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茵笑着解释道:“倒还真不怎么费银钱,都是自家绣娘做的。”
他们一家子都是不怎么注重享受的人,并不像从前王府的主子那样,每个月都要做几身崭新的衣裳。
上次绣娘们忙活,还是顾茵和王氏入宫赴宴之前。
后头每人做了四五身应季的衣服,绣娘们就闲下来了。
闲散当然不是不好,只是王氏前头刚赶走了二三十人,后头又遣散了一些其他下人。
虽后头遣散的会另外给安家费,但在府里待了这些年了,谁愿意挪窝去外头呢?
尤其绣娘也是吃的青春饭,她们都不怎么年轻了,出去了做几年活计后可能眼睛就不顶事儿了。
还不如在府里,给主子们做活,不那么费眼,不用担心那么多事儿。
所以等顾茵和她们说自己想布置一下三楼,专门招待女客,询问她们有什么建议的时候,绣娘们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这布花,只是其中一样。
在千奇百艳的各色布花中穿过,文二太太上到三楼。
一股冷冽的雪松香气在鼻尖萦绕。
这香味不算特别浓郁,十分的沁人心脾,完全把楼下的飘散上来的其他吃食味道给盖住了。
这就是府中下人帮着想的第二样了。
可别小看这制香的手艺,在很多世家里,香料是如同家族秘辛一般,世代母女相传的傍身手艺,并不会对外人道的。
也就是原先王府这样的地方,才会有懂的制香的大丫鬟。
她们照着顾茵的需求调配出来了这雪松香,既能遮味,又十分的好闻。
进到三楼,入眼处一大张美人屏风,那屏风也不用想,是王氏从家里库房淘换出来的。
绕过屏风,一张张雕花小圆桌整齐摆列,搭配着浅素色桌布,旁边是雾霾粉或者天青色的布艺沙发,光是氛围就让人十分放松。
小圆桌有二十几张,围绕在小舞台附近。而靠窗的地方则是长条沙发加上大一些的桌子,以精致小巧的屏风隔开。这样大一些的桌子也有十几张。每张桌上还都摆着插着布花的小花瓶。
那小花瓶并不名贵,但同样都是素雅的淡色,花瓶上头的也有图案,或是飞鸟鱼虫,或是梅兰竹菊,栩栩如生,每桌各不相同。
文二太太和顾茵在双人小桌前坐下,身子陷进那填充了鹅绒的鼓鼓囊囊的沙发,立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两人刚坐下,便立刻有穿了工作服的堂倌送上菜单。
三楼的堂倌是大孙氏帮着新招的,一共八人,都是眉清目秀的年轻妇人。
菜单也是卷轴式样的,图文并茂,由武安所画,但不论是材质和风格,和一二楼所用也完全不同,显得更加素雅有格调。
文二太太看完一遍,笑道:“我是看什么都新奇,也不知道点什么好了,你给拿主意吧。”
顾茵点点头,吩咐了堂倌,没多会儿各色吃食就被端了上来。
两个精致的陶瓷小杯子先送上来,一份是加了珍珠的奶茶,另一份就是放了水果干的果茶。
文二太太近来十分注意身形,自然是捧了果茶来喝。
那果茶里头放了很少的糖,却是果味浓郁,带着微酸,在这吃不到新鲜蔬果的冬日里,喝上一杯很是舒坦。
后头其他点心也被送上来,做成指节大小的绿豆糕、枣泥糕、莲子糕、牛乳糕等,还有做成小兔子、小猪形状的豆沙包、奶黄包、水晶梅花包等,每样都是精致无比,大小适中,一口一个,并不用担心会弄花口脂。
装点心的盘子都是花瓣形状,一个小盘子上只能放两三个小点心,合在一起正好就是一朵盛开的花朵的模样。
今天开业的点心都是顾茵亲手做的,文二太太捡着几样吃了,又是一番赞叹道:“虽一直知道你手艺好,也尝过你的手艺许多次了,但每次吃着还是觉得稀奇,你这么这个年纪就会这样多的东西呢?”
正说着话,文二太太的两个朋友已经坐到靠窗的地方,招呼她一道过去坐了。
顾茵就让人把吃食都送过去。
那个圆圆脸的年轻妇人笑道:“顾娘子来的正好,快和我说说该点些什么。我方才看到上头有个叫龟苓膏的,这是什么?”
轻食吧新开放,顾茵肯定得琢磨一点新吃食,这龟苓膏就是其中一样。
龟壳和龟板冷水下锅,放入姜片去腥,焯水一刻钟后捞出过冷水,在冷水中清洗掉上头的油脂,之后放入面包窑烘烤半天,把水分彻底烘干。
龟壳龟板和土茯苓放入锅中熬煮四个时辰,在这个时间里,再把蒲公英、金银花、菊花、甘草、白芷等药材清洗过滤,去除杂质,另外起锅熬煮一二个时辰。
等到药材的汤汁熬好,在用纱布过滤杂质,盛出放凉。
四个时辰后,龟汤熬制好了,过滤去除杂质后和前头的药汤混合,放一些米粉,不停搅拌,熬至粘稠。
最后就是把浓稠的汤汁装入小炖盅,自然冷却凝固。
顾茵先询问对方在不在信期,得知不在,才笑道:“这是本店新品,夫人感兴趣的话我送一份给您尝尝。”
没多会儿,堂倌就捧来一个小盅,里头自然就是切成小块的黑乎乎的龟苓膏,虽然淋上了蜂蜜和牛乳。但到底这卖相还是可怖了一些。
那圆脸妇人看着卖相就蹙了蹙眉,但顾茵的手艺毋庸置疑,这也是对方送她的,她也只能拿着小勺子舀一块尝尝。
龟苓膏清苦,带着一股药材的味道,初时尝起来并不很是美味。
可是再吃第二口,第三口,这清冽特别的味道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顾茵又补充道:“这龟苓膏滋阴润燥,降火除烦,我看夫人唇边生了一点火疮,所以舞结束后是单独才艺的环节,她帮着堂倌把古琴搬走,又抱着琵琶回来。
回来后看到那变化了的告示牌,她激动坏了,小跑着到了顾茵面前,声音打颤地询问道:“东家,那个牌子……牌子是不是出错了?”
顾茵伸手把她的额前的一缕发丝挽到耳朵后头,说:“没出错,是夫人们喜欢你呢!”
“谢谢东家,谢谢夫人们!”袁晓媛脸色通红。
她其实技艺不比伎坊一等伎人差的,更小一些的时候就是因为才艺才被选召入宫,只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她都快忘了被人肯定和赞赏的感觉了!
顾茵之前就觉得她并不难看,反而胖的珠圆玉润,十分可爱。
果然文二太太一见她也都稀罕她,伸手捏了捏她胖乎乎的小手,夸赞道:“真是个有福相的好孩子!这是还会弹琵琶呐?好好弹,我还给你送花!”
袁晓媛清脆地“哎”了一声,抱着琵琶坐回到舞台上。
虽然心绪激动,但这次袁晓媛把初次献艺的事引以为鉴,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
她胖胖的手指有条不紊地开始弹奏,一曲婉转旖旎的《春江花月夜》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在这轻柔的曲调中,文二太太等人又给她送了十几支花,顾茵也顺势把自己另外准备的东西展现给她们。
她让人准备了几副烫银印花的扑克牌和简单的大富翁那样的小桌游,唯一和现代不同的,大概就是大富翁里面的钱变成了小银票。
文二太太等人闲暇时分就是打叶子牌和马吊,倒是没玩过这些。
经由顾茵教授,众人很快就玩了起来。
这一玩,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辰。
三楼的午饭有各色沙拉,三明治等,当然也可以另外点菜。
众人点了自己想吃的,或边玩边吃,或边看表演边吃。
玩到傍晚,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屋内并不点油灯,而是点蜡烛。
那蜡烛比一般的纤细,还雕着花纹,插在银质烛台上,再罩上画了美人的轻薄纱罩,把三楼的氛围烘托得越发雅致。
有句话说叫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
舞台上的伎人本就都是容貌姝丽的美人儿,这烛灯一点,七八分的容色都成了十分。
夕食顾茵准备一些适合女子喝的酒,梅子酒、桂花酒、果子酒、米酒……一应俱全。但这些白日并不对外售卖,只有晚上会有单独的酒水菜单。
和现代一样的,这些酒水并不会整壶出售,而是按杯卖的,客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点。
文二太太等人点来尝过,个个也都是赞不绝口。
微醺时分有人一时兴起,主动要求上台表演——都是女子嘛,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妇人擅弹古筝,技艺当然不能和宫中出来的伎人相比,却也是十分的娴熟。
一曲弹毕,众人又是抚掌称赞。
那妇人初时上台的时候是一个冲动,后头又有些后悔,可是看到友人都在自己替自己鼓掌,顾茵和伎人伙计等脸上赞赏的笑容也都是真心实意,她就再不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地敛裙半福身,给大家还礼。
有人领头之后,自然也有其他人效仿,连文二太太都上台给大家唱了一段。
这些人今天相聚于此,只是因为有共同的闺中密友,有许多其实之前还从未见过,只在密友口中听过对方的名字,但今天一天相处下来却算是熟稔了。
文二太太最高兴不过,她本就喜欢热闹的,一天多交了十几个朋友,实在是意外之喜!
而且这些个朋友和场面上应酬,因为利益而相识的不同,完全是因为兴味相投结交来的,再宝贵不过。
一直到快宵禁时分,妇人们的家人来寻了,文二老爷都亲自驾车过来了,一整日的热闹才算结束。
文二老爷看到自家夫人那满面红光的模样,就埋怨道:“晨间你和我说来给食为天捧场,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待一整日,还当你是去了别处,可把我好找。”
文二太太根本不理他,自己爬上马车。
文二老爷又跟着坐进去,肉痛道:“食为天今非昔比,吃食的价格翻了好几倍。你在这里待一整日,那得花多少银钱?”
文二太太不以为意道:“没花多少,就二三两银子而已。”
吃食确实只花了二三两,当然还有后头打赏送花的,也有几百文。
对着铁公鸡似的丈夫,文二太太很有眼力见儿的没提赏钱。让他知道自己白给人送东西,他要发疯!
说实话他们家真不差这点银钱,不说文二老爷奉旨讨债分得的银钱,文二太太自己就是嫁妆颇丰,不差钱的主儿!
“二三两不是银钱吗?这要从前在寒山镇上……”
他且肉痛呢,忽然马车外头传来一道软糯的女声。
“夫人,您的斗篷忘记拿了。”
文二太太刚还懒懒散散地躺在马车里,闻言立刻坐起身,撩起车帘,探出半边笑脸,“是晓媛啊,走的匆忙,我给忘了,麻烦你了。”
袁晓媛把文二太太的斗篷递上,吸着鼻子道:“没事儿,就几步路而已。”
文二太太看她冻得鼻头发红了,心疼道:“赶紧回去,你这好嗓子可不能冻着。我明儿个还来瞧你。”
袁晓媛甜甜地“哎”了一声,“那我今晚再练练夫人家乡的小曲儿。”
说完她小跑着回了酒楼,进去之前还不忘转身和文二太太挥挥手。
文二太太也笑着朝她摆手,催促她快些进去。
等她彻底进去了,文二太太才放了车帘子,看都没看文二老爷一眼,又闭眼躺了回去。
文二老爷:???
奇了怪了,怎么有种糟糠妻来接风流夫君回家的感觉?
…………
鲁国公府这边,望天楼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后,冯涛带着疲色回了府里。
秦氏早就在等着他了,看他累的话都说不出,可是心疼坏了,又是让人给他上热茶,又是让人给他捏肩捶腿。
歇过一阵,不等秦氏发问,冯涛就开口说起了今天开业的状况。
秦氏给了他三万两,买酒楼花去了二万两,还剩下万两左右,秦氏让他放开手脚花销。
他可着劲儿折腾,重金聘请了几位大厨,而且不惜以本伤人,各种菜品的定价都比食为天便宜一成。
加上那热热闹闹的锣鼓队和舞狮队伍,本以为是能一举把食为天的生意都抢过来的,没成想他们家弄出了个什么扯面表演,根本没怎么受到影响。
秦氏安抚他道:“没事,那什么扯面表演,也就是图个新鲜罢了,过几天就不是个儿了。那食为天新开放的那什么轻食吧,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冯涛面色一松,“儿子让人打探过了,三楼载歌载舞的,一直有歌声和乐器声传出,却不对男客开放。”
秦氏嗤笑出声,“那武家莽夫的发妻莫不是个傻子吧?自古都知道歌舞是给男子瞧的,她却放着男人的生意不做,只招待女子?”
食色性也,食为天要真是能用歌舞表演博人眼球,那自然会吸引很多男人。
可从没听说过用这些来招待女客的,想也知道行不通!
同样是女人有什么好瞧的?
“我儿放宽心,既知道对方不顶用,只要咱们不自乱阵脚,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把他家比下去!”
第85章
顾茵回家的时候也有些晚,
武青意也和其他女客的夫君一样来接了。
不过他还是怕吓到旁人,所以只把马车停在街口,自己坐在那儿等着。
顾茵和一众伎人有说有笑地最后从酒楼出来。
一见到他,
袁晓媛她们立刻止住了笑,
站住了脚,纷纷福身给他行礼。
武青意点点头,
跳下马车,“你们先回。”
袁晓媛等人看了看他,
又看看顾茵,
连忙道:“不不,
将军和夫人坐马车就好,
我们走着回去就行,左右也不远。”
最后还是顾茵拍板道:“你们坐马车回去,
我刚喝了一点酒,正好走路散散。你们会赶车不?”
袁晓媛说她会,武青意就下了马车,
把马鞭递给了她。
袁晓媛让其他人进了马车,她拿了马鞭坐到车辕上,
对顾茵挤了挤眼睛,
“天暗路滑,
将军可仔细牵好夫人,
夫人吃多了果酿,
走路可不稳当。”
顾茵笑骂她:“赶你的车吧,
天暗路滑,
把车赶翻了,明儿个你们可得鼻青脸肿地上台!”
袁晓媛应一声,很快笑着驾车离开。
等到她们都走了,
武青意换过拿灯笼的手,对她伸出来。
顾茵笑起来,“怎么还真听那丫鬟浑说,我其实没喝多少。”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把手放进他的手掌里。
两只手相握,武青意握着她发凉的指尖紧了紧,“可是觉得冷?”
“不冷,”顾茵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身上的织锦镶毛斗篷,道:“这是娘给我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挡风的很。倒是你,不冷吗?”
武青意只穿着身靓蓝色锦锻劲装,只在袖口和脖领的地方镶着一圈玄色皮毛。
顾茵都替他冷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