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归宅
爷爷林怀山咽气那晚,我正被客户灌第五杯茅台。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时,包厢水晶吊灯突然爆开两盏。
碎裂的玻璃渣像凝固的雨悬在半空,映出三十七个错愕的面孔——后来我才明白,那是爷爷用最后灵力送来的讣告。
"小风申时三刻前"听筒里传来管家福伯漏风的声音,"老爷说必须开祖宅地窖"
暴雨砸在高铁窗上时,我才看清遗嘱附件里的老照片。1947年的祖父站在七个陶瓮前,道袍下摆沾着沥青状污渍。
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那分明是我的出生日期,却比实际早了整整十二年。
最后一班大巴在雨幕中颠簸,车载电视闪着雪花屏。穿红棉袄的老太太蜷在倒数第二排,怀里的收音机突然炸响:"青溪镇老宅火灾系电路老化引起"
我攥紧背包里的青铜钥匙,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那钥匙今早刚随顺丰冰袋送到公司,附着张字迹洇湿的纸条:别开地窖。
"师傅,青溪镇槐花巷。"
我钻进出租车时,后座皮垫渗出冰凉的霉味。
司机后视镜上挂的八卦镜突然裂开,镜面倒映出他发青的眼窝:"那个鬼巷?上个月拉过穿戏服的姑娘,后视镜一照哎!"
他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轮碾过水坑溅起三尺黑泥。
车灯刺破雨帘时,老宅轮廓像蹲踞的巨兽。青砖墙爬满枯藤,瓦当滴落的雨水在石阶上汇成血红溪流。
司机死活不肯开进巷子,轮胎摩擦声惊飞一群乌鸦。它们撞碎在飞檐上的青铜风铃,发出骨骼碎裂的脆响。
子时三刻,铜钥匙插入生锈锁孔的声音格外清晰。门轴转动的刹那,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腐坏的檀香混着纸灰扑面而来,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在青砖地上透出菱格囚笼。
二十年未启的祖宅张开漆黑口腔,我握着手电筒的手在发抖,光束扫过结满蛛网的雕花梁柱,惊起一片银鳞般的飞蛾。
忽然有冷风擦着耳后掠过,我猛地转身,只看见墙角挂着的八卦镜在幽暗中泛着青光。
樟木箱底压着本线装册子,封面用朱砂写着《道术灵册》。
正要翻开时,一张泛黄照片飘落在地——1947年四月廿三,照片里穿灰布长衫的祖父站在法坛前,身后七个缠满墨斗线的陶瓮渗出暗褐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叮——"
楼下客厅突然传来座钟报时声。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栋二十年无人居住的老宅,哪来的动力让座钟走动?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手机显示此刻是凌晨1:47,而座钟的青铜指针正逆时针飞转,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符纸燃烧的味道毫无预兆地涌进鼻腔。法帖墙上的黄符突然自燃,幽绿色火苗顺着朱砂符文蛇形游走。
火光照亮墙缝里渗出的粘稠液体,那分明是七个陶瓮的轮廓,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排列方式。
"林公子"
飘渺的女声混着电流杂音从身后传来。我触电般转身,发现声音竟来自桌上的华为手机——没有si卡的设备正在通话界面跳动,来电显示是"1947-04-23
01:49"。
指尖碰到屏幕的瞬间,整层楼板剧烈震颤。八卦镜哐当坠地,裂纹蛛网般在镜面蔓延,我看见镜中倒影里站着个穿戏服的女人。她水袖上的金线牡丹还在滴血,半边脸皮像破布耷拉在颈侧,露出森白牙床。
"快走!墨斗线要断了!"听筒里突然爆发的嘶吼让我差点摔了手机,这声音分明是年轻时的祖父!
衣柜门砰地弹开,腥风卷着纸钱劈头盖脸砸来。手机照明光晕里,七个陶瓮正在地板上诡异地平移,瓮口渗出沥青般的黑雾。
我摸到《道术灵册》封皮下的硬物,是枚八卦玉坠,羊脂白玉中央的太极鱼突然开始自主旋转。
"别碰陶瓮!"
清冷女声从楼梯口炸响。穿墨绿旗袍的姑娘甩出五帝钱,铜钱在空中摆出七星阵,将逼近的黑雾暂时逼退。她耳垂上的翡翠坠子随动作摇晃,在阴气中泛起诡异磷光。
"我是苏青黛,你爷爷的故人之女。"她拽着我往楼下跑时,袖口滑出半截缠着红线的罗盘,"从你打开《道术灵册》那刻,甲子镇魂局的倒计时就开始了。六十年前没完成的献祭"
二楼传来陶瓮爆裂的脆响,黑雾凝成七条巨蟒撞碎窗棂。苏青黛突然掐住我的手腕,盯着八卦玉坠瞳孔紧缩:"你被篡改过生辰?这玉坠本该在民国三十六年就随林怀山下葬!"
暴雨就在这时倾盆而下。隔着雨幕,我看见老宅飞檐上蹲着只通体漆黑的猫,金瞳在夜色里燃着鬼火。
它开口发出老式电话的忙音,转身跃入雨帘的瞬间,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戏腔——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
苏青黛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老宅地窖方向。当她用染着丹蔻的指甲划开我掌心时,血珠竟悬浮着凝成符咒形状。"林家的血能暂时封印七苦煞。"
她将我的血抹在桃木剑上,剑身浮现出暗金色铭文,"但要想彻底解决,就得去阴阳巷找"
惊天炸雷淹没了后半句话。闪电劈中院中老槐树的瞬间,我清晰看见七个吊在枝头的人影。他们脚上的绣花鞋还在往下滴血,最中间那个穿着祖父的灰布长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