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尸舱
咸腥的江风裹着纸钱拍在脸上时,我数到第四十九声船笛。锈迹斑斑的"沪航七号"泊在3号码头,吃水线高出正常货轮三倍,船身附着层胶状物,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螺蛳壳拼成的镇魂咒。
苏青黛用犀角刀刮下一块螺壳,壳内立刻渗出黑血:"这些福寿螺吃过尸肉。"她腕间的五帝钱突然发烫,铜钱孔洞里钻出蛆虫,在空中摆出"亥时勿入"的卦象。
黑猫却已跃上舷梯。腐烂的麻绳护栏突然活过来,蛇群般缠住它的后腿。我正要上前,船身猛地倾斜三十度,江水漫过甲板时显出无数挣扎的人形水渍——这些都是民国三十六年翻船溺死的冤魂。
"跟着水鬼脚印走!"苏青黛往我鞋底拍了两道避水符。湿漉漉的鞋印在锈铁板上诡异地朝上延伸,直到我们走进颠倒的货舱。天花板变成地板,吊灯插在积水里,二十口棺材像壁虎般吸附在舱壁上。
第七口棺的棺盖微微错开条缝。当我用翡翠簪子挑开棺钉时,腐臭味中混着檀香,棺内铺着的竟是孟裁缝铺那块血缎。尸体穿着我的牛仔裤和连帽衫,但脖颈以上是团蠕动的蚂蟥,每只蚂蟥背上都刻着生辰八字。
"这是换命尸。"苏青黛突然用桃木剑刺穿尸身心脏,"有人用江底沉尸做替身,想替你应七苦煞的劫"剑尖挑出团纠缠的水草,草叶间裹着半块怀表,时针逆时针飞转。
货舱突然剧烈震颤。所有棺材盖同时滑开,涌出沥青般的黑潮。黑潮中浮沉着人脸,正是那日老槐树上吊着的七个血影。最清晰的那张脸开口说话时,我浑身血液都冻结了——是十年前车祸去世的母亲!
"风儿,把玉坠给妈妈"黑潮凝成她腐烂的手,指尖离我咽喉仅剩三寸。苏青黛甩出朱砂绳勒住鬼手,绳结触到黑潮的瞬间燃起青火:"别信!这是痴煞造的记忆幻象!"
怀表突然爆开,齿轮飞溅中冲出七条铁链锁住苏青黛。黑猫尖叫着扑向舱壁的铜镜,镜面映出的却是祖父在船头作法的场景:他割破手腕将血淋在七个陶瓮上,每淋一个就有船员跳江自尽。
我摸到镜框边缘的凸起。按下瞬间,整面铜镜翻转露出背面的西洋玻璃镜。双镜夹层中封着张人皮,上面用骨针绣着葬魂码头的地图,标记处正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乾坤倒转,双镜同尘"苏青黛咳着血沫念出人皮上的谶语,"我明白了!这艘船是镇压痴煞的阵眼,必须让双镜同时映照咳咳子时北斗"
铁链突然收紧打断她的话。黑潮已漫到胸口,每滴水都重若千钧。我拼命游向铜镜,却在玻璃镜面看见骇人景象——自己的倒影正缓缓转头,后脑勺浮现出祖父布满尸斑的脸!
"就是现在!"苏青黛突然自断左臂,喷涌的鲜血染红双镜。当我的倒影与祖父的脸完全重叠时,整艘船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所有黑潮急速退去,露出舱底用尸骨铺成的七星阵。
阵眼处插着半截桃木剑,剑柄缠着母亲的头绳。我刚拔出剑,船体突然上下翻转,我们跌进个全新的舱室。这里堆满贴着封条的陶瓮,每个瓮口都伸出孩童干枯的手臂,指间攥着带血的奶糖。
"丙戌年重阳子时"苏青黛盯着陶瓮上的封条浑身发抖,"这些是六十年前被献祭的童男童女,你本该是他们中的第七个"
最角落的陶瓮突然炸裂。爬出来的尸童穿着我小学时的校服,它黑洞洞的眼窝里插着两支钢笔,正是我当年掉进江里的那对。尸童张开嘴,吐出的却是祖父的声音:"风娃子,时辰要到了。"
船笛在此刻凄厉长鸣。透过舷窗看见江面升起七盏孔明灯,每盏都画着陶瓮图案。当灯光映红夜空时,我左肩的青铜椁刺青突然灼痛,皮肤下凸起无数蠕动的符咒。
"跳船!"苏青黛拽着我撞碎舷窗。入水瞬间,腥臭的江水灌满口鼻,无数水鬼抓住脚踝往下拖。翡翠簪子突然发光,形成个气泡将我们包裹。透过浑浊的江水,我看见"沪航七号"的船底刻满镇魂咒,而咒文中心钉着具青铜椁,椁盖的裂缝中伸出只长满鳞片的手。
上岸时手机显示凌晨三点,日期却跳回四天前。苏青黛的断臂处缠着水草,草茎里渗出黑色符汁:"我们被困在时间循环里了"她突然噤声,我们同时看向对方湿漉漉的倒影——影子脖颈上都多了圈缝线痕迹。
黑猫对着江面发出呜咽。顺它视线望去,七盏孔明灯正变成七颗血色星辰,在北斗位置组成逆时针旋转的阵图。我摸向怀中《活尸秘卷》,发现书页间渗出粘液,文字全部变成会蠕动的蛊虫。
"还有三日。"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穿蓑衣的老船夫蹲在礁石上补网,网眼里挂着二十七个铜铃,"林公子,您祖父当年在这江底,留了件东西给您"他突然扯开蓑衣,胸腔里嵌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我背后站着的七个湿淋淋的"自己"。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江雾时,老船夫连同礁石一起化作飞灰。滩涂上留下串脚印,指向镇外荒山处的义庄。苏青黛撕下旗袍下摆裹住我的左臂,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串倒计时刺青:"柒拾贰"。
手机在此刻收到彩信。点开是张泛黄的老照片:祖父站在义庄门前,身后停着七口棺材。照片边缘有道新鲜血指印,正缓缓汇成四个字:"速来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