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是来送合同的。他跟了郑潜鸣一年多,一直陪着他四处出差,很少有机会来他家,此时心情还有点小激动。
从刚入职开始,张齐就被提前打了预防针,说郑潜鸣少爷出身,性格挑剔,伴君如伴虎,一定要十二万分谨慎。可真的工作下来,张齐发现郑潜鸣其实没那么可怕,他虽然生活条件优渥,但很少提无理要求麻烦周围的人,在员工福利上也很慷慨,经常手一挥就发大额奖金,顶多就是脾气差了点,也在忍受范围之内。
总体来说,张齐还是对这份工作挺满意的。如果没什么变故,他应该会一直干下去——
但是现在变故就在眼前了。
张齐手捏着文件夹,呆立在门前,表情凝重。面前就是郑潜鸣家的门,本来他只需要敲门、打招呼、递文件,然后丝滑离开就行了。
可是现在一门之隔的另一边,正有一场强暴发生着。
也许从他一出电梯时就该意识到不对劲的,浓重的、甘苦的竹叶香气逸散在楼道中,他还以为是郑潜鸣发情了,没多想就直接着急敲门,还问郑潜鸣需不需要买抑制剂。
可回答他的,是郑潜鸣恶狠狠的一声“滚”和同时响起的拍门求救声。
求救的声音他很熟悉,昨天他才刚从医院把人送回去。对方此时的声音比昨天还要虚弱,简直是气若游丝,听上去情况很不妙。
怎么办?好像又是强迫戏码啊啊啊!!!
张齐痛苦地徘徊在门前,作为遵纪守法的好青年,又才进入社会不久,他的是非观还没有被扭曲,很难对眼前的暴力视而不见。可是郑潜鸣是他的老板,郑家又那么有势力,得罪郑潜鸣的后果自己真的承受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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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求你了——”门似乎被猛地撞了一下,闫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骤然拔高又很快低了下去,马上就再也听不到了,只剩下意义不明的细碎的碰撞、窸窣声。
张齐被吓了一跳,盯着眼前的门,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闫远是在医院醒来的,刚一睁眼,就发现在他床边坐着的,竟然是于述宁。对方跟两年前变化不大,只有头发长了点,这让他鸷狠的气质略柔和了几分。
说起于述宁,闫远实在有些没法界定他跟自己的关系。
在伦理上,于述宁或许算郑潜鸣的半个“嫂子”,他在郑行舟身边待了十年,名义上是助理,实际是情人,甚至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不过这一切在郑家都是避而不谈的秘闻。
郑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以金融业和文化娱乐产业为核心,在房地产、新能源、公共服务等多个领域均有布局,牵一发动全身的家族利益和内部复杂的竞争关系决定了郑家所有人都是这个利益共同体的傀儡,在享受荫蔽的同时,必然要接受它不同程度的控制。别说于述宁是个毫无背景的beta,即使是郑行舟本人,也不能与之对抗。
于述宁生下的小女孩是个beta,小名叫惜惜,寓意是备受珍惜的孩子。可实际上,beta在郑家就是没什么用的劣质资源,是绝不可能成为继承人的存在,甚至联姻的价值都很低,顶多长大后进家族企业找点事做或者靠信托基金躺平罢了。传言说于述宁曾想要带着女儿离开,但郑行舟把人抓了回来,他的亲生女儿也被带走养在郑母身边,偶尔见面时只能叫于述宁“叔叔”。
于述宁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郑家人心照不宣的忽略中如阴影一样存在着,郑行舟给予什么,拿走什么,他都只能沉默着接受。闫远从于述宁的事中见识到郑家视人如工具的扭曲价值观,才知道权力和金钱会把人异化如此可怕的样子。
的确,闫远可以感觉出来,郑潜鸣跟郑家大部分人都不一样,更“正常”,更有人情味。可能是因为从小都在外读书,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家族生意,比起资源和利益,他更看重感情,甚至,有点过分看重了。
但闫远不敢赌,郑潜鸣还太年轻,年轻的人总是善变的,而他所拥有的资源又给他提供了太多的选择。闫远不敢用郑潜鸣一时的爱意去赌自己的一生,他不想陷入这可怕的、会吃人的泥潭,不想自己的人生也变成别人口中可悲可笑的谈资。
闫远正出着神,略挣动了一下输液管,一旁的于述宁立即敏锐地看向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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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闫远其实跟他接触不多,不过少有的几次跟郑行舟见面总能看见他跟在一旁,相似的处境,又同样作为beta,难免物伤其类。他们直到现在也算不上朋友,但又确实格外留意彼此。闫远最后下定决心离开郑潜鸣,其中不乏于述宁这个前车之鉴的原因。
“郑潜鸣被他经纪人带走了。刚走,也就一个小时吧。”于述宁说道。
闫远听见郑潜鸣的名字就觉得头疼,倒庆幸自己醒来不用看见他。“好久不见了,”他看着于述宁,言语间颇为感慨:“两年前的事,多谢你。不过那时候我还以为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于述宁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过了一会才说道:“其实我那时候就觉得我们还会再见。”
“为什么?”
“郑潜鸣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郑行舟的亲弟弟,你觉得,郑家能养出什么正常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这笑容中有多少无奈苦涩,只有彼此明白。
于述宁正夹着一颗未点燃的烟,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弹动着香烟滤嘴,闫远知道他有抽烟的习惯,以为他是碍于自己才不好意思抽烟,便说道:“我不介意,你抽吧。”
没想到对方摇了摇头:“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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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问,你过来干什么?”
“这个——”于述宁眼睛亮了亮,似乎难得起了兴致:“处理点小麻烦。你认识张齐吗?”
闫远想了一下:“郑潜鸣那个小助理?”
“对。你昏迷了可能不知道,但是,是张齐打了120,又报了警,才把你救出来。不过闹得有点大,郑潜鸣的经纪人急疯了,找到郑行舟这边,想把事情压下去。”
闫远表情有点难看:“你的意思是我是被救护车拉过来的?”
“虽然有点难接受,不过确实是这样。”
于述宁看他脸色青红交加,赶紧补充道:“你放心,郑潜鸣给你穿了衣服,就是,穿得有点潦草。”
闫远在被子底下握紧了拳头,开始比较分尸郑潜鸣和买飞船票离开地球哪个更快捷一点。
于述宁还在感慨着:“自己在郑潜鸣手底下做事,还敢报警,这孩子有点意思。还是年轻好啊,无牵无挂,正义感上来了什么都敢干。”
两人又聊了一会,一直到输液瓶空了,于述宁站起来按呼叫铃,动作时下意识用左手托住了小腹,闫远跟着看过去,发现他的腹肌隆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在他狂野的花臂衬托下,有种诡异的矛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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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你是不是——”
于述宁低头看了下,意识到闫远在问什么,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闫远震惊地看着他,难以理解:“一个惜惜还不够,你在想什么?你这样对孩子负责吗?”
于述宁似乎想要解释,可最后只是低声说:“你不懂”他的眼神沉郁,语气苦涩,生活给他施加的磨难已经太多,足以磨掉他所有的锐气:“我们不一样。”
他突然又看向闫远,重复了一遍:“我们不一样。所以你还有机会,一定,一定不要再——”
“聊什么呢?”
门突然被推开了,郑行舟走了进来。于述宁立刻噤声。
郑行舟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手里夹的烟。于述宁解释:“没抽,就是拿着。”郑行舟没回话,还是看着他。于述宁垂下眼皮,站起来把烟扔进了垃圾桶。
郑行舟这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我有事跟他谈,去车上等我。”于述宁应了一声,眼睛看着闫远,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最终也只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