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请了两天年假,从北京飞去香港,为听容祖儿的演唱会。
钉钉上还在走流程,我已经背着包坐上了飞机,连衣服也没多带一套。
飞机起飞之前,我关掉了手机。
不想有任何事情阻止我这次的出行。
窗外夕阳正好,晚霞漫天。
北京的秋天也是令人欢喜的。
但现在我已无心欣赏。
我要去赴一场十年的约。
台上容祖儿在唱《花千树》,嗓音依然足够令人动容。这首歌在她的歌单里并不算太突出,至少传唱度并不如大爆的《心淡》《烟霞》《习惯失恋》等高,我偏偏爱这首。
我想起那个蝉鸣恼人的夏天,一个寻常的下午,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孩子靠在学校走廊的栏杆上,跟着校园广播的伴奏,低低吟唱这首歌。
他还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晦涩,音调也不算准,全靠感情在支撑。
他没有看我,我的眼神也没落在他身上。
我那时候在看什么
也许在看归巢的燕子,或许在看灿烂的烟霞,又或者,什么都没有看。
一见就情定某人
等于对待你残忍
谁能保证终生不抱憾
没更好在眼前等
......
一曲终了,我们都没有说话。
独属于青春的暧昧蔓延在我们中间,他打破沉默。
顾宁,你想考哪所大学
我我还没想过呢!还有那么久呢。
那你呢你想考哪里
我也没想好,但是我想去北京。
那我们一起去北京。
好啊。一起加油。
回忆的最后是少男少女们相对而笑。
十年了。
故事里穿着校服的男同学今天穿上了西装,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向另一个女孩子伸出了手。
台上容祖儿已经开始唱《习惯失恋》,身边荧光棒摇摇晃晃,模糊了我的眼睛。
人声鼎沸中我按开手机,微信有很多未读信息,清一色是工作内容。
心中烦躁顿起,我切了私人微信。与刚刚的微信相反,信息寥寥。
最新的一条发送时间是今天的9:08,来自多年好友安可可。
顾宁,今天林舒文结婚。你知道吗
我把头埋了下去,在音乐和灯光中,隐忍着没有哭出声。
2.
林舒文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十三中的。
与依赖本区录取分数优势进来的人不同,林舒文一开始就是这一届高一的焦点。
还在暑假,这个名字就传遍了新高一,连带着大家也都知道了他是因为中考失利而来的十三中。
十三中是仅次于一中的重点中学了,他中考失利却能当十三中的第一。
听得多了,我也对他多了些好奇。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报到那天。
他穿着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印着五彩斑斓油画的粉色T恤,背着一个蓝色双肩包,这样神奇的颜色搭配,却不突兀。
彼时我排在他后面,他转身的时候撞到了我,撞散了我满手的资料。
抱歉。他蹲下身给我捡,我探头看去,签到表上龙飞凤舞得写着林舒文。
这就是林舒文啊,我在心里轻说道。
等他把资料递给我的时候,我多打量了他几眼。
他很白,递资料给我的手能清晰看到青紫色血管。我抬起头看他,他头发很长,盖住了眼睛,看不清眼神。但是厚厚的刘海下,依然可以看出来有一副不错的皮相。
我伸手接过,忘了回话。
他转身走了。
我比对了一下,他身量很高,大约已经长到了一米八,背影在阳光下挺拔得像青松。
快速签完字拿好单据,挤出人群掏出我的诺基亚给安可可发微信:我的妈呀那个林舒文长得还怪好看的!
安可可表示认可,传了一张林舒文进校门的侧脸照片给我。
照片明显放大到失去了焦距,连带着林舒文的脸都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他身姿挺拔。
我:
安可可:来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有同学认识他,指给我看了。顺带偷拍了一张,准备给你品鉴。
我按了保存,约安可可去校门口避风塘喝奶茶。
安可可问:顾宁,你不会看上他了吧我听说他是个很无趣的人,除了学习没有别的爱好。
我那年堪堪十五岁,正是被言情和偶像剧荼毒的年纪,听安可可这么一说,再想起林舒文那张隐于厚重刘海后的脸,不自觉红了耳根。
仍然嘴硬回了她一句:别瞎说,等会门口见,我请。
我已经看到了分班表,我和林舒文一个班,我把这个事情定性为天赐良缘。
我不由得开始感谢初中三年努力学习的自己,不然还没法和林舒文在一个班呢。
在期待着和林舒文再次见面的忐忑里,终于迎来了开学。
学校给了时间让大家去宿舍休整,班级集合的时间定在了下午三点。等我背着书包兴冲冲赶到教室的时候,却看到林舒文坐在第五组靠窗的角落里,旁边已经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我倒吸一口凉气,确实是漂亮。
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此时正在三三两两往里进。
大家都不约而同得目光投向了这边。
在大家都还不懂怎么穿搭的年纪,她穿着一件天青色的旗袍,盘扣上是莹润的玉石。长发柔顺得披散在肩膀上,没加任何修饰。脸上扫了淡淡的妆,眉目温婉,点了浅浅的口红,活脱脱是画里里走出来的仙女。
她放在课桌的手指上还缠着甲片没来得及拆,我扫了一眼,就明白她这身装扮大约是刚刚表演完。
自卑一瞬间涌上心头,我仍是硬着头皮走到了他们前面坐下。
坐下之前我状若无意得扫了一眼,林舒文正在写物理卷子。
安可可说得没错,他真是个无趣的人。身边坐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还能写得下去。
反倒是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她朝我伸出了手,笑吟吟得和我说,你好,同学,我是沈青,你呢
我有些局促得回握她,顾宁。
不要介意,我还没来得及卸指甲。早上刚去考级,下午就赶着来报到了。她松开手。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介意不介意。你学古筝吗
是。学了快十年了。
那你肯定很厉害。我感叹道。
还可以,下次弹给你听。她颇有些自得得歪了歪头。
我更自卑了。
我啥也不会。
小时候学了一段时间小提琴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啥也没学会。
你去宿舍了吗她又问。
嗯,我住在9B706。我有问必答。
这样呀,我住在你隔壁,我在707。
我点了点头,再没什么话好和她说,自卑已经淹没了我。
我转过头去。
自始至终,林舒文都没有抬头,只有手上的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丝毫没因为我们的谈话停下过哪怕一个瞬间。
他这样专心致志,我更喜欢了!
我按捺住要问沈青她和林舒文关系的八卦心理,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要徐徐图之。
直到后来班主任进来,要求同性同桌,沈青也就搬离了林舒文的旁边,往前坐在了我旁边,成为了我的同桌。
我就这样坐在了林舒文的前面。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林舒文无动于衷于我们的谈话,是因为他当时戴着耳机。
他把头发留那么长就是藏耳机用的。
3.
安可可是艺术生,我们上下课时间对不上,所以我和一个班又在隔壁寝室的沈青迅速熟络起来。
不得不说,卸了妆的沈青依然是非常漂亮的,人总是喜欢漂亮的东西,我没办法不喜欢她。何况她还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随后我也知道了林舒文并不如传闻中不好相处,相反,他是一个开朗的人。最早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过是因为大家还没有熟悉。
——沈青和我说的。
她和林舒文从小就是邻居,两人交集不算多,林舒文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是他们小区里的对照组。她没想到以林舒文过往的模拟考成绩会来十三中,暑假的时候又忙着接商演,所以当时报到的时候看到他坐在这里非常惊讶,才坐过来问他怎么到这来了。
林舒文说,想来就来了。
她再问,林舒文就不说话了,反而掏出卷子开始写。
沈青也无可奈何。
我和林舒文熟起来还是因为开学后的第一次数学摸底考。
我考了136,是班里的第二名,而林舒文是满分。
数学其实算是我的强项,初中的时候我也是经常离满分只有一两分的人。不过这次的摸底考的最后一小问是动点轨迹方程,我非常不擅长,基本是分数全部扣完。
晚修传卷子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了一个耀眼的150,于是悄悄转过身,敲了敲林舒文的桌子。
他正撑着头靠在墙上,手上的笔沙沙得算着今天的数学作业。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眼神很是迷茫。
我晃了晃他的卷子,轻声说了一句,借我看看。
他点了点头,又把注意力放回作业上。
不得不说,他的解题过程写得清晰明了,我对照着他的思路研究了一节课,就顺利推导出了答案。连带着之前对这类题目的很多疑惑的点也了一些朦朦胧胧的认知。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我把卷子还给他,又问道:林舒文,你今天晚修结束以后可以顺便帮我把今晚数学作业的最后一题看看吗我解了一半,有些地方不太懂,没法继续写了。
高中数学比起初中数学又难上一个台阶,暑假玩得太开心根本没怎么预习的我已经开始感到吃力。
他伸手接过卷子,问:哪一步不懂
我连忙把练习册和草稿纸递过去。
他掏出红笔,扫了一眼我的解题过程,圈了一笔,子集抄错了。下次做题细心点。然后递回来给我。
我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粗心大意是我一直以来的毛病。
我讪讪接过了练习册,从嘴里挤出一句谢谢。
他却笑了笑,这样粗心的话,可是没办法考过我的。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想了一会,脸开始烧了起来。
他什么都听到了。
枉费我还真的以为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我不粗心也考不过你。我懊恼得说了一句,转了过去。
事情起因是一个晚修,我和沈青写着写着作业就开始聊起了八卦,从最近热播的韩剧聊到了初中的趣事。上课的时候悄悄传纸条,越聊越开心,晚修放学了留在那补作业仍然舍不得回宿舍。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林舒文身上。
沈青说起,林舒文初中的时候可受女生欢迎了,偷偷喜欢他的女生不计其数。经常有别的班女生给他写情书,不过他都不看,说看情书浪费时间,不如多写几道物理题。
我微微侧了头,看到林舒文还是一贯的姿势靠在墙边,手里的笔丝毫没停。
我注意到,他已经掏出了耳机戴上了。
——他有MP4的事情我第一天晚修的时候就发现了,作案手法和我初中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到底当面说人八卦还是不太礼貌,我压低了声音问,那他没谈过恋爱咯
怎么谈啊他除了写数学题就是看推理,天天不是研究解题方法就是研究作案手法。
沈青摆了摆手。
他很喜欢数学吗
我也不知道。我初中和他不是一个班,只是我爸妈和他爸妈在一个公司,我们又在一个学校,偶尔一起吃个饭,他要么写数学要么在看。
他一直是第一吗初中的时候。
那倒没有,也会有浮动,不过能稳定在前十。沈青说完,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我,顾宁,你问这么多,不会是喜欢他吧
她微微眯了眼,用探究的眼神看我。
我连忙否认,:才没有!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对手的信息!我听说他进来的时候是我们学校的第一,我比他低不了几名,我需要一个竞争目标。
这我倒是没说谎,高中是按照分数分的班,我们在的这个重点班就是入校的前六十名,连座位号都是按照排名排的。
林舒文是1号,我是9号。
不一样的是我是拼尽全力才考到的这个排名,林舒文是断崖式的领先。
甚至我们之间只差了八名,分数差已经接近二十分。
真搞不懂你们学霸怎么想的......沈青嘟囔着——她是班里的最后一名,虽然仍是尖子生,和我也已经差了一个级别。
不过顾宁你也是很厉害的人,我支持你,加油!
我有些汗颜,其实我哪里配当林舒文的对手。
沈青单纯得可爱。
我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后面的人,他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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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口气,这大言不惭的话,还是不要让当事人知道了。
当面讲别人的小话还被人拖出来鞭尸,我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第三节晚修都根本没怎么动作业。
临下课的时候沈青和我道别,说她爸妈今天要接她回去,明天得去参加一个比赛,今晚我得自己回宿舍了。
我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回过神来,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林舒文还在。
等除了我俩之外的最后一个同学离开教室,我扭捏了半晌,转过身去。
林舒文。
他抬起头,刘海完全盖住了眼睛。
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不该探听你的隐私。我侧脸去看窗外,清晰但小声地说道。
楼下是三三两两下课回宿舍的学生,学校的路灯像一粒硕大的黄豆,九月的风没有一丝凉意,空气里都是挥不去的燥热。
没关系。顾宁。何况这也不算隐私。
我正视他,眼前的人扯下一侧耳机,停下了笔,正盯着我笑。
你为什么会考砸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谁和你说的我考砸他反问我。
大家都这么说。我喃喃道。
并没有。他耸耸肩。
我根本没填一中。
为什么我很是吃惊,连眼睛都瞪大了。
一中厉害的人太多了,不想去受打击。何况十三中也不差。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
还真是,任性啊。
你会选理科吗我又问。
肯定。选文科我是不想考一本了吗他又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我没在接话,只用了几分钟就把我自己剖析了一遍:理科科目中我数学化学初中学得不错,可高中的理科数学和化学我暑假稍微做了一些预习,难度直线上升,我脑子有些不够用。何况我的物理是个很大的短板——开学的摸底考我甚至没有及格;文科里我非常喜欢地理,但是历史和政治我并不擅长,好在背书我还是颇有心得,学起来也会轻松一些。
暑假的时候我已经和父母商量过,求稳我最好是选文科。
因为林舒文,我有过片刻犹豫。
只是有些犹豫。
——那个晚上后来我们说了什么,连带着那天的所有细节,我都悉数忘掉了。
——只记得我直到躺在宿舍床上都还在想,要选理科还是文科呢
想到如果以后和他不在一个班的话,我心里就泛起酸酸涨涨的情绪。
——那或许称不上喜欢,只是害怕自己变得不再特别。
因为和林舒文是前后桌,我就是特别的。
别人对林舒文投来目光的时候,也会一起看到我。
我和林舒文的关系经过那个晚上突飞猛进。
第二天沈青邀请我回宿舍的时候,林舒文已经收拾了东西,说道:我也走,一起吧。
沈青的眼睛在我俩身上来回转,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沈青只好点了点头,走在了我的旁边。
林舒文比我们稍微落后半个身位,走在了我的另一边。
像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后来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晚修后同行。
直到高一下学期分科。
我们在路上讨论的题目和老师的轶事,我偶尔还能回想起些许。
我想就是在这样的日复一日间,我喜欢上了林舒文。
他幽默风趣,也有少年的狂妄恣意。
他是一个足以惊艳青春的人。
4.
上了高中以后,我学理科变得越来越吃力。因为和理科死磕,我的其他科目也开始下滑。
林舒文越来越突出,我们的名次差距越来越大。
终于在第三次月考以后,看着只考了108的数学卷子,我没忍住掉了眼泪。
压在我的卷子下面的,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字林舒文,旁边是鲜红的150。
握着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咬紧了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却是无用功。
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往下掉。
我把卷子往后递去,没留意掉下来的眼泪晕染了他的分数。
眼泪还是一直掉,我只好把头发放下来,放下了笔,趴在了桌子上。
我不明白,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会这样
下课铃刚好响起,同学间说话讨论的声音盖过了我的啜泣声。
我的好胜让我没办法接受越考越低的分数。
沈青去洗手间回来,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她探过来,看见了我桌子上的数学卷子,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真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女生,知道这时候说任何安慰我的话都只会让我更难过。
上课铃响起的时候,她轻声和我说,先写作业吧,不然等会儿又要打着手电筒补了。
我抬起头,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扯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脸。
沈青把水壶打开递给我。
我咕噜咕噜喝了半罐子,重新拿起了笔。
沈青又递给我一张便签。
上面是林舒文难得正经写的行楷——
别难过。
只有三个字,我刚止住的眼泪又盈满了眼眶。
教室里的人走光的时候,我终于也写完了作业。
沈青今晚又要回家,晚修下课就已经走了。
我收拾好课桌,装好水,低了头,没有喊林舒文,独自离开了教室。
下楼的时候抬头望,1班的灯已经关了。
林舒文也随后走了。
我跑到操场,趴在主席台边的椅子上就开始嚎啕大哭。
有脚步声响起,片刻后,有人轻轻坐在了我的旁边。
等我终于哭够了抬起头,林舒文给我递了一包纸巾。
月色朦胧,灯光微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接过纸巾,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舒文也不说话,就静静得坐在我边上。
教学楼的时针转到12点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回去睡觉吧。
12月的广东并不冷,午夜的风仍然有些凉。我穿着校服,没忍住打了个冷战。
像是思考了一会,他脱下了他的外套,递给了我。
我摇了摇头,又想到他应该看不见。
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拒绝道,不用了。
他的手抬了一会,终是收了回去。
顾宁,以后数学不懂的来问我吧。我教你。像是在说一个很了不得的承诺,林舒文很是郑重。
我抬头看他,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为什么。
好。我点了点头。
他没有送我,我们在男女宿舍的分叉口分别。
转身之前他又说,顾宁,别难过。
谢谢你。我真诚向他道谢。
不管是他的承诺,还是他今晚的陪伴,都令我心生温暖。
那晚以后,我和林舒文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多。
我想他肯定也喜欢我,不然怎么会愿意教我呢
我们班的同学也一定和我一样这么想。
所以毫不意外,我和林舒文的绯闻开始在1班流传。
连安可可都没忍住来问,你和林舒文谈恋爱了
我连忙否认,没有的事,别瞎说啊我没有。我和林舒文都不太熟!
我都听人家说你们每天晚上都一起回宿舍。
沈青也一起的啊。
你们还让沈青吃狗粮安可可更震惊了。
真的没有,可可。有的话我会不告诉你吗我抵死不认。
也对。不过你真的和他谈也不错,毕竟他长那么靓仔。
想到林舒文讲题的时候的侧脸,我没忍住咧开了嘴角。
班主任把志愿意向表发下来那天是12月30日,正是放元旦假期之前,为了让我们能回去和家长商量。沈青和林舒文都只花了两分钟就填好表:一个是坚定去了文科,一个是毫不意外选了理科。
只有我,犹豫又犹豫,只能带着表回了家。
饭桌上,爸爸问起选科的事情,我只推脱说没有想好。
回了房间,我给林舒文打了个电话。
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电话响了很久,在忙音响起之前最后一秒,他接起了电话。
林舒文。
怎么了
你说我是.......我没来得及问,那边传来一个女声。
舒文。帮我去......大约是他妈妈。
等一下。他按住手机,声音渐渐远了。
我好不容易攒好的勇气一泻千里。
好一会儿,他回来了,重新拿起手机。
有什么事吗他问。
没事了。你先忙。我有些恹恹。
好的,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有些忙。回头回学校说吧。他匆匆收了线,我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心情有些低落。
窗外有烟花灿烂,我放下了手机,拿起笔,在志愿表上填上了理科。
元旦假期返校以后就是期末复习,班主任找我谈了谈会话。
大意就是说以我目前的文理科总分,我选理科将会失去所有优势,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他强烈建议我选文科。
我又动摇了。
从办公室回来,林舒文刚好出去,看我脸色不好,他随口问了一句:选科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
他没有多问,回来的时候给我捎了一盒阿萨姆,递给我的时候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选让自己轻松一些的大科吧,顾宁。现在就吃力的话,接下来更辛苦了。
阿萨姆是热的,我看着那张便签,心也慢慢变热了。
我的父母让我选文科,是希望我考一个好大学;我的班主任让我选文科,因为他不想学校失去一个一本的苗子。
他们都是对的。
但是他们没有问过我,我累不累
林舒文说,活得轻松一些,顾宁。
在那个年代,十几二十块的奶茶还没有风靡,我们大多都是喝两块五的纸盒阿萨姆。
奢侈一些的,可以买个瓶装。
我爱喝奶茶,林舒文喜欢喝纯牛奶。
所以我总把家里给我带的纯牛奶一股脑塞给他。作为回报,课间休息的时候,如果他去了小卖部,会给我捎一盒阿萨姆。
他偶尔也会说,顾宁,少喝些,对牙齿不好。
话里劝诫成分很少,关心成分更多。
我的心因为他一句寻常的话扑通扑通乱跳,面上仍是不显,回他道:不要你管。
我用了两个晚修的散碎时间,认真拉了自己三次月考的成绩:每一次考试,我的理科都在慢慢下滑。
班主任确实说得对,我基本上没有选择。选理科就是死路一条。
我改了志愿。
还没办法坦然面对和林舒文从此不在一个班级的事实,期末考就来了。
期末考完就是寒假,我爸妈早就在校外给我报了补习班,一放假就开始马不停蹄得上起了课。
期末考我居然考得还可以,虽然总分没有进前十,但是文科总分稳居前三。数学也重新考回了130。
林舒文给我发了信息表示祝贺,我明白这个分数林舒文功不可没,开心得表示开学请他吃饭。
他回,我要吃大餐。
我满口答应。
寒假他也在补课,开始提前预习起了高二的知识点。
我们都很忙,这次以后就没再有什么交流。
5.
开学以后重新分班,我和沈青也分开了。
新的班级单人单桌,随后的两年半我都再也没有过同桌。
老狼在《同桌的你》里面唱的只属于中学时代的青春,我没来得及深入感受就失去了。
分科以后理化生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高二上学期会考以后,课表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三个科目。
很可惜,我实在是非常喜欢化学。
——如果那时候选科能和现在一样灵活,我也不会失去学化学的资格。
我和林舒文的教室隔了一层楼,他在四楼的13班,我在三楼的12班。
高二的时候他在新班主任的强制要求下,终于剪掉了他厚厚的刘海,露出了一双看起来永远睡不醒的双目无神的眼睛。
就这样一双眼睛,却能考出270分的理综。
他仍会习惯性在大课间下了楼的时候给我带一盒阿萨姆,特地绕路走到12班来,让同学交给我。
周末偶尔在微信上也劝我少喝奶茶,注意蛀牙。
我会回他少看,把眼睛睁开了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去定义我们的关系,只能把他划入好朋友的队列。
我们没有再刻意去找过彼此。
有时候在走廊上、在办公室门口、在操场上遇到,我们也会聊两句。
我和他说政治背起来很痛苦,什么形而上学唯物主义我真是云里雾里;他也会抱怨最近状态不佳,学物理提不起劲。我和他讲上了新韩剧,李敏镐真的好帅;他会说东野圭吾又出了新书。
在公告栏边上的阳台上,风扬起他的校服外套,拂过我裸露的手臂,酥酥麻麻的。
我的心也随着他的校服外摆飞起来。
十三中的校服很难看,是全中国一个类型的蓝白配色。
林舒文穿着就好看。
——为什么呢
大约古人诚不欺我。
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有段时间校园广播室下午的吃饭时间总放放容祖儿的歌。
如果我们恰巧遇见,他会一边跟着哼,一边很高兴得告诉我,高三毕业他一定要去听容祖儿的演唱会。
他很喜欢容祖儿,他说她的嗓音里能听出独特的坚韧。
我分享过他的耳机,听他哼唱过容祖儿的很多歌曲。
因为他,容祖儿陪伴了我高中整整三年。
直到现在,我的音乐软件里仍然有一个歌单专为容祖儿而建。
李清照在《武陵春》里说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大概就是这种感受了。
刚开始林舒文来找我,还有同学起哄,后来大家也渐渐对我们的状态习以为常。
高中早恋的人不少,成绩好的话,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舒文在理科重点班如鱼得水,是所有老师的宠儿。
——只有我们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关系。
但是林舒文对他们的起哄不置可否,已经足够我浮想联翩。
我想这只是时间问题。
也许是十八岁,也许是高考结束。
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学习,考一个好的大学。
何况在我们这样的班级,儿女私情不过是大家在解题的空隙里才会在意的小事。大家更在乎分数和排名。
至于谁和谁谈恋爱,我们真的不怎么在乎。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就到了高三。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会一直这样持续。
直到那个元旦。
年少时候的感情太轻了,风一吹就消散了。
我或许不该拨通那一个电话。
6.
高三的学生元旦还能放假简直是学校开恩。
虽然只有一天,已经足够让同学们狂欢。
班主任告知放假消息的时候,整个教学楼都响起了欢呼。
大家都太久没有休息了。
三个年级一起放学,校门口很堵。我打电话告诉爸爸不要太早来,决定在教室写完一套卷子再下去。
写到一半的时候,像是突然福至心灵,我探头往窗外看。
一下就看见了背着书包往宿舍走的林舒文。
两年里他又长高了一些,不过因为课间跑操的缘故黑了一些。
林舒文!我把手圈起来,围成喇叭的模样,大声喊去。
林舒文停住脚步,转身抬了头。
我其实没什么话和他说,还是叫住了他。
夕阳下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往回走了。
过了一会,他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
高三的书很多,走道也塞满了书,所以他走过来有些吃力。
大约走了小一分钟,他坐在了我的前桌。
怎么他大概是走得有些着急,还在微微喘气。
你今天回家吗我问。
嗯,回。他答。
你自己坐车回去吗我没话找话。其实他高中三年都是自己坐公交车回家,我知道他住在离十三中一个半小时公交车程的隔壁区。
今天不,我爸来接我。
你回宿舍收拾东西我干脆收起了桌面,准备和他一道下去。
是。现在校门口很堵。他给了和我一样的理由。
差不多了,我们一起下去吧。我等你收拾东西。我已经把卷子装进了书包。
行。那你在篮球场等我。男女生宿舍交界处有一个大篮球场。
我点点头,背着包和他一道下了楼。
在篮球场的时候还遇到了沈青,她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像是要搬家。
她问我干啥呢,我不敢说在等林舒文,只好说在这里等我爸。
她没有深究,点了点头和我道了别。
临走前还熊抱了我一下。
新年快乐,顾宁!
我也高兴得回抱住她,新年快乐,青青。
沈青走后不久,林舒文就下了楼。
到校门口的时候,我爸刚好也来了。
我同他道别,他笑着和我说路上小心。
校门口的人仍然不少,他的身影很快被淹没在车水马龙里。
我把车窗拉到最低,在人群中寻找他。
我看见他站在校门口旁边的报刊亭,低了头,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整理了一下,塞进了耳朵里。
——这时候MP4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科技的更新迭代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渐渐远去,随着最后一抹残阳,我收回了目光。
我猛然想起,没有和他说新年快乐。
不着急吧,晚上打电话说也一样。我安慰自己。
顾宁,心思要放在学习上。你现在是关键时期,别的事情等高考结束也不迟。
爸爸劝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是劝导,但更像警告,语气很强硬。
我咬了咬唇,侧头去看窗外飞驰而过的路景,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
我没有否认,也不想解释。
我十八岁了。
我可以喜欢一个人,我也没有影响学习。
我告诉自己。
回了家吃饭收拾完,已经快九点。
我想林舒文也大约已经在家了,于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在我的勇气消失殆尽之前,他接起了电话。
顾宁,有什么事情吗他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蓦地传来——
林舒文!电影要开始啦,你还磨磨蹭蹭的!票在你手上呀。
我的心一下子像被一双手抓紧一样,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是谁
我下意识想是不是沈青。
但是仔细分辨了一下,不像。比沈青的声音要更尖细,中气也更足。
我没由来一阵烦躁,什么话也忘记说了。
来了来了。林舒文快步走路的喘息声透过听筒,让我觉得更刺耳了。
我仓促地挂了电话。
过了会儿,林舒文的微信传了过来。
怎么了
我飞快得回,想问你一道题,你先忙吧,等你有空。
过了好一会,他的信息才回过来。
明天吧。我今天回去应该挺晚了。
我没有再回。
跨年夜,电影院,女孩子。
我把手机握紧了按在胸口。书桌上,还摊着写了一半的数学。
我疯了一样把数学卷子揉成了团,丢进了垃圾桶。
胸口剧烈起伏着。
我嫉妒。
那个能和他一起看电影的女孩子是谁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有一起看电影的女孩子,同学们调侃我们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否认
短暂愤怒之后,我突然悲哀地想起来。
他否认过,只是我选择性遗忘了。
最开始他的同桌拿我俩开玩笑的时候,他就有认真得解释,别乱说。我和顾宁只是朋友,你问我我也会教你。
他远比同龄人成熟,他明白流言止于智者。
没有的事情就是没有,根本不用费心去辩解。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否认是觉得没必要,而不是他也喜欢我。
我趴在书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是我第一眼看到就惊艳的人,但是他现在属于别人了。
元旦回来以后我开始刻意避开林舒文,如果不小心上下楼梯遇见,我也会落荒而逃。
明明我没有做错事,我就是没办法面对他。
我接受不了他喜欢的是别人。
林舒文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在微信上问过我原因。
我没有回,也不知道怎么回。
怎么说
因为你有了女朋友,我要避嫌
苍天,这样的话我可说不出口。
十三中很大,也很小。
尽管刻意避开,大课间跑操,12班就在13班旁边,我还是会遇到林舒文。
刚开始的几天我会和班主任请假,生理期是个万能的借口。
但是这个借口也只能用一周。
调整了一个礼拜以后,我想,也不能一直逃避吧。
我开始祈祷下雨。
对,在冬天祈祷下雨。
可惜天公不作美,一直到年二十六放假,都没下一天雨。
林舒文也意识到了我在故意避开他,再没有主动来找我说话。
临放假前最后一次在楼梯里遇到,我下他上,我下意识转身想走,脚却像灌了铅一样不动。
他也顿住了脚步。
楼梯里晒不到太阳,他的脸色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的刘海又留起来了,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他穿着一件棕色短款大衣,一只手收在外套兜里,另一只手拿了两盒纯牛奶。
——大约刚从一楼的小卖部回来。
我想不去看他,我的眼神却粘在他身上,一点也移不开。
两年前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现在已经完全褪去,整张脸棱角分明,骨相优越。
虽然他的头发经常乱糟糟的像鸟窝,穿衣服也就是秋夏冬三校服来回换。
依然好看。
他长得这样好看,学习还这么好,没有人喜欢才是不合理的。
因为他是排名榜第一的林舒文,反而劝退了一部分女生。
我突然想起这些年里我那些自以为没有人察觉的小心思。
——我那么努力得读书,只是想每次考完试的时候,能够和他并列在第一。
文理科排名是两张光荣榜。
我想和他并列站在第一。
我不是天赋型选手,他不知道为了保住这个第一,我要耗费多少力气。
无数个写数学写到崩溃的夜晚,无数个背政治背到痛哭的夜晚,无数个写文综写到手酸的夜晚。
是因为想着林舒文这个名字,我才坚持了下来。
北风呼呼得吹着,他没有扣好的外套猎猎作响。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那个女孩子漂亮吗性格好吗学习怎么样和他是初中同学吗他们因为什么结缘他喜欢她的什么
可是,我用什么身份去问呢
我垂下了眼帘,微微低了低头,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
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后迈开脚步,往下走去,和他擦肩而过。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停住脚步。
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余光感受到他似乎张了张口。
终究什么也没说。
又是一年。
好在,高考的紧迫让我渐渐放下了我这场没来得及长大的暗恋。
7.
高考结束以后我直接跳过了估分环节,和安可可出国玩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正好去学校确认志愿。
特地挑了一个下午去,不曾想遇到了林舒文。
刚进办公室我就看到了他。
他站在办公室和13班班主任聊天,嘴角是难掩的笑意,13班班主任更是喜笑颜开。
刚出成绩我就听说了,他这次考的很好,刷新了十三中历史上最好的区排名。
我深深吸了口气,去找班主任拿确认表。
班主任看到我也是喜不自胜,这次我的排名在区里也不算低。
虽然不如林舒文那样突出,好在也不算差。
不过对我的志愿,班主任还是表示了一些担忧。
会不会填太高了万一没录上......
——那时候还是先填志愿后出分数线。
不会的。赵老师,不会的。我自信满满得安慰他。
又说了一些闲话,左不过是说些到了大学以后好好读书、常回来看看老师们等等。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看见林舒文站在办公室外的公告栏前,抬头看着最后一次模拟考的光荣榜。
我走了过去,站在他旁边,也抬起头去看光荣榜。
我俩的名字还是并列在第一,虽然在两张红纸上。
恭喜你。我率先开口。
你志愿填的哪里顾宁。他问我。
北京。我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如实回答。
他低下头开始在书包里翻找些什么,过了会找出一本东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献身》递给我。
送你。
我看过了。我谢绝他的好意。
这本书太有名,我早就拜读过了。
收下吧。就当是毕业礼物。他坚持。
不用,我也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我也坚持。
顾宁。不要再拒绝我了。他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哀伤。
我的呼吸一滞,只得伸手接过。
谢谢。
暑假有空的话,你可以再看看。这本书值得你再看一遍的。他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如释重负。
我没有答应他,只是一味把书塞进了书包里。
他不再开口说话。
我爸爸在校门口等我,我先走了。
又站了一会儿,我实在是觉得难熬,开口向他道别。
再见。他没有转身,我从他身后走过,听到他小声地和我说。
再见。
世事总是无常。
一如我班主任担忧的那样,我没有考到北京。
我滑档了。
录取分数线出来的时候我哭了很久,无济于事。
林舒文给我发了几次信息我都没有回。
我从同学的口中知道了他如愿以偿考进了他的目标学校。
整个暑假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强迫自己接受无法去北京念书的事实。
林舒文甚至在安可可的帮助下知道了我家的地址,来我家找过我。
他们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我却坚持不见。
安可可和我说,我实在太过分了。
我也知道我很过分。
可高考的失利给向来顺风顺水的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我甚至觉得无颜面对所有高中同学和老师。
我多害怕他们说:看吧,就是她,非要把志愿填那么高,然后落榜了!
那个十三中的文科第一居然沦落到连985都没考上......
我就说过录取分数线和试题难度有关吧!今年高考题目那么简单,那些学校肯定要提分数线......
每年八月复读生会和高三生一起开学。
颓废到八月份,我撕碎了通知书,和家里说,我要复读。
爸爸却问我,要不要出国
——那时候的我太在意所谓的尊严了,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我逃也似得出了国。
大学四年,我只在过年的时候回来一次,呆不到一个礼拜又匆匆离开。
林舒文一开始还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联系我。
我每次想起他就会想起自己的高考失利。干脆置之不理。
我拼命读书,发誓要洗掉那个高考落榜的标签。
后来几年我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林舒文的消息。
他读了研,又考了博士,誓要为祖国的未来添砖加瓦。
只是时光把我们的距离拉的太长太远,我早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
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他已经要结婚。
我吃了一惊,他不过二十八岁。
吃惊之后是难以掩饰的心痛。
他没有给我发请柬,也许是明白在时光中我们早已经渐行渐远,远到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听完演唱会我搭上最早一班高铁回了趟家,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可算找到了那本林舒文送我的《嫌疑人X的献身》。
十年了,我第一次翻开它。
书的扉页写着:赠顾宁。
花了一个早上,我再一次看完了这本书。
在故事的最后,石神的计划被汤川戳穿,他守护靖子母女的期待落空了。
我也看到了十八岁的林舒文,写给十八岁的顾宁的信。
笔迹清晰可见,笔触行云流水。
他写的很认真,十八岁的顾宁却没有看见。
他写在了书的封底里。
顾宁:
你好。抱歉用这种方式给你写信。
你可能已经忘了,《嫌疑人X的献身》是你第一本找我借的书。看完你还说过汤川太残忍,为什么不能帮忙隐藏真相;靖子为什么要去自首,明明汤川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其实在我看来,汤川的做法并没有错。流浪汉的命也是命,不是吗石神为了守护自己爱的人却剥夺了另一个无辜的人的生命,这样的行为怎么看都不正义。
至于靖子,石神的爱太沉重了,她没办法承受是很正常的。
但你好生气,我看着你义愤填膺的样子,明明有很多想法,却完全忘记了反驳你。
大约那时候开始,你在我心里就不一样。
相处时间越长,我越明白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
分科的时候我知道你要去文科班,好几个晚修都心不在焉。
——我再也没办法抬头就看见你了。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好像除了读书什么也不擅长。甚至和别人交流,对我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而你自信、张扬、明媚,像一个小太阳。和你在一起,总让我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那天你问我要考去哪里,北京只是我随口说的。
可你说你要和我一起考去北京,北京从此就变成了我的目标。
我想我们能在北京见面的。
所以剩下的话,就到北京再说吧。
——林舒文
2019.06.15
我合上书,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第一次见到林舒文的场景。
他穿着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印着五彩斑斓油画的粉色T恤,背着一个蓝色双肩包,这样神奇的颜色搭配,却不突兀。
他撞掉了我的报到资料,蹲下身子去给我捡,而我趁机看到了报名表上的他的名字和班级。
那样美好的相遇。
十八岁的顾宁没有看见林舒文的承诺,十八岁的林舒文也没有等到顾宁的答案。
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恋,终究被掩于成长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