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运货的小货车疾驰而过,被眼前变故根本来不及反应,从彭前泽身上碾压而过,彭前泽当场死亡。
第二起交通意外,发生在9月。
正午时分。
星市儿童医院医生黄炬从门诊大楼出来,准备到医院对面一家面馆就餐。
医院旁边有一家银行,一个中年女子身背白色皮包,从银行走出来。
突然,一辆摩托车从黄炬身边开过,一把夺过这位女士的白色小拎包,飞快逃窜。
女子疯狂喊叫:“抢劫,抢劫!”
黄矩当时背对着这一切,根本没有注意到摩托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白色小拎包挂住他胳膊,把他带得踉跄往前扑去。
一辆蓝色出租车正好开过来,将黄矩撞飞。
大马路上,黄矩摔倒在地,脑袋朝下落地,当场身亡。
黄矩的胳膊上,还挂着那个白色小拎包。
而那个抢包的摩托车车手,看到有意外发生,逃之夭夭。
现场照片惨不忍睹。
彭前泽被小货车碾压而亡,雨水与血水混在一起,竹篙、花盆碎片、泥土散乱一地,他的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个黑色公文包。
黄矩在医院上班,脱下了白大褂,衣着朴素,被出租车撞飞,颈骨折断,当场咽了气。
在座的各位,都是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公安干警,态度很冷静。
秦彬总结道:“这两起交通意外都已经处理完毕,按照意外定性,肇事司机得到严肃处理,涉案的摩托车没有找到。”
许嵩岭点了点头,示意秦彬归位。
接下来,许嵩岭看着被赵向晚选进特别行动小组的朱飞鹏、周如兰、祝康:“你们是第一次进小组,也发表一下意见吧。”
刚进组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祝康站起来发表自己的观点:“这辆摩托车,像是开启意外的钥匙。”
许嵩岭看向祝康,眼中带着鼓励:“说说看。”
祝康走到台上,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说:“看,如果没有这辆摩托车擦身而过,彭前泽就不会往右边躲避,他如果不躲避,就不会碰倒那些竹篙子,花盆也不会掉落,他不会被砸倒。”
朱飞鹏接过他的话:“他不摔倒,小货车也不会从他身上压过去,他更不会死!”
祝康继续说:“那种竹篙子我知道,斜靠墙放着,倒一根呢,其余的都会噼哩啪啪跟着往下倒,滚得到处都是。意外发生得太快,估计货车司机也没看清楚情况,眼睛盯着那些竹篙子,没有留意有人摔倒在地。”
朱飞鹏摇头:“货车司机倒霉,负全责。那辆摩托车虽然是始作俑者,但因为只是擦身而过,再加上跑得快没有当场抓住,因此一直没有得到惩戒。”
周如兰也观察到了:“黄矩这一起交通事故,也是因为摩托车手抢皮包,皮包挂住黄矩胳膊,这才将他带得冲上车来车往的大马路。”
一条又一条人命就这么消失。
按照时间顺序,彭前泽,黄矩、戚宛娟,三条人命,均死于交通意外。
每一起意外里,都有一个摩托车手的身影。
到底是意外,还是刻意安排?
如果是意外,那也太巧了!
如果彭前泽没有在那个时间点走进巷子,如果他摔倒在地之后,那辆小货车没有开过来;
如果黄矩没有中午走出医院,如果拎皮包的女士没有走出银行,如果黄矩扑向马路时出租车及时躲开;
如果宝马车主车速慢一点、刹车好一点,如果戚宛娟母女走得快一步、或者晚一步……
所有的意外都不会发生。
如果是刻意安排,那就太恐怖了。
精确到以秒计算的每一步。
每一个意外因素恰到好处地安排。
由一个摩托车手推动所有一切的发生。
最后肇事司机成为替罪特行组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如果是意外,未免太巧。
一件是巧合,两件是天意,三件呢?这哪里是意外?分明就是有计划、有组织、周密无比的谋杀!
听到这里,赵向晚站起身,看向站在台上的许嵩岭:“许局,您的意思,三起交通事故合一,由我们特别行动小组接手,进行调查?”
许嵩岭赞许地点头:“对!我们内部讨论过,这三起意外关联度高、手法一致,很可能是由同一团伙完成的暗杀行动。目前虽然找到了一个摩托车手,但线索并不多,侦破难度大,就交给你们小组调查,怎么样?”
许嵩岭有私心。
赵向晚刚怀孕,不宜到处跑,上任第一把火,就在市内完成。
赵向晚立定,大声道:“是!”
第159章
意外
◎戚记者,笔名为薪火◎
会议结束。
苗慧微笑道:“向晚,
不要有压力,交通大队、刑侦大队都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慢慢调查就好。你现在是特殊情况,
身体第一。”
许嵩岭也慈爱地看着赵向晚:“对,
你就慢悠悠地调查,
不急。平时你就在办公室坐着休息,
让小朱他们跑外勤,需要画像的时候季昭上,需要审讯的时候你再上,总之一句话,
不要累着了。”
看着两位前辈,赵向晚心里暖暖的。
工作中遇到这么关心爱护她的领导,
是她的幸运。
领导说不着急、慢慢查,
赵向晚却有一种莫名的紧迫感。
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职员、儿童医院医生、《法律周刊》记者——先后在8、9、10月遭遇交通意外,如果把这三名死者的身份放在一起,
会让人很自然地怀疑: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试图遮掩什么。
被害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彭前泽在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从事食品、药品的检测工作,
这件事也许与药品、食品质量有关。
考虑到医生在儿童医院工作,
这些药品、食品影响的重点人群为儿童。
而这一切,都被记者获知,并计划调查、报道。
如果不是赵向晚发现摩托车车手的猫腻,
如果不是这三起事故都有摩托车的身影,
根本不会有人留意到他们之间的关联。
一切都是意外。
——这双看不见的手,
手法太过高明!
送走几位领导之后,
特别行动小组内部继续开会。
只有内部人员时,
朱飞鹏的态度明显活跃了不少。他摸摸会议桌,
又看看办公桌,
打开文件柜、录像机、电视机,对这陌生的办公环境十分好奇。
目前只有五个人的特行组,都是自己人。
苗慧答应过赵向晚,班底成员由她选择。赵向晚便从重案组长期共事的伙伴里挑选出朱飞鹏、祝康、周如兰,再加上自己和季昭,五个人行动更为迅捷、高效。
所谓特别行动小组,是指遇到特殊案件,需要多方协助,走特殊渠道完成调查、取证的侦查小组。
像眼下这三起交通事故,看似意外,实则是多起精心策划的谋杀。
将谋杀伪装成交通意外,这是对公安系统的蔑视与挑衅。
一定要将这个团伙连根拔起!
省厅高度关注,将这起案件交给赵向晚。这是特别行动小组成立后的第一个案子,必须漂漂亮亮完成。
赵向晚站上台,拿起一支黑色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名字。
法制周刊——戚宛娟;
食药监局——彭前泽;
儿童医院——黄炬。
赵向晚腰杆挺直,面容严肃,态度冷然,目光扫过会议桌旁端坐的小组成员。
“这三个人,也许有关联,也许没有关联。但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个杀手组织的精心策划。我们现在,就以摩托车手为突破口,把这个组织揪出来。”
朱飞鹏举手:“我们是不是应该对死者身份进行调查?”
赵向晚点头肯定:“我们分头行动。我和季昭去市局,见见摩托车手。你们三个分工一下,对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
特行组行动开始。
赵向晚与季昭来到市局,在交通大队见到一脸嚣张的苟长安。
苟长安今年二十四,染了一头黄毛,他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地摇着。
“警察同志,我都说得很清楚了,撞死人这事儿和我没有关系,我最多就是个超速吧。谁让那个开宝马的司机开那么快,看到红灯也不减速?我跟你们讲,现在这些开豪车的司机有钱得很,撞死了人赔钱呗,让他狠狠地赔!”
赵向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发问:“知道为什么警察会找上你吗?”
苟长安这才正眼看着赵向晚,眉毛一挑:“为什么?”
彭前泽那一起案子,也是苟长安干的!
赵向晚目神似刀,利光一闪,刺得苟长安的内心一凛。
赵向晚没有说话,依然冷冷地盯着苟长安。
苟长安内心开始打鼓,为了掩饰这份心虚,他开始嚷嚷:“喂,你爱说不说!我告诉你,我不是犯人,你们不能这样把我扣在警局,你们赶紧把我放了!不然我找记者曝光你们动用私刑!”
赵向晚嘲讽一笑:“找哪里的记者?《法制周刊》吗?”
苟长安一个激灵,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与赵向晚目光对视,眼神四处游离之后,落在桌脚某处。
赵向晚叹了一口气:“可惜,戚记者负责《百姓说话》版面,为民请命,为弱势群体发声,写出一篇又一篇令人感动的文章,却因为你往宝马车上一歪,戚记者死于血泊之中。”
苟长安愣了愣神,喉咙有些发紧:“戚记者……”
赵向晚找到了苟长安的心理特点——他仇富,不欺穷。
“戚记者,笔名为薪火。她说过,要让法治精神与正义火种薪火相传。她说过,要保护受欺压的老百姓,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苟长安感觉有一支利剑飞来,正中胸膛。
悔恨、内疚、羞愧……
苟长安的声音弱了下来,低着头,半天才回了一句:“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赵向晚感觉到他的内心变化:“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三天前,你在解放路小学门口那条大马路上飞驰而过,曾经兴奋地说了四个字,搞定,收工!被我听到。”
苟长安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身穿橄榄绿制服、苹果脸上一双凤眼熠熠生辉的女警察:“我,我没见过你。我,我说了吗?”
赵向晚冷冷道:“我俩擦身而过,你说出那四个字,正好被我听到,于是记下了你的车牌信息。警方迅速出动将你带回,你的所有社会关系、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的记录,我们全都掌握。”
苟长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戴着头盔,以近一百码的速度呼啸而过,竟然还会有人注意到车牌信息。而且,当时他真的说了搞定收工那四个字吗?说了吗?他忽然有些迷糊。
赵向晚抬手举了举天花板:“天意吧?戚记者为老百姓说话、发声、维权,却枉死车轮之下,老天爷都看不眼,所以才会让你坐在这里。”
苟长安家里条件不好,父亲早早病亡,家中只有病怏怏老母一个。他书读得不多,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社会。赵向晚的话将他的内疚放大无数倍,这让他内心沉甸甸的。
“我……”
刚一张嘴,苟长安却又紧紧地闭了回去。
想到这里,苟长安眼珠子转了转,脖子一梗:“不是我害死了戚记者。我就是开了个玩笑,哪知道开宝马车的死胖子水平那么差!不仅不踩刹车,还胡乱打方向盘。他撞死了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向晚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警方承诺保护你与你母亲,直至案件侦破为止,如何?”
“什么?”苟长安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加快。
赵向晚继续和他谈条件,声音虽低,但清晰无比:“不必遮掩,警方早就知道你与他人有交易,不然也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你说实话,坦白从宽。你不是主犯,最多只是从犯,老实交代,可以减免刑期。等主犯落网,你与母亲不会再有生命威胁。否则……你杀我、我杀你,只要有钱便可为所欲为,没有法律保护,这世道,哪有穷人的生路?”
赵向晚的话,精准击中苟长安那一颗仇富的心。
他抬起头,与赵向晚对视。
赵向晚的眸子里闪着一抹异光,仿佛跳动的小火苗,这让苟长安脑中忽然闪过“薪火”二字。
戚记者的笔名,就叫薪火?
苟长安脑袋耷拉着,颓然道:“我真不知道,他要害戚记者。如果知道他要害的人是薪火,我肯定不会按他的话去做。薪火,是个好人!”
赵向晚道:“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不要让更多的好人被害死。”
苟长安嗫嚅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随着苟长安的讲述,一个制造意外的杀手组织就此浮出水面。
苟长安住在星市西城区枣河河畔,那里曾经是菜农聚集地,后来城市发展,到处拆迁、修路、盖房,那一片便成为了个城中村。
苟长安喜欢摩托车,喜欢刺激,喜欢飙车,经常和一群摩托车手在道路上飞驰而过,他家里穷,在一家修车行帮忙,混点工资养活自己和母亲。
今年9月,他忽然在家里发现一个信封,母亲说,有人敲门,她应声开门后发现门槛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牛皮信封。
信封里,有一封信、五千块钱,还有一个对讲机。
信不是手写,而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一个一个粘贴拼凑而成。
“9月13日,打开对讲机,骑摩托等候在东城区梧杨路北,按我的要求去做,没有任何法律风险。定金五千元,事成之后支付剩下的五千元。”
苟长安一开始有些忐忑,不知道对方到底要自己做什么。虽然说没有任何法律风险,但对方连个脸都没露,谁知道是忠是奸?
财帛动人心。
看到那崭新的百元大钞,苟长安心动了。
到了那一天,他将对讲机挂在左胸,戴上头盔,骑着摩托车,等候在东城区那个巷子口。
那一天,细雨朦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