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手上粉笔灰,回座位坐下。
“地理课代表。”后排有人喊。
夏漓回头。
肖宇龙笑说:“周六我过生日,请你们唱K去不去?”
彼时小地方娱乐活动有限,唱K是最普遍的选择。
夏漓有些意外。
她跟肖宇龙真算不上熟。
“还有谁去吗?”夏漓问。
“班长啊,劳动委员啊……”
“班委团建?”
肖宇龙被逗笑,“反正请了挺多人的——哦,你跟徐宁和林清晓关系挺好吧,她们也去。”
这样一说,夏漓就不犹豫了,“好啊,那我也去。”
升高二以后,实验班每周只休一天半,周日下午就要返校上课,周六算是唯一可以放开胆子玩的时间。
夏漓家在开发区,离学校远,十点半才下晚自习,父母又常常住在厂里,不放心让夏漓走读。
高一上夏漓是住校的,但明中的住宿环境,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八人间,公共卫浴,半层楼抢三个厕所位,每天有限的洗漱时间都在打仗。
这些夏漓都能克服。
唯独睡眠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
宿舍里有个女生打鼾震天动地,夏漓只能每晚戴耳塞睡觉,长期戴耳朵痛,耳鸣,又患了外耳炎。
后来实在没办法,才跟父母提这事儿。
&nb
sp;020202晏斯时付账,接了找零,将夏漓的书递给她。
外头夕阳更斜几分,落到了对街建筑的后方,天色几乎一瞬便暗了,店里昏暝起来。
“你也追漫画吗?”夏漓问。
店铺可能只有十来平米,逼仄得转身都难,书架空间不够,有些书就直接成捆摞在地上,随意地像论斤卖的废品,但扒拉一下全是宝藏。
晏斯时点头,“谢谢。我看看。”
“那我一定看完。”
沿街店铺鳞次栉比,卖什么的都有。
这轻微动静让夏漓都不敢大声呼吸。
夏漓又有种买刮刮乐中奖的欣喜:《看电影》也是她每期不落的心头好。
夏漓睫毛微颤,猛然转头。
忽响起诺基亚的经典铃声。
晏斯时“嗯”了一声。
“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临走前,看见书架高处有本白先勇,踮了踮脚,捏着书脊抽出来。
新华书店、洋丰书店和学校附近书报摊上没有的那些冷门的科幻、漫画、悬疑等等,这里全都有。
书有塑封,不知里头的内容。
在2008年,每年2760元,对夏漓的家庭而言,算是一笔额外不小的开销。
因为想象不出,眼前这样一个人啃玉米的样子。
“偶尔会看。同学推荐的,打发时间。”
“我叫晏斯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夏漓说:“那我先走了,拜拜。”
夏漓转身,快步走到巷口了才回头看了一眼。
最小的一间,每月230元。
挂了电话,晏斯时看向夏漓,“我在这儿等车。要送你吗?”
晏斯时看了她一眼,“你在明中?”
周六下午,夏漓去KTV之前先去了趟书店。
晏斯时点了一下头,目光在她手里拿的书上停落一瞬,又问:“附近还有其他书店吗?”
夏漓没有跟在晏斯时身后,否则像个导购似的很不礼貌。
沉默间,已走到了前方路口。
书店里有股尘味,混了油墨的气息,像雨天坐在窗台边写日记,打翻了一只碳素墨水瓶。
有风吹过,天已经彻底暗了,路灯在他身后亮起。
“天星街上还有家新华书店。你需要买什么类型的书?”
店铺老板是个冷着脸的阿姨,从不主动跟顾客说话,就坐在单人柜台后面,自顾自看书。
夏漓从不怨怼自己出身平凡。
她知道父母已经竭尽全力给了自己最好的条件。
夏漓把书装进背包里,三步迈下台阶,“可以走了。”
是她的私心作祟,她承认,至少,她拥有了一件来自晏斯时的“礼物”。
她立在书架前,挑起了自己感兴趣的。
“……你来买书。”夏漓自感语言中枢已经失灵,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话。来书店不买书做什么?
他只戴了一只耳机,另一只拿在手里,似是刚摘下的。
夏漓相信,换成任何一个二十班的同学,晏斯时都会这样客套地多问一句。
“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夏漓结巴了一下。
他站在门口,黄昏给他的轮廓镀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绒光。
“二十班。”
我知道。夏漓在心里说。
越说越心虚。
拐进去是条小巷,两侧梧桐树浓阴匝地。
“不用。我跟同学约好了,就在天星街,很近。”
天知道她要多么用力才能显得若无其事,心脏跳动得比刚跑完一个800米还要剧烈,连那种缺氧感都如出一辙。
晏斯时没再说什么。
店主阿姨拿计算机统一算了个数,抹去零头。
夏漓将这句话理解得很单纯,因此直接递了手里的《噬魂师》新一册单行本过去。
两人一块儿往外走,夏漓卸下书包,背到胸前,将漫画丢进去,拿出包里的钱包,从里面掏出十块钱递给晏斯时。
少年戴上了耳机,低头站在树下等车。
不知该说些什么,问他为什么从北城转来这种话题,似乎显得很唐突。
“上次谢谢你。”晏斯时说。
“漫画。这边书店好像没有。”
“收下吧。”
夏漓逢周五会给姜虹打电话,假如他们周末不回家的话,她也就不回去了。
晏斯时微微一愣,“我的意思是,当我送你的。谢谢你带我来这家书店。”
而她并不想消费他单纯出于教养的客气,给他添麻烦。
经打听,学校附近有专租给学生的公寓——说是公寓,实则是一个退休的老师,拿老房子隔出来的群租房,每间面积非常小,只放得下一张1.2米的床和一张书桌。但有公共客厅,有洗衣机,热水也24小时供应。
夏漓讷讷地说:“谢谢。”没有再推辞。
肖宇龙过生日,她总不能空手去。
夏漓呼吸都停了一瞬,“……你好。”
脚步声近了又远,十来分钟后,晏斯时挑好了书,从书架后方走出来。
住学生公寓,相对于住校要自由得多。
虽然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
听见晏斯时的脚步声绕过书架,去了另一侧。
“嗯。我在七班。”
他的客气其实已经反应了他的态度:一视同仁的礼貌里藏着一视同仁的冷淡。
晏斯时却说:“有机会的话。”
他稍背过身,接通电话后看了眼前方路牌,对那端报了此处地址。
全套《虫师》单行本。
“不会……那你稍等我一下,我结个账。”
圆筒状烤炉前,一个戴红色面巾的女人,手里拿了柄火钳,动作利落地从炉里夹出一个个带叶的玉米。旁边那人可能是她老公,带着手套,两下剥除玉米叶,拿个袋子将烤好的玉米一装,递给顾客。
她能感觉到,晏斯时其实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
夏漓去看他抱着的那摞书。
客流不多,这里更像是小众爱好者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夏漓一阵失重般的眩晕,她在此刻无比感谢徐宁带她成了一个半吊子的“二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