,将沈云见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肩上,轻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