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你自己做的?”霍御霆伸手拿起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嗅了嗅。
里面的药膏不像是市面上卖的那样,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反而更像是果木香。
霍御霆又嗅了嗅,眉心微蹙,他明明是第一次闻这股味道,却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画面,霍御霆想要追寻的时候,它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需要我帮忙吗?让我看看你的伤。”
苏瓷凑过来,伸手就要解霍御霆围在腰间的浴巾。
霍御霆太阳穴突突直跳,慌忙后退一步,伸手捂住自己的浴巾,厉声呵斥道:“苏瓷,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解男人浴巾这种事,为什么做得这么熟练?
苏瓷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生猛,悻悻地收回手,小声辩解道:“我不是关心你嘛!你自己能看得见吗?”
霍御霆:“……能。”
担心苏瓷再对他动手动脚,霍御霆脚底抹油,重新回到洗手间涂药膏。
等他上完药出来,苏瓷已经换好了一身睡衣,在床上躺下了。
看到他出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无数星光揉碎了,洒在了那双眼睛里一般。
霍御霆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他想亲吻她。
性感的喉结滚了滚,霍御霆乍然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脸色一黑,径自从衣柜里随手去了一件浴袍换上。
苏瓷看到他朝着床边走过来,以为他要和她一起睡,唇角微微勾起。
然而还不等她说什么,男人就抱着枕头走到了沙发上躺下。
苏瓷气得从床上坐起来,问他:“你为什么要睡那?”
霍御霆缓缓起身,手肘正在沙发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沈太太,陪睡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苏瓷被他气笑了,“怎么?我给你的还不够多?”
霍御霆唇角微扬,“我可是有原则的人,只赚正当的钱。”
苏瓷气鼓鼓地瞪他一眼,随即重新躺下。
这次她侧过身,背对着霍御霆,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霍御霆心情颇好地提醒了一句:“记得关灯。”
苏瓷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顺手把灯关了,又躺回去。
霍御霆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连舒展开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他发现苏瓷生气的时候幼稚得像个小孩子,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不像组织里的那些人……不管面对谁,都会带着一张面具。
他跟那些人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要想活下去,就得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没有一丝软肋。
霍御霆将右手枕在头下,暗暗啧了声。
这里可真美好,没有腥风血雨,没有自相残杀,勾心斗角。
他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苏瓷也没睡着,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流下来,划过脸颊,最终没入黑发之中。
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两年前,沈之衍说出自己的血液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解药时,她就猜到,组织如果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刚才她看到霍御霆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有新的,也有旧的。
大概全都是抽血的时候留下的。
只要一想到这两年他被当成人性血库供那些人做实验,苏瓷的心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苏瓷?”
苏瓷动了动,没有转身,“嗯?”
“还没睡吗?”
“没有。”
“睡不着?”
“嗯。”
“哦。”
就一个“哦”?
苏瓷唇角微抽,从床上坐起来,将床头灯重新打开,望向沙发的方向,“你是不是太敷衍了点?”
霍御霆轻笑出声,也从从沙发里坐起来,望向床上那抹身影,“你是金主,你说了算。说吧,你想做什么?”
苏瓷这才满意地露出一抹笑,朝着他招招手,“过来。”
“做什么?我卖艺不卖身的!”霍御霆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掀起眼皮看了眼苏瓷。
苏瓷一脸无语,“让你来陪我聊聊天,没让你卖身。”
“哦,早说啊。”霍御霆唇角噙着一抹笑,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身上多了一丝痞气。
他走到床边坐下,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床头,双手枕在头下,一副随性恣意的模样。
“聊什么?”
苏瓷将他的手臂拉下来,指尖轻轻在他的手臂上摩挲着。
被她这么一摸,霍御霆脸上的笑顿时荡然无存,缓缓直起了身子,想把手臂抽回来。
然而苏瓷却握得更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片布满针孔的地方。
霍御霆的心不由狠狠揪了一下,不知道苏瓷想做什么。
这时,她缓缓扬起了头,眼睛已经湿润了,眼眶通红。
“疼吗?”
霍御霆愣愣地和苏瓷对视,看清那双眸子里盛满的心疼之色,他好不容易在心里重新筑起的高墙顷刻间土崩瓦解,碎得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活了那么久,他身边所有人都说,他体质特殊,是上天选择了他。
不管承受多少苦难,都是值得的。
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疼的啊,怎么可能会不疼?
一针下去,就是一针管血。
他们实验室那帮废物,最终什么都研究不出来,一次又一次失败。
他们失败一次,就得抽一次他的血。
他就只能当一个移动血库,随叫随到,为他们提供新鲜的血液。
那群人没有本事,却要他替他们买单。
所有人都觉得,他被抽血,被当成实验对象,都是应该的。
苏瓷是第一个,问他疼不疼的人。
第308章
霍御霆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讷讷地开口,“不疼。”
听到他的话,苏瓷强忍着的眼泪反而掉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得往下掉。
看到苏瓷的眼泪,他的心也狠狠揪起,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攥住。
疼得几乎无法喘息。
他下意识伸出手,动作温柔地用指腹擦拭她眼角的泪,“真的不疼,别哭了。”
这一刻,霍御霆感觉自己好像栽了。
他不是没有看过女人掉眼泪的样子,可从前他只觉得厌烦。
可苏瓷哭,他却只觉得心疼。
苏瓷扑进他怀里,用力地抱住他,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肩窝里蹭了蹭。
“对不起……”
是她两年前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到最后,却害了他。
霍御霆虽然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耐心地安抚着小姑娘的情绪,心里不是滋味。
许久之后,怀里的小姑娘哭声渐渐小了。
霍御霆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臂从他的脖子上扯下来,缓缓放到床上。
他动作轻柔,没有将他吵醒。
看到小姑娘即使睡着了,还抽抽搭搭的,不免更加心疼了。
他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就在床边守了她一整夜。
等到天快亮了,才重新回到沙发里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霍御霆下了楼,发现大家看到他时脸色有些奇怪。
尤其是沈之钰。
他性格直来直往,向来是藏不住事的,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
霍御霆没多想,带着苏瓷一起坐在了餐桌上。
这时,沈之钰一脸复杂地看过来,“二哥,我昨天不知道你失忆了,还那样骂你,对不起!”
老爷子也一脸心疼地望着他。
餐桌上还多了一个人,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身上的气质更加温和儒雅,大概是沈家大少爷沈之凛了。
沈之凛道:“阿衍,回家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霍御霆没想到苏瓷竟然会告诉沈家人他失忆了,错愕地扭头看向苏瓷。
苏瓷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凑到他耳边道:“这样的说法比较有可信度,万一你不小心露馅了也不用担心,可以用失忆做挡箭牌。”
“嗯。”霍御霆暗暗点头。
其实他一开始也想过用这个借口。
但他当时只能在网上查到一些关于沈家的资料,对沈家人的脾性并不了解,所以不敢贸然乱说。
现在看到沈家人的反应,更是悄悄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有了失忆做借口,就不用担心沈家人会对他起疑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都过去了。也正式向你们道声歉,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这么久。”
沈之钰立刻摆了摆手,将面前的饭菜端到霍御霆面前。
他义正言辞道:“二哥,这些都是为了表达我的歉意,特地吩咐厨房做的,你快趁热吃!你都两年没尝过家里做的饭菜了,一定很怀念吧?”
望着面前的爆炒肥肠,辣椒炒猪心葱油猪肝……霍御霆眼皮狠狠一跳。
这不是道歉,是蓄意报复吧?
沈之钰还十分“贴心”地端来一杯牛奶给他。
很好,动物内脏,牛奶……全都是他最讨厌吃的。
说沈之钰不是故意的,他是不信的。
霍御霆久久没有动筷子,沈之钰见状,十分受伤地捂住心口。
“二哥你怎么不吃?这些可都是你以前最爱吃的啊?还是你不肯原谅我?”
霍御霆看了眼苏瓷,发现她此刻正低着头憋笑,根本没有帮他解围的打算。
说好的互利共赢呢?
他无奈地抚了抚额,骨节分明的手掌端起那就几盘菜,重新放到沈之钰面前。
“我身上有伤,不适合吃这么油腻的饭菜,你自己吃吧。”
沈之钰茫然地仰头看向霍御霆,“你受伤了?伤到哪了?严重吗?”
霍御霆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瓷一眼,“严不严重……得问你嫂子。”
“咳咳咳……”正在喝粥的苏瓷听到这句话,被呛得不轻,忍不住猛咳起来。
在家人的注视下,苏瓷的脸颊忍不住红了,不知道是羞得还是呛得。
偏偏某个罪魁祸首笑的一脸张扬肆意,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亲昵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慢点喝。”
她狠狠瞪了霍御霆一眼,警告他不要瞎说。
沈之钰悄悄将盘子拿远一点,这个小动作却被霍御霆捕捉到了。
他一脸痛心疾首道:“小钰,虽然咱们家不缺钱,但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记得把这几道菜吃完,吃不完下顿接着吃。”
沈之钰想要反驳,但对上自家二哥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他对着那几盘菜,欲哭无泪。
他也不喜欢吃内脏啊!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他想向大哥和爷爷求助,结果两人自顾自地埋头苦吃,压根没看他一眼。
说好的爷孙情谊呢?说好的兄弟情深呢?
为什么受伤的只有他一个?
下午,祁斌和周毅听说自家爷回来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祁斌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他靠在周毅的肩头,在他笔挺精致的西装上蹭了蹭,留下一团湿润的泪痕。
“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周毅望着衣服上那一团,心里止不住得冒火,“祁斌,我的西装不是给你擦眼泪用的。”
“回头再给你买一身新的,这个时候就别计较这么多了。”
祁斌得寸进尺地拉过周毅的袖子,擦拭眼泪。
等擦完眼泪,祁斌眼睛一眨不眨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爷,听说你失忆了?是真的吗?”
霍御霆颔了颔首,望着面前这个助理,心里生出一丝嫌弃。
这真的是沈之衍的助理?也太……不着调了吧?
祁斌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被自家爷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