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
殷无执忍无可忍,转身捏住了姜悟的嘴,下一瞬,他脖子上便被架上了乌黑的软剑。
殷无执只好放开姜悟的小鸡嘴,道:“陛下,臣与十六出去谈,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好不好?”
姜悟又睁开一只眼看了他片刻,因为整理刚才和姚姬的谈话实在太费时间,便丧气道:“滚。”
十六收剑,随着殷无执一起滚到了屋外,继续复述刚才的一切。
等到姜悟醒来,一眼便看到了趴在他床边的两颗脑袋,一个阿桂一个殷无执,一黑一白,并排整齐。
黑的那个本来耷拉着狗耳朵,看到他便立刻竖了起来;白的那个脸蛋通红,眼睛里都蕴含着粼粼水光。
“原来,臣在姚太后眼里,是陛下的情人……”
姜悟:“小情人。”
“臣不小。”
“小表弟。”
“……说了不小。”
“小。”姜悟说:“比朕小。”
殷无执不甘心地喊:“齐给使!”
齐瀚渺:“?”
“你立刻去拿尺子,我要跟陛下比谁大。”
齐瀚渺静了静,说:“世子殿下,不带这样羞辱人的。”
殷无执:“?”
齐瀚渺:“奴才,奴才虽说如今无了,可以前,大小也是个男人,殿下,怎可如此伤奴才的心。”
“……”殷无执半晌才憋出来:“我说的是量身高于肩宽。”
怎,怎么还带,往那想的。
第59章第59章
送走了被伤害到自尊心的齐给使,殷无执到底还是拿来了尺子。
面条皇帝一如既往地柔弱无骨,哪招哪行,殷无执按着他量了宽,又按着他量了长,最后把他的手脚都托起来量了一番,心满意足地压回去,说:“臣比陛下宽,也比陛下长,手脚都比陛下大一号,若臣小,陛下便是小小。”
丧批:“。”
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聊之人。
姜悟自然是懒得与这等人计较的,“你从十六的转述中可有发现什么?”
“有一点。”
“?”
“臣,不敢说。”
“??”
“那毕竟是陛下的母亲……”殷无执悄悄观察他的表情,道:“臣不敢搬弄是非。”
“。”这个殷无执的胆子怎么这般小,至今都还在唯唯诺诺,难道他对姚姬的不在乎表现的还是不够明显。姜悟说:“爱卿但说无妨。”
“臣还是不敢说。”
“……为何?”
“陛下是一国之主,九五之尊,那人又是陛下生母,无论是名分还是实际,可都比臣亲近多了。”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殷无执又如何能够知道,如今的姜悟其实已经并非是姚姬亲子,而是来自数千年后的一个不知名的亡魂呢。
他再次道:“朕恕你无罪。”
殷无执欲言又止。
姜悟:“?”
“臣心中没底。”
姜悟懂了。
如果说恕其无罪还不能让他有底,那显然就是殷无执不想说了。姜悟懒得深究。
他准备放弃继续探讨此事,未料殷无执又开了口:“姚太后留下了一个丫头,陛下可要见见?”
“可。”
殷无执道:“看来还是姚太后留的人更重要。”
姜悟终于真的悟了。
殷无执一副什么都不敢说的模样,并不是因为他对姚太后的在乎表现的不明显,而是因为他在向自己索求安全感。
他道:“殷无执。”
殷无执略显期待:“嗯。”
“废,滚。”
“……”殷无执抿唇,手指卷着他的长发,道:“陛下,就不能稍微纵容臣一些。”
姜悟合上一只眼,给他留下一只眼。
殷无执的手指擦过他合上的那扇眼睫,道:“你还怪臣脸皮薄,总是这般凶,臣如何敢厚得。”
姜悟仔细思索了一下这其中的干系。说起来,此前的殷无执的确比现在更胆小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跑,近来他对他态度好了些,殷无执胆子确实大了不少。
对他好,他便会如襄王一般,暗搓搓地算计他了。
正常情况下,极端的好,是的确会养出狼心狗肺的。
他道:“殷爱卿自是比母后要重要的。”
殷无执嘴角扬了一下,没忍住又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再亲了亲他的睫毛,才道:“臣的确发现了一些东西,但有一件事还需要确认,之后才能给陛下明确答复。”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了一张纸:“不过臣可以先给陛下看这个,是臣记下来的一些疑点。”
这是要姜悟费脑子的意思,他道:“不必了,此事便交于殷爱卿全权负责。”
接着他道:“在朕的床头有个暗格,你打开,里面有可以调遣隐龙卫的手令,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取用。”
殷无执受宠若惊:“隐,隐龙卫?”
隐龙卫顾名思义便是天子的暗卫组织,十六便是出身隐龙卫,除了贴身保护天子的部分人之外,其他人也同时在各地履行不同的职责。
这群人是真正的死士,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一个死了,便会有另外一个顶上。拿十六来说,他那样的年纪显然不可能真的排行十六,应该是他在进组的时候前一个十六正好牺牲,才会拿他顶上。
殷无执神色微动:“陛下,要把这群人,也交给我。”
“母亲没有。”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被对方一把抱住。
老实说,这样躺在床上然后被托着脑袋抱起来的姿势,其实并不是特别好受。
殷无执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抱他,但其实抱得却并不是很紧。姜悟脑后的长发被他五指穿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
殷无执眸色晦暗,紧绷的面容蕴藏杀机:“臣发誓,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陛下。”
姚太后放过来的那个丫头根本没机会跟姜悟见面,她被放在太极殿的第一日,便被殷无执赶去殿外扫地了。
陈子琰还特别跟殷无执提过:“这样貌美的小丫头,放在殿外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殷无执毫不留情:“把她放进殿内才是牛嚼牡丹。”
陈子琰:“陛下是牛还是牡丹?”
“……干你的活。”
“太皇太后说这几日就要带陛下去盛国寺礼佛,你是不是也得跟着去?”
“我自然得随身保护陛下。”
“陛下哪里差你保护。”陈子琰嗤笑,道:“你此前不是巴不得赶紧回军营练兵?”
“天子安危关乎社稷,他身边人都没我功夫好。”
“仇首领也不如你?”
“他才去战场几年,还没我杀人经验多。”
陈子琰摇了摇头:“你就别扭吧。”
殷无执垂下睫毛,过了一会儿,又扭脸对他说:“你别跟我爹瞎说。”
陈子琰了然,须臾又暗了眼眸,道:“无论如何,身为兄长,我也得提醒你一句,有些牡丹,可并非我辈可以轻易攀折,你……好好想清楚。”
殷无执翻着书,说:“嗯。”
姚姬也没有想到,殷无执居然如此蛮横霸道,她安排进去的人,半个月来,居然连跟天子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婢女哭诉:“世子殿下真是好生威风,每日一到晚上就把所有人撵出去,谁知道他藏在里头如何魅惑君王,他日日撵奴婢出去扫地,奴婢辛辛苦苦扫完了地,他非要说不干净,再扫一遍,奴婢听话扫完了,好不容易摸入太极殿,就发现陛下睡着了……陛下这般强壮威武,如今这般爱睡,说不准就是被那狐媚子给榨干了。”
她见姚姬脸色阴郁,立刻哆哆嗦嗦地把头低了下去。
姚姬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过段时间,太皇太后带陛下过去礼佛,你随哀家一起过去。”
那殷无执再能耐,还不是个不能生养的。以那孩子的性子,等到有了子嗣,定不会不管不问。
姚姬会跟着去礼佛并不让人惊讶,太皇太后和文太后都要去祈福保佑天子,不带上她这个生母也着实说不过去。
时间很快到了三月中,礼部一早便准备了起来,到了出发这一日,姜悟更是天还未亮便被抱起来开始梳洗,天将明,他被收拾妥当上了銮驾。
这一次出行十分隆重,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停朝一月,专门为了给大师和天子论道解惑留出了时间。
姜悟本身其实不想去的,毕竟这一去路上必然要两日折腾,可想到可以一个月不上朝,又觉得好像还挺划算,便答应了。
当然他不答应也没办法,太皇太后的懿旨已经传达给百官,百官也都举双手双脚赞成,美名其曰为了陛下的龙体……姜悟以己度人,认为他们必然也是为了能够放假。
遮天蔽日黄罗伞,天子仪仗缓缓行出城门。
这一次出行因为实在隆重,光护驾的将军就有六个,全副武装几乎都在天子銮驾四周。殷无执作为少将,只能远远被放在外围,从他的视线去看,那绣着祥瑞图案的宽大銮驾被簇拥在中央,定南王与左武侯身着盔甲在为他赶马,铁甲,铁骑,弓箭手,红缨|枪,这些皆是看得见的。
还有无数看不见的影子,如影随形护在周围。
出城门之后,所有人都明显警惕了很多。
再次整队的时候,定南王扭脸看了一眼殷无执,与身边人低语了几声,策马折了过来,沉声道:“殷戍。”
殷无执顿时回神:“父亲。”
“从出宫时你就在恍惚,现在已经出关京城内了,还不打起精神!”
他神色威严庄重,殷无执立刻道:“是。”
定南王寒着脸看了他几息,道:“本王不管你有什么心事,都好好收起来,从今天开始,到回关京,你都只是护驾的少将军。”
“是。”
“本王没听到。”
“是!末将遵命!”
姜悟听到了动静,懒懒窝在里面打了个哈欠。
这对父子真是鸡血上头,只是去礼佛,又不是打仗,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后方的车架中,一只纤白素手撩开了薄帐,美目一动不动地盯住了殷无执。
重新出发的时候,銮驾向前,姜悟偏头,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朝外看去。
殷无执应该在很后面,他没有看到对方。
以他的猜测,这家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骂了一通,定然又是臊的不轻,怕是要红眼圈。
这一次他倒是猜错了,殷无执在军中早已被骂惯了,也早已习惯了军中无父子的教育。他很快冷静了下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忘往后看了一眼姚姬的车驾。
如果姚姬真的要灭掉知道秘密的人,一定会挑在去礼佛的路上,或者盛国寺内。
姜悟重新耷拉下了眼皮。
上万人的仪仗队很快上了官道,行到一个拐弯的路上,风又一次吹开了姜悟的窗口,他撩起纤长的睫毛,在队伍折角之时,看到了佩着宽刀,身披银甲的殷无执。
长发皆被包入了头盔,只露出一张??丽干净的脸。对方犹如初见时那般,气质锋锐,似出鞘利刃。
殷无执也朝他看了过来,视线相擦,姜悟的身影后仰,消失在了窗口。
短暂的愣怔之后,殷无执:“!”
还可以后仰就是代表姜悟是在半坐着。
天子半坐,等待一个拐角,为了看他一眼……
是,是这样么。
第60章第60章
这上万人的队伍最终安全地到了盛国寺,路上没有遇到半分波折。
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一干和尚则早已接到消息等候多时,太皇太后与为首的主持似乎认识,亲自走下銮驾去打了招呼,姜悟懒得下去,就瘫在上头等人来搬。
也许是谈到了姜悟,那留着白胡子的住持朝他看了一眼,然后恭敬地作了个揖,姜悟合目没有看他。
天子下了銮驾,坐上四人抬的小轿,被众僧迎入寺内。
安排的房间很是宽敞干净,可再宽敞也比不上太极殿,齐瀚渺一摸那床,就立刻命人多铺了两层褥子,还止不住地为姜悟心疼:“这样的床,陛下可如何睡的安生。”
姜悟开始一个接一个打哈欠,打哈欠累嘴,他的精神就越发显得萎靡不振,丧丧地道:“宽衣。”
虽说车内尽量做了减震措施,可这一行就是一整天,路上难保不被颠簸到。当然主要还是他身上的龙袍,实在是太重了,冕旒压得他脑袋抬不起来,腰间的玉勾也有随时会掉的感觉,如果说姜悟不想上朝的最大原因是早起,第二原因就是这身行头让他接受不能。
“马上好,马上好。”齐瀚渺命人把他扶着坐下,在旁边催促:“快点,再加一层褥子,你们怎么回事儿,哎呀……”
他一把揪开了宫女,自己上前抚平了褥子,然后让人把姜悟搬到床上,亲手来给他宽衣,道:“寺中条件简陋,陛下可能得委屈一下,等咱们回宫就好了。”
姜悟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下两层床褥的软度,感觉还可以接受,便没有出声。
明日才是三月十五,他们要在寺中歇息一晚,然后再去礼佛。
宽衣之后,齐瀚渺又给他擦了手脸,姜悟实在困得不行,直接便睡着了。
往日没觉得那龙床哪里好,如今离开了才发现不对劲,那龙床,似乎比这张要软,往日躺上去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微微下陷,但这张就是平平板板,身体搁上面一放,下方皮肉都要被压平了似的。
“殷无执。”
“陛下,陛下醒了?”齐瀚渺凑过来,道:“世子殿下在寺门口守着呢,陛下要不要把他喊进来?”
盛国寺建在半山腰,寺门口风很大,殷无执手握佩刀,正在来回巡逻。
他的目光时不时会越过围墙,一眼可以看到天上半圆的月亮,他在院外,那月亮则在院子里,只能远远地瞧着。
少将垂下睫毛,心情难掩失落。
姜悟身份太过贵重,以他所在的地方为中心,小院是定南王和左武侯在守着,盛国寺的前后门是殷无执和左昊清在守,除了这两层之外,还有一层守山的,说是里三层外三层毫不夸张。
他只是守个寺门,其实已经算是天子近臣了。
“殿下,殿下?”
殷无执猝然抬眼,便见齐瀚渺正笑吟吟地对他招手:“陛下请世子殿下过去。”
身边还有其他士兵在,殷无执下意识道:“何事?”
“陛下寻殿下,自是有要事相见。”
殷无执嘴角扬了一下,强作镇定地迈了过去,一路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小声道:“什么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