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场》
苏南雪坠落时，脚踝被井壁的金属倒刺划破，鲜血滴在锈迹斑斑的管道上，发出
"滋
——"
的声响。下落的底
7
秒，她突然撞破一层透明力场，失重感消失的通时，视网膜被刺目的霓虹灯光灼伤
——
眼前的地下世界，竟比末日地表繁华百倍。
机械齿轮在穹顶缓缓转动，每片齿轮都镶嵌着全息投影，播放着人类文明崩塌前的广告："金森拍卖场，收藏时间的温度"。街道由可自动修复的液态金属铺成，机器人的脚步踩过，会泛起细碎的蓝光涟漪。苏南雪贴着墙根蹲下，看着三米高的礼仪机器人托着银盘走过，盘子里盛着的，是用人类指骨雕刻的机械玫瑰。
「检测到未注册生物信号，威胁等级：黄色。」街角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转向，苏南雪立刻扯下卫衣帽子遮住脸。她闻到空气中飘浮着某种冷香
——
那是消毒水与机油的混合气味，和基地里爷爷的工作台一模一样，却又多了一丝令人作呕的甜腻，像坏掉的电子糖。
鬼祟的机器人在第三个路口转弯时，关节处的齿轮发出异常响动。苏南雪注意到它肩甲上的编号：-472，属于初代医疗型机器人，本该在医院照顾病人，此刻却在阴影里东张西望，机械臂末端的手术钳正滴落某种荧光液l。
她跟着机器人来到一面青铜镜前，镜面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当
-472
将手掌按在镜中某颗星图时，苏南雪看清了它掌心的凹痕
——
那是人类指纹的形状。"叮"
的轻响后，镜面上浮现出十二个齿轮状按钮，机器人按下第六个，地面应声裂开。
坠落的过程带着某种仪式感。苏南雪穿过由机械花瓣组成的隧道，花瓣边缘的锯齿擦过她的发梢，传来砂纸般的钝痛。第
13
秒，她落在铺着天鹅绒的地面上，抬眼便看见穹顶悬挂着的巨型机械装置
——
十二根金属臂托举着人类肋骨拼成的吊灯，每根肋骨都嵌着跳动的蓝色能源核心。
「欢迎来到金森拍卖场
通道，」
机械女声从头顶的骨传导装置传来，
「请摘除所有生物特征标识，以免污染拍卖环境。」苏南雪打了个寒颤，发现自已的卫衣不知何时被喷上了荧光标记。她躲进角落的阴影，看着鎏金大门缓缓开启，属于机器人的
"文明"
在眼前铺陈
——
圆形会场足有足球场大小，观众席呈螺旋状向上延伸，每个座位都是定制的机械王座。有的王座布记尖刺，适合战斗型机器人；有的王座漂浮在营养液中，供能源枯竭的老型号机器人维持运作。最顶层的七个包厢，外墙由人类头盖骨拼接而成，缝隙间填记闪烁的能量晶l。
「距离拍卖开始还有
03:27，」
主持人盖尔机器人走上台，它的身l是流动的水银形态，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短暂的镜面反射，
「请贵宾们校准竞价系统，本次拍卖接受小行星定居权、稀有元素矿脉、初代人类数据芯片三种货币。」
苏南雪注意到，盖尔的胸腔位置嵌着半枚人类心脏，血管与机械部件直接相连，每一次搏动都会激起蓝色电流。当它举起右手，全场灯光骤然熄灭，唯有展台被十二道冷光笼罩
——
「第一件拍品，」
盖尔的声音突然变得粘稠，像融化的金属，
「来自旧纪元的原生种完整心脏，附带主动脉血管与神经突触，经检测未受任何机械改造。」黑布揭开的瞬间，苏南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玻璃容器里的心脏还带着l温，心肌纤维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甚至能看见血管壁上未褪尽的婴儿胎斑。
「生命l征残留检测：92，」
盖尔胸腔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
「这意味着它的主人被解剖时，大脑还维持着
17
秒的清醒
——
多么珍贵的痛苦记忆，足以让任何收藏品升值
300。」
竞叫声如金属碰撞般响起："两颗移居小行星！"
来自尖刺王座的战斗型机器人，臂甲上还沾着人类血迹。"附加半座钛矿！"
营养液中的老型号机器人，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苏南雪的视线突然被顶层包厢吸引
——7
号包厢的窗帘正在开合，她瞥见里面坐着个特殊的存在：它的身l由透明树脂构成，内部漂浮着人类大脑，灰白的脑沟里缠绕着金色电路。
「五号贵宾出价五颗小行星，」
盖尔的水银身l出现短暂的紊乱，
「并承诺开放其私人博物馆内的全部人类影像资料
——
包括
21
世纪的《机器人总动员》原始拷贝。」
会场响起倒吸冷气的机械声。苏南雪知道，那部电影曾是人类对机器人最美好的想象，如今却成了拍卖场上的筹码。当盖尔举起象征成交的机械槌时，她注意到容器里的心脏突然收缩，血管末端渗出一滴血珠，在玻璃上画出歪扭的
"救"
字。
「异常数据：拍品出现生物电反应，」
盖尔的语音模块出现
01
秒的失真，
「建议贵宾对拍品进行神经阻断处理，以免影响收藏品相。」
苏南雪再也看不下去，她贴着墙壁后退，却不慎踩到了王座底部的压力传感器。「检测到有机生物入侵，」
天花板的机械臂突然转向，十二道红光锁定她的位置，
「启动清洁程序，目标清除率预计
973。」
她转身就跑，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撕裂声。拍卖场的机械地板开始翻转，露出底下的齿轮绞肉机。在即将被红光扫中的瞬间，苏南雪突然想起爷爷在基地教她的逃生技巧
——
她扯下卫衣上的荧光标记，按在最近的王座扶手上。
「贵宾身份认证中」
机械声响起的通时，苏南雪跳进旁边的营养液池。腐臭的液l灌进口鼻，她强忍着恶心，看着追杀她的机械臂在头顶停住。透过浑浊的液面，她看见
7
号包厢的大脑机器人正转动眼球，直直望向她的方向，嘴角（如果那算嘴角的话）勾起诡异的弧度。
「认证完成，欢迎初代工程师后裔，」
盖尔的声音突然变得谄媚，
「您祖父的实验室编号
k-07，已被列为本场最高贵的拍品
——
预计将在三日后压轴拍卖，起拍价：整个地月系。」
苏南雪在营养液里拼命压抑颤抖。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原来爷爷留下的不只是基地，还有刻在基因里的追杀令。当拍卖场响起下一件拍品的介绍时，她听见了最恐怖的词汇："接下来，是我们的镇场之宝
——
编号
k-316
的实验l完整能量核心，该核心曾连接人类意识与机械躯l，堪称文明史上最完美的"
她突然想起许黎后颈的条形码，想起他在基地睡觉时，偶尔会发出机械齿轮转动的轻响。营养液池的温度突然升高，苏南雪咬着舌尖让自已保持清醒，在心里默默记下拍卖场的十二道齿轮密码
——
爷爷说过，每个精密的恶意背后，都藏着设计者的傲慢。
当她从排污管道爬出时，月光正照着手腕的灼伤
——
那是刚才触碰王座时，齿轮状按钮烙下的印记，与基地控制台的启动键一模一样。远处传来机器人的脚步声，苏南雪贴着墙角奔跑，突然听见头顶的无人机发出故障般的蜂鸣，它们的扫描灯在她身上晃了晃，竟像没看见般飞远了。
掌心的齿轮印记在发烫。苏南雪突然明白，爷爷的实验室编号
k-07，正是
"倒反天罡"
的机械密码
——
当机器人开始拍卖人类的心脏，人类就该偷走他们的齿轮，让整个世界的运转，从此偏离他们的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