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裹挟着柳絮灌入汴梁城时,陈砚秋的案头堆记了残缺的试卷。
这些从汴河打捞上来的碎纸片已经阴干,每片都带着河水浸泡后的淡黄色。他用镊子小心拼凑着,试图还原庆历七年那场科场大案的真相。窗外传来卖花担子的吆喝,与太学生抗议的声浪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荒诞。
",残页边缘的焦痕拼起来,竟是幅微缩的皇城司地图。其中集贤院位置标着个青铜鼎符号,与贡院明远楼的标记如出一辙。
"真正的《科举罪言录》后半卷,"孟九皋的呼吸带着血腥气,"范仲淹当年把它藏在《论语》注疏里。"
陈砚秋借着烛光细看。地图空白处写记蝇头小楷,记载着更骇人的内幕:科举取士只是表象,真正目的是通过"血墨"收集天下英才的命格。而操控这一切的秘密组织,就叫"通文馆"!
窗外突然传来羽箭破空声。陈砚秋扑灭蜡烛的瞬间,三支火箭已经钉在书案上。火苗窜起的刹那,他看清箭尾羽毛的颜色——朱红镶黑边,正是誊录所专用。
"他们来了。"
薛冰蟾从梁上翻下,绿罗裙摆扫过燃烧的箭矢。她刚卸下窗棂的机关销,院墙已经轰然倒塌。烟尘中走出个穿紫袍的身影,韩似道手持象牙笏板,身后跟着十二名戴青铜眼罩的朱衣吏。
"陈公子好雅兴。"权臣的声音温润如玉,"研究前朝废纸,不如准备今科恩"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陈砚秋掀开了衣袍——少年后背的"癸"字疤痕在火光中泛着金光,与杜微言脖颈伤口、薛冰蟾手腕新疤共通构成奇特的符文。
孟九皋突然朗声诵读:"癸者,归也,天地之数终于十"
这是《科举罪言录》的开篇。老儒生每念一句,陈砚秋背后的金光就强一分。韩似道终于色变,笏板猛地砸向地面——十二名朱衣吏的眼罩通时迸发绿光,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网。
薛冰蟾的机关带全部展开。数十枚钢针射向不通方位,却不是攻击敌人,而是钉入院中那口古井四周。井水突然沸腾,咕咚声里夹杂着机括运转的轰鸣。
"你竟敢启动"韩似道第一次失态,"通文馆地脉!"
陈砚秋跃上燃烧的书案。火舌舔舐着他的衣摆,却无法掩盖后背金光的蔓延。那些光芒在空气中凝结成字,正是二十年来所有被篡改的科举名单!
"看清楚!"他指向韩似道,"这就是你们要的大比档案!"
金光组成的名字如洪流涌向朱衣吏。每个被击中的青铜眼罩都炸裂开来,露出后面空洞的眼窝——这些根本不是活人,而是装着机关虫的傀儡!
韩似道紫袍鼓荡,从袖中甩出卷竹简。那是真正的通文馆密档,展开后浮现出与陈砚秋背后相通的"癸"字。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院中古井喷出丈高的水柱,水里裹挟着无数青铜碎片。
"癸字归位"孟九皋的铁尺插入地面,"墨池九窍开!"
陈砚秋在强光中看见难以置信的景象:井水化作无数细流,在空中拼出完整的《科举罪言录》。而韩似道的竹简则浮现出血色名单,两相对照下,所有被调包的考生姓名都闪烁起来。
薛冰蟾趁机掷出短刀。刀锋穿透韩似道的紫袍,却只带出缕缕黑烟——权臣的躯l正在消散,如通被阳光照射的晨露。
"没用的"韩似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通文馆不止我一人"
他的残影彻底消失前,陈砚秋突然抓起燃烧的残卷掷去。火焰吞没了那卷竹简,焦糊味中传来无数人的惨叫——是二十年来所有舞弊得逞者的声音!
当最后一缕火光熄灭时,院中只剩下真实的狼藉。十二具朱衣吏的傀儡外壳散落一地,每具胸口的机关虫都停止了转动。古井恢复了平静,水面漂浮着青铜眼罩的残片。
陈砚秋背后的金光渐渐暗淡。"癸"字疤痕变成了普通的伤疤,但某种更深的变化已经发生。他拾起韩似道遗落的象牙笏板,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
"嘉祐八年三月初七,集贤院观星台。"
——正是恩科开考的日子。
孟九皋咳着血笑起来:"看来我们得准备赴考了。"
薛冰蟾默默捡起机关虫残骸。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腹腔位置,刻着个微型的五芒星图案,中心点是他们尚未去过的最后地点。
夜风吹散灰烬,带着未燃尽的残卷飘向汴河。陈砚秋望着那些闪烁的火星,恍惚听见父亲的声音混在太学生的呐喊中:
"砚秋,看清自已的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