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你没翻译错吧？咱们的茶叶，他们不是拿去喝的，是拿去泡澡的？”

    苏天国面红耳赤地问。

    在农场里，大家觉得乌龙茶能出口创汇，是高档商品，有一种迷之自豪感。

    别看农场就是产乌龙茶的，但事实上，员工在家喝的都是拣茶厂里免费的茶片，泡出的茶汤又涩又刮口，净茶根本舍不得喝，都是要出口创汇的。

    万万没想到，他们视若珍宝的净茶，在日本是用来泡澡的？

    日本人“吃”得真好啊！

    秦晴一下子就懂了苏场长的纠结心态，没办法，这就是国家经济从底部起飞时要面对的现实，她正色道：

    “没错，龟田先生是这个意思。

    咱们的茶出口到他们那，是泡澡用的。

    因此，虽然在茶叶堆里发现了鞋，只要咱们后续卫生环境搞上去，还是有弥补的机会。

    如果是入口的茶叶，他们根本不会过来一趟，一发现茶叶里有鞋子，肯定早就取消订单了。”

    “原来是这样。”苏天国一时间滋味难明，不过他马上振作精神起来，说，“小秦，你懂日语，那你来当我们的翻译。”

    “好。”

    秦晴要的就是这个机会，立马答应下来。

    她看检的小组，所有成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小晴，你真厉害，没想到你深藏不露，还听得懂外国话！”

    张翠云第一个向她竖起大拇指。

    秦晴笑笑，说：“翠云姐，你帮我顶下活，今天工分就记你完成了。”

    “好嘞。”

    看检的活，只要是在做拣茶的女工都懂做，张翠云马上扔下自己的簸箩，乐颠颠坐到秦晴的位置上。

    这些工作上的细节，苏天国懒得理会，但他能看得出来，秦晴是个有工作能力的年轻人。

    在临危受命之后，立马能考虑到自己手头工作的接续，如此细心，大有可为。

    接下来，省里派来的那个翻译全程哑火，被晾在一边，全程都由秦晴来为双方进行沟通交流。

    龟田说了己方的诉求，秦晴转达给苏天国后，苏天国立马也拟了几条跟进的改善环境卫生的要求，表示一定严抓到位。

    龟田说三个月后再来复查，希望农场能整改到位。

    苏天国拍胸脯说没问题。

    虽然在茶叶用途一事上被打击到，但苏天国最终还是想通了，上级只要他保住茶叶出口创汇的任务。

    至于茶叶卖给人家后，人家拿去干嘛，是喝也好，还是泡澡也罢，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有了秦晴这个到位的翻译，龟田此行的目的总算达成了。

    当苏天国邀请他们留下来吃晚饭时，龟田愉快地答应了。

    秦晴自是少不了做陪。

    到农场招待所吃晚饭时，秦晴才知道，来农场的果然有两个日本人，除了龟田来车间巡视，另一个是去看机械设备了。

    农场的一些制茶设备，是从日本进口的，这人是工程师，顺带去检查机械设备。

    工程师叫成田顺一郎，比龟田年轻一些，40岁出头，他竟然会说中文，虽然嗑嗑巴巴的，但整体意思还是能听明白。

    席间，他讲述自己的经历，说自己六十年代来国内帮助兴修一个大型水利设施，作为技术指导，他一呆就是三年。

    国内叫了一个姑娘来照顾他的生活，当然，说是照顾，也不无监督之意。

    没想到，长时间密切相处，他和姑娘产生了爱情，两个人结婚了。

    水利工程结束了，他回日本，但他的老婆孩子，至今还在国内生活。

    现在他每年一有休假，就回来探亲。

    龟田则一直拉着秦晴絮叨，说欢迎她到日本去旅游，还说凭她的长相，他可以介绍日本优秀的小伙子给她认识，要是嫁到日本，她马上就能摆脱第三世界的艰苦生活。

    秦晴也就笑笑。

    拜托，日本她又不是没去生活过，去了一年多，也就那样，干净是干净点，但生活总是莫名压抑。

    还是自己的祖国妈妈香。

    龟田和羽田顺一郎，在农场领导的齐齐灌酒下，都喝得站不稳脚跟，最后告辞时，龟田还抱着苏天国，依依不舍。

    苏天国把他们二人塞进车里，老远还冲他们挥手告别。

    “唏！”

    眼见日本人离开，订单保住，农场的领导层们，都松了一口气。

    “小秦，你的日语怎么这么好？我印象里，你从小出生在这里，都没出国过吧？”

    送走日本人，苏天国转头就问秦晴。

    农场有三分一的人口是由归侨组成的，但这些归侨大部分文化水平也不高，他们会讲在国外时的土语，但像英语、日本，也没人会讲。

    没想到，秦晴的日语讲得这么流利？

    “其实我从小就有学，是我爸、妈教的，我英语也不错。”

    秦晴把一切都推到死去的父母身上。

    一想到去年不幸过世的秦氏夫妻，苏天国眼神黯淡许多，喃喃道：

    “也是，秦技术员夫妻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你有什么学不到的。

    唉，可惜了。”

    “爸、妈从小就没放松对我的教育，我也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

    秦晴这话，可以想象的空间很大。

    秦晴的父亲，秦鸣，毕业于国家农大，茶学博士，后来到省农大任茶叶系主任，教师，茶学博导。

    秦晴的母亲，柳玉茹，省农大茶叶系副教授，亦是一名博导。

    两个人专业知识渊博，功底深厚，后来因为柳玉茹海外关系的牵连，夫妻二人一起下放到桃源国营农场改造。

    秦晴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不过，她过去一直是以秦技术员女儿的身份，活得默默无闻。

    直到双亲过世，赵猛刚竟然和她领证结婚，这场惊世骇俗的姻缘，才一下子把秦晴推到了风口浪尖。

    “小秦，你有一技之长，看拣的工作，大材小用，要不，你到场部来上班吧？

    在办公室，先从科员做起，要是日本那边有什么沟通需求，就由你直接和他们联系，怎么样？”

    苏场长一颗爱才之心。

    看着眼前清丽的姑娘，苏天国胸口一阵发堵，咋就成了寡妇呢？

    虽然都知道二人有名无实，但赵猛刚要死还干了这种缺德事，他是知道迟了，要知道早了，肯定阻止。

    “行啊，谢谢苏场长。那我什么时候去办公室报到？”

    秦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既然苏场长开口，她岂容错过？

    “明天，你就可以来场部上班。如果一年后，表现优秀，我会把你直接转为事业干部。”

    农场的书记上个月退休了，新的书记还没有任命，现在苏天国就是农场一把手，他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普通工人的命运。

    秦晴接近农场领导层的目的，并不是想当官，而是想挖出父母身亡时的档案材料。

    农场职工档案室的钥匙，只有农场办公室干部才有，现在，她也成了办公室的一员，离揭开父母死亡之谜，接近了一大步。

    这样，才能揭开赵猛刚求娶她的真相。

    不然，她实在太憋屈了。

    黄花闺女，莫名顶了一个死鬼寡妇的名头，换谁都不能忍！

    赵猛刚说的那堆结婚是为了照顾她的话，只有原身才会相信，秦晴是不会相信一点点的。

    必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