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们班的怪咖。
忽然有一天,班里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这个新同学成了我的同桌。
我发现,我的新同桌似乎更怪咖。
奇怪的是,我妈对我这个怪咖同学非常好。
1
辉哥带着林深进教室的时候,我刚好把手里的速效救心丸瓶子放进书包。
同学们安静一下,给你们介绍个新同学,林深,从今天开始,转来我们高三一班,和你们一起冲刺高考。
原本热闹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讲台上那个身着白色高领毛衣,白得过分的帅气男孩。
林同学,介绍一下自己吧。
大家好,我叫林深,双木林,林深见鹿的深。
完了
哦,是个纯爷们。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得,够酷,够拽,也够炫!
我看到辉哥那一脸憋屎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唐漾同学,给我严肃点。
我忙伸手捂住嘴,连连点头,但憋红的脸却暴露了我此刻的不严肃。
忽然,辉哥抬手指了指我身旁的空位,林深,你以后就坐那儿吧。
2
辉哥离开了,教室里顿时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大家都对这个短句少年充满了好奇,但又碍于当事人实在太过简短的介绍,于是只能悄悄的交头接耳起来。
而我,还没从刚才辉哥的指令中回过神来。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极轻极好听的轻斥。
同时鼻腔里窜入一股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不要捂住嘴,会喘不过气,你不要命了吗
见我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
林深忽然没头没尾的解释了一句,哦,没什么,我只是见你脸都憋红了。
说完,他从书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给,别生气,请你吃糖。
将那颗浅绿色薄荷糖塞在我手里,他拿起英语课本,认真的看了起来。
的确,刚才太激动,现在胸口确实有些闷。
我心想,新同桌是个怪咖,脑袋还有些不正常。
3
然而,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似乎验证了我心里的定论。
英语课结束,下一节课是一个星期为数不多的体育课。
作为天天与刷题、模考,模考、刷题死磕的高三学生来说,体育课恐怕是他们枯燥学习生涯中为数不多的狂欢时刻了。
同作为高三学生的我也不例外。
尽管我的体育课仅限于在操场边的樱花树下数花瓣,看同学们追逐打闹。
但那又怎么样,总比一个人闷在教室里强得多。
当我慢吞吞走到樱花树下时,班上的同学早已经在操场上撒欢了。
看着他们这样奔跑追逐,是不是很羡慕
抬头间,我见我的新同桌正站在樱花树下。
白皙的脸在那片红色的映衬下似乎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白。
我没回答他,反问道:喂,你的脸好白,是生病了吗
他双手插兜,看向操场上正在做热身运动的同学,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怎么你嫉妒我比你白
我脸色顿时一阵难看。
这新同桌果然和我八字不合。
4
大约过了几分钟,我忽然说了一句,小时候挺羡慕的,现在已经不羡慕了。
林深没再说话。
现在换我好奇了。
喂,你是叫林深吧你怎么也不去上体育课
林深转过头一脸痞气的看着我,因为我告诉体育老师,我来大姨妈了。
见我瞪大双眼,他扑哧!
一声笑出来。
哈哈,骗你的。
我忍不住握起拳头轻捶了他的手臂一下,却见他好看的眉头轻蹙了一下。
喂,不是吧,我没用力啊。
谁知道下一秒他便笑起来,逗你玩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傻。
林深,你……
生气归生气,但谁让他是唯一能陪我在这儿数花瓣的人呢。
我想,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他计较了。
5
接下来的一整节体育课,我终于不用再像以往一样,一个人坐在樱花树下数花瓣了。
因为有个人陪我一起数了。
我发现,大家似乎都被林深骗了,包括我。
这个家伙那里安静内向了,他分明超外向,话超多。
我自认为我就是个话唠了,没想到他比我还能唠。
以至于到体育课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拉着我从高考志愿,人生理想,谈到了死后墓地的选择。
直到放学,林深弹了弹我的脑门,我才恍然惊觉,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刚转来的人说那么多
然而,林深接下来的一系列操作让我真的相信了,我这个怪咖,招惹了另一个还怪的怪咖。
6
课间休息时,我听前面的同学说新来的转学生往校医室去了。
我虽然好奇,但一个才认识一天都不到的同学,我问太多显得我太鸡婆。
于是我便不打算多问。
林深从校医室回来时,身上多了一股酒精味。
我看着他,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心想,果真是个怪咖,神神秘秘的。
然而,放学的时候,林深说了句更怪咖的话。
唐漾,邀请我去你家吃饭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听错了。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我两巴掌。
唐漾,好歹我也是你的新同桌了,现在我们又成了朋友,请我去你家吃顿饭不过分吧
我想: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成的朋友
不过,念在他陪我数了一节课的樱花,我就勉强承认他是朋友吧!
7
所以说,比起林深,此刻真的把这家伙带来的我才是脑袋最秀逗的那个吧。
是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反正等我回神的时候,我和林深已经站在家门口了。
开门啊,你忘带钥匙了
我回过神,啊,哦,没有。
我反应过来,在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自来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跟着他来蹭饭。
房门打开,鼻腔里瞬间飘进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我放下钥匙,走过去准备打开窗户散散药味。
抱歉,因为我的病,所以每天都喝中药,你……
林深打断我,轻声说道:比医院的消毒水味好闻多了。
窗外风有些大,他的话就这样飘散在风里。
8
我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这种考验身高的事就让我来做吧。
我瞬间明白他说的是开窗户这件事。
喂,你这是间接说我矮吗
林深笑得一脸欠揍,呵呵,不是间接,是直接。
你……
好了,不生气了,给你做好吃的。
于是,我就像个外人一样,看着那家伙自来熟的去冰箱翻出菜往灶台上一放。
不是,我,这……这到底是谁家啊
然而,没给我愣神的机会,林深开始指使我给他摘菜。
我只能无奈照做。
9
晚上,我妈下班回来,看到林深,先是一愣,随即便很热情的和他聊了起来。
我一时间有些摸不透我妈的想法。
厨房里,我借着端菜的由头偷偷告诉我妈,林深是今天刚转学来我们学校的,现在是我的同桌。
我还告诉我妈,不是我主动邀请林深的,是林深自己非要厚着脸皮跟来。
我妈一听,明显愣了一下。
接着我见她难得的沉了脸,漾漾,不可以这样没礼貌,林深毕竟是你的同桌,来者是客。
再说了,我看你那个同桌人还挺不错的。
我:……
这是重点吗
重点不应该是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带了个男同学回来,然后你各种阻止我们来往,我再各种死活不同意吗
我妈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林深人不错的
我妈敲了敲我的脑袋,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不是,这剧情反转也太大了,我表示有些无法接受。
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林深那家伙给我们做了顿饭
10
我妈见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郑重其事的又说了一遍,以后林同学要来,你就让他来,还有,下次他来,你这个主人就不能再让人家做饭了。
唉,也不知道林深要来,一会儿问问他,他喜欢吃些什么菜,我下回得多备点。
说完,见我还一副愣神的样子,我妈戳了戳我的脑门。
知道了吗
我吐了吐舌头,知道了,知道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妈为何对林深如此特别。
于是,我对着正要端菜出去的我妈喊了一句,妈,想不到啊,你竟也是个外貌协会,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我见我妈端菜的身子一顿,背着我吼了一句,你个鬼丫头,说什么鬼话呢。
吃过饭,我妈竟然让我送林深回家。
我又一次怀疑,林深到底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
11
我正想说,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我一个女生送。
就听一旁的林深笑嘻嘻的说道:好啊,好啊,阿姨,其实我胆子很小的,我平时很少出门。
还有,就我这长相,晚上单独出门还是不安全的,你说是不是
噗!
我刚喝进去的水就这样华丽的喷了出来。
林深,你还敢再恶心点吗
谁知道我妈一边扯过一旁的纸帮林深擦着脸上的水,一边说道:漾漾,不可以对林深如此没礼貌,快道歉。
妈……
妈什么妈,道歉。
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瘪了瘪嘴,对不起。
林深笑得一脸欠揍,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最后,我拗不过我妈,只得答应送林深回家。
走吧,身娇体弱的林大美人。
我妈见状,只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而,我没看到的是,在我们转身的瞬间,我妈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泪花。
12
一路上,我实在想不通我妈到底看上林深哪里了
难道就因为他长着一张魅惑人心的脸
不至于吧!
我妈应该没那么颜控吧
关键是,她竟然还放心我一个女生单独和林深出来。
林深说他家离我家并不远,我一开始还不相信。
直到我们走了大概八九百米,在一个花团锦簇的小区门口停下。
他指着说他家就住这儿时,我才相信,他家距我家确实不远。
好了,人也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我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忽然听他说道:谢谢今天的热情款待。
我皮笑肉不笑,我才是要谢谢你,去我家做了那么一大桌菜。
谁知道林深一听,轻笑一声,不客气,作为报答,明天再邀请我去你家吃饭吧。
我:……
说完,不等我回应,他已经先转身走了。
不是,就这样走了
难道我就长得如此安全让他那么放心
我有些气,转身便原路返回了。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转身的瞬间,小区保安亭便转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一身白色高领毛衣,双手插兜,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直到我进了我住那个小区。
13
第二天,我正在刷牙,便听楼下有人喊,唐漾,快点,要迟到了。
我推开窗子一看,林深那家伙一身浅蓝色高领毛衣,双手扶在自行车龙头上,正仰头朝我看上来。
不是吧,这家伙到底抽什么疯我们昨天才认识。
然而,我想,此刻正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我,估计才是最抽疯那个。
我双手揪着林深浅蓝色的毛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聊天。
喂,现在是春天,临城的春天似乎也没那么冷吧,你怎么天天穿个高领毛衣,你不热啊
我感到前面骑车的少年身子一顿,随即便响起他一惯欠揍的语调,因为我怕晒黑啊,你以为个个像你一样,不怕晒,小黑妹。
林深,你……
我被他气得不轻。
虽然我自认不算什么明艳大美女,但好歹也算个小甜妹吧,我妈还经常说我漂亮呢。
怎么到了林深这里,我就是小黑妹了。
林深见我半天没动静,语气里难得带上一丝慌乱。
唐漾,唐漾,你说话啊。
林深说着,便要转过头来看我。
我被他这危险的动作吓了一跳。
哎呀,你干嘛,拜托,你注意安全啊,你车上正载着个青春美少女啊,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摔跤吗
然而,事实证明,我就是个乌鸦嘴。
14
看着翻在一边,车轮直转的自行车,我慌乱的从林深身上爬起来。
喂,林深,你没事吧摔到哪里了,我看看
原来,因为刚才林深转过来同我说话,他没注意看路,结果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行车撞上路边的花坛。
当时我就在想,今天不摔个骨折也得见血,索性闭着眼等待灾难的降临。
然而,我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睁开眼一看,吓了一跳。
林深当了我的人肉垫,难怪我都没感到疼。
林深,林深。
我喊了好几声,林深都闭着眼睛,没回应我。
我是真的慌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深,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叫救护车来救你。
我说着,掏出电话就要打120。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在救护车来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替我包扎一下伤口啊。
林深,林深,你没事啊,吓死我了,呜呜,吓死我了。
好,我,我给你包扎,你告诉我,你伤到哪儿了
林深见我慌里慌张,语无伦次,只得双手撑地,坐了起来。
好了,镇定一点,深呼吸,死不了的,本来就丑,哭起来更丑了。
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林深的没礼貌了。
只想快点知道他伤哪儿了
你快告诉我,到底伤哪儿了
林深一听,这才将左腿伸出来,喏,就这儿,你看看,是不是该包扎一下,嗯
我看着他白皙小腿上那一片青紫及膝盖上正在冒着血珠,巴掌大的擦伤,心里顿时愧疚万分。
对不起,对不起。
呜呜,你为什么要给我当人肉垫,我不需要你舍命相救的,我,我……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还真是个哭包,以前怎么没发现。
好了,别哭了,打个车回学校吧,去校医室上点药就好了。
校医室里,校医要帮林深消毒擦药。
我原本想在一旁看着的,但被林深以男女有别为由,将我拦在外面了。
我气结!
什么男女有别现在才想起男女有别,是不是有些晚了
跟着我一个女生去蹭饭的时候不见他说男女有别
我越想越气,偏不想听他的,打算悄悄去看看。
我想,林深那家伙是不是因为怕疼哭鼻子被我看到
所以才不让我跟进去。
16
然而,我刚走到帘子外,便听里面传来林深欠揍的声音。
喂,不是吧,唐漾,你就那么馋我的身子不惜偷窥
我被他说得老脸一红,什么叫馋他的身子
谁,谁馋他的身子了
我被他一激,索性不看了,谁稀罕啊。
要不是担心他,我才懒得做这种事。
我转身出了医务室,打算在外面等林深。
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转身离开的后一秒。
里面传来校医严肃的轻斥声:林深,你不想要命了
你不知道你的情况吗你怎么能让自己受伤
床上的少年惨白着一张脸,嘴角却挂着一抹毫不在意的笑。
周叔,不用那么紧张,我知道,我下次注意。
再说了,我要保护好她呀,不然我之前做的又算什么呢
被叫周叔的中年男人身子一顿,眼眶瞬间就红了。
林深,别放弃,你爸爸已经联系了国外的朋友,正在给你寻找合适的骨髓配型,相信周叔……
周叔,四年了,整整四年,如果有消息,早就有了,不会等到现在。
我已经告诉爸爸了,让他不用再继续为我奔波,你是医生,我的情况,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劝劝爸爸,拜托了。
周岩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喉咙哽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17
对于眼前这个帅气清秀的大男孩,周岩除了心疼,就是惋惜。
多好的孩子,听话懂事,学习还那么好。
他完全不敢想象,要是这孩子有一天离开了,好友该怎么办
偌大的家业又该由谁来继承
周叔,这四年我都在医院呆着,每天一睁眼就是抽血,吃药,打针,化疗,我真的不想最后的时光也在医院度过,你知道,我喜欢自由,一直想回学校读书的。
这四年,我的生活除了白,就是黑,我也想要点其他颜色。
周岩抹了抹眼角的泪,轻叹一声。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和你爸爸谈谈。
不过,林深,你也要为你爸爸想想,他只有你那么一个孩子。
林深离开的时候,从周岩那里拿了一瓶硝酸甘油。
周岩叮嘱道:林深,记得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你的血小板太少,你再这样下去,真的等不到那个女孩毕业的。
周岩想,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少年多点活下去的动力。
背对着他的少年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
18
我不知道校医室的医生到底有没有好好给林深上药。
因为林深的膝盖直到下晚自习都还在流血。
此刻,看着他依旧还在流血的膝盖,我忍不住抱怨。
我就说,我们学校的校医医术不行吧,他们一个都不信。
你看看,一点擦伤他都弄不好,要我看,就是一个庸医。
也是,一个高中学校,哪里会花高价请好的医生,我真是傻了。
我越说越气,没看到林深嘴角那憋不住的笑意。
要是让周叔知道他一个哈佛大学的医学博士,被这丫头说成是庸医,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好了,你也别气了,不怪校医,是我自己没让他上药。
什么林深,你疯了吗,你为什么不让校医给你上药你的膝盖在流血啊。
你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你……
我感到胸口一阵憋闷发紧,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呼!呼!
唐漾,唐漾,别激动,别激动,乖,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林深说着,手忙脚乱的从裤兜里掏出一瓶药,倒了一颗放进我的嘴里。
来,放松,放松,把这颗药吃了,吃了你就好了。
此刻的我顾不得追究林深为什么会有这种药。
19
直到那颗药吃下去,我的胸口才舒畅起来,那种憋闷得要快死掉的感觉忽然就消失了。
我瞥见林深额头渗出些许细汗,顿时有些愧疚起来。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怪咖,所以,从小到大,班上的同学都不愿和我玩。
他们怕我的病复发,我的家人会找麻烦,就连老师对我都小心翼翼的,是不是很好笑
其实,我没有那么可怕啊!
我说着,看向窗外灯火通明的夜色。
唐漾,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我从不觉得你可怕。
走吧,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什么
林深没回答我,而是拉起我的手往天台走去。
我看着光秃秃的天台和两排长椅,忍不住翻白眼,拜托,你说的好东西就是这个
林深见状,将我按坐在天台的座椅上,当然不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他指着远处的夜空,喏,就是那个,像一个勺子一样的,叫北斗七星。
他说话时呼出的白雾与我的交织。
我定眼看去,眼里露出一丝欣喜。
我伸出手,指尖不小心擦到他的手背,顿时一阵惊呼。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他忽然像触电般缩回手。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不知道更深露更重吗傻瓜。
走了,改天再来看。
20
自从那次晚自习突发心悸后,我发现,林深的保温杯永远装着45度的温水。
每当我要摸出药瓶,他就会拧开杯盖推过来。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45度的水最适合吃药。
我们的课桌渐渐堆满相同的习题册,他解题时习惯用左手转笔,碳素笔管在苍白的指节间翻飞,像永不坠落的蝴蝶。
四月月考那天,我在考场突发心悸。
监考老师翻找急救药时,林深已经冲进来往我舌下塞了颗薄荷糖。
冰凉在口腔炸开的瞬间,他攥着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他说:唐漾,数我的心跳,跟着这个节奏呼吸。
我知道,那天是林深救了我。
第二天早自习,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没等我问完,他打断我的话,心源性晕厥最怕低血糖。
我见他耳尖瞬间红得滴血,却故作镇定地转着碳素笔。
我的喉咙忽然哽住,眼睛酸涩得厉害。
为了不让他看出我的异样,我假装去看窗外的樱花。
那天之后,我的课桌抽屉总会莫名出现薄荷糖。
浅绿糖纸裹着透亮的晶体,含在舌底能压下心悸带来的眩晕。
有次课间操回来,正撞见林深往我抽屉里放糖盒,他耳尖红得滴血,却故作镇定地转着碳素笔:报答你这段时间请我去你家蹭饭。
21
林深的学习好得惊人,别人解不开的数学题,到他手里就像变魔术般,很快便迎刃而解。
我其实挺羡慕他的。
每次他见我露出那种崇拜的眼神,都会指着我的数学月考试卷:这道题。
他用自动铅笔轻点我惨不忍睹的月考试卷,辅助线应该画在这里。
笔尖划过几何图形时,我注意到他腕骨内侧有块硬币大小的淤青。
我问他,他只说是不小心撞到的,我让他下次要小心,他笑着说我像个老太太。
四月月考过后,林深总是在下午第一节课发烧。
起初是眼尾泛起潮红,接着呼吸变得细碎,握着钢笔的手指会不受控地颤抖。
每当这时他就把保温杯贴在我手背上,杯身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
帮我记笔记好吗他的声音带着高热特有的沙哑,把校服外套叠成方枕垫在脸下。
我急得不行,要带他去校医室。
他笑着调侃道:你不是说校医是个庸医,你还敢让他给我看病
我被他说得一愣,忽然想起那次他膝盖受伤,我在教室里说的话。
22
可是你在发烧啊,不行,那我给老师请假,我们去市医院,那里的医生总不会是庸医了吧
我急得直掉眼泪。
林深轻叹一声,伸过手帮我擦了眼泪,别哭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最后,林深拗不过我,只得让我带他去校医室。
见我还在一副不相信校医医术的样子,他说:唐漾同学,你都不看学校老师的上墙栏吗
我一愣,为什么要看
他轻笑一声,周医生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部。
见我张大的嘴巴,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走吧,现在知道到底哪个是庸医了吧
我被他说得脸色一红,以至于见到周医生的时候,我都不敢抬头看他。
周医生检查一番,说林深只是感冒了,给他开了些药便让他回家休息。
我放心不下他,只得和老师谎称我心脏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
老师一听,忙摆摆手,让我快去,别耽误。
我知道,老师也怕我在学校出事。
我忽然有些庆幸我的病,这反而让我有了照顾林深的理由。
只是,当我走进林深家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那点自以为是的照顾显得多么的多余了。
23
林深住的虽然是小区房,但却是那种独栋洋房。
里面装修极尽奢华,虽然我看不出里面的家具品牌,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关键家里还有两个保姆。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新同桌还是个典型的富家公子啊。
林深像是看出我的顾虑和不自在,他忙说道:吓傻了吧其实,这不是我家,这是我姑姑家。
我姑姑嫁了个有钱人,我爸为了我能更方便在这儿上学,所以才让我住在这里。
我姑姑平时都不在家,家里除了我和两个阿姨,真的没什么朋友,而且,这两个阿姨做的菜有些偏上海那边的口味,我吃不惯。
这我知道,林深不喜欢偏甜的菜,他喜欢酸辣。
我妈早在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你很像,你没爸爸,我没妈妈。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忽然觉得刚开始那会儿对我太差有些懊悔了
我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到底是谁转学的第一天就厚着脸皮去我家蹭饭的
林深呵呵的笑起来,阳光照进来,射在他白的有些发光的俊脸上,莫名给他添上一抹神秘色彩。
仿佛这样的人,帅得有些不真实。
就好像他本不属于这里,而是那天上的神明,完成自己的使命后便会翩然离去。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莫名的闪过一丝慌乱。
24
接下来的时间,林深隔三差五的发烧。
他成了校医室的常客。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却总说是高考压力太大,免疫力低才会这样。
我不相信,央求他去校医室找周医生详细的检查一遍。
周医生看了,只皱着眉头说的确是抵抗力低引起的感冒。
周医生的履历我看过,的确是哈佛大学医学毕业的高材生。
连他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执拗。
这天语文早自习,我们正在早读,林深又开始发起烧来。
我给他量了体温,从书包里翻出一瓶布洛芬,给他倒了十毫升。
林深,你发烧了,来,把药喝了,喝了你就会好受点。
林深垫着一本笔记本,笔记本上是折成豆腐块的校服。
我将他的头扶正,把布洛芬喂进他的嘴里。
他喝了药睡着了。
我怕笔记本太硬,磕到他,于是便抽出了那本笔记本,换上我抽屉里准备的小软枕。
我见他平时很宝贝这本笔记本,鬼使神差的翻开看了一眼。
笔记本里夹着一张浅绿色的薄荷糖纸,用透明胶带仔细封存着。
我认出了这个糖,是林深经常往我书包里放的那个牌子。
25
林深半梦半醒间突然抓住我的衣角,滚烫的掌心贴着我手腕内侧。
我隐约听到他说:漾漾别怕...这次一定能配型成功...
下课铃惊醒了这场呓语。
他慌乱松开手时扯落了我的发绳,乌黑长发散开的瞬间,我看见他瞳孔里晃动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梅雨季节,大雨来得猝不及防。
这天放学,我蹲在廊檐下对着积水发愁,透明伞面突然在头顶绽开。
走吧,送你回家,去你家蹭饭。林深把伞柄塞进我手里,掏出手机打车。
可他蓝白校服却被雨水晕开大片水渍。
到家的时候,我妈给我们一人喝了一碗姜汤。
吃过晚饭,林深没再提出让我送他,我顿时有些不习惯。
趁我妈收碗去厨房的时候,我问:喂,今晚还要我送你吗
少年白皙的脸闪过一丝红晕,不用了,外面下雨,不过,你得给我找把伞。
我莫名有些气恼,喏,门口你刚才给我那把透明雨伞就行啊,哪里还需要我重新给你找。
谁知道林深却瘪瘪嘴,不要,那老板真是的,让他给我拿一把炫酷的,符合我气质的,他竟然拿把女生用的。
送你了,给我重新找一把。
我无语,不知道那伞哪里像女生用的了。
最后拗不过那家伙,我只得给他重新找了一把。
26
林深忽然消失了,在距离高考40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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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了学校里认识他的人,他们都不知道。
我去问班主任,班主任只说林深请了病假。
我问班主任他请了多久,班主任说一个星期。
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心里莫名的慌得不行。
以至于上课的时候,我总是走神。
这天物理课,我正坐在教室最后排恍惚的听课。
老师正在黑板上推导抛物运动公式时,我听见身旁包装纸窸窣的声响。
我侧目看过去,便见消失了一个星期的家伙忽然出现在教室。
我瞪着他说不出话。
嘴角却在颤抖。
过了好一会才,我才哽咽道:混蛋,你到底去哪儿了
他轻笑着替我擦干眼泪。
傻吧,我不在都不好好听课了,你还想不想考医学院
到底是谁说以后要当心内科的医生,唐漾,不努力可是不行的哦
我看到,他手腕内侧有一片淤青,像是雪地里晕开的蓝墨水。
27
张嘴。他忽然侧过脸,指尖捏着的薄荷糖在粉笔灰里莹莹发亮。
我下意识后退撞翻了铅笔盒,金属撞击声引得半个班回头。
前排的同学发出夸张的嘘声,物理老头扔过来的粉笔头精准命中我的额头。
唐漾同学,好好听课。
林深捡起滚到他椅子下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优美的抛物线,根据动量守恒,你现在的加速度应该是这个数。
他推过来的纸上除了公式,还有只圆头圆脑的简笔画考拉。
我攥着那颗糖直到下课铃响,糖纸被汗水浸得发软。
走廊尽头的开水房飘来板蓝根的味道,林深又往保温杯里倒了两颗白色药片。
你感冒还没好不是说去看了吗
我装作整理错题本,余光瞥见他迅速把药瓶塞回书包夹层。
维生素,增强抵抗力,你不知道啊
他仰头吞药时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滑动,像游过冰面的蝌蚪,要尝尝吗
我忙摆摆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谁无缘无故喝药啊,维生素也是药,我才不喝。
28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天的某个下午。
林深往我书包里塞了盒薄荷糖。
蝉鸣撕扯着盛夏,他站在樱花树下对我笑,白色高领被风吹着,整个人透明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好好考哦,考上医学院我带你去日本看樱花。他说话时手指绕着我的发梢,这个动作让他腕间的大片淤青露了出来。
那天之后,林深就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
班群通讯录里他的名字变成灰色,他留在教室的《小王子》扉页上,用铅笔写着B612星球需要玫瑰,但地球更需要你
我跑去问班主任,他说林深转学了。
这太突然了,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不,不可能的,他说过要和我一起高考的。
我转身就往外跑,不顾班主任在后面的高喊。慢点,唐漾,你不能那样跑的。
医务室里,我一脸严肃的盯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周医生,你一定知道林深去哪里了对不对
中年男人欲言又止,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林深一直在你这儿看病,我就想问问,他腕部那些淤青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段时间,他频繁发烧,真的只是感冒吗
以前我还不觉得,现在林深的忽然消失才让我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不寻常。
29
为什么林深总是不上体育课
为什么上次骑车摔伤,他的伤口过了那么久还会流血
又是为什么,他这段时间总发烧
从我遇见他,他就总是一身高领毛衣,他在隐藏什么秘密
这一个个的问题,砸得我脑袋发晕。
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起来。
结果一圈下来,我才发现,我对他太不了解了。
我的心顿时又疼又闷。
当我抱着周医生给我的,林深落在校医室的外套出现在临城仁和医院血液科病房时。
已经干涸的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外套里,那张皱巴巴的检查单上。
白细胞计数栏用红笔圈着惊人的数字。
诊断结果处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的字迹被指甲反复抠划,纸面破损处还沾着干涸的泪渍。
走廊尽头的窗户突然灌进冷风,检查单像白蝴蝶扑向窗外。
我追到天台时,看见林深正踮脚去够挂在晾衣绳上的纸飞机。
暮春的风掀起他过长的额发,后颈处未愈合的穿刺伤疤赫然在目。
他转身时瞳孔骤缩,纸飞机从颤抖的指间滑落,打着旋儿坠向楼下花坛。
你都知道了他背靠生锈的铁门滑坐在地,手臂间露出蓝色的PICC管道。
那是护士为化疗病人埋下的输液管。
我注意到他腕间手腕带登记的日期。
正是半年前我心脏病突发,住院那段时间。
30
那个本该被深埋的秘密,此刻突然被揭开。
林深伸手接住飘落的樱花,破碎的光斑在他脸上游移:其实我早就认识你,在仁和医院血液科窗台。
他指腹摩挲着住院手环上的编码,每次化疗完吐得昏天黑地时,总都能看见一个女孩在楼下小花园背书。
她那么认真,那么专注,似乎面对的不是死亡,而只是一场小小的感冒。
她的坚强,乐观,笑容,让我无聊又黑暗的人生有了些色彩。
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住院,血液科窗外总有个穿病号服的少年。
他举着吊瓶架站在窗前,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画各种化学公式。
有次我仰头接雪时,看见他用口红在窗上写了句要活下去啊,好好考试。
融化的雪水把字迹冲成淡红的水流。
为什么转学过来我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
风掠过天台晾晒的床单,消毒水味混着快要凋落的樱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林深忽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滴在白球鞋上,晕开成点点红梅。
因为...他摘下落在我发间的花瓣,轻轻夹进笔记本扉页,我想把最后的日子过成彩色的。
31
之后,我每天除了上课,便来医院陪林深。
我把这事告诉妈妈,本以为她会反对。
却不想,妈妈只让我注意身体,好好照顾林深。
我以为妈妈只是觉得林深生病了可怜。
说是陪林深,但林深却执意让我带着课本来,他给我讲题。
我拗不过他,只得照办。
蝉鸣撞碎在血液科病房的玻璃窗上,林深蜷缩在床上的阴影里输液。
淡黄色药液顺着透明软管流进他泛青的血管,像给枯萎的藤蔓强行灌注养分。
我数着他手背上的针孔,忽然发现他虎口处贴着创可贴——那是昨天他非得帮我修钢笔时划伤的。
别盯着看。他扯过病号服盖住手臂,锁骨从领口支棱出来,像只折翼的鹤。
化疗留置针而已。话音未落突然偏头干呕,输液架上的药瓶剧烈晃动,惊起窗台一群白鸽。
医生说这是靶向药的副作用。
我翻出薄荷糖塞进他嘴里,指尖蹭到他发烫的嘴唇。
他含着糖怔怔望我,瞳孔里映着窗外火烧云,仿佛余烬在灰蓝的眼底复燃。
当晚,我梦见林深躺在CT机里。
无数蓝光扫过他透明的身体,肋骨间跳动着破碎的樱花。
惊醒时凌晨三点,手机屏幕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今天数到73朵樱花,想分你一半春天。
32
五月的雨来得猝不及防。
林深在医院天台突然流鼻血,鲜红顺着苍白的下巴滴在他刚才正给我讲的牛顿定律示意图上。
他仰头时露出脖颈处的手术疤痕,像条蜈蚣盘踞在雪地里。
我手忙脚乱帮他止血,他反而笑着用血在草稿纸上画心电图:看,窦性心动过速。
校服口袋里的震颤器硌得我心口发疼。
最近频发室性早搏,妈妈在我书包暗格缝了急救药。
林深擦净脸上的血渍,忽然把额头贴在我颈动脉处:现在你的心跳是每分钟112次。
你怎么...我僵在原地不敢呼吸。
他发梢扫过锁骨,呼吸间带着铁锈味的温热:在病房听惯了监护仪,对心率特别敏感。
说着用红笔在我课本扉页画了颗心脏,左右心室用不同色块标注,像是某种隐秘的契约。
33
高考倒计时10天时,林深的座位渐渐堆满各科试卷,我替他整理的笔记里总夹着薄荷糖。
有次在医院撞见他父亲,那个鬓角斑白的男人正对着化验单抽烟,眼眶泛着红。
烟灰掉落在他给林深买的蛋糕上。
唐同学,他突然叫住我,深深有没有提过...心脏移植的事
我手中的保温杯差点摔落,蛋糕盒上的水珠渗进指缝,凉得刺骨。
当晚,林深发来一张解剖图照片,主动脉位置画着俏皮箭头:猜猜这颗心值多少积分
我颤抖着拨通电话,听见他沙哑的笑声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开玩笑的,我在看《心外传奇》纪录片呢。
可第二天,我在他枕头下摸到一张检查单。
外科会诊记录里赫然写着心脏供体配型初步匹配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自愿捐献的签名上,那个林字最后一竖拖出长长的墨痕,仿佛谁在黑暗中无声的哭泣。
34
原来如此!
那一系列的异常此刻都变得正常了。
妈妈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林深时那么惊讶。
为什么每次我和林深吵嘴,妈妈都总是让我道歉。
为什么妈妈总是做一些林深喜欢吃的饭菜。
也许在妈妈看来,她这是在帮我提前报答林深一家。
这是一个妈妈为了女儿做的最后回报。
梅雨季来临时,林深晕倒在医院的走廊。
他倒地时刚好碰到护士手里的托盘,棕色碘伏洒在白球鞋上,像星空坠落在雪原。
我等不及医生,扑过去给他做心肺复苏,他腕间的住院手环硌得我掌心发疼。
医生推开我时,我看见他睫毛上沾着半融化的薄荷糖碎屑。
吵闹声中,平车从我眼前推过。
我攥着他落在现场的笔记本,精美的纸页间突然掉出张拍立得。
照片里我正趴在课桌上午睡,发丝间别着朵干枯的樱花。
背面是他锋利好看的字迹:如果神明允许,我想把心跳分你一半。
35
泪水把墨迹晕成淡蓝的泪痕。
我朝抢救室狂奔去,校服口袋里的硝酸甘油瓶叮咚作响。
急诊室的红灯亮如血月,玻璃窗上倒映着我扭曲的脸,和林深在病床上苍白的指尖重叠成诡谲的镜像。
护士说他在昏迷中反复念着73。那是他初见我时的心跳频率。
如今却成了心电监护仪上的死亡预警。
我隔着氧气面罩描摹他眉骨的轮廓,突然发现他耳后多了块瘀斑——白血病患者弥留期才会出现的死亡之花。
林深醒来时正在输血小板。
他望着我通红的眼睛,用没插针的手指点我鼻尖:小哭包。声音轻得像蛛丝悬在晨雾里。
我把他冰凉的脚踝裹进校服外套,瞥见床头柜上的器官捐献同意书,墨迹未干的签名旁按着我的泪渍。
给你变个魔术。
他突然从枕下摸出樱花标本,树脂封存的粉瓣上凝着晨露,等六月花开最盛的时候...话没说完又昏睡过去。
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我握着他渐渐失温的手,突然读懂了他所有未尽的诺言。
窗外惊雷炸响,初夏的暴雨冲刷着整个世界。
林深在吗啡的作用下露出孩童般的笑,而我终于俯身贴近他耳畔:你要敢失约,我就把薄荷糖全换成苦瓜味。
监护仪曲线剧烈波动。他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在陷入深度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在我掌心画了个残缺的圆。
36
六月七日清晨,我在ICU走廊背完了第一千个英语单词。
消毒水味渗进单词本里,把Leave染成了淡蓝色。
林深的心电监护仪隔着玻璃传来规律的滴答声,与我的脉搏诡异地同频共振。
护士推开门的瞬间,我瞥见他锁骨下新埋的输液港,金属接口在冷光下像枚嵌进血肉的勋章。
他正用马克笔在绷带上画樱花,见我进来慌忙扯过被子盖上。
高考加油。他把染着碘伏的准考证递给我。
指腹在照片边缘反复摩挲,我向阎王请了两天假,让他答应我等你高考结束。
呼吸面罩在他苍白的脸上勒出红痕,像某种残缺的蝴蝶斑纹。
我顿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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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考试铃声响起时,暴雨倾盆而至。
我顾不上暴雨,冲进雨中打车到了仁和医院,林深正蜷缩在病床上吸氧。
见到我来,他轻皱了一下眉头,取下氧气面罩。
衣服怎么湿了,快去换一件。
我拉着他冰凉的手,放在我脸上。
没关系,我是打不死的小强,坚强着呢。
林深扯了扯嘴角,好看的唇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
他摸索着病号服内袋,拽出条银链子:本来想等你的录取通知书...冰凉的樱花坠子贴在我掌心,花蕊处刻着SY-73的标志。
这是...我触到内壁细小的凸起,对着窗外的闪电辨认出刻痕——是心电图波形与樱花枝桠交织的图案。
林深突然剧烈抽搐,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他最后在我耳边说了句话,却被雷声碾得粉碎。
38
林深在午夜转入层流病房。
我隔着玻璃看他浑身插满导管,呼吸机管路随着喘息结满白霜。
他父亲递给我个铁盒,里面是二十四封火漆封缄的信件,每封都标着不同的年月日。
深深去年冬天就开始准备这些。
男人指尖的烟灰落在唐漾24岁收的信封上,他说要陪你过完本命年。
最底下压着张器官捐献卡,签署日期是他转学来我们学校那天。
暴雨拍打着医院外墙,我蹲在安全通道里拆开第一封信。
淡蓝信纸上画着DNA双螺旋,碱基对里藏着行小字: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的基因正在樱花里继续表达爱意。
突然有护士惊呼着跑过走廊。
我冲回病房时,隔着层流病房的玻璃,看见林深正在抢救。
除颤仪电极片在他胸口烙下焦痕,病号服掀起的瞬间,我窥见他腰侧暗红的供体编码——那是心脏移植手术的标记。
39
黎明时分,林深被推进手术室。
他父亲抖着手签完最后一份同意书,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知道深深为什么选73这个数字吗
晨光透过百叶窗切割着我们的影子,他说:他第一次见你那天,心跳刚好73。
我踉跄着跌坐在等候椅上,樱花项链的尖角刺入掌心。
手术室顶灯亮起的刹那,怀里的铁盒突然响起音乐声——是林深自己录的生日歌。
最里层藏着个微型播放器,液晶屏显示着倒计时:1825天
漾漾,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大概已经变成星星啦。
林深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背景有熟悉的监护仪声响,不过别担心,我的心脏会替你数着每个日出...
护士突然推门出来要家属签字。
我望向手术室的眼神开始涣散,急救铃在耳畔炸响的瞬间,终于看清林深最后说的那句话的唇形——他说的是我请神明赐春樱,我的玫瑰。
40
手术灯在头顶晕染出光斑,我数着麻醉剂滴落的频率,突然听见73次心跳在胸腔炸响。
无影灯化作漫天樱花,林深穿着初见时的白色高领毛衣,正把听诊器按在我心口。
我的玫瑰开花了。他指尖穿过我发间,带落无数淡粉花瓣。
远处传来机械钟倒转的声响,他的身影在时光洪流中碎成星屑,最后一片樱花落进我敞开的胸腔。
醒来时监护仪显示术后23小时。
我摸着胸骨正中蜈蚣状的缝合口,突然发现床头柜摆着个玻璃罐。
73颗薄荷糖纸折的千纸鹤躺在那里。
这是捐赠者家属要求放置的。
护士调整着镇痛泵,说是什么...心跳校准器
我的眼泪无声流下,说了一声谢谢。
护士出去了,我拆开玻璃瓶里的一个千纸鹤。
上面赫然写着一排笔锋凛冽却好看的小字。
【终于见到她了,有点好骗,不过很可爱。】
我把里面的千纸鹤倒出来,一一拆开。
【她打到我的PICC管子了,有点疼,下午去校医室被周叔骂了个半死。】
【今天又能陪她一起吃饭,开心。】
【摔了一跤,差点露馅,幸好周叔帮我。】
【故意说她是小黑妹,她有些生气,其实,我想说的是,她一点也不黑,还超漂亮。】
【今天多看了我三眼。】
【解题时睫毛上像是有彩虹,漂亮极了。】
【体育课上,她差点晕倒,幸好我准备了薄荷糖。】
【给她送了一把我伞,她貌似接受了,好开心,因为伞里刻着我的小秘密。】
【药片比糖还苦,但她说薄荷糖甜。】
【和爸爸吵了一架,我让他别再为我奔波,但他似乎并不理解。】
【今天化疗,吐了八次,实在太难受。】
【输液打针好痛,浑身都痛,护士姐姐给我拿来止痛药。】
【我想告诉她,唐漾的眼睛比止痛药效果好一百倍。】
……
我摸着胸前跳动有力的地方,轻声说道:我将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爱你,我的小王子。
41
八年后查房,36床白血病少年指着心脏彩超屏幕:唐医生,这个73是什么意思
我手中的病历夹砰然落地。
彩超图上跳动的数字,是当年林深第一次见我时的心跳频率。
医院说捐赠者资料保密,但只有我知道,有颗心脏带着薄荷糖的甜,在我胸腔里跳动了三千多个日夜。
傍晚在办公室整理病例,从《内科学》里掉出一片干枯的樱花。
背面褪色的字迹渐渐清晰:我的玫瑰,你要替我看人间岁岁花开。
窗外又到三月,粉色樱花瓣落在我白大褂衣襟。
我将听诊器贴近左胸口,73次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和我的少年遇到我时的心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