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够了,晚上咱们还煮火锅呢。”
姜氏朝外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路景便走过去把门给合上了。
姜氏明显松了口气,“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下人,娘还真有些不习惯。”
路景笑,“娘,你是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姜氏点头,表情看起来十分担忧,“我听说皇后一直对你不喜,还为难你,是这样吗?”
路景也没掩饰,直接承认了,“是,不过她和夫君本来就不对付,也不是专门针对我。”
姜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声道:“娘就怕你往后日子不好过,听说皇宫里头规矩大的很。”
“是有些规矩,但娘你瞧,咱东宫不是好好的么?”
姜氏露出一点笑来,“这倒是,说起来太子倒是没变,过去对我和你爹什么样,今日还是什么样。”
秦川的态度着实给她和路二吃了一颗定心丸。
“娘,你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路景看时辰差不多,便着手开始准备和面,姜氏负责准备火锅。
东宫的下人们又开始忙进忙出。
擀完面皮正准备包饺子的时候,秦川和路二出来了。
两人一瞧这架势,忙净了手过来帮忙。
路景小声问秦川,“你们方才在聊赐菜的事吗?”
秦川点头,“还问了爹宅子的事。”
“什么宅子?”
“按照规矩,我该赐爹娘一座宅子。”
路景惊讶,“赐哪儿了?”
“爹选的是顺宁胡同,就在宫城边上,以后他们进宫方便些。”
“宫城边上?爹怎么会选这儿?”
按路二的性子能答应就不错了,怎么会选这个位置?
“是你替他选的?”
秦川点头,“难道你不想让他们离你近些吗?”
想是想,但也没必要这么近吧。
“好了,你快教我,饺子要怎么包?”
好好的一张饺皮子都要让秦川扯变形了。
路景只好丢下房子的话题,过去给他演示。
没一会儿路元也主动净了手,要求加入,所有人都在忙,只有秦卓一个人坐在墙边。
他看着热闹的另一边,忍不住走过去。
路景看他跃跃欲试的模样,便问:“你要试试吗?”
秦卓下意识缩了缩手,“这种事是奴才做的。”
路景指了指秦川,“你太子哥哥是奴才吗?”
秦卓:“……”
秦川看了他一眼,“去净手。”
秦卓立刻过去把手洗的干干净净。
路景直接给他递了一张饺皮。
秦卓仔细看了一遍三种馅料,然后拿短短的手指指了指猪肉馅儿,“我要这个。”
路景嗯了一声,然后放慢动作给他展示了一遍。
秦卓踮着脚扒过来看,“这么容易吗?”
结果轮到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挖了满满一大勺馅料,放在饺皮上的时候直接漏掉一大半。
秦卓:“……”
等内侍收拾完后,他就站在那里,拿紧张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路景。
他以为路景会责骂他,结果路景跟没瞧见似的,又给他展示了一遍,这回讲解的比方才还要细致。
“你手小,少放些,再试一遍。”
秦卓点点头,再次踮着脚去挖馅料。
秦川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瞧着这边都上了手,路景便去另一边片羊肉去了。
东宫的厨役们早就把之前的步骤做完了:羊肉分块切好,几条大鱼腹部处理的干干净净,鸡肉鸭肉也都切得整整齐齐堆放在瓷盘中。
路景先把鱼切好,然后交给姜氏剔鱼刺,自己则选了把趁手的刀,开始专心致志地片羊肉。
软塌塌的肉在他手里就跟有生命似的,乖巧的很,一片一片切出来厚薄均匀,漂亮的紧。
等他片完羊肉,姜氏的鱼也处理好了,他便接替她继续片鱼肉。
没一会儿就满满的堆了几十个大盘子。
路景分了些饺子和火锅食材给宋曲,让他带着其他人也去开席,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宋曲见主子态度坚决,只能应下来。
整个东宫一派祥和,主子们围坐在暖阁里吃团年宴,下人们也在暖融融的膳房里支了张大桌,一边吃一边说话。
这里头资历最深的嬷嬷先开口:“我进宫都三十多年了,从来没这样坐下来好好用过一顿饭。”
“可不是,今儿还是除夕呢。”
“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居然能吃上主子做的吃食。”
“是啊,做梦也没想到有今日。”
“主子调的馅料真好吃。”
“不光调的馅料好吃,这火锅调料也堪称一绝。”
“主子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主子。”
说这话的是一个老公公,说完眼睛都红了。
其他人也差不多,尤其是入宫久的老人,个个拿衣袖抹眼泪。
“等咱们主子当上了皇后,咱们日子就好过了。”
“嘘,这种话可不兴说,万一叫皇后听见,又要为难主子了。”
“对对对,不能说。”
宋曲咽下嘴里的羊肉,哽着嗓子道:“日后咱们用心服侍好两位主子,日子长着呢,还怕没机会报答主子吗?”
是啊,日子还长呢。
众人纷纷点头。
*
与此同时,翰林院这边,仰元魁还在挑灯夜战。
其他人都已经回家去了,空荡荡的值房里只有他一人。
傍晚的时候秦川派人来给他送了些炭,劝他早些回去,但仰元魁拒绝了。
此刻他的手边堆积着厚厚的一摞经史子集,别处还散落着好些翻开的古本,这位老臣显然已经无心修饰形容,身上的官袍都皱成了一团。
一个时辰前,他的管家回府里去取晚膳,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
仰元魁到底上了年纪,腹中空空,精神上也很难集中了,他无奈地搁下笔,走出了值房。
书办立刻凑上来,“学士,您有何吩咐?”
“何茂呢?”
“何管家回去了。”
仰元魁皱眉,“还没回来?”
“是。”
仰元魁走到外面一瞧,发现不知何时天上竟然又开始飘雪了。
“下雪了,何管家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仰元魁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御膳房,随意端几道菜来。”
书办应声,正要往外走,那边何管家突然推门进来。
他棉袍的下摆沾着好些泥水,瞧着十分狼狈。
“怎么回事?”
“老爷,咱们的马车倒在了半路上,食盒也翻了。”
看他这副模样,仰元魁也没责怪什么,只道:“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老爷,您同我一道回去吧,晚了路上更不好走了。”
仰元魁却不听他的,一甩衣袖就回了值房。
书办赶紧打着伞去了御膳房。
约莫一刻钟,仰元魁就听见了外头书办回来的声音。
“学士,现在传膳吗,饭菜还热乎着呢。”
想到御膳房的厨艺,仰元魁就胃口全无,但他饿得不行,只能搁下笔道:“传吧。”
书办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把几盘菜摆好,然后又盛了一碗饭出来,把筷子搁在碗边。
仰元魁慢吞吞地走过来,视线触及桌上几道菜时便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
书办解释道:“这是御膳房推出的新菜,是太子妃殿下给的食方子。”
仰元魁本来都已经拿筷子了,一听太子妃三个字又皱着眉放了回去。
“学士,这些菜不对您的胃口吗?”
仰元魁不耐道:“今日御膳房只有这些吗,去替我换些别的来。”
书办很为难,“小的问过了,今日只有这些。”
他不理解,明明这些菜瞧着很好啊,而且宫里头早就传开了,太子妃手艺一绝,余大厨和徐大厨更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书办惆怅地想,可惜他没有这个福分。
听说在东宫伺候的那些人今日都有团年宴吃呢。
“罢了,你下去吧。”
“是。”书办打了个拱就退下去了,剩下仰元魁对着一桌子菜生闷气。
他想转头回去,但无奈实在太饿了,只能重新拿起筷子,捡着离他最近的那道水煮肉片尝了一口。
考虑到他的年纪,御膳房是特意减过辣的,因此仰元魁吃起来也并不觉得刺激,咸辣都恰到好处。
仰元魁皱紧的眉不自觉就松开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碗水煮肉片都下去一多半了。
仰元魁面无表情地愣在了那里。
片刻后,他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又把筷子伸向了辣椒炒肉。
两刻钟后,仰元魁打了个饱嗝。
只见桌上摆在正中间的水煮肉片和辣椒炒肉吃得一干二净,汤汁都没剩下,而其他菜却动也没动。
这下可就尴尬了。
仰元魁感到面皮发紧发烫,他下意识端起手边的白瓷盏抿了一口来缓解这种尴尬。
结果白瓷盏里却不是热茶。
细腻的牛乳和清冷的茶香结合的恰到好处,暖融融的一路从嘴巴熨帖到胃。
仰元魁舒服地长叹一声。
不用说,这玩意儿肯定又是那个哥儿弄出来的。
白瓷盏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此为珍珠奶茶,小心呛咳。”
仰元魁晃了两下,果然瞧见底部一颗一颗的“珍珠”。
这些珍珠大小一致,点缀在白瓷盏底部,瞧着还有几分可爱。
仰元魁低声道:“不过就是弄些吃食,算不得什么本事。”
刚说完他就想起路景只三日便弄完试题的事,喝奶茶的动作便僵了一下。
翌日大年初一,整个宫城都安安静静,唯独翰林院的值房忙得热火朝天。
好不容易忙完了一上午,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纷纷从值房里走出,站在门廊下等着自家的下人送吃食过来。
年节期间宫门开放的时间是固定的,因此各家下人们到的时间也都差不多,按照惯例,第一个出现的必然是仰大学士家的管家。
结果大家左右张望半天都没瞧见仰大学士的身影。
“大学士呢,怎的今日还不出来?”
“学士府的管家也没到,别是路上耽搁了吧。”
“听说昨晚就出了事,食盒翻在了半道上,害的学士只能从御膳房传膳。”
一听见“御膳房”三个字,在场的脸色都变了。
“大学士定是吃怕了吧?”
“这还用说,御膳房那点清汤寡水,用一回能省三日。”
众人一听都笑了,纷纷开始分享自己被吃伤的经历。
一个书办从里面出来,恭敬道:“诸位大人,今日学士府上不送吃食了,诸位请便吧。”
“果真是吃怕了吧。”
“学士一贯讲究,这回怕是要难受好些日子了。”
等书办再次回到值房,仰元魁小声问,“外头如何了?”
“诸位大人都已取了自家的吃食,回去了。”
仰元魁喜笑颜开,“你去和他们说,用完午膳歇息半个时辰,都留在自己值房里。”
书办应了一声,然后担忧道:“学士,您近来如此劳累,还是用些饭食吧。”
仰元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不用饭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