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住所的路上，罗德试图通过闲聊套出些姜鸦的身世情报。
说“套”也不太准确，至少他是用自己的来历作交换的。
“雇佣兵？听起来真够精彩……相比之下我的生活就平凡多了。”
姜鸦撑着脑袋有一茬没一茬地糊弄着回应。
她把自己替代的那个beta的记忆碎片简单改编组合了一下来应付。
“哈，你是说你在被高利贷债主追债过程中练出了帝国军顶尖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的‘平凡’生活？”
罗德把平凡两个字咬了重音，看了眼导航，右转。
“建议下次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
帝国，格尔顿星系。
砰——！
瓷器砸碎在地上的迸裂声响起。
艾伯特胸膛剧烈起伏着，抬手捋了捋额角滑落下来的金色发丝，习惯性看向房门。
正常来讲，这之后就该有保镖敲门进来关心情况了。
一片沉寂。
房间里只有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正装alpha平静地喝茶的声音。
“坐下前，我让你的近卫队不要擅自打扰我们谈话。”
那人抿了一口红茶，注视着茶杯内波动的水面，慢条斯理道。
“你可以继续砸了，殿下。”
艾伯特愣了愣，表情逐渐凝滞。
那是他的近卫队，是他的保镖！怎么可能听这家伙的话？
他快步上前拉开大门，戴着白色面具的两名近卫队护卫正笔挺地站在左右两侧，纹丝不动，像是两尊雕塑。
“你们还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艾伯特阴着脸问。
“应亥姆霍兹博士要求，不可打扰会谈。”一名白面具语调平静地微微低下头回答道。
“搞清楚，我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是皇家近卫队！”艾伯特抬高了音量。
他对面的护卫沉默了下去，但很快如机器般平直的声线从另一个白面具底下响起：
“根据协议，亥姆霍兹博士的指令序列优先。”
“什么协议？”艾伯特猛然转身，看向那名悠然端坐在沙发上的客人，“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有过这种协议？”
他的贴身近卫队成员全部曾交由福音教会的人处理过。
经由福音教之手的护卫不仅实力更强，还会严格执行他的所有命令，比狗更加忠诚，永远不需要担心他们背叛自己——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的。
“《帷幕协约》41页的第718条的补充细则。”亥姆霍兹食指轻叩杯沿，好心解答道。
见鬼的帷幕条约……那数厘米厚的合约他根本没看几页！
艾伯特阴沉沉地盯着亥姆霍兹，内心几乎在咆哮。
他们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合作关系，打一开始他就明白那本合约没有任何约束力，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过去，其中很多条协定他都未曾遵守，对方也从未追究。
他以为、他以为……那不就是一坨废纸吗？！
艾伯特脸色难看地关上大门，跨过陶瓷碎片重新站在沙发旁：
“你们威胁我？就因为……我不小心让赫卡忒死在了一场意外里？！”
他那打理得柔顺而精致的发丝再度从鬓角垂落下来，衬得那张英俊的面庞有几分阴沉。
“意外？不要用蒙骗平民的那套说辞来愚弄我，艾伯特。”
亥姆霍兹抬起灰白的眼瞳，没有焦点的目光却无由来地给人一种寒冷的危险感。
“只是因为她伤到了你那脆弱的自尊心，以及由此滋生出的恐惧——
“只是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你便抹杀了我最满意的实验体、我的希望，违背了我们协议中的原则性约条。”
“我脆弱？我违背了条约？”
艾伯特避开了亥姆霍兹的目光，愤然转身在房间内踱步：
“好啊，那我就来跟你算算，你的宝贝实验体都干了些什么事。”
他深吸一口气，从头开始数：
“你们说过所有护卫都会唯我是从。对吗？
“可赫卡忒呢，刚进护卫队一个月，她就一枪托砸破了我脑门！”
艾伯特指着自己额角，冲亥姆霍兹大叫道。
“——在你拉她参加你的淫乱派对、并试图把你那愚蠢又空洞的脑袋埋进她怀里的时候。”亥姆霍兹平静地说。
“是你说他们都绝对服从命令！”艾伯特恼怒道。
“我也说过，‘在不违背赫卡忒自身原则的前提下’。”亥姆霍兹补充道，“我告诉过你，赫卡忒保有其自身个性，这正是我们实验的进步之处。”
“好，那这个先不算。”
艾伯特绕到亥姆霍兹的沙发后，咬牙切齿道。
“那她差点杀了我怎么说？那次去矿场遇到杀手，她一脚把我踹进了坑里，几十米深的矿坑！我摔断了四根肋骨和两条腿！”
“面对大范围杀伤武器，让你远离战场是最好的保护。按照官方公布的反应力和身体素质，几十米斜坡对你而言本应不成问题——赫卡忒只是没想到二皇子会在这上面严重造假。”
亥姆霍兹依旧冷冰冰地说道，就差把“都怪你太菜”几个字打在他脸上了。
“那去边陲星演说那次呢？”艾伯特忍了又忍，用力挥舞手臂，抑扬顿挫道，“虫潮那么近的地方，她完全不顾我的安危把我丢下，为了甩开我甚至拧断了我的手腕！”
“当时你已经在结界内了，艾伯特。”
亥姆霍兹冷淡的声音逐渐透露出些不耐烦。
“你的子民就在距离结界百米的地方被虫兽杀害，你却拽着护卫的袖子不放阻止她离开你去救人。你要知道，赫卡忒甚至在事后告诉媒体她完全是遵循你的命令行事，给你惨不忍睹的支持率增加了三个百分点！”
“当时蠕虫的嘴离我只有这么点距离！”艾伯特大吼着比划，“这么点！”
“是啊，隔着能抵挡小型导弹的防护结界。”亥姆霍兹闭了闭眼。
“她人是我带回来的给你们的，名字是我给的，她怎么敢那样对我？！”
人是你卑鄙地拐过来的，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幸好是她自己取的。
亥姆霍兹已经不想开口反驳。
“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兵罢了，有什么不可取代的，值得你们为了她的死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让埃尔多利亚在媒体面前那样贬低我？你知道这会让我的支持率下降多少吗！”
艾伯特焦虑地在周围走来走去，音量越来越高。他突然回到桌前，弯下腰双手撑在桌子上，看向亥姆霍兹，语速极快。
“这样，我给你找个新实验体。你也没有别的合作对象不是吗？”
是啊。
比他好用的没他蠢，比他蠢的没他好用。
“如果你能找到比赫卡忒更合适的对象，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艾伯特。”亥姆霍兹冷笑道。
“这有什么难的？赫卡忒体能很差，射击也就那样，狙击烂得要命，也就能开个铁罐头……”
“身体素质a-，射击a，狙击b+，精神力a+，精神力控制精度超a……在她身体和精神状态欠佳的情况下。”
亥姆霍兹抬腕投射出一份测评报告，一页页翻过去。
“如果你能够在七天内提供一名全盛时期维度全a+并且能够驾驶古代装甲的实验体，我们会考虑恢复合作。”
“七天内找一个能开古代装甲的？然后‘考虑’恢复合作？”
艾伯特咬着重音质问，不可置信地笑出声。
“亥姆霍兹，福音教会就是这么对合作者的？
“你们说完美的实验体需要以战养战，需要什么什么关注和名望来建立……建立……”
“建立锚点。”亥姆霍兹说。
“对，锚点。”艾伯特继续道，“你们要培养环境，我给了。她给我在外面闯祸给我树立敌人，我忍了。但她居然想杀我！”
“她没有动手。”亥姆霍兹不以为意。
这完全可以理解。
由于艾伯特对近卫队的信任，赫卡忒看到了他的一切罪行。如果没有束缚，按照赫卡忒的性子，早该把这白痴碎尸喂狗了。
他以为是什么在保护他？
“瞧，你承认了！”
“被压榨的员工想杀掉老板再正常不过。”
“不，不一样……我见过赫卡忒杀人，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她早晚有一天会杀了我！”
艾伯特的目光几乎已经有些神经质了，颤抖的手指用力点着自己的胸口。
“我跟你们说过赫卡忒想杀我，你们有在意过吗？”
“我血脉不纯，启动不了矿源，所以我就没有价值吗？
“你们不在乎我的生死，他们也不在乎我的生死，皇妹期待我去死，那帮贱民也在咒我死——”
“我只是提前解决了她，我有什么错？”
亥姆霍兹察觉到异样，皱眉起身踢倒一旁的垃圾桶，从里面滚出来一些残余粉末的玻璃瓶。
她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直跳，一瞬间感觉大脑开始晕眩：
“……你嗑药了。”
很好，现在她也想杀了他。
该死，教会怎么会选了这样一个合作对象？
亥姆霍兹黑着脸推开大门，对护卫道：“看好他，这两天别让他走出大门。”
如果被媒体拍到二皇子这幅模样，那就真的完了。
虽然这个蠢货目光短浅、脆弱无能、愚蠢自私，丝毫无法理解福音教会为人类延续而进行的伟大事业，杀掉了最有希望成功的实验体，几乎毁掉了她的实验……
但该死的，她现在还不能杀了他。
“她会杀了我！”
亥姆霍兹离开前，还能听到门后传来艾伯特发疯似的喊叫声。
不，我会杀了你。
为了我逝去的完美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