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简佑辉说,“爸,您以后别自作聪明了。”
简宏云心里也有把火,一听这话,一巴掌就扇儿子脑袋上。
“你还有脸怪我?这事就是你惹出来的!谁让你欺负你妹妹!现在被周庭宴报复,长盛这个劫,都是你个混账东西惹出来的!”
...
简宏云完全没想到,今天这事会是这个走向。
他是怎么被周庭宴牵着鼻子走的?
一个小时前,他问周庭宴能不能帮忙。
周庭宴说,可以帮忙,可以帮他承担风险,但是,得看他能给什么筹码。
他当时就说了,以后但凡长盛跟京岫合作的项目,长盛全都让三分利。
周庭宴笑了一声,“简董,又给我挖一坑吗?京岫以后大概不会跟长盛合作,所以,不存在长盛给京岫让利,长盛那点利,我也看不上。”
简宏云也算看明白了,绕弯子他绕不过周庭宴,挖陷阱,周庭宴一双火眼金睛不好骗。
所以,他直接打明牌。
“周总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一定给。”
周庭宴那双深邃的黑眸锁着他,嗓音沉沉地笑,问了他一个问题。
“简董,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帮长盛?”
“长盛也有橙橙的一份。”
周庭宴当着他的面喂了简橙一整个石榴,话里话外都向着简橙,他自然是刻意把什么话题都扯简橙身上。
他以为他这么说,聊的会舒心一点,没想到周庭宴又沉沉地笑,笑的让人觉得心慌。
“简董,外面谁不知道,您更疼养女,也更偏心养女,长盛的股份也给的多,也许,以后您会把长盛给简橙分一点,但简文茜也有分。”
“简橙和她的矛盾很深,她俩在集团不能共存,以后您老了,简文茜会和简佑辉联手,把简橙踢出局。”
“我现在帮了您,帮了长盛,不就是帮着简佑辉和简文茜,提前积蓄能量对付我老婆?我娶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帮着别人欺负她的。”
简宏云被他连着几句话说的莫名和茫然。
“佑辉和文茜联手,把简橙踢出局?周总,这怎么可能呢?”
简佑辉当时也是一脸莫名,“再怎么样,简橙是我亲妹妹,我不能混蛋到把她踢出长盛吧。”
周庭宴把简橙留下的那个最大的石榴剥了,没自己吃,剥出的石榴都放在干净的瓷碟里。
他声音慵懒,浅浅淡淡的话,给了父子两人当头一棒。
“简董,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的,其实孙记者拿到证据后,第一时间联系我了,我跟他交情不浅,他知道长盛是我老婆的娘家,所以先跟我知会了一声。”
“他给我面子,要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们把问题地暖全部返工,一期的地板也全扒了,换上符合标准的地暖。”
“他会派人全程监工,只要你们不走形式,只要你们完完全全按着规矩来,只要所有的业主权益得到维护,他可以不报道。”
“结果,这通电话还没打完呢,孙记者走在路上,就被你们的人带走,设鸿门宴,挨了一顿打。”
“哪怕挨了打,孙记者还是问了我的意思,是我让他不要让步,跟你们死磕到底。”
轰!
简宏云当时差点掀桌子,生气的话都到嗓子眼了,周庭宴自己先解释了。
“我为什么这么做?”
“九月一号,我老婆去长盛找你们,你们跟她说了什么?她晚上在工作室喝的酩酊大醉,眼泪都要哭断,我抱回去,哄了半夜都没哄好。”
他指着简佑辉。
“小叶紫檀珠,谁告诉你,我老婆不喜欢?你怎么知道我老婆不喜欢?什么好东西,你都要拿回去给简文茜,简文茜不像你妹妹,倒像是你老婆。”
“你不想娶汪念念,让我老婆去帮你掀桌子,让她替你当这个罪人,她掀了汪董的桌,得罪人不说,破坏哥哥的婚事,传出去,有多少不知内情的人攻击她?”
“这些事你想不到?不,你知道,你只是不疼她,只是没替她着想,你真把她当亲妹妹,你会这么坑她?”
“她是叫简橙没错,她是你们简家的人没错,但是她嫁给我了,她冠了我周庭宴的姓,你欺负她,是踩着我的脸。”
“你应该庆幸长盛出了这个事,因为孙记者打电话之前,我正准备抢长盛一整年的项目,给我老婆出气。”
简佑辉脸黑如炭,周庭宴又朝一脸震惊的简宏云说:
“就这么一个偏心的哥哥,你说他不会帮着简文茜把简橙踢出局?简董,您信吗?反正我不信。”
他抽一张餐巾纸,把手上的石榴汁一点点擦去。
“帮忙不是不可以,给长盛保驾护航也不是不行,我还是那句话,我只帮我老婆。”
简宏云再蠢,也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帮简橙要股份呢。
犹豫不决间,他接到秘书的电话,说孙记者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了。
他只能问,“你要多少?”
周庭宴狮子大开口,“两年内,跟简佑辉持平。”
他甚至好心的给他提建议。
“简董,我要是您,就把简文茜的股份全给她,反正简文茜以后是要嫁人的,占着长盛的股份,男方那边也会惦记上,事情有的闹呢。”
简宏云当时憋着一口气,“简橙不也是嫁人了。”
周庭宴一句话能把人气死。
“她嫁给我了,简董觉得,我能看上长盛吗?老太太在的时候也许会,但这些年,长盛被您折腾的快散架了,我没那闲工夫帮您收拾残局。”
周庭宴给被气成河豚的老丈人倒杯清火的茶。
“您以后想找我帮忙,不必这么绞尽脑汁,拐弯抹角,只要简橙在长盛的权利大,长盛有事,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简宏云一杯清火茶下肚,彻底领悟到一个道理:
简橙,以后是长盛的吉祥物。
他得把她供起来!
……
简橙觉得亲爹离开前,看她的那个眼神很奇怪。
有点看菩萨的顿悟感。
她推开周庭宴办公室的门,刚想问问怎么回事,进来就见周庭宴在打电话,她赶紧闭了嘴,默默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见瓷碟里有剥好的石榴,拿几个准备往嘴里放,又想起周庭宴喜欢吃。
于是端着瓷碟看他。
见他打完电话,就起身跑过去,把瓷碟往前一送,“给你吃。”
周庭宴:“......”
他笑,“那是我剥的,你这是借花献佛,借我头上了。”
见她脸色羞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从衣架拿过外套,牵住她另一只手。
“你拿着,路上喂我。”
简橙跟着他往外走,把石榴护的好好的,“去哪啊,回家吗?”
周庭宴:“孙记者出院,我们去接他,顺便介绍你认识。”
第83章
京岫到医院,二十分钟路程。
路上,周庭宴跟简橙解释,为什么介绍她跟孙记者认识。
“京岫和电视台合作的那个项目,就是孙一淼负责,你是跟拍摄影师,要经常见面。”
到医院时,快中午十二点。
医院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简橙没看过孙一淼的节目,在电视上没见过他,第一次听他的名字,还是从简佑辉那个电话里听到的。
周庭宴指着左边那个男人给她介绍,“孙一淼,江榆电视台主任记者。”
简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男人三十五岁左右,高高瘦瘦,模样中等,寸头,身上是宽松舒适的蓝色运动服,额头还缠着纱布,身上的病态未消,但一双眼睛很犀利。
孙一淼朝她伸手,脸上带着平和的笑,“你好。”
简橙低头,落在目光里的那只右手,虎口处有个牙印,不深不浅,能看出是多年的旧疤。
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
九月的太阳不至于让人中暑,简橙却觉得有点晕,她迟迟没伸手打招呼。
周庭宴转头看她,见她脸色苍白,趋近透明,整个人颤颤巍巍站不稳,忙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不舒服?”
简橙手握成拳,指甲在指腹上用力压了两下,站稳,摇摇头,苍白的脸挤出一抹笑。
“没事,可能是石榴吃多了,胃有点不舒服。”
孙一淼的目光在简橙眼睛上多停留几秒,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笑着朝周庭宴道:
“石榴吃多了,确实会肠胃不适,尤其是石榴籽,石榴籽会聚集在胃肠道,容易消化不良。”
简橙见周庭宴脸上担忧依旧很重,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
“我真没事,现在不难受了。”
她重新看向孙一淼,这次伸出手跟他握一下,“孙主任。”
周庭宴的手搭在她的肩膀没松口,掌心下,是她竭力平静却止不住轻颤的身子。
周庭宴看向孙一淼,眸中疑色渐渐浓烈。
恰好是午饭时间,周庭宴来之前跟孙一淼打电话,两人已经约好了饭,去的是市区一家私人餐馆,包厢是潘屿提前定的。
四个人。
简橙和周庭宴,孙一淼和帮他办理出院手续的助理。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周庭宴和孙一淼在聊天,聊的什么简橙没听见。
她全程紧贴周庭宴,低着头默默吃饭,一直在走神,直到饭局结束,周庭宴牵着她的手离开,她依旧在走神。
怎么回到家的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自浑浑噩噩中回神时,她已经在华春府的别墅了,司机刚把车开进车库。
周庭宴问她下午要干什么,她说困了,想睡觉,周庭宴就牵着她往卧室走。
简橙知道他挺忙的,“你回公司吧,不用陪我,我睡醒了给你发消息。”
周庭宴没松开她的手,“我下午没事,正好也困了。”
卧室的窗帘遮光效果极好,全拉上,跟夜里差不多,简橙睡的特别快,在周庭宴怀里躺了十分钟就沉沉睡去。
周庭宴等她的呼吸平稳,才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
...
孙一淼接到周庭宴的电话时,正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抽烟。
憋了好几天,今天烟瘾突然犯了,这会儿也忘了医生的嘱咐,回到家洗个澡,衣服洗了,东西收拾收拾,就在这抽烟了。
这是第二根,刚开始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看出来了,你老婆见了我后,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你想问我怎么回事。”
周庭宴这会儿也在书房,他也想抽烟,但是忍着没抽。
一会还得回去搂着简橙睡觉,身上烟味太重,不好。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孙一淼吐了口烟,低头看自己右手虎口的牙印,微微失神,好半晌才道:
“我们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你问我,我手上这牙印怎么回事,我说一个小姑娘咬的。”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给我留下这牙印的,是你老婆。”
当年那事,孙一淼非常不愿回忆。
七年多了吧,快八年了,他用了这么多年忘记,可有些记忆,就像用刀刻进骨头里,总不能忘,用噩梦的形式纠缠你。
“我那时候还不在电视台,还是报社的新闻记者。”
“那年有举报信送进来,说有个矿业公司在一次矿难事故中,瞒报了11名遇难矿工,我参与了那次调查核实。”
到大山深处,找那些遇难矿工的工友,找他们的家人,采访了十几个村庄。
待了快半个月,终于拿到了遇难矿工的信息,矿方刻意隐瞒和处理方法不当的证据。
一个能隐瞒11名遇难矿工的铁矿公司,不简单,他们还没出山就亲眼见证了,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个个下死手。
“我和几个同事跑散了,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跑不出去,我真觉得我死定了,在大山里迷路,死了都没人收尸。”
“天快黑的时候,我找到一个山洞,我进去躲躲,里面竟然有个人......我刚看见的时候,要被她吓死。”
怎么形容呢,那像个血人,鲜血的血。
长头发,巴掌大的脸,明显是个姑娘。
衣服上有泥有血,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血淋淋的,只能看清眼睛。
那双极度恐惧,极度绝望的眼睛。
他印象太深刻。
他是记者,见过太多困境中的人,直到现在,依旧没见过,比她更恐惧的眼睛。
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她整个人缩在角落,看见我就像洪水猛兽,我不知道她是谁,但她那惨样,肯定跟我一样,在逃命。”
“她看见我就跑,我不知道外面追我的那个打手,在不在附近,所以我就拦住她,怕她叫,把人引过来,我就捂着她嘴。”
“她像受惊的兔子,是真咬,也是真狠,差点把我手上那块肉咬掉。”
“后来她意识到,我也是逃命的,还把手里的馒头分了我一半,又硬又干,我当时真不知道怎么吃下去的。”
“我们在山洞躲了一晚,谁也不敢睡觉,天快亮的时候,外面没动静了,她给我一张图,皱皱巴巴的,上面标注着下山的路。”
“她方向感不是很好,拿着地图也走的很慢,我就带着她按着那路线走,顺着那河流走,终于看见大路了。”
“我拦了辆车,让她先走,我跟她要了那张地图,我得回去,那里有我的同事,有我的爱人,我得回去。”
他找到了同事,警察也来得及时,找到了他们,唯独没找到他女朋友。
第二天才在悬崖下找到,衣不蔽体。
怎么释怀?
他们才刚刚确定关系,那一年,是他们爱情最浓烈的时候,是他最爱她的时候,刻骨铭心。
…
书房里,孙一淼伸手捂住眼睛,缓了缓才道:
“当年那姑娘坐的车,我有记着车牌号,脱险后,我有托朋友去查,知道那姑娘后来进了派出所,我就放心了,就没查了。”
“我那时候,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又进了电视台工作,很多事聚在一起,我过了两年挺废的日子,慢慢的,才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