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荡荡的寺庙，依旧无人应答。
然后那哭声变低了“呜呜呜—”牧苏苏眯了眯眼，她可不信有鬼。
若是真有，今日她也好好见识见识。
她站起身，沿着破庙的后侧走去，俞走进火堆的光愈小，直到走到破庙后时，已全然不见光亮。
黑漆漆的，一个人影蜷缩在墙根。
月色半遮，只能模糊看清一个轮廓，那身形影影绰绰，应该是个女子，衣衫破烂，暗红色纱裙，头发乱成一团她的头埋在双膝之上，哭地一颤一颤的。
牧苏苏开口大声喊道：“是人是鬼？”那女子动了，缓缓抬起脸，黑暗中只能看见那煞白的脸，眼神空洞，嘴巴血红一片，像是刚刚吸完血的厉鬼。
她嘴巴微张，动了动，没说出一句话。
然后，又把头埋进腿间：“呜呜呜—”牧苏苏这下确定了，不是鬼，她走近那女子：“你怎么在这？”女子把头抬起来，下巴搁到双臂上，呆呆地看着牧苏苏，发出压抑的啜泣声。
牧苏苏盯着女子红肿的眼睛开口道：“你饿了吗？”女子眨巴眨巴眼，闪着泪花。
好吧，是真的挺可怜的，牧苏苏叹了口气，转身去破庙内拿了一块烤好的饼，轻声道：“吃吧”女子怔怔地望着那块饼，终于忍不住，扑上来三两下把饼子吃完了。
似乎是有些噎住了，她缓了一会，才发出声音：“那个…还有吗？”牧苏苏噗一声笑出来：“有，管够。
”一路领着女子到庙内，火光照耀，她才看清了女子的样貌。
这哪是鬼啊，这分明是艳丽的妖。
巴掌大的脸，白肤长睫，鼻子与嘴巴都是小小巧巧，大约是哭的时间太久了，嘴巴的颜色有些晕开，所以黑暗中才会显得有些瘆人。
女子连吃了几个饼，到第五个时，终于停下手，接着眼角的泪就又收不住了，一颗一颗滑落：“我、我没家了……我把一切都给他了……他却不要忘了……”“他说我脏，说我配不上他，说我是个低贱的妓……”她越说哭的越大声，“可……可我给自己赎了身，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他，帮他做生意，把我以前最喜爱的首饰都当了……最后他却带着钱走了。
”“他说，他以后的夫人是要如莲般冰清玉洁的女子，而不是……而不是…我这般…”牧苏苏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你这般什么？”似乎是被牧苏苏带着气愤的大喝声吓到了，女子把头垂下，低低的呢喃道：“我…真傻……”牧苏苏蹲下身子，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道：“你真心待他，他却只是拿你当垫脚石，是他傻！”“你只是看错人，如今见识到了他的真面目，也不算晚。
”牧苏苏顿了顿：“这世界上，除了男人，还有很多事值得你活下去！”女子接过帕子，手颤抖着擦了擦眼泪，抽泣声咽咽呜呜。
“听着，他现在拿着你的钱逍遥快活，而你这样自怨自艾只会让他更轻视。
只要还活着，活着就是本钱。
”女子抬头看了牧苏苏一眼，似有所悟：“对，我如此只能更加得了他的意…我应该好好活着，比他活的更好！”“可是我的钱早已经被他卷走……”牧苏苏望着女子的脸，心中想法油然而生。
前期经费人手不够，必然需要自己抛头露面，说不定会过早引起沈灵的注意，那就不好了。
而现在，有一个双赢的选择摆在眼前，若是这女子肯来当这掌柜，一则貌美可打响酒楼名头，二则可让她不易被沈灵发现，女子也可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牧苏苏也不确定她是否会同意，她小心翼翼对女子道出自己的想法。
“我此番来落水镇本就是准备开设酒楼，若你有兴趣，可与我一起。
”女子愣住了，睫毛轻颤：“我…能做什么？”牧苏苏微微一笑：“你无需下厨，幸苦奔波。
”“只要学个记账，对客人笑一笑，便足够了。
”“你台前，我幕后，五五分账，如何？”女子低头捏着帕子，久久不语。
牧苏苏又道：“当然，你若不信我，那咱们吃完这顿，就当路人，各奔东西。
我不勉强人。
”女子看着她，终于低声道：“你为什么帮我？”“因为我看你不像坏人。
”牧苏苏站起身，抱臂望向远方，“也因为我知道一个人想重新活一次，有多难。
”火堆旁，老牛打了个响鼻，女子轻轻抬起头，望着这破庙中唯一的光亮，忽然有了些久违的暖意。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叫白梦念。
”牧苏苏扭头朝她笑了笑：“念儿，明日一早，便随我一起吧。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两人便起了身。
白念梦简单收拾一番便跟着牧苏苏一道出了破庙。
她们没走多久，就到了落水镇西北角那条偏僻街巷。
这条街上铺面稀疏，大多是些旧宅、废屋，偶尔几户开了杂货铺，倒也还算点人气。
牧苏苏早已打听过，此处有一间旧茶馆，因年久失修，早早歇业，如今归镇上一户姓林的人家所有。
“咱们若要开酒楼，就得先把这茶馆盘下来。
”牧苏苏领着白梦念站在破旧门前，看着那歪斜木牌子，上头“怡香斋”三个字早已模糊不清。
门扉吱呀一声，被她推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年尘灰味。
厅中桌椅残破，角落里还有几只老鼠一窜而过，屋顶有几处漏风的洞，地面则积着一层厚厚尘土。
白梦念轻蹙眉头，“这也太破了些。
”“是破。
”牧苏苏淡淡道，“但位置好，离码头近。
”她回头看向白梦念，“若你真想重来一次，这地方，最为适合。
”白梦念沉默片刻，点点头，“那便听你的。
”两人当天便找到那户林姓人家，谈了租期三年。
林家人见这屋子久无人问津，竟有人愿掏银子，爽快应允，价钱还不算高。
从这天起，牧苏苏与白梦念正式开始经营属于二人的酒楼。
牧苏苏操心装潢门面，白梦念则打点账目。
牧苏苏决定食材先采买便宜的，或是找镇上没有工作的壮汉雇去山上采摘野菜来备库存，到时候以物美价廉的小菜做优先，这样贫苦饥苦的百姓能消费得起。
一日清晨，牧苏苏提着一篮野菜进门，见白梦念正蹲在角落里抹桌角，袖子沾了灰，脸上却没半点怨色。
她扬声，眉梢带笑：“越来越有一个掌柜的样子了。
”白梦念抬起头：“要做什么，便要做好。
要开这酒楼，那自然是要与其他那些争一争的。
”牧苏苏一怔，随即也笑了：“说得好。
”酒楼的牌匾，是牧苏苏亲自写下的“栖月楼”。
“意为何？”白梦念站在门前问。
牧苏苏望着漆还未干的金字，缓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愿入此楼者，无论来路如何，皆得片刻清宁。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露出动容。
酒楼还未正式开张，但消息早已传开。
一个价格低廉，能让穷苦人也吃得起的酒楼？许多人好奇，就等开张一睹。
按照目前的进度，估摸着没几日就可以开张，这边的筹备工作热火朝天进行。
而远在落水镇外十余里，一辆黑漆马车疾驰于官道，轮毂碾过泥石发出沉闷的滚响。
车内坐着一名红衣女子，衣襟层层叠叠，裙摆铺满座席。
她面容极艳，双眼却冷得像冰，指尖捻着一枚金色牡丹簪，用指尖轻轻描绘。
“你说什么？”沈灵轻声问。
跪在她面前的是黑衣手下，声音低哑，“属下昨夜查至山村，却被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人用石子攻击，画像……也掉落了…”“那人呢？”“人……没找到。
”沈灵盯着手中鲜红的蔻甲，忽而笑了。
“或许，那女子只是同名而已？”同名？沈灵不信会有这种巧合。
“你们没有找到那名叫牧苏苏的女子，便不能妄下定论。
”沈灵打断他，语气冰冷而笃定。
沈灵勾起唇角，饶有兴致把玩着手中的发簪，没有开口。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宁错杀，不放过。
牧苏苏啊牧苏苏，我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你第二次，让我来看看——是不是你呢？“走。
去那个村子。
”沈灵眉目一挑，笑意阴冷，“牧苏苏，我来了，不知道，你准备好了吗？”————————天刚亮，村中还在准备早饭，一阵马蹄声轰然逼近。
等村民慌张出来时，沈灵已带着数名黑衣随从踏入村口，马蹄扬起尘土，冷刀在阳光下反光。
“把他们围起来。
”沈灵慵懒半躺在奢华至极的轿中，纱帘半开，她低声开口，声音里没一丝情绪。
不多时，全村男女老少被赶至晒谷场。
“你们村里，”沈灵缓缓开口，“可曾住过一个叫牧苏苏的女子？”没人作声。
“她是谁？”一男子上前，佯作不知，“我这村子姓牧的倒是有几个，但不知你说的是哪个。
”沈灵眼中浮起一丝兴味，收一挥，一位黑衣男子便上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那就给我搜。
”话音落下，十几名黑衣人立刻四散开去，闯入各家屋舍，砸灶台，翻柜子。
红姐忍不住怒斥：“你们凭什么乱来！”沈灵从轿中走出看她，忽然笑了：“凭我是当今皇后。
”这一声如雷霆炸响，村民们顿时惊骇不已。
沈灵缓步而行，抚过晒架上的稻谷，语调轻柔：“她留了什么东西是吧？”红姐连退两三步，“没，没有。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忙道：“不，不是，我们村子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沈灵看着她的动作，嗤笑一声。
果不其然，她果然也来了。
沈灵回忆着前世牧苏苏的习惯，靠近红姐，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我猜，她告诉你们要替她隐瞒，对不对？”“不，没有。
”红姐洋装镇定。
她一抬手，两名黑衣人便将一个小男孩拖了出来。
“不说是吧，哼，动手。
”“不要！”红姐扑上去，护住孩子，哭喊道：“他说的是实话，我们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是吗？”沈灵慢条斯理地笑了，“那她总要吃饭吧？身上带着干粮还是钱？这些你们也不知？”红姐咬牙，“她只带了一只包，没说去向……真的不知道。
”“有意思。
”沈灵轻笑一声，目光渐冷，“那我便留你们一炷香时间。
若没人开口——”她语气一顿，唇边露出讽刺笑意，“所有人跟着她一起消失吧。
”村民们顿时惊恐四起，议论纷纷，有几人目光游移，似是快要挺不住了。
就在这时，村中一老妪站了出来，是平日最不爱说话的张婆子。
她颤着手杖，咳嗽两声，慢悠悠开口：“她是个好娃儿，种地分粮，给我们看病，又救过我孙子一命。
”“就算真有她，我们也不后悔。
”沈灵眸光一凝，盯着她。
张婆子满脸皱纹，神色却无半点惧色：“若你要杀，先杀我。
”沈灵定定地望了她几息，忽地笑了，她转身对黑衣人道：“都给我打，看他们说不说，打死为止。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