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深秋的赣北,南山坳的晨雾还未散尽,百年老槐虬曲的枝干上己贴了张泛黄告示。
朱砂写的"革命委员会"字样在薄雾中洇成血色,惊飞了枝头几只寒鸦。
二十岁的赵生源挤在人群最前头,粗布褂子蹭上了树干潮湿的青苔。
他认得那个鲜红印章——去年公社来收药碾子时,也是这般刺目的印泥。
告示上的字像钢针扎进眼底:"灵古洞沿线坟冢限期迁移,逾期作无主处理..."秋风卷着几片党参叶掠过脚边,寒生攥着采药的竹篓往家跑。
草鞋踩过溪边碎石路时,他恍惚看见太爷爷坟前那块浸着青苔的麻石墓碑。
去年清明挂的纸钱还在老柏树上飘着,转眼竟要连根拔了去。
村东三间茅屋隐在柴胡丛里,泥墙上晒着的何首乌片随风轻晃。
大黄狗没像往常扑来,只支棱着耳朵趴在药碾旁。
寒生撩开靛蓝门帘,正撞见父亲在青花瓷钵里捣着金盏菊,药杵撞击声里掺进他急促的喘息:"爹!
公社要平了南山坟地!
"赵大龙握药杵的手顿了顿。
这位方圆百里闻名的草医大夫,鬓角己染了秋霜。
他摘下铜框眼镜擦拭,镜片上映着供桌上泛黄的《本草拾遗》,那是赵家五代行医传下的手抄本。
"上个月李书记的痹症..."老大夫忽然开口,声音像晒干的陈皮沙沙作响,"他派民兵帮咱家收过三七。
"药杵又起起落落,混着柴胡清苦的气息在屋里漫开。
生源望着檐下悬着的艾草束,忽然记起幼时跟着爷爷去坟山采夏枯草。
那些错落的石碑旁,总生着最肥美的车前子。
太奶奶坟头的断碑下,还埋着半坛子虎骨酒,是爷爷给风湿病人备的方子。
暮色渐沉时,公社的喇叭声刺破山间寂静。
寒生蹲在灶前添柴,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