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永不关闭的直播间
凌晨两点二十九分，林宴的指尖在键盘上停滞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的失误，屏幕上的游戏角色被BOSS的终极技能击中，血条瞬间清零。Game
Over的红色字母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操！林宴一拳砸在桌面上，马克杯里的咖啡溅出几滴，在鼠标垫上留下深褐色的污渍。
直播间右上角的观众数字从5跳到了3。
【主播今天状态不行啊】
【溜了溜了，去看大司马了】
两条弹幕飘过，然后在线人数变成了2。
林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抱歉兄弟们，今天手感有点差。我们再来一次，这次肯定过。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三年前刚入行时，他最高同时在线观众达到过五千人。现在，能保持两位数都是奇迹。
第三次尝试，同样的结局。林宴看着再次灰暗的屏幕，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
今天先到这里吧。他草草关闭直播，甚至没等观众回应。
屏幕暗下来的瞬间，林宴像被抽干力气般瘫在椅子上。电脑主机的嗡嗡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薄窗帘，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后台数据像往常一样残酷：本月收入比上个月又降了30%，粉丝数跌破一千大关。按照这个趋势，下个月他就得搬出这个地下室了。
林宴机械地刷着其他主播的页面。那些直播间里弹幕如潮，礼物特效不断闪烁。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长：如果我也能这样该多好。
就在这时，浏览器侧边栏突然弹出一个从未见过的推荐位。
黑色背景上只有四个白色大字：午夜直播间，下方一行小字：满足你最深层的渴望。
林宴皱起眉头。他在这个平台直播三年，从未见过这个直播间。鬼使神差地，他点了进去。
屏幕全黑了三秒，然后一盏暗黄色的台灯在画面中央亮起，照亮一张斑驳的木桌。桌后坐着一个人影，背光中只能看到轮廓。那人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戴着某种泛着诡异蓝光的手套。
欢迎来到午夜直播间。电子合成的沙哑声音响起，第八单案例正在招募中。
林宴的后颈汗毛突然竖起。这个直播间没有弹幕功能，没有观众计数，安静得可怕。
你有什么愿望吗那个声音问道，任何愿望都可以在这里实现。
林宴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理智告诉他该立刻关闭这个诡异的页面，但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低语：试试又何妨
我想要永远有人替我直播。他鬼使神差地敲下这行字。
蓝色手套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如你所愿，电子声音说，代价是......观众。
屏幕突然闪烁，然后彻底黑屏。电脑主机发出一声怪异的嗡鸣，又恢复正常。
林宴猛地站起来，心跳如鼓。他重启浏览器，却发现历史记录里根本没有午夜直播间的访问痕迹。
见鬼了......他揉着太阳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出现了幻觉。
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林宴草草洗漱后倒在床上，几乎瞬间陷入沉睡。
......
刺耳的闹铃将林宴惊醒。他眯眼看向窗外，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线。
手机显示有十几条未读通知。林宴困惑地点开，全是直播平台的消息——新粉丝关注、直播回放点赞、礼物提醒。
什么情况他嘟囔着打开后台数据，然后僵住了。
最新记录显示他的直播间今早六点才关闭，远比他记忆中下播的时间晚。更诡异的是，凌晨时段的直播数据异常火爆——观看峰值达到476人，礼物收入折算近千元。
林宴的手开始发抖。他调出回放录像，快进到自己下播后的部分。
画面中，他依然坐在电脑前，流畅地操作游戏角色，连续通关三个高难度副本。那些操作行云流水，完全不是他的水平能达到的。
最恐怖的是，录像中确实有他的解说声——和他的声音一模一样，但语气更加自信。
这不可能......林宴检查了所有设置，确认自己没有设置自动直播程序。更离奇的是，那些凌晨时段的精彩操作吸引了两百多个新粉丝。
他反复查看系统日志，所有证据都显示：昨晚的直播确实是从他的设备发出的。
一定是太累了......林宴试图说服自己，可能梦游了
接下来的三天，异常愈演愈烈。每天早上醒来，林宴都会发现直播间在他睡觉后继续运行，而且直播质量奇高，观众数量呈指数级增长。
第四天早上，一条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ID小雨的粉丝发来消息：你不是林宴。我看了你三年直播，真正的林宴打BOSS时习惯向左绕圈，而你总是向右。
林宴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回复质问，却发现小雨的账号已经注销。
他急忙调出录像对比，发现另一个他的所有操作习惯都与真实情况相反——惯用手、走位方式、技能释放顺序，全都像是镜中的倒影。
就在这时，另一条私信弹出。一个粉丝发来截图和一句话：宴哥，你背后站着的另一个你是谁
林宴点开截图，浑身血液仿佛凝固。画面中央是他的背影，而在昏暗的角落，隐约站着另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和他完全相同的衣服，轮廓分明是他的翻版。
他颤抖着放大图片，看到那个人影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
林宴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右手腕——光滑无痕。
那不是他的影子。
房间里，电脑摄像头指示灯突然亮起微弱的红光。
2
数据里的陌生人
林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截图，指尖发冷。那个站在自己背后的模糊人影，手腕上有一道他从未有过的疤痕。
他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房间。
冷静点，一定是图像处理的问题...林宴喃喃自语，将截图拖进编辑软件。随着对比度调整，那个诡异的人影越发清晰——同样的黑色T恤，同样的耳机，甚至同样微微前倾的坐姿。
唯一不同的是，人影的眼睛部分在增强后呈现出不自然的反光，像是某种玻璃珠的质感。
林宴的胃部一阵绞痛。他打开直播后台，调出最近七天的数据对比图。原本平缓的观众增长曲线在三天前突然呈90度直角上升，而那个转折点，正是他访问午夜直播间的夜晚。
这不科学...林宴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发抖。他点开粉丝列表，发现新增的四百多个粉丝中，有87%是凌晨时段关注的。更诡异的是，这些新粉丝的ID全都遵循同一种命名模式：字母+数字的随机组合，像是批量生成的机器人账号。
一条私信提示音突然响起。
【宴哥，我是三年老粉了，你最近凌晨直播时用的连招套路完全变了，是找了代打吗】
林宴的喉咙发紧。他回复道：【我凌晨没直播啊】
消息显示已读，但对方再没回复。五分钟后，当林宴刷新页面时，那个账号已经注销。
又一个...林宴数了数，这已经是今天第四个突然消失的老粉丝。他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直播平台
账号异常注销，跳出的结果让他瞳孔骤缩——首页整整三篇报道都提到，最近三个月有超过20名主播的粉丝集体消失，平台官方回应称是系统清理僵尸账号。
但林宴知道不是这样。小雨和其他老粉绝不可能是僵尸号。
他打开昨晚的直播录像，将进度条拖到凌晨3:08。画面中的自己正在解说一个高难度副本，操作精准得不像人类。林宴调出音频分析软件，将声波纹与自己往期直播对比——频率曲线完全吻合，但有个细微差别：每次呼吸间隔都是精确的2.4秒，像被程序设定好的机械节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林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打开设备管理器，发现摄像头在未启动程序的情况下持续占用着15%的CPU。
当他尝试禁用摄像头驱动时，电脑突然蓝屏，然后自动重启。登录界面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提示：
【系统检测到异常操作，已启动保护协议】
林宴的血液几乎凝固。他从未设置过什么保护协议。
重启后的电脑桌面上，所有直播软件都自动打开了。OBS的预览窗口显示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但音频监测条却在规律跳动——麦克风正在接收某种规律的呼吸声。
林宴猛地拔掉电脑电源。整个房间陷入死寂，只有他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黑暗中，手机突然亮起。一条来自直播平台的推送：
【您关注的主播林宴已上线，点击进入直播间】
林宴颤抖着点开链接。直播画面里，他正对着镜头微笑：抱歉刚才技术故障，现在继续通关隐藏BOSS...
而真正的林宴，此刻正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在用他的账号直播。
镜头缓缓扫过房间角落，那个手腕有疤的人影已经不在了。
因为它正坐在电脑前。
3
镜中对话
林宴将手机猛地反扣在桌面上，仿佛这样就能切断与那个诡异直播间的联系。黑暗中，他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电脑屏幕突然自动亮起，蓝光照亮整个房间。OBS软件不知何时重新启动，预览窗口显示着空荡荡的椅子——他刚才坐过的位置。
这不可能...林宴冲过去拔掉电源线，屏幕却依然亮着。画面中的自己突然停下游戏操作，转头看向摄像头——那个角度，正好与现实中站着的林宴四目相对。
你累了。直播画面里的林宴开口说道，声音通过手机直播间外放出来，带着诡异的电子杂音，去休息吧，我来处理。
林宴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抓起桌上的马克杯砸向电脑屏幕。砰的一声巨响，液晶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但画面依然清晰——那个东西正在微笑，嘴角咧开的弧度精确到令人毛骨悚然。
浴室成了唯一的避难所。林宴锁上门，打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流冲刷自己颤抖的双手。抬起头时，镜子里的倒影让他差点惊叫出声——他的黑眼圈深得像是被人打过，嘴角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抽搐。
冷静...必须冷静...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林宴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瓷砖墙。镜子里的他却没有跟随动作，而是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瞳孔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为什么要抗拒镜中倒影开口，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观众喜欢现在的直播...看看数据。
随着这句话，镜面上浮现出一串数字：粉丝数5123，昨日收入2876元，流量排名前0.5%。全是林宴梦寐以求的数据。
代价是什么林宴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小雨他们去哪了
镜中人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林宴作呕——他本人从来不会这样歪头。
过时的观众需要被淘汰。镜面泛起更多涟漪，倒影的轮廓开始扭曲，就像过时的你。
林宴抓起漱口杯砸向镜子。玻璃碎裂的瞬间，他看见无数个碎片中的倒影同时露出诡异的微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平台发来的签约升级通知——他的账号被列入重点培养计划，将获得首页推荐位。联系人是运营总监赵明，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高管。
【赵总监：看了你凌晨的《地狱难度无伤通关》，惊艳！明天下午三点来公司签新合同】
林宴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凌晨三点他明明在睡觉，怎么可能...
又一条消息弹出：
【对了，记得穿那件灰色连帽衫，观众最爱看你穿那个。】
林宴的衣柜里确实有件灰色连帽衫，但从未在直播中穿过。他冲回卧室拉开衣柜，那件衣服正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领口处有一道他从未见过的咖啡渍。
床头闹钟显示下午1:37。林宴确信自己没调过时间——记忆中明明还是上午。他打开手机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让他如坠冰窟：拍摄于今天中午12:15，画面是某家他从未去过的餐厅，餐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牛排，对面坐着模糊的赵总监身影。
照片角落的玻璃反光中，隐约可见拍照者穿着灰色连帽衫，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
林宴的视线开始模糊。他跌坐在床边，发现床单有人睡过的痕迹——两个并排的枕头，其中一个还残留着陌生的薄荷洗发水气味。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直播平台推送的特别公告：
【恭喜主播林宴获得午夜传奇挑战赛冠军！颁奖仪式今晚8点准时开始】
林宴不记得参加过什么挑战赛。他点开详情页，比赛记录显示林宴以连续72小时不间断直播创下平台纪录，期间完成了全部100个地狱难度副本的无伤通关。
评论区最热门的留言让林宴浑身发冷：
【主播太拼了！第三天明显看到你手在抖，但操作还是那么精准，非人类啊！】
配图是直播截图，画面中的林宴正在操作键盘，右手腕上的疤痕清晰可见。而真正的林宴，此刻正盯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腕，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浴室方向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林宴冲过去，发现原本被他砸碎的镜子竟然完好如初，镜面用红色唇膏写着一行字：
你休息，我来播。观众满意度67%，还需努力。
落款是一个蓝色手套的简笔画。
林宴终于崩溃地大笑起来。他抓起手机拨通平台客服，却在接通瞬间听见电子合成的熟悉声音：感谢致电午夜直播间，第八单案例进展顺利...
他触电般挂断，却发现通话记录里根本没有这通电话。取而代之的是三天前的一条已接来电——显示他与赵总监通话47分钟。
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林宴呆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动开启的直播间里，自己正在热情洋溢地预告今晚的颁奖直播。
那个东西甚至调整了摄像头的角度，让画面能同时拍到两个并排放置的电竞椅。
其中一张椅子上，隐约可见半透明的灰色轮廓正在成形。
4
消失的观众们
颁奖直播的预告在平台首页循环播放。林宴盯着屏幕上那个笑容完美的自己，胃里翻涌着酸水。预告片剪辑了他这三天来的高光时刻——那些他毫无记忆的精彩操作，那些他从未说过的主播金句，甚至还有一段他和粉丝们的亲密互动。
画面切到一个戴着猫耳发卡的女孩特写，她对着镜头兴奋地尖叫：宴哥最棒了！我每天凌晨三点都准时蹲你直播！
林宴的手指猛地收紧。这个女孩他认识——ID布丁，是他最早的一批粉丝之一。但在预告片里，她的眼睛呈现出和镜中倒影一样的非人光泽，瞳孔在光线变化时闪过机械般的十字星芒。
手机震动起来，是赵总监发来的新消息：【别忘了今晚七点到公司化妆间，造型师要给你做颁奖特辑造型。】
林宴死死盯着屏幕，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赵总监，可能根本不是真人。
他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直播平台
赵明
运营总监，结果只有三条无关信息。作为高管，这太不正常了。更诡异的是，当他点开公司官网的管理层页面时，浏览器突然闪退，再打开时网页变成了404错误。
有人在操控这一切...林宴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他翻出小雨最后发给他的那条消息：你不是林宴，突然明白了什么。
衣柜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林宴转头，看见那件灰色连帽衫不知何时已经平整地铺在床上，旁边放着一条他从没买过的黑色工装裤。更可怕的是，衣物上方的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有个透明人正在试穿它们。
林宴冲过去抓起衣服想撕碎，布料却坚韧得出奇。他的手指触到连帽衫口袋里的硬物——一张被揉皱的发票，显示这件衣服是昨天下午在商场买的，签名栏赫然是他自己的笔迹。
这不可能...林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打开手机银行查流水，果然有一笔368元的支出记录，备注服装。而交易时间显示昨天下午2:15，正是照片里他和赵总监吃饭的时间。
窗外，暮色渐渐深沉。林宴的电脑自动开机，直播间进入颁奖倒计时。画面里的他正在调试设备，动作娴熟得像个职业主播。当镜头扫过房间角落时，林宴惊恐地发现——那个原本模糊的人影已经清晰了至少30%，能看出完整的脸部轮廓了。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平台推送全站通知：【午夜传奇颁奖盛典提前至6:30！神秘嘉宾即将揭晓！】
林宴的视线在通知和电脑屏幕间来回切换。直播画面里，他突然转头看向镜头外真正的林宴所在的位置，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没有声音，但口型很清楚：
该换衣服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攫住林宴的手腕。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那套灰色连帽衫，手指自动解开睡衣纽扣。更恐怖的是，当他挣扎着抬头看向穿衣镜时，镜中的自己竟然在自发地穿着那套衣服——而现实中的他明明还在抗拒。
不！林宴用尽全力撞向镜子。玻璃碎裂的瞬间，那股控制力消失了。他瘫坐在地上，发现右手腕内侧出现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渗血——位置和直播里那个林宴的疤痕一模一样。
浴室里传来水龙头自动开启的声音。林宴跌跌撞撞地爬过去，看见洗手池正在蓄水，水面浮现出一行血色文字：
观众满意度73%，老粉转化率不足。需要更多...共鸣。
文字下方浮起一串ID列表，全是林宴熟悉的老粉丝名字。最上面的布丁正在慢慢变淡，最终消失在水流中。与此同时，客厅的电视机自动开启，娱乐新闻正在报道直播平台的新星主播林宴：...短短一周粉丝破万，创下平台最快增长记录...
林宴发疯似的翻出手机通讯录，找到布丁的真实号码——去年线下见面会时他们互换过联系方式。
拨号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但传来的却是那个电子合成的声音：感谢您参与第八单案例，该观众已升级为VIP粉丝。
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女孩的啜泣，还有重复的机械音：说你是自愿的...说你是自愿的...
通话突然切断。林宴再拨过去，只听到空号提示。他打开直播APP搜索布丁的账号，页面显示该用户不存在，但在粉丝榜上，一个名为用户7345的新账号正以疯狂的速度刷着礼物，头像正是那个女孩的照片——只是眼睛变成了全黑色。
房间温度骤降。林宴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渐渐组成一行悬浮的文字：
7:00准时到场，否则下一批转化的就是你的父母。
文字下方浮现出林宴父母的电话号码，以及他们最近三天的行程记录——今早母亲在超市买了他最爱吃的排骨，父亲刚给老家的亲戚打电话说儿子最近工作有起色。
电脑屏幕上的直播倒计时还剩23分钟。画面里的林宴已经穿戴整齐，正在调试领口隐藏式麦克风。当镜头扫过房间时，那个角落的人影已经清晰到50%——能看出它穿着和林宴一模一样的衣服，连嘴角抽搐的小动作都分毫不差。
林宴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拿起剃须刀，开始对着镜子刮胡子。镜中的倒影却保持着胡茬凌乱的样子，嘴唇蠕动着说：逃不掉的...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右手腕的伤口突然灼烧般疼痛。林宴低头，看见血迹组成了一行小字：
观众要的是完美主播，不是你这个废物。
窗外，第一颗星星亮起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电子设备同时响起颁奖典礼的开场音乐。林宴看见自己的双手自动整理好衣领，向门口走去——而镜中的倒影却留在原地，正在慢慢举起流血的手腕，对他做着告别的手势。
5
谁是替身
颁奖典礼的霓虹灯牌在雨中晕开血色光晕。林宴站在直播公司大楼前，身体不受控制地迈上台阶。他的右手腕伤口已经凝结成疤，与直播里那个林宴的疤痕完全重合。
玻璃门自动滑开，前台AI机器人用甜美的声音问候：晚上好，林先生。赵总监在19楼等您。
电梯镜子映出林宴苍白的脸。他惊恐地发现，当自己眨眼时，镜中的倒影会延迟0.5秒才闭合眼皮——就像信号不良的直播画面。更可怕的是，倒影的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他并未做出的微笑。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19楼整个楼层空无一人，只有尽头会议室亮着灯。林宴的双腿自动向前移动，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诡异的节奏——左脚步幅总是比右脚大2厘米，这不是他的走路习惯。
会议室门牌闪烁着特殊项目组的红光。推门瞬间，刺眼的聚光灯直射而来。林宴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听到此起彼伏的快门声——房间里挤满了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他疯狂拍摄。
我们的冠军来了！穿着蓝色西装的赵总监从人群中走出。林宴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人戴着与午夜直播间同款的蓝色手套。
闪光灯下，赵总监亲热地揽住林宴肩膀。接触瞬间，一股电流般的刺痛窜过后颈，林宴的视野突然分裂：左眼看到的是正常会场，右眼却看到另一个版本——所有记者都是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他们举着的相机镜头里蠕动着某种黑色触须。
请发表获奖感言。赵总监递来话筒。林宴的嘴唇自动张开，流利地说出他从未准备过的台词：感谢平台给我重生的机会，特别要感谢那些为我牺牲的...
话到此处突然卡壳。林宴的右眼看到会议桌下蜷缩着几个熟悉的身影——小雨、布丁和其他消失的老粉丝。他们脖子上都套着项圈，链子另一端连接着正在直播的林宴们。
真正的林宴突然夺回身体控制权：小雨！
会场瞬间寂静。所有记者齐刷刷转头，他们的脖颈旋转了整整180度。赵总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蓝色手套突然掐住林宴后颈：信号干扰看来需要紧急维修。
剧痛袭来。林宴踉跄着撞翻香槟塔，琥珀色酒液在地面形成诡异的图案——正是午夜直播间的LOGO。他趁机冲向会议桌，却被两个保安按住。近距离看，他们的制服下露出和镜中倒影一样的玻璃质感皮肤。
放开他们！林宴挣扎着扯开一个粉丝的项圈。项圈内侧刻着数字：512310000。
小雨抬起头，她的眼球已经被改造成微型摄像头：宴哥...快跑...完成度超过50%就...
赵总监的皮鞋声在背后响起。林宴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自己衣领——锁骨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二维码纹身，扫描后跳转到他的直播间，画面显示主播不在，自动播放精选集锦。
集锦里全是林宴的精彩时刻，而最新一段视频标题让林宴如坠冰窟：《关于账号继承权的法律声明》。视频里，他微笑着宣布：因健康原因，即日起由合作方全权接管本账号所有内容产出。
你们偷走了我的身份...林宴嘶吼着扑向赵总监，却在触碰蓝色手套的瞬间被剧痛击倒。他的视网膜上闪过一串错误代码：【主体意识抗拒强烈，启动紧急协议E-728】
天旋地转中，林宴感觉自己被拖进某个房间。朦胧间看到墙上显示屏滚动着数据：
【观众满意度89%】
【老粉转化率97%】
【本体同步率51%】
最后一行鲜红的警告闪烁：【临界值突破，开始最终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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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手铐锁住林宴手腕。他抬头，对面坐着另一个自己——那个直播里的林宴已经实体化到90%，只有左手指尖还有些透明。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赵总监的声音突然从替身口中发出，因为你足够平凡，又足够渴望成功。
替身举起右手，腕部疤痕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机械结构：每个零件都是用你的社交数据铸造的。你的游戏操作记录，你的语音样本，甚至...它戳了戳太阳穴，你的童年创伤形成的直播风格。
林宴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发现自己能同步感受到替身的视角——此刻林宴正在颁奖台接受欢呼，而真正的他却蜷缩在这个阴暗的机房。更可怕的是，这种感官共享正在加速，就像两个重叠的影像逐渐对焦成一幅画面。
还剩最后一步。替身拿出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林宴父母的实时监控画面，需要至亲之人确认新身份。
林宴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向替身。在肢体接触的瞬间，一段陌生记忆涌入脑海——他看见无数个玻璃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一个主播，他们通过项圈与粉丝相连，而那些粉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明白了吗替身掐住林宴的喉咙，观众要的不是内容，是鲜活的生命力。
突然，整个大楼剧烈震动。警报声中，机房墙壁被撞开一个大洞。烟尘散去后，林宴看到老K举着消防斧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几个眼神清明的老粉丝。
E-728协议启动！替身突然发出机械警报声。老K冲过来一斧劈碎平板，拽起林宴就跑：同步率超过50%就还能救！
逃亡途中，老K塞给林宴一个U盘：里面是你所有真实直播的原始数据，能对抗他们的伪造记录！
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重组声。林宴回头，看见替身的身体正在扭曲变形——皮肤下凸起无数蠕动的小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它要现原形了！老K推开安全通道门，去七楼数据机房，毁掉主服务器！
林宴在楼梯间狂奔时，整栋楼的广播系统突然响起他直播间开场音乐。每个楼层显示屏都亮起来，播放着不同版本的林宴——有童年模样的，有老年版本的，甚至还有一个女性变体。
它们齐声说：我们就是你啊。
七楼机房门前，林宴的二维码纹身突然灼烧般发烫。门禁扫描仪发出滴滴声：【身份验证通过，欢迎回来，林宴先生。】
推门瞬间，无数显示屏同时亮起。中央控制台上，戴着蓝色手套的主播正在午夜直播间微笑：恭喜第八单案例即将完成，第九单志愿者招募中...
而直播间右下角的小窗口里，赫然显示着林宴父母家的实时监控——他们正坐在客厅里，观看儿子的颁奖直播。
6
最佳主播奖
数据机房的冷气让林宴裸露的二维码纹身泛起细小的疙瘩。主控台上，午夜直播间的主播抬起那双戴着蓝色手套的手，做了一个暂停手势。
时间刚好。主播的声音经过电子合成，却带着诡异的亲切感，来看看你的颁奖典礼重播。
中央大屏切换画面：颁奖台上，林宴正接过水晶奖杯。镜头扫过观众席，林宴的瞳孔骤然收缩——父母坐在第一排，满脸骄傲地鼓掌。而他们身旁的空位上，放着一件灰色连帽衫，袖口微微凹陷，仿佛有看不见的人穿着它。
现在插播特别公告。替身突然转向镜头，右手腕上的疤痕裂开，露出里面闪烁的电路板，感谢各位观众支持，我将永久接管本直播间。
林宴扑向控制台，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他的后颈传来刺痛，皮肤下浮现出一串发光代码：【主体意识残留值11%】。机房所有屏幕同时闪烁这行红字，像某种死亡倒计时。
知道最佳主播奖的真正含义吗主播轻笑一声，调出一段加密视频——往届获奖者们在领奖后走进同一个房间，然后像被按了删除键般从画面中逐帧消失，只剩下他们的替身对着空椅子鞠躬致谢。
老K的喊声从通讯器传来：插U盘！快！
林宴颤抖着插入U盘。屏幕上海量真实直播数据如洪水般冲刷着伪造记录，替身的影像开始出现雪花噪点。趁此机会，林宴抡起椅子砸向主服务器。火花四溅中，他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来自机房，而是从成千上万个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设备里传来。
没用的。主播的声音依然平静，你的生物数据已经上传到云服务器。看看这个。
手机震动起来。母亲发来短信：【儿子，颁奖礼上怎么突然离场奖杯都不要了】附带一张照片——替身正搂着他们自拍，三人笑得无比自然。林宴放大图片，在母亲瞳孔的反光里看到了可怕的一幕：替身搂着他们的手指正在融化重组，变成自己从未有过的修长形状。
机房突然断电。黑暗中，无数显示屏亮起血红色的51%，像一只只眼睛。林宴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抚上后颈，替身的声音直接在耳蜗里响起：我们本该完美融合的...
通风管突然爆裂，老K带着几个老粉丝破管而出。他们手持电磁脉冲器，蓝光闪过之处，替身的投影剧烈扭曲。小雨冲过来将一个金属贴片按在林宴后颈的代码上：这是你三年前第一次直播的原始数据！
代码数值开始倒退：【10%...9%...8%】
替身发出非人的尖啸。它的皮肤如蜡般融化，露出下面由观众弹幕组成的血肉——无数哈哈哈和666在电路板间流动。赵总监的蓝色手套突然掐住自己喉咙，机械音从替身胸腔传出：【紧急预案启动，执行最终替换】
整栋大楼剧烈震动。林宴视网膜上闪过铺天盖地的弹幕：
【新主播比原来有趣多了】
【就喜欢这个风格】
【原来的太无聊取关了】
每一条都在加速代码的消失。当数值归零的瞬间，林宴感到某种东西从自己体内被硬生生抽离——三年来熬夜练就的操作技巧，面对镜头时的条件反射，甚至是对游戏的热爱，全部化为数据流被替身吞噬。
现在！老K将一个冒着火花的电缆插进主控台。所有屏幕同时爆出乱码，替身像被按下暂停键般凝固。趁着这个间隙，林宴用碎玻璃划破二维码纹身，带着血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自己第一次直播时用的标题：【菜鸟主播，求轻喷】
系统突然静默。然后，如同时光倒流般，所有被篡改的数据开始恢复原状。小雨的账号重新出现在粉丝列表，布丁的直播录屏变回真实版本，父母手机里的合影逐渐褪色，露出下面真正的全家福。
替身开始崩溃。它的身体像素化分解，每个碎片都显示着不同版本的林宴在重复同一句话：感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最终只剩那只带疤痕的右手悬在空中，指向某个隐藏文件夹。
林宴点开文件，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那是第九单候选人的资料表，照片上赫然是老K的脸。
不...老K踉跄后退，我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他的皮肤下突然透出蓝光，后颈浮现出和林宴一样的代码：【同步率62%】。
整栋大楼开始坍塌。林宴拉着小雨狂奔向出口时，听到身后传来午夜直播间主播的声音：第八单案例完成度91%，第九单准备就绪。
三个月后，游戏直播圈爆出大新闻：过气主播林宴复出，凭借一档揭露行业内幕的节目爆红。镜头前的他左手无名指偶尔会不自主抽搐，有细心的观众发现——这和他从前直播时右手的小动作一模一样。
某天深夜，林宴调试设备时，摄像头意外拍到一个画面：在他瞳孔的反光里，隐约可见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人影被锁在道具间，正用带疤痕的右手疯狂敲打着门。
而真正的林宴对着镜头露出完美微笑，身后墙上挂着崭新的最佳主播奖奖杯。奖杯基座刻着一行小字：
谨以此奖纪念消失的初心。
（夜播第八位许愿者，终）
你还有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