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冰的两个字,没有丝毫感情。
就像是一台程序设定好的机器,只给予最精准的反馈。多余半个字都没有。
容叙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想从中寻找玩笑的痕迹。
他的小姑娘是个娇气却温柔向善的女孩儿。
眼前之人,却像个杀戮机器,没有丝毫温度。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他心中有些酸涩,迟疑的问出了自己的猜疑“你是机器人对吗?她是不是走了,是不是生气不要我了?”
繁星看着这个高大俊朗,铁骨铮铮的男人,在提起那个娇气包时眼底流露出的不安和脆弱。
一时间沉默了。
这题……她不会呢!
她只是衍生出的为保护本我的杀戮机器。莫得感情好吧。
别太为难第二人格!
繁星的沉默,让容叙的心如坠谷底。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之际,繁星开口了。依旧是冷若极寒冰雪的语调“我是繁星。没有生气。”
这回答,在她看来没毛病。
可是容叙听了,脸色却愈发难看。
因为,她避开了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她心里是真的不想要他的。
这比她生气离开更让他难以接受。
容叙扯了扯唇角,却没能扯出一个笑容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慵懒屈膝,姿态肆意飒爽坐在地上的女人。这一刻感觉她是如此的陌生,仿佛从未认识过。
“呵……”
一声轻呵,令繁星的心颤了颤。她疑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又敛眸遮住了自己的眸。
她能看到心底那个胆小鬼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呆呆傻傻的。
看一眼都觉得闹心。
她天生双魂,不是说有两个灵魂,而是有常人两倍魂力。
可是这个生在荆棘玫瑰星球的皇室长公主却是个至纯至善的天使。在吃人的皇室,善良是最无用的东西。
明明身份尊贵,却处处遭人欺凌。尤其在她母后去世之后。她的处境愈发可悲。
本来以她异于常人的魂力,她的未来将无可限量。可是。善良的繁星,既想要强大的力量,又渴望有人陪伴和保护自己。
于是,在长期的欺凌压迫中,见过了人性黑暗不再至纯至善的小繁星灵魂分裂。既保留了善也存了恶,更是分离出了无情的杀戮面。
自此她拥有了绝对保护。一个不会被任何感情拖累的杀戮人格。在她回避内心时,挡在她前面保护她的人。
繁星看着容叙转身离开的背影,冰冷的眸子里萦绕着淡淡的疑惑。不过一瞬便被她摒弃。
远处一脸憨厚任劳任怨做饭的卢宝军蹙了蹙眉。又看了眼因为队长醒来而稍微活跃的队伍。他总觉得队长和大嫂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是不是吵架了?
这个疑问他搁在心里,本来就不爱多话的他自然不会跟王阳似的到处找人叭叭。
夜晚休息,队伍里的人分三班倒守夜。
容叙独自一人躺在帐篷里却彻夜难眠。后半夜身体还隐隐开始发热。在他心烦意乱时,宙斯走进了帐篷,给他递来了药。
“她给的?”容叙抿唇,不知是什么心理,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宙斯摇头,声音温和,却莫名让容叙感受到了一股无情的机械感。和这个繁星给他的感觉一样。
他脸色沉了下来。将药吞服。看着还守在自己身边的宙斯。容叙心头微动,一个念头从心中破土,他试探开口“宙斯,繁星是繁星吗?”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是宙斯却答的干脆利落,像是没有任何被为难到的样子“繁星小姐只有一个,不会被复制。”
“那你知道繁星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吗?”容叙隐隐期待着。希望这个机器人能给出答案。
宙斯却给出了一个让容叙无语凝噎的回答“繁星小姐就是繁星小姐。不会改变。”
容叙:……白问!
可是突然宙斯蓝幽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在容叙猝不及防中,他突然开口道“双重人格,每一面都不完整。”
容叙:……
他瞳孔微缩,黑漆漆的寒眸死死地盯着宙斯。是他想的那样吗?
“你什么意思?”
宙斯却不再回答,像是没有得到指令一般。
而因为他这个答案,容叙心中却波涛汹涌,漆黑的眸晦暗如渊。隐约间,他像是想起初识不久,两人在政审小院儿的那次见面,一如今日,冰冷入骨,不近人情。
初识,只当她心中不虞。今日才恍然,原来他见到的是两个人,又是同一人。只是不同面吗……?
容叙心中很复杂,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陌生的繁星。辗转反侧,天光大亮。
队伍收拾妥当,离出山不足十里路。
繁星白色的军靴踩踏过山涧枯败腐烂的残枝落叶。发出咔吧的脆响。
看了眼担架上的感染者,身上的脓包溃烂处已经好了许多,有些不严重的溃烂已经隐隐有结痂的趋势。
看过之后,扫了眼抬担架的吴浩然和董建国两个小战士。她眸色冷然,不带半点儿情绪“坚持喂药和清洗消毒。预计一周能够痊愈。”
说完,将一个小药瓶递给了两人。
董建国腼腆的笑笑,接过药瓶妥帖的装在身上。队伍开始出发。
繁星懒散的缀在队伍后方。容叙迟疑一瞬,放慢脚步,与她并肩。
在他旁边是始终执行照顾容叙这个命令的宙斯。
容叙面色还有些白。但是他身体素质好,倒也没严重到必须躺着。只是动手什么都不用想。他安静的与她并肩而行。薄唇嗫嚅着,像是想说什么。
但始终没能开口。
这可把本性暴躁狠戾的繁星看的不耐烦了。她偏头,冷冰冰的声音透着股不耐的燥郁“想问就问!”
容叙呆了呆,对上她眉宇间的冷燥和她眼底的痞气,容叙有一瞬的割裂感,实在是没办法把两个人看做一个。他抿唇,声音压得极地“你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繁星沉默的看着他,就像看个二傻子。
良久,烦躁的扒拉了一下头发。不知打哪儿摸出皮筋,将她及腰的雪发扎成了成马尾,配上她的白色长裙,军靴,有种格外酷飒清爽的感觉。
她拧眉,眉宇间是全然的冷意“怎么,不待见我?!”
容叙:……
他深深的看她一眼“但凡你换张脸,我都不觉得你碍眼。”
很好!
长嘴纯属浪费,光拿来气人了!
也亏得繁星戾气重,主杀戮,莫得感情。否则真要被他这张嘴给气死。
银眸冷幽幽的盯着他瞧,良久,才轻嗤,不屑又傲慢“那很不幸,你想要她,那咱们就要常打交道了。”
顿了顿,她冷漠桀骜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毕竟……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你看不顺眼的这一面,正是她人性里的阴暗面。怎么……不想承认吗?可惜,你承不承认有什么用!她就是不如你以为的完美!”
她矜贵疏冷的俏颜面无表情,可语气却格外恶劣。
容叙斜睨她一眼,容色不变,眼神坚定“我就是喜欢她的不完美。你挑拨也没用!”
繁星冷眸滑过一抹异色,若有所思的看他,像是在审视亦或者说是衡量着什么“她不完整,我亦不完整。如果有一天,我们合二为一。有可能是一个全新的繁星。届时,你该如何?”
她容颜如霜发如雪,满目星河流光,却不复昨日星芒。眼前人太冷。是一种万物皆为目下尘的孤冷漠然。
容叙沉默。这是他不愿去想的一种可能……
第058章
回军区,被审讯
之后的路途更多是沉默。容叙脑中一直回想着她的问题。
眸色有些复杂。
三天后,海市军区。
一行人刚通过安检进入军区,就被一行持枪警卫控制。
容叙面色微变“你们这是做什么?”
持枪警卫一脸肃容,面无表情的掏出一纸文件“接到举报,你们执行任务过程中,残杀任务目标,屠杀支援友军。我们是奉命,对诸位扣押审讯。”
容叙面色沉了下来。
身后队友作势欲要反抗,被他眼神示意制止“咱们行的正坐得端,相信党和国家会还我们一个清白。实事求是回答问题就好。”
繁星在也扣押之列。
在跟着警卫走之前,她漫不经心的开口“任务目标还有个活口。体内病毒已经清除,我相信交给军区,他应该不会莫名其妙死亡吧。”
她是透过一群警卫看着陆军长和秦政委说的。
两人面色均有些难看,但是看得出,他们是对上边传来的命令不满。
经过繁星提醒,他们意识到这是个很重要的活口(人证),不能有失。站在警卫后边的两人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表示他们知道了。
繁星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她根本不在意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能留下最好。
不过是顺带给别人个添堵,她乐意至极。
军区,审讯室。
繁星随意的拉开椅子坐下。神秘的银瞳深处划过一抹冷意。
面前摆着一长排桌椅,坐着5位军官。除了一位年纪看上去有些大。大概能做容叙的爷爷辈儿?他两边,分别坐着四个稍显成熟,约莫四十左右的军官,各个身姿笔挺,一身正气。样貌虽然不算出众,却也有股铁血硬汉的气质。
她漫不经心的打量这间审讯室,就是一间小黑屋。而她的手上也没有戴手铐,这就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繁星似看不到他们打量的目光,肆意的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白色的军靴在裙摆下悠闲的晃悠着。
看她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这里度假呢。
那样子,真是给只笔她能立刻在墙上留下到此一游的痞气。
“繁星?”对面的老者终于开口了。苍老低沉的声音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威严。
繁星撩了撩眼皮,并没有给出反应。
老者沉默了一瞬“我姓赢,你可以称呼我赢先生。”
繁星美眸倏地眯了眯。俏脸冷漠,眉宇间一片冷燥。
嬴先生她知道,是这个国度最令人敬仰的先生之一。是这个国度的二把手。也是站在那位先生身边的人。
看她终于给了自己反应。
嬴先生面色稍稍缓和了一分,开口询问“此次去秦岭,任务过程能否讲讲?”
繁星不置可否的瞥了他身边的几人一眼,这几人有几个是立身正义的,又有几个是其他派系的。她不感兴趣。
她更感兴趣于这位嬴先生竟然亲自来。
这只能说明,要么举报信很早就到了上京,要么嬴先生本来就在来的路上。所以揽下了关于她的审讯。
她趋向于第二判断。毕竟敌人又不傻。她前前后后从进山到出山也就5天。举报信要得到消息再发到上京,起码四天,那么嬴先生怎么也不可能快他们一步率先抵达海市军区。上京到海市坐火车得5天呢。
繁星冷若冰霜的眸子看了眼这个一生奉献给国家的老人。眼里有敬重。态度也算得上谦逊,她坐直身体,微抬下颌,与其平视,开口。“我能先问先生几个问题吗?”
嬴先生诧异,睿智沧桑的眼睛噙着审视的压迫看她,良久,点点头“请讲。”
“第一,罗教授带队销毁生化实验室,上级是否下达的是直接销毁的命令。”
“是。”
“第二,违抗军部命令,擅自进入敌特生化实验室采集样本是否违抗军令?”
“是。”
“第三,罗教授队伍感染原地扎营电报直达上京,半个多月,为何迟迟未曾有救援?”
嬴先生表情微恙,他睿智内敛的眸深深的看着她,沉默。
繁星冷漠的语气给出了沉默背后最残忍的答案“因为,他们被放弃了!”
“第四,谁下达了让我去救援的命令?”
“我。”嬴先生毫不迟疑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繁星并不意外,因为比起另一方,嬴先生可能更希望她在生物基因上有更为突出的表现,毕竟他身后的那位也就这一年半载的功夫了,等不起。
“第五,容叙协同的任务是谁下达的?”
嬴先生沉默了。
繁星还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替他作答“是李家吧。”
还是沉默。
她懂,也不意外,这不过是不谋而合的结果。无论是保护,亦或是牵连。总得凑一起才有机会。
她面容带霜,声音冷的刮骨“那……您知道我们返程路上遭遇多少次截杀吗?”
嬴先生怔愣了一瞬,看向她“你说什么?”
“支援没有,被截杀5次。陆军作战装备,人均手枪24发子弹,每批截杀狙击手5人,人均配备手雷2枚。每批截杀至少20人。这个阵容一般军区可拿不出来。”
“你有证据吗?”嬴先生身边的一个中年国字脸男人面沉如水。冷声质问。
繁星挑眉,冷幽幽的眸子望向他,红唇轻启,冷漠而强势“装了满满三后备箱。你们要去看看么?”
嬴先生不经意间捕捉到她眼底嗜血的燥意。儒雅深邃的眸子微闪,在心中整合了一下她的问题和话语里的内容后。沉吟思索“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阳奉阴违。”
繁星可不认,冷幽幽的语调不带一丝个人情绪“这是你说的。不是我。”
……
“那现在能说说你们任务过程中都发生了什么吗?”嬴先生好脾气的询问,丝毫不在意刚被这个小姑娘给怼了一下。
繁星挑眉“什么都说?”
嬴先生:……
短暂沉默后,沉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
繁星挑眉:……你确定?那我可就说了!
“去了,发现除了两个国安小战士,其他人都感染了病毒。呃……如果早点儿救援,他们不会死。这个病毒很普通,就是水痘(天花)的变异体。在水痘治疗药物上多添加1倍抗生素就能救。可惜……啧……”
众人:……
你这个‘啧’……啧出了灵魂。
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呢?
繁星心道:反正人都死了,活着的那个自己也还是个学生,是什么病毒还不是由她编,当然该打的脸还是要打。该隐瞒的病毒毒株采集也要隐瞒。
这次嬴先生沉默了很久……
久到繁星都以为他不想说话了。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