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清晨9点山神庙踏过残破门槛,进入庙观。
青苔覆墙,蛛丝垂梁,然而罗昭雪体内的木系灵力却格外兴奋连已经习惯的警戒本能,都被慢慢抚平,心态平和得仿佛在现世一样。
再抬头环顾四周,供台上奉祀了一块神牌,字迹秀丽,刻痕利落,朱砂描边已经脱落,只剩其中掺入的金粉在微微闪烁。
上书神名:北岳镇元无山君十万大山并非自古皆由无相神掌控,按照那壁画和残籍分析,或许他就是昔日镇守而又与人类反目的神明,而此处便是他昔日信徒所建无山君,这个名字和牌匾所写的山神庙怪讽刺的。
而且供桌上还摆着不少的贡品,显然近来还有人来此祭祀。
罗昭雪心念微动,环顾四周,随着她踏入此庙,那战斗中一直窥伺她的视线消失了。
此地灵气清澈纯净,温和似花间雨露,如春潮般涌向她的灵台识海。
罗昭雪顺势盘膝坐下,缓缓调息吐纳。
晨光洒下,穿过庙顶堆叠的茅草,这里仿佛被世人遗忘,格外静谧。
她安心闭目运转功法,十万大山充沛的木系灵气融入体内,游走修复各处伤口。
差不多调息了一个时辰左右,玉传忽地震动,罗昭雪的耳朵动了动,从袖中取出散发着盈盈微光的玉传,传讯者竟是——李忘忧?“道友?罗道友!”他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急促。
罗昭雪清了清嗓子,十分有分寸感的回道:“在,有事?”“你总算回复我了!”李忘忧松了口气,“我听后勤弟子说,你出去巡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也没报信,担心你遇见了什么变故你现在安全吗?”罗昭雪明白,这是宗门开始清查弟子了。
昨夜营地大乱,凌霄宗必定已经知道消息,想要即刻调派援军尚需时间,但情况紧急,必会抽调附近外出历练的弟子前来善后。
李忘忧他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召来的。
“嗯?李师弟,你在与谁传讯?”玉传对面忽又传来熟悉女声。
“是罗师妹?让她和我说吧。
”罗昭雪试探着开口:“是纪师姐?”“是我,”玉传对面的女人笑着应答,“昨日我们已清查完毕,失踪的长老和同门们并未陨落,而是被困在一处废弃的寺庙阵法中,如今已悉数救出。
纪霜雁低声道:“只是长老他们说感觉在庙中仿佛仅过了一日,没想到已失踪了数日。
”罗昭雪沉思,什么阵法能困住这么多人,竟能屏蔽感知,甚至让人不分时日?连长老都在其中毫无察觉?纪霜雁:“我们收到消息,就先一步赶回来了。
”“师妹,你现在在哪?途中是否有遇上危险?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罗昭雪早就知道会被问这些问题,现在也算对答如流:“师姐,我在巡查时经过了第一无相庙。
经探查后,在里面发现了6具新娘的……尸身。
”“我现在很安全,马上就回营地向您汇报。
”纪霜雁蹙眉,第一无相庙?里面还有新娘的尸体?可明明在第一次住的时候,就已经把这庙都清查过一遍了。
身旁的李忘忧却已惊呼道:“尸体?新娘?罗道友你快些回来,十万大山迷雾重重,你一人独行,若是遇上无相神……”“不可胡言,”师姐低斥,随即道:“我们在营地等你,一个时辰后,内门援军将御剑抵达。
”御剑啊,这是一次比一次高配了,真好,她也想御剑。
罗昭雪简单的应答了几声,收了玉传,起身整理衣袍,准备回营。
视线掠过面前神像——那顶红色喜帕鲜亮得刺眼。
庙内的灵气干净澄澈,这喜帕像被血浸透了般,沉重、俗艳,和凡世以嫁娶捆住女子一生的喜帕一样,让人生厌。
如今这俗念披在了神明头顶,更显得格格不入。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她已经事先用神识扫过了,神像周身无阵法禁制。
这里和无相庙不同,四面墙壁皆是缺砖漏风,也没什么暗道暗门。
唯一的危险,可能是这庙过不了多久就会塌方。
罗昭雪继续放出神识,轻吸一口气,后退几步。
下个瞬间,她就猛然起跃,身形如燕,像是一抹从林中掠出的剑光,指尖一捻,就将喜帕拽了下来。
红布脱身,十万大山灵气一荡,仿佛被褪去了一层无形桎梏。
罗昭雪翻身立于台下,仰头望去。
神像并未勾勒五官,仅以淡淡的起伏表示出三庭五眼与挺直鼻梁。
细看之下,覆盖多年的灰尘被带下后,露出瓷釉般的洁白,通体竟不是泥塑、木刻,而是整块用釉一次性烧制而成的。
大手笔啊,罗昭雪正欲观察。
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蓦地回头,却感觉身后尚未收回的神识被某种存在轻点了一下。
身后只有神像,眼前是庙门,十五米外一名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正拄着拐杖慢腾腾的走来。
凡人?白发干枯却有好好梳理的发丝。
洗褪色的褐色旧衣,针脚倒是精细,脚步迟缓,膝盖微曲,行走间微微前倾。
她篮子里面放着一些水果、香烛,并灵力波动。
从头扫到脚,再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婆婆而已。
可刚刚神识的反应,总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亲手从喜帕下拽了出来。
“……”罗昭雪悄然跃上殿中横梁,隐去气息。
老妇颤巍巍的走进来,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似的,取出供品,恭敬摆上供桌,插香,拜了三拜,又在神像前默默合掌祈祷,神情专注而虔诚。
她仅仅停留了十分钟左右,便原路离去。
直到那凡人老婆婆的身影隐入山道看不见为止。
罗昭雪这才如落叶飘下房梁。
她视线落在被她亲手揭下的红帕上。
山风吹过半扇门又从屋后漏洞贯出,香灰也欣喜地打着卷跟随而去。
为什么那位经常来祭拜的婆婆,对神像被揭喜帕没有任何反应?她是活人没错。
可这座神庙着实怪异颇多。
按理说,只要香火未绝,哪怕神明陨落,也会有一丝意识不会完全消散。
更别说还有人常常祭拜,应应该早就被唤醒才对。
罗昭雪目光上移,盯住那张模糊无形的面容。
‘你的存在,到底是’风声渐起,庙顶的茅草又被吹落了些,发出哗哗的轻响。
玉传仍在袖中,快到午时了。
罗昭雪理了理衣袍,转身跨出神庙。
该回营地了。
-李忘忧到达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左右。
地上满是血液,树干焦黑斑驳,全是剑器和术法劈砍过的痕迹,断裂的法器碎落在地,一地狼藉。
弟子们蜷缩在帐篷里清点损失,唉声叹气。
李忘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没怎么说话,出示了弟子玉传,简单核查一遍后,就去追踪封常远的逃走路线了。
可惜,在中途就被封常远的阵法所迷,铩羽而归。
纪霜雁早已赶回,一眼扫过去,师妹既不在受伤的弟子里,也不在巡查的弟子中。
她心头一紧,在巡查过伤员之后,才开口询问。
“罗师姐回援时斩了九名死士呢。
”那设置阵法的弟子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震撼。
好在得知的是她回援营地的壮举。
纪霜雁心生感叹,没想到之前连收剑都收不好的师妹,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抬头一看,李忘忧在旁边干嘛?“啊,对,我在跟师妹说话。
”李忘忧懵逼的回答。
“那就让我来吧,”纪霜雁平静地挤过来。
“……?”不是?啊?李忘忧心底浮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知道大师姐可能是太过爱护弟子了,但现在这不明摆着没事儿吗?听见无相庙中暗藏着尸体。
两人面色一正,不出两个时辰,长老们便会御剑带人过来,到时候还需接着搜查。
和身为长老遗孤的纪霜雁相比,李忘忧的身份不同于普通弟子。
纪霜雁不知,他却因为有着皇室中最尊贵的血脉之一,有着另外的消息渠道。
无相神,近百年来悄然崛起的异神,信众无数。
有人信誓旦旦,只要信奉他,献上忠诚和己身,就能换来财富、地位,甚至是绝无仅有的强大力量。
信徒中,有人得势飞黄腾达,也有人在发迹后陨落,以极惨的结局收尾。
即便如此,皇城的几大世家,也还有人暗中供奉。
李忘忧垂下眼睫,收回神思,接过大师姐还来的玉传。
-等到罗昭雪到达营地的时候,御剑而来的萧长老已经在等她了。
纪霜雁也已等候多时,罗师妹说话没个准头,她担心出什么差错,提前来和她对一对。
即使这次袭击营地的死士皆已死亡。
但师妹一剑杀九名死士还是让统计的弟子心中一颤。
“好好说。
”还好师妹懂得如何总结正确的答案,纪霜雁轻轻推了她一把。
“去吧”那萧长老已是洞幽初阶境界,气势深沉,自带一种无形压力。
罗昭雪被推了进去,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到一句:“你斩了九名死士?”“是。
”罗昭雪低眉顺眼一一回答。
“那你可有找到封常远的踪迹?”萧长老突然问道。
罗昭雪面露难色:“弟子无能,找不到他的踪迹。
想是那使用了阵法或者是符箓,才遮蔽了踪迹。
”“也罢,连昭雪和忘忧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只是他在宗门内的玉传已经熄灭,听说你斩下了他的右臂?”“是的,弟子当时心中一急,再加上久久无法控制场面,害怕伤亡越来越大,只能出此下策。
”“是个好孩子。
”萧长老道:“除了众后勤,你大师姐也替你做保呢
。
”“只是这封常远,毕竟姓封,”他意味深长,“以后出了凌霄宗,可得注意点。
”“弟子领命。
”帐篷外阳光正好,她却觉得身上多了一层阴影。
所有人都知道封常远已经死了,而在死之前给给予他最后一击的就是她罗昭雪。
她并不后悔,只是在思考该以如何的手法更好的撇清自己的嫌疑。
一切结束后,李忘忧走了上来,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松:“大师姐说一刻钟后我们和内门弟子一起出发,去你上报的无相神庙。
”罗昭雪问:“你是何时到的?”“你离队后不久我就到营地了。
可惜,若是你我一同追击那封常远,一定可以人赃并获。
”“他已经死了。
”罗昭雪说道。
——。
李忘忧张了张口,又闭上。
“他虽然并不是头部弟子,但却是族中分支翘楚。
那一剑,等于和整个封家结仇了。
你要小心。
”罗昭雪:“多谢,长老也叮嘱过我。
封家势力竟如此大吗?。
”李忘忧仰起头看向远方:“封家不像其他世家招摇,却是传承最古老的世家之一。
其中底蕴,难以估量。
传说他们族中子弟身上佩有令牌,持有者死后,能立刻存下当时灵力场内所有气息。
且其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罗昭雪沉默了。
这……这就是研发的力量吗?“不过,他们只能大致推测死亡区域,只要找不到令牌就行了。
”李忘忧貌似漫不经心的开口。
罗昭雪也笑了。
“是啊,天地那么广阔。
封常远又对自己设置了无数隐秘踪迹的阵法谁知道他死在哪儿去了呢?”两人相视一笑,默契走向纪霜雁的方位纪霜雁抬头,远远望见少年少女并肩走来,正午的太阳透过树荫洒在两人身上。
她微微一怔,心中浮出一念:罗昭雪的未来说不定会比这里所有人都更耀眼。
她向两人点头,手搭在剑柄之上:“时辰已到,出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