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康身后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他的独子于志朗被蛇咬中,捂着伤口抽搐着倒在蛇群里,立刻便被毒蛇淹没。
“志朗!”于康目眦欲裂,想要奔去儿子身边,眼前鞭影一闪,颊边便挨了一记,毒素迅速顺着伤口蔓延,然而他已顾不得,拼尽全力想要救儿子。
脚下毒蛇噬咬,身侧景双与雷振生的攻击越来越猛烈,而他什么也顾不得,浑身浴血地奔向自己儿子。
最后一击,景双没有出手。雷振生的剑贯穿了于康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树干上。
他握着剑柄,冷冷盯着于康,眼里没有一丝怜悯,“当初你杀我父母时,便该知道会有今天。”
“志朗。”于康根本顾不得他,直直的盯着万蛇涌动的地方,老泪纵横。刚才那里还一直传来凄厉的惨叫,现在却悄无声息了,只有毒蛇爬动掠过地面的沙沙声。
雷振生眸光一闪,拔出剑来,于康顺着树滑坐在地,然后很快便被毒蛇淹没。
墙角蹲着的云华派弟子还有几十个,看着这边的场景一个个瑟瑟发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和冷血动物的腥味,熏人欲呕,而刚才倒下的那些人的尸体,不过片刻便成了白骨。
有人吓的受不住,抖抖索索地瘫在地上,满身臭气,失禁了。
景双拿出竹笛,放在唇边吹奏,奇异的乐声随风传开,漫山遍野的蛇便缓缓退去,隐入山林间。
然而云华派活下来的那些人,没有人敢动一下。
“雷哥,这些人,怎么办?”
杀人灭门,之前是只存在于概念上的东西,恨之入骨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将仇人一个个揪出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然而顷刻间,近百人死去,最大的仇人伏诛,雷振生再看着这些缩在墙角恐惧到颤抖的人,终究无法下手全杀掉。
不杀,难道就这样放过吗?
雷家在江湖上虽然不算大世家,但在衡阳一带,也是数一数二的。凭现在的云华派要灭雷家,也颇有些吃力。当时云华派是倾全派之力杀向衡阳的,这里的每个人手上,都沾着他们雷家的血。
雷振生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掠过。
吓破胆的云华派众人眼神惊惶,不敢与他对视,却又闪烁地偷偷看他,屏息等待他对他们命运的宣判。
雷振生沉默许久,叹息道:“废了武功,放他们下山吧。”
收拾战场,景双与他两个人自然是不够的。维心宫供景双支配的那五十人便派上了用场。
那些人上山,收拾尸骨,将云华派还活着的人挑断手筋脚筋,废去武功。
虽则是被废去武功,从此成为废人,但看到同门那残缺不全的尸体,这些人还是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等等。”景双忽然想到件事,“将他们的脚筋挑断,手筋留着,找找云华派的地牢什么的,先关进去。”
雷振生有些惊讶地看她,“怎么?”
“我想试试断肢移植之法。”秦岳斌残疾时,景双曾想过这个办法,也专门研究过这方面的典籍。在苗疆闲来无事时,在动物身上试过。
神医谷先代曾经热衷于研究这方面的那位谷主,虽然将此列为禁术,但景双回忆那位谷主的笔记,成功率还是不错的。《列子汤问》上也曾记载了扁鹊曾为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换心。心既然可以换,那么区区拇指,自然不在话下。
她向来会物尽其用,心想反正都要废去这些人的武功,不如拿他们来做试验。
雷振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原本已经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却被人一句话收了回去,已经陷入绝望的云华派诸人被逼到极点,奋起反抗。不过当然很快便被镇压下去了,全部关入地牢。
云华被灭,一个活口都没跑出去,估计中原武林得到消息做出反应怎么也要两三天,所以景双并不担心外敌,当晚就准备好了药品工具,找了两个俘虏做实验。
收拾好了之后,走出地牢,却看见雷振生一个人坐在月下喝酒。
他那极为放松,又有些怅然的姿态。大约,是在怀念家人吧?
景双不想打扰他,轻手轻脚的离开。
他却头也不回的唤住她,“小双。”
景双停下脚步。“怎么?”
“来陪我喝一杯吧。”雷振生晃了晃酒瓶,从地上拿出一瓶来,递给她。
景双笑了笑,坐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仰望月亮,打开瓶塞,举起酒瓶与他碰了碰,“恭喜大仇得报。”
“谢谢。”雷振生喝了一口。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陪你一起杀向天业教,这还用问么?二宝?”雷振生挑了挑眉。
“喂!谁许你这样叫我的!”景双瞪他。
“今天心情好,就一次。”雷振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
“你心情好,跟叫我小名有什么联系。”景双咕哝着,却也没继续抗议,想了想还是挑明了说:“雷哥,帮你只是因为义气,不是交易。你别傻着觉得以后就要为我卖命什么的,不需要。”
他握着酒瓶的手顿了顿,漆黑的眸子映着她娇俏的影子,笑意一点一点漫上来,“我当然知道你不需要。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干什么。还是麻烦二宝你继续收留我吧。”
少年时学武,为那人人敬仰羡慕的天才之名,为家族昌盛壮大之利。然而家族覆灭,他孑然一身,过往都成云烟,他只想好好守护这个在他最糟糕的时刻拯救他的小妖女,陪着妖女祸乱武林,想想其实还是挺威风的。
景双瞥了他一眼,“好啊,随时想走都可以。”
他温润地笑,月色下眉目清朗,扫去了之前若有若无的阴霾,如同明珠拂尘,美玉重光。
景双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越来越像我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私生子。”
雷振生伸手搭在她肩上,靠在她耳边温柔的又说了一句,“谢谢你,小妖女。”
酒意上头,他脸色薄红,身上温温热热的,呼吸间都是醇厚的酒香,景双觉得不讨厌,就半靠着他勾肩搭背的边喝酒,边吹风边陪他喝酒。
“大夏天的,你身上怎么这么凉?”雷振生皱眉。
景双无所谓地答,“我怕冷啊。真的怕冷,你们都不相信。”
“练武之人,怎么会这样?”雷振生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景双犹豫了片刻,喝了口酒,说:“没什么,在天业教吃了点亏中了寒毒,不过都逼出去了。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原因。”
雷振生愣了愣,伸手握住景双冰冷的手,度过去一丝内力。他练得倒是正宗的纯阳内力,虽然景双身上的寒毒早就逼出去了,但他的内力在体内游走,还是觉得很舒服,微微眯了眼没有拒绝。
“你在天业教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一直不肯说起?”
“没什么可说的啊。”她愣了愣,转而开玩笑,“早知道我也练纯阳内功了。随身暖水袋嘛。”
溶溶月色下,雷振生的轮廓看起来也有几分温柔,叹了口气说:“我跟在你身边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四千多字,很足的一章有木有!
虽然只是改些小细节,改到一半就崩溃了。收到妹纸们的鼓励,信心大增,决定不改啦。么么哒。大家不要大意的经常来表扬一下流沙吧。
正文
50追杀
云华派收拾干净之后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景双参观了云华派的库房,可惜云华派之前被维心宫劫掠过一次,如今重建也只十几年,并没什么珍藏可以入景双的眼。
只有一根鞭子还算差强人意。景双之前的鞭子在天业教丢失之后,一直就没找到顺手的武器。
这根千丝云鞭素白如雪,又轻便,倒是又漂亮又适合女孩子用。
尤其是其材质很特别,比较适合景双往上淬毒药。
剩下的,景双一挥手,让人全送回维心宫去。
雷振生对于这女人的贪财表示很无语。
云华派有个很奇特的景观,他们的大殿后面立了个坟头,坟里埋得是他们的死敌――维心宫前宫主云无忧,和前前宫主夫人雍素雪。
云无忧是景山青之前的那一任维心宫宫主,一直痴恋再前一任宫主陆平野的夫人雍素雪,而雍素雪是云华派的弟子。
景双在前辈的坟前给雷振生说这段混乱的历史,这还是她从景泽那里听来的。
雍素雪为了陆平野叛出云华派,然而成亲之后,相处日久,不堪忍受丈夫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宫行事,渐生嫌隙。于是联合云无忧杀了自己丈夫。
她是为了心中信念杀夫,而非为情,是以陆平野死后,她也不愿与云无忧在一起。后来缠绵病榻多年,临死前幡然悔悟,想要重归师门。
云无忧带人杀上云华派,却也没能完成她的心愿。云无忧冲冠一怒,尽屠云华弟子,并且杀入中原。
这就是当初维心宫祸乱中原武林的开始。不过云无忧后来也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景山青收拾。
雷振生倒是听说当初维心宫杀入中原武林是因为一个女人,此时听着详细始末,不由地感慨,“情之一字,真是不可捉摸。”
有大志气的妖女再次鄙视他,“不要总看到这些小情小爱嘛雷哥,你难道不觉得云华派很怂么?我爹在一天,他们连上一任维心宫宫主和上上一任宫主夫人的坟都不敢平了,只能任由他们呆在这里。”
“这就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威慑力!”景双的表情既骄傲又崇拜,还带着几分向往,“今后我也要成为像我爹一样厉害的妖女!”
雷振生含笑摇头,“你刚才讲故事的时候哪一点涉及到了这些?不全是小情小爱么?”
景双瞪他。
他好脾气地认真改口,“唔,妖女阁下一统江湖,威临四海。”
景双仰起下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本座累了,去休息了。”
雷振生微微弯了腰,配合地说:“恭送阁下。”
景双就高高兴兴仰着头,趾高气扬地走了。
三天之后有人发觉了云华派不对劲,来打探消息。
小猫三两只而已,景双随便驱些蛇就打发了
让她比较苦恼的是她做断肢移植实验的那两组人,都发起了低热,一组用药物将热退了,然而一停药就又热起来。而另一组则始终低热不退。
断肢移植不是难点,其后的用药才是关键。
景双不敢多试,只留已经试验的那两组,其余的人便按雷振生最初的决定,挑断手筋脚筋,废了武功之后放了。
她不断的调整药方试验,但还是有一组失败了,景双废了好大的劲,差点连人都没抢救过来,而最终痊愈的那一组,手指也不似最初的灵活。
牵一发而动全身,断肢移植,哪怕只是一根手指,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或许才是那位先代谷主将其列为禁术的原因,因为承担不起失败。无论是哪部分肢体残缺,只要不危及性命,其实都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们并没有急着往天业教去,而是停在云华派看中原武林的反应。也许在中原武林正派看来,这更像是耀武扬威的挑衅。
方子白死了以后,智苦禅师继任盟主。然而少林一贯少管是非,中原武林基本上处于群龙无首的状况。
各大门派都关注着云华山上的情况,但都按兵不动地观望,等着别人先动手。
真正的考验是在冬天,蛇都冬眠了,即使景双用特殊办法培养出来的蛇不冬眠,也活力大减。
但是景双与雷振生并没有如那些人所想的那样退回维心宫,他们依然嚣张地呆在云华派上。
妖女怎么能因为区区寒冬就龟缩?
雷振生如今的功夫,严格来算,算是刚刚踏入江湖一流高手的门槛,景双还要差些。以二人的年龄来说,如此身手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但哪怕超一流的顶尖高手,单独遇上他们其实也很头疼。
打,怎么打?到处都是出其不意的毒粉,打斗过程不但要全程屏息闭气,还要提心吊胆的时刻内力护体;不能被他们的兵刃所伤,哪怕只是细微的刮蹭;不能徒手去打对方的身体,否则不知道会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武功比他们高出很多的超一流高手,面对他们也如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偏这两人轻功极好,好容易纠结了一群高手合围,他们刺溜,跑了!
经历过曾经维心宫之乱的大门派都按兵不动,然而一些小门派以及初入江湖的热血少年,见只有景双和雷振生蹦?Q,维心宫的死士甚至都很少出现,便有些蠢蠢欲动。
方子白已死,武林格局重新改变,正是成名或扩大势力的好机会。
一点一点积累何其艰难,踩人上位才是捷径。
刚开始景双与雷振生应付的还算容易,后来便有些艰难。
好在他们只有两人,目标小,云华派离苗疆又近,打不过的时候往苗疆藏两天还是可以的。
景双与雷振生背靠背在林子里休息,雷振生受了些轻伤,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绷带。
景双背靠着他,闭目养神了片刻,问他,“行不行?要不要回维心宫躲两天?”
雷振生的剑插在旁边的地上,他握着剑柄,挑眉笑了笑,“妖女成名之战,怎么能因为我的原因有瑕疵?”
景双撇了撇嘴,“怎么一个个都是聪明人,你看出来我的目的了?”
雷振生抿了抿嘴,“不是看出来你的目的,是景伯父的用意太明显了。如今他在,这些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都敢蠢蠢欲动,他总要为你们将来着想。不过我很意外他让你来承担这些,而不是景泽。”
“景泽不适合啊。”景双皱了皱鼻子,“就他那么笨蛋,等他成天下第一高手,黄花菜都凉了。所以还是我保护他吧。回头让他叫我姐。”
“其实你们兄妹都挺关心对方的,干嘛总是针锋相对的。”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们兄妹关心对方?”景双正要反驳,忽然正色,握住了自己的长鞭。
雷振生也严肃起来。
两人同时盯着密林中的一处。
密林中走出一个人,远远的恭敬行礼,“二姑娘,雷公子。”
“什么事”景双微微放松,但手并没有从长鞭上移开。
维心宫的黑衣死士呈上两封信,“这是方家方文端和南医历岁寒辗转托人送来的信。”
“放下走吧。”景双微微有些讶异,长鞭一抖,卷着信到了自己手里,转头对雷振生说:“他们居然给咱们写信。”
雷振生皱了皱眉,“朋友一场,别是正派卫道士,指责咱们才好。”
景双原本兴冲冲的在拆信,听了这话,手底下便慢了下来。
雷振生叹了口气,接过信,拆开来先看了看。
方文端信里还夹着方念珠的问候。
其实历岁寒和方文端的这两封信写的大同小异,也还算义气,责怪他们报仇也不说一声,这么大事居然不向他们寻求帮助;同时也有规劝之意,劝他们见好就收。
不过信里倒是提到了很多江湖上最近关于景二姑娘和雷振生的传言,什么好女色啊,残忍好杀拿人做实验取乐啊,还有什么雷振生以色事人做男宠换得报仇的帮助啊之类的。他们很隐晦地提醒两人还是注意一下。
雷振生看完了信简直都不好意思让景双看了。
“他们不会觉得咱们是滥杀无辜吧?”景双看他脸色古怪,心中一沉,拿过信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信景双脸上也讪讪的有些尴尬,
尤其是历岁寒那句调侃――妖女,就算找男宠,我也该是第一个啊。
也不知道雷振生注意到了没有,有没有会意其中的深意。
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他们都清楚两人是什么心性,并不信那些流言,也不认为两人会滥杀。
他们信中语气轻松,如今大家都清楚景双的背景,此地离维心宫如此近,他们自然不会担心他们出事。不过也表示随时愿意提供帮助。
少年心性,快意恩仇,云华派灭了雷家满门,如今景双与雷振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虽然都是名门正派,却也会觉得理所当然。
然而合上信,景双却有几分茫然。如今她做的事,他们或许都能理解,甚至支持。可是接下来的事,或许他们真的会把她当成妖女吧?
她甩了甩头,把这些颓丧的想法甩开。快意恩仇,何必顾忌别人的想法?
就算不为立威,这些跳梁小丑一样的小门派最近把她与雷振生逼的如此狼狈,几次在生死边缘游走,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如今追杀他们的,想要杀了他们成名的,想捡便宜的,她都一一记在心里,只等来年开春,一一报复回去。
过年的时候他们是回维心宫过的。
舒天心又收了个小女徒弟,名字叫江月,才十二岁,小跟班一样跟进跟出。景双指点了下她的药理,她就十分崇拜地瞧着景双,一口一个“师姐”叫的很甜
舒天心明摆着是重新找衣钵传人,放弃了将神医谷传给秦岳斌的打算。景双因此心里稍微有点疙瘩,不太喜欢江月,但相处了一阵,也被她一口一个“师姐”叫的心都软了。
教导小师妹的日子让景双想起了教历岁寒的那些时光,以及师兄。
秦岳斌自从接掌了方义门之后,似乎真的打定了主意与他们划清界限。已经很久没有通信了,她写信过去,他也没回过。这次连方文端和历岁寒都辗转寻了渠道送信过来,秦岳斌明明更方便,却没有只字片语相询。
道不同,终究分道扬镳。
景山青对秦岳斌说过不介意他报仇,然而他与他们,终究渐行渐远。这似乎无关恨不恨,原谅不原谅,只是人与人之间少了那层羁绊,道不同,再也无法亲密如初。
雷振生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敲她,“在想什么呢?你看你小师妹嘴多甜,你做师姐的,要跟师妹好好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