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棋局迷踪
太平兴国四年的洛阳城,春意正浓。牡丹花开得正盛,粉白黛绿,争奇斗艳。城南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却只闻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
啪的一声,一枚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执黑的中年男子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手指微微颤抖。对面坐着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袭青衫,面容清癯,眉宇间透着几分书卷气,唯独那双眼睛,黑得发亮,仿佛能洞穿人心。
纪先生,这局...中年男子声音发干。
纪慕名轻轻摇头,指尖白子尚未落下,却已让对手感到山雨欲来的压迫。他忽然抬头望向院门,眉头微蹙。
几乎同时,院门被推开,一名官差打扮的人匆匆走入,身后跟着两名衙役。官差抱拳行礼:敢问可是纪慕名纪先生
正是在下。纪慕名放下棋子,起身还礼。
洛阳府衙有请先生协助查案,事关重大,还请先生随我们走一趟。
纪慕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恢复平静:不知是何案件,需要在下这闲云野鹤相助
官差压低声音:昨夜兵部侍郎李大人遇害,尸体旁...留下一局未下完的棋。
纪慕名瞳孔微缩。三日前,刑部一位员外郎同样死于非命,尸体旁也有棋局。这事已在洛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容我取件外袍。纪慕名转身入内,片刻后出来,对那中年男子拱手道,张员外,今日之局,改日再续。
张员外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洛阳府衙后堂,知府赵德明来回踱步,见纪慕名到来,急忙迎上:纪先生,你可算来了!
纪慕名拱手:赵大人。
不必多礼。赵德明引他进入内室,指着桌上棋盘,请看此局。
棋盘上黑白交错,已下至中盘。纪慕名凝神细看,眉头渐渐紧锁。这棋局看似平常,实则暗藏玄机,黑子排布竟隐约形成天机二字。
李大人尸首何在纪慕名问道。
在内室,先生随我来。
李侍郎的尸体平放在榻上,面色青紫,脖颈处有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纪慕名俯身查看,忽然目光一凝——死者右手拇指指甲缝中,有一丝几不可见的金线。
前日遇害的刑部员外郎,尸体旁可也有棋局纪慕名问道。
赵德明点头:正是。两局棋看似不同,但据仵作说,两位大人死因相同,都是被极细的金属丝线勒毙。
纪慕名沉思片刻:能否让我看看那位员外郎身旁的棋局记录
赵德明命人取来棋谱。纪慕名将两局棋并排对照,忽然手指一顿:这两局棋,白子走法如出一辙。
先生是说...
不是两局棋。纪慕名抬头,眼中精光闪烁,是一局棋的两部分。若我所料不差,凶手是在下一盘大棋。
赵德明脸色骤变:先生此言何意
纪慕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两位大人可有什么共同之处
都是京官,都曾参与二十年前的北伐...
纪慕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二十年前,正是他父亲随军北伐,战死沙场的那一年。
赵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纪慕名忽然道,能否让我查看二十年前北伐的将领名单
赵德明面露难色:这...涉及朝廷机密...
或许与案情有关。纪慕名坚持道。
赵德明犹豫再三,终于点头:我设法安排。
离开府衙,纪慕名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城西,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门紧闭,门上铜环锈迹斑斑,显然久无人居。
2
玉佩之谜
这是纪慕名父亲生前在洛阳的旧居。父亲战死后,母亲带着年幼的他回到江南老家,这院子便一直空置。直到三年前,纪慕名才回到洛阳,偶尔来此小住。
推门而入,尘埃扑面。纪慕名径直走向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只檀木匣子。匣中是一叠发黄的信笺和半块玉佩——这些都是父亲遗物。
他展开一封日期标注为太平兴国元年三月的信,那是父亲写给母亲的最后一封家书:
...
军中事务繁杂,北伐在即,粮草调度颇有蹊跷。王将军疑有人从中作梗,命我暗中查探。此事凶险,若有不测...
信在此处戛然而止。一个月后,便传来父亲战死的消息。
纪慕名轻抚信纸,二十年来,他始终怀疑父亲之死另有隐情。今日听闻两位遇害官员都曾参与北伐,更让他心生疑窦。
他将信笺收回匣中,转而研究那半块玉佩。玉佩做工精细,上雕云纹,断裂处参差不齐,似被人生生掰断。母亲曾说,这是父亲贴身之物,遗体运回时,玉佩只剩半块。
纪慕名正沉思间,忽听屋顶瓦片轻响。他眼神一凛,迅速吹灭蜡烛,闪身隐入阴影。
一道黑影从窗口掠过,随即房门被无声推开。来人脚步轻盈,显然武功不弱。纪慕名屏息凝神,手指已扣住三枚棋子。
黑影摸向书桌,正要翻动檀木匣子,纪慕名突然出手!三枚棋子破空而出,分取对方上中下三路。
好俊的暗器功夫!黑影轻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晃动,竟将三枚棋子尽数避开。
纪慕名不待对方喘息,又是五枚棋子出手,这次封死了所有退路。黑影避无可避,忽然袖中飞出一道银光,将棋子尽数击落。
纪公子何必如此热情来人声音清脆,竟是个女子。
纪慕名点燃火折,昏黄灯光下,只见一名身着夜行衣的少女站在房中,约莫十八九岁年纪,杏眼桃腮,手中一根银针寒光闪闪。
姑娘夜闯私宅,有何贵干纪慕名冷声问道。
少女收起银针,盈盈一礼:药王谷苏芷嫣,奉师命来取一物。
何物
半块云纹玉佩。
纪慕名瞳孔微缩:姑娘如何知晓此物
苏芷嫣不答,反而问道:纪公子可知近日命案中,死者指甲里为何会有金线
纪慕名心头一震:姑娘知道内情
金蚕丝,苏芷嫣轻声道,天下至柔至韧之物,杀人于无形。而能用此物者,不出三人。
其中一人是
天机阁主,萧天问。苏芷嫣直视纪慕名,也是二十年前,北伐军中的军师。
纪慕名如遭雷击。萧天问——这个名字在父亲的信中出现过,被列为最信任的同僚之一。
姑娘究竟何人为何告知我这些
苏芷嫣从怀中取出一物:因为另半块玉佩,在我这里。
灯光下,她手中的半块玉佩与纪慕名的那半严丝合缝,拼成一整块云纹玉佩。
烛光摇曳,两块断玉在桌上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云纹连贯如初,仿佛从未分开。纪慕名的手指轻轻抚过接缝处,触感冰凉。
这玉佩...纪慕名声音微涩,姑娘从何处得来
苏芷嫣将耳边一缕散发别到耳后:三年前,师父临终前交予我,说它关系着一桩二十年前的公案。她抬眼看向纪慕名,师父说,持另一半玉佩的人,会知道它的含义。
纪慕名摇头:父亲去世时我年仅六岁,他从未提及玉佩之事。他顿了顿,只知道这是他贴身之物。
令尊是...
纪云,北伐军左路参军。
苏芷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果然如此。
姑娘知道些什么纪慕名追问。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是瓦片松动的声音。苏芷嫣脸色一变,迅速吹灭蜡烛。黑暗中,纪慕名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到墙角。
别出声。苏芷嫣的气息拂在他耳边,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院中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人。纪慕名屏息凝神,听到窗纸被捅破的细微声响,接着是一缕青烟飘入。
迷香。苏芷嫣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丸,一粒塞入纪慕名口中,一粒自己含住,含在舌下。
药丸苦涩中带着清凉,纪慕名顿觉神思清明。约莫半刻钟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
搜。其中一人低声道。
黑影在房中翻找,动作熟练而安静。一人摸到书桌前,正要打开檀木匣子,纪慕名突然出手,一枚棋子破空而出,正中那人手腕。
啊!一声痛呼,黑影暴退。
另一人反应极快,袖中寒光一闪,三枚飞镖呈品字形射向纪慕名藏身之处。苏芷嫣银针出手,叮叮叮三声脆响,飞镖尽数被击落。
走!刺客见行迹败露,毫不犹豫抽身而退。
纪慕名正欲追赶,苏芷嫣拉住他:别追,小心调虎离山。
月光重新照进房间,纪慕名检查被翻动的物品,发现除了檀木匣子,其他一无所失。
他们也是为玉佩而来。苏芷嫣轻声道。
纪慕名眉头紧锁:看来这玉佩确实关系重大。他看向苏芷嫣,姑娘可否告知,药王谷与北伐军有何关联
苏芷嫣沉默片刻:二十年前,药王谷秘密派遣十二名弟子随军行医,我师父是其中之一。北伐失败后,只有三人活着回来。
我父亲信中提到的粮草问题...
正是北伐失败的关键。苏芷嫣点头,师父说,当时军中有人故意延误粮草,导致前锋部队陷入重围。
纪慕名心头一震:父亲就是在那场战役中...
不全是。苏芷嫣摇头,据师父所言,纪参军察觉了粮草问题,暗中调查,却遭人灭口。
纪慕名双手微微颤抖:何人下的手
师父不知详情,只说...苏芷嫣犹豫了一下,现场留下了半块玉佩。
纪慕名猛地抬头:凶手取走了另一半
或许是为了掩盖什么。苏芷嫣轻声道,师父保留这半块玉佩二十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查明真相。
3
杀现形
纪慕名沉思良久,忽然道:苏姑娘,近日命案中两位死者,都曾参与北伐。若凶手是为二十年前的事复仇...
那么名单上还有更多人。苏芷嫣接话道,我们需要知道当年北伐军中所有将领的名册。
纪慕名点头:明日我去府衙查阅。不过...他看向苏芷嫣,姑娘为何要帮我
苏芷嫣微微一笑:药王谷弟子,最见不得冤屈之事。况且...她轻抚拼合的玉佩,师父遗命,不敢有违。
次日清晨,洛阳府衙。
赵德明将一卷名册递给纪慕名: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全的北伐将领名册,不过...他压低声音,有些名字已被朱笔勾去。
纪慕名展开名册,只见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约有十余人被朱砂划去,旁边小字标注阵亡或病故。他很快找到了父亲的名字——纪云,左路参军,标注为阵亡。
李侍郎和刑部员外郎的名字...纪慕名顺着名单查找,果然在未被划去的名字中找到了两人。
怪哉。赵德明凑过来看,这两位大人确实都在名单上,但为何其他人都被划去了
纪慕名沉思道:或许划去的都是已故之人,而这两位是最近才...
话未说完,两人同时色变。若真如此,名单上未被划去的名字,都可能是凶手的目标。
快看还有谁!赵德明急道。
纪慕名迅速浏览名单,忽然目光一凝——萧天问,军师四个字赫然在列,且未被划去。
萧天问...纪慕名想起苏芷嫣昨夜所言,天机阁主...
萧军师赵德明惊讶道,他早在北伐后就隐居山林了,据说在终南山中修道,不问世事。
纪慕名不动声色:赵大人可知道天机阁
赵德明脸色微变:先生怎知这天机阁那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组织,专司情报买卖,据说阁中弟子精通奇门遁甲,能窥天机。他压低声音,不过近些年已少有活动,有人说天机阁已经解散了。
纪慕名暗自记下,继续查看名单。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苏远,随军医官。
这位苏医官...
哦,这是药王谷派来的神医。赵德明道,北伐失败后,听说回了药王谷,不过...他指着名字旁的朱砂记号,三年前已病故。
纪慕名心中一动——三年前,正是苏芷嫣师父去世的时间。
离开府衙,纪慕名径直回到自己常住的城南小院。推门而入,却见苏芷嫣正在院中晾晒草药,见他回来,抬头一笑:纪公子回来了。
苏姑娘倒是自在。纪慕名微微挑眉。
借公子宝地一用。苏芷嫣将一束干草药收入囊中,我查到些有趣的事。
巧了,我也是。
两人入屋,纪慕名将北伐名册摊在桌上,指出萧天问和苏远的名字。苏芷嫣看到师父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我今早去了趟李侍郎遇害的现场。苏芷嫣从袖中取出一小块丝帛,在梁上发现了这个。
丝帛上绣着精致的云纹,与玉佩上的纹路极为相似,一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七字。
天机阁的标志。苏芷嫣道,师父说过,天机阁弟子分九等,以数字为记,数字越小,地位越高。七等弟子,已是阁中骨干。
纪慕名沉思道:如此说来,天机阁确实牵涉其中。但萧天问既是阁主,为何要杀二十年前的军中同僚
或许是为了灭口。苏芷嫣轻声道,师父临终前曾说,北伐失败背后,藏着一个足以震动天下的秘密。
正当两人讨论间,院门突然被急促敲响。纪慕名警觉地按住腰间棋子,示意苏芷嫣隐入内室,这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名气喘吁吁的衙役:纪、纪先生,赵大人请您速去府衙!又、又出命案了!
何人遇害
礼部郎中周大人!衙役脸色惨白,尸体旁...又是一局棋!
纪慕名心头一震——周郎中的名字,也在那份未被划去的名单上。
礼部郎中周大人的府邸位于洛阳城东,朱漆大门前已围满了衙役和看热闹的百姓。纪慕名随衙役穿过人群,苏芷嫣则隐在人群中,伺机混入。
府内一片混乱,丫鬟仆役聚在院中,窃窃私语。赵德明站在正房门外,见纪慕名到来,连忙迎上:纪先生,你可算来了!
尸体在何处纪慕名直入主题。
在内室。赵德明压低声音,和前两起一样,身旁摆着棋局,咽喉处有金蚕丝勒痕。
纪慕名随赵德明进入内室。周郎中仰卧在床,面色青紫,双手交叠于胸前,神态竟有几分安详。床边小几上,一局围棋已下至中盘。
何时发现的纪慕名俯身查看尸体。
今早丫鬟来送早茶,发现门从内闩着,叫门不应,这才报官。赵德明道,破门而入时,人已僵了,估摸是子时前后遇害。
纪慕名仔细检查尸体,在周郎中左手小指指甲缝中发现一丝金线,与前两案如出一辙。他转而研究棋局,黑子白子交错,看似平常,但细看之下,黑子的排布隐约形成几个字的轮廓。
赵大人,可有纸笔
赵德明命人取来纸笔,纪慕名将棋局照搬纸上,标出每一手顺序。正当他凝神研究时,一个清脆声音在身后响起:
黑十七,天元右上三路。
纪慕名回头,见一个青衣小厮站在身后,眉眼灵动——正是乔装改扮的苏芷嫣。
赵德明皱眉:你是何人
小的是纪先生的书童。苏芷嫣低头顺目,声音却清亮,略通棋道,见先生思索,斗胆出声。
纪慕名顺势道:正是。我这书童棋艺不错,或可助我破解此局。
赵德明虽觉蹊跷,但案情紧急,也不多问,只挥手示意他们继续。
苏芷嫣凑近棋盘,低声道:这局棋前三十二手与李侍郎案中的棋局一模一样,从三十三手开始变化。
纪慕名眼中精光一闪:不是一局棋的两部分,而是一局棋的两种解法。
不错。苏芷嫣手指轻点几个关键位置,若按李侍郎案的走法,黑子会形成天机二字;而此局...她移动几枚棋子,你看像什么
纪慕名凝神细看,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北伐!
凶手在用棋局传递信息。纪慕名沉声道,每一局棋都指向二十年前的北伐。
苏芷嫣点头:而且...她从袖中悄悄取出一物,是一块与之前相同的丝帛,上绣云纹和七字,在房梁上发现的。
纪慕名心头一震——天机阁果然牵涉其中!
赵大人,纪慕名突然问道,周大人可曾参与二十年前的北伐
赵德明思索片刻:周大人当年任军中文书,确实随军出征。
如此说来,三起命案的死者都是北伐旧人。纪慕名沉吟道,凶手似乎在按名单杀人。
名单赵德明脸色一变,莫非是...
纪慕名与苏芷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正是那份未被朱笔划去的北伐名册。
离开周府,纪慕名与苏芷嫣避开人群,绕道返回城南小院。
三起命案,三人都是北伐幸存者。纪慕名关紧院门,若按此推断,名单上还有十余人可能遇害。
苏芷嫣取出北伐名册,指着未被划去的名字:除去已死的三人,还有九人。其中五人仍在朝为官,两人隐居,一人下落不明,还有...她指尖停在萧天问三字上,天机阁主。
萧天问若真是凶手,为何把自己名字留在名单上纪慕名沉思道。
或许...苏芷嫣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名单上的不是凶手,而是目标。萧天问也在被追杀之列
纪慕名摇头:太巧合了。天机阁的丝帛出现在现场,他脱不了干系。
除非...苏芷嫣轻咬下唇,天机阁内部出了叛徒。
这个想法让两人同时陷入沉思。暮色渐沉,院中梧桐沙沙作响,投下摇曳的阴影。
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找到萧天问。纪慕名最终道,赵德明说他隐居终南山,但具体位置...
药王谷在终南山有分舵。苏芷嫣道,我可以打探消息。
纪慕名点头:明日一早启程。今晚...他看向苏芷嫣,姑娘不妨在此歇息,我去寻个客栈。
苏芷嫣轻笑:纪公子不必客气。医者眼中无男女,况且...她拍拍腰间银针,我自有防身之术。
纪慕名也不坚持,两人简单用过晚饭,各自安顿。夜深人静,纪慕名在客房辗转难眠,索性起身研究三局棋谱。
将三局棋并列比较,他忽然发现一个规律——每一局的第三十七手都落在与七相关的坐标上。天机阁的丝帛上也绣着七字,这绝非巧合。
正当他思索间,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纪慕名迅速吹灭蜡烛,隐在窗侧。借着月光,他看到院墙上掠过三道黑影,动作矫健,显然武功不弱。
纪慕名悄声来到苏芷嫣房外,轻叩门扉。门立刻打开,苏芷嫣已穿戴整齐,手中银针寒光闪闪。
三人。纪慕名低声道,可能是天机阁弟子。
苏芷嫣点头,递给他一粒药丸:含在舌下,防迷香。
两人刚做好准备,一阵青烟已从门缝窗隙渗入。纪慕名含住药丸,只觉一股清凉直冲脑门,神志格外清明。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三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纪慕名早有准备,手中棋子激射而出,分取三人要害。
来人身手不凡,两枚棋子被剑光击落,只有一枚击中一人肩头,那人闷哼一声,动作却不停,长剑直刺纪慕名咽喉。
苏芷嫣银针出手,细如牛毛的针影在月光下几乎不可见,却精准地击中剑身,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剑势顿时一偏。
纪慕名趁机欺身而上,一掌劈向对方手腕。那人应变奇快,手腕一翻,剑锋回转,削向纪慕名手腕。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竟不分胜负。
另一边,苏芷嫣以一敌二,银针如雨,配合灵巧身法,竟将两名刺客逼得连连后退。其中一人突然甩出三枚飞镖,成品字形射向苏芷嫣上中下三路。苏芷嫣身形如燕,一个后翻避开,同时三枚银针出手,直取对方双目和咽喉。
那人仓皇闪避,面巾被银针挑落,露出一张陌生的脸。苏芷嫣却脸色一变:你不是天机阁的人!
纪慕名闻言,猛攻几招逼退对手,抽空瞥了一眼,也是一惊——那人额上刺着一个青色七字,与丝帛上的标记一模一样,但绝非天机阁的云纹。
刺客见身份败露,突然吹了一声口哨,三人同时后撤,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球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浓烟瞬间充满房间。
纪慕名屏息冲出烟雾,追至院中,却见三道人影已翻出墙外,消失在夜色中。
不是天机阁。苏芷嫣跟出来,手中拿着那人的面巾,这是七杀帮的标记,江湖上一个隐秘的杀手组织。
纪慕名皱眉:为何要冒充天机阁
或许...苏芷嫣思索道,是为了嫁祸。七杀帮收钱办事,不问缘由。
4
终南秘径
两人回到房中,检查损失,发现棋谱和北伐名册完好,但纪慕名随身携带的半块玉佩不见了。
他们是为玉佩而来!纪慕名脸色难看。
苏芷嫣却从袖中取出完整的玉佩:我早料到会有人来抢,事先调换了。她微微一笑,他们拿走的是假的。
纪慕名松了口气,又疑惑道:七杀帮为何要抢玉佩
也许...苏芷嫣将玉佩放在灯下仔细查看,这玉佩不仅是信物,还藏着什么秘密。
她忽然将玉佩对着灯光转动,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玉佩上的云纹在墙上投下清晰的影子,竟组成一幅微缩的地图!
这是...纪慕名凑近细看。
终南山某处的地形图。苏芷嫣肯定地说,看这里,这个标记...是药王谷旧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玉佩指引的,很可能就是萧天问的藏身之处!
天刚蒙蒙亮,纪慕名和苏芷嫣便悄然离开洛阳城。为避开可能的追踪,两人选择崎岖山路,向终南山方向进发。
晨雾弥漫的山道上,苏芷嫣脚步轻盈如履平地,纪慕名却注意到她时不时揉按右肩。
受伤了纪慕名放缓脚步。
苏芷嫣摇头:昨夜那刺客一掌擦到了,不碍事。
纪慕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家传伤药,效果不错。
苏芷嫣接过,轻轻嗅了嗅,眉毛微挑:川芎、当归、红花...还加了冰片她笑了笑,确实是好方子,不过...她从腰间锦囊取出一粒碧绿药丸,药王谷的青灵丹更胜一筹。
纪慕名也不推辞,接过服下,只觉一股清凉自喉头流向四肢百骸,一夜未眠的疲惫顿时消散大半。
果然神奇。
苏芷嫣微笑:药王谷以医道立派,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早被江湖淘汰了。
山路渐陡,两人不再交谈,专心赶路。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山泉旁歇脚。苏芷嫣取出干粮分食,纪慕名则展开从洛阳带来的简易地图比对。
按这个速度,明日黄昏可到终南山脚。纪慕名指着地图,但药王谷旧址在哪个位置
苏芷嫣凑近查看,发丝随风拂过纪慕名脸颊,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她指向终南山南麓一片区域:大致在这一带。但具体位置...她从怀中取出玉佩,还得靠它指引。
纪慕名点头:今晚找个安全处所,再仔细研究玉佩投影。
正当两人准备继续赶路,纪慕名突然按住苏芷嫣肩膀,将她拉入一旁灌木丛中。苏芷嫣刚要开口,纪慕名手指轻按她嘴唇,眼神警觉地望向山路转弯处。
片刻寂静后,五个黑衣人影悄然出现,每人额上都刺着青色七字,正是昨夜袭击他们的七杀帮装束。
明明看到往这边来了。为首者低声道。
分头找。另一人挥手,雇主说了,那玉佩事关重大,务必得手。
五人分散开来,其中两人正朝纪慕名和苏芷嫣藏身之处走来。纪慕名手指扣住三枚棋子,苏芷嫣则捏起两根银针。
脚步声越来越近,纪慕名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铁锈味——那是长期沾染鲜血的气息。就在黑衣人拨开灌木的瞬间,纪慕名棋子出手,苏芷嫣银针同时射出。
啊!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一人眉心嵌着棋子,另一人咽喉插着银针,当场毙命。
另外三名刺客闻声赶来,纪慕名和苏芷嫣已跃出灌木,背靠背迎敌。
七杀帮好大的胆子。苏芷嫣冷声道,连药王谷的人也敢动
为首黑衣人冷笑:雇主出的价钱,值得得罪任何门派。他一挥手,杀了他们,取玉佩!
三把长剑同时刺来,纪慕名身形如电,避开剑锋,右手一扬,五枚棋子呈梅花状射出。黑衣人挥剑格挡,却不想棋子中途变向,三枚击中手腕,两枚直取双目。
苏芷嫣则身形飘忽,银针如雨,专攻敌人要穴。一名刺客大喝一声,剑势如虹直刺她心口,苏芷嫣不闪不避,待剑尖距胸口仅三寸时,突然侧身,银针顺着剑身滑下,直刺对方虎口。刺客吃痛撒手,苏芷嫣趁机一掌击在他膻中穴上,那人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转眼间,五名刺客只剩为首者还在苦苦支撑。他见势不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圆球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巨响,浓烟四起,待烟雾散去,那人已不见踪影。
七杀帮的遁地雷。苏芷嫣皱眉,看来他们志在必得。
纪慕名检查地上四名刺客,从一人腰间摸出一块令牌,上刻七杀令三字,背面却有一个小小的秦字。
秦苏芷嫣凑过来看,莫非指秦州
纪慕名摇头:更像是姓氏。朝中姓秦的大员...他忽然想起什么,礼部侍郎秦松!
昨日遇害的周郎中是礼部郎中,正是秦松下属。苏芷嫣眼中闪过思索之色,难道...
先离开这里。纪慕名警觉地环顾四周,七杀帮行事狠辣,必有后援。
两人迅速离开现场,改走更加隐蔽的山路。夕阳西下时,他们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过夜。
山洞干燥通风,显然曾有猎人或樵夫在此歇脚。苏芷嫣在洞口撒下一圈药粉:防蛇虫的。
纪慕名收集干柴生起小火堆,火光映照下,两人再次取出玉佩研究。
需要强光才能显现地图。苏芷嫣道,月光恐怕不够。
纪慕名思索片刻,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铜制小杯,倒入清水,将玉佩悬于水面之上,再取一枚凸透镜置于火堆与玉佩之间。奇妙的光影效果出现了——水面上清晰地映出一副微缩地形图!
妙啊!苏芷嫣惊叹,纪公子还懂光学原理
略通皮毛。纪慕名微笑,家父生前好研究奇技淫巧,留下不少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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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地图细节清晰可见:山脉走向、溪流分布,甚至还有几处明显标记。苏芷嫣指着其中一个山谷处的符号:这是药王谷的标志!看位置,应该在终南山南麓的隐月谷中。
纪慕名仔细查看,发现另一个标记——一座小亭子图案,位于药王谷标志东北方约两里处。
这亭子标记很可能是萧天问的藏身之所。纪慕名分析道,药王谷与天机阁素有往来
苏芷嫣摇头:恰恰相反。师父说,药王谷与天机阁因理念不合,素有嫌隙。天机阁主张窥天机而逆天命,药王谷则信奉顺天应人,医者仁心。
奇怪的是...纪慕名指着地图,两个标记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线相连,似乎是刻意标注的路径。
苏芷嫣俯身细看,忽然轻呼:这不是普通的路!看这些小小的叉号...是机关标记!师父说过,天机阁擅长布置机关阵法,这应该是安全通道的标示。
两人正研究间,纪慕名突然抬手示意安静。洞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苏芷嫣迅速扑灭火堆,两人隐入洞内阴影处。脚步声在洞口停下,一个沙哑声音道:药粉味,有人来过。
搜。另一个声音令道。
火把光亮照入洞中,纪慕名和苏芷嫣屏息贴壁。就在火光即将照到他们的刹那,洞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混乱的打斗声。
有埋伏!
是天机...
话未说完,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片刻后,一切归于寂静。纪慕名和苏芷嫣等了许久,确定外面无人后,才小心摸出洞口。
月光下,五具尸体横陈,每人额上都有七字刺青,但致命伤却各不相同——有剑伤、暗器伤,还有一人咽喉处缠着细细的金线。
金蚕丝!苏芷嫣低呼,是天机阁的手段!
纪慕名检查尸体,在其中一人手中发现一块黑色令牌,与之前的不同,上面刻着云纹和三字。
天机阁三等弟子。苏芷嫣确认道,看来七杀帮确实被天机阁盯上了。
纪慕名思索道:或许七杀帮冒充天机阁行事,引来了正主的报复。
我们得加快速度。苏芷嫣望向终南山方向,我有预感,萧天问掌握着关键线索。
两人收拾行装,借着月光继续赶路。山路崎岖,月影斑驳,纪慕名忽然开口:苏姑娘,令师可曾提起过这玉佩的来历
苏芷嫣脚步微顿:只说是一位故人相赠,关系重大。她侧头看向纪慕名,纪公子对令尊的往事知道多少
很少。纪慕名声音低沉,六岁那年,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母亲便带着我回了江南老家。她从不提父亲的事,直到去世前才交给我那半块玉佩和几封家书。
家书中可有什么线索
纪慕名回忆道:只提到北伐军中粮草调度有异,父亲奉命暗中调查,还提到几位同僚的名字,其中就有萧天问,被父亲称为最可信赖的友人。
友人...苏芷嫣轻声道,那为何玉佩会一分为二一半在你父亲处,一半在我师父那里
这个问题悬在两人心头,答案或许就在终南山的那座小亭中。
远处,终南山的轮廓已在月光下隐约可见,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藏着无数秘密。
终南山隐月谷,晨雾缭绕如仙境。
纪慕名与苏芷嫣站在谷口,对照玉佩投影地图。一夜疾行,两人衣衫尽湿,面色疲惫却目光炯炯。
按地图所示,药王谷旧址应在谷底那片竹林后。苏芷嫣指着前方,萧天问藏身的小亭则在东北方。
纪慕名眯眼望去,雾气中隐约可见竹林轮廓:谷中雾气有异,不似天然形成。
苏芷嫣蹲下捻起一撮泥土嗅了嗅:掺了迷魂散,是天机阁的百里雾阵法。吸入过多会致幻昏迷。
她从药囊取出两粒青色药丸:含在舌下,可抵十二个时辰。
两人服下药丸,踏入雾中。能见度不足十步,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鸟鸣虫声都无。纪慕名手指扣着棋子,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小心脚下。苏芷嫣突然拉住他,有机关。
纪慕名低头,只见地面杂草间隐约露出几根近乎透明的丝线,纵横交错如蛛网。若不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金蚕丝阵。苏芷嫣轻声道,触之一丝,周身尽碎。
她取出一小瓶粉末,轻轻吹向丝线。粉末附着处,金蚕丝显现出银光,形成一条蜿蜒小路。
跟着我的脚步,千万别踏错。
两人一前一后,如履薄冰地穿过丝阵。刚过危险区,前方忽然出现三条岔路,每条都笼罩在浓雾中。
地图上没显示分路。纪慕名皱眉。
苏芷嫣沉思片刻,从发髻取下一根银簪,在每条路口地面轻刮,观察泥土变化。到第三条路时,银簪尖端微微泛青。
走这条。她肯定地说,天机阁善用矿物布阵,这条路土中含铜绿,必是经常有人走动所致。
果然,前行约百步,雾气渐淡,一座精巧的竹亭出现在视野中。亭子半隐在山壁凹陷处,若非刻意寻找,极易错过。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悄然靠近。距亭十步时,纪慕名突然拉住苏芷嫣,指了指亭檐——那里悬挂着七个铜铃,随风轻晃却不发声。
哑铃阵。纪慕名低声道,看似普通装饰,实则任何不当接近都会引发无声震动,通知亭内人。
苏芷嫣点头,从药囊取出一把金色粉末,轻轻吹向铜铃。粉末附着后,铜铃表面泛起奇异光泽,显露出连接它们的无数细丝。
我数到三,你射断东南角那根主丝。苏芷嫣指着几乎不可见的一根金线。
纪慕名会意,捏起一枚特制棋子——边缘薄如利刃。苏芷嫣数到三,棋子破空而出,精准切断主丝。整个铜铃阵顿时失效。
两人屏息靠近竹亭,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苍老的喃喃自语:
...烛影斧声...烛影斧声...都是报应...
纪慕名心头一震——烛影斧声是民间对当今皇上弑兄夺位的隐晦说法!
纪慕名轻叩竹门:萧前辈,晚辈纪慕名求见。
门内声音戛然而止。许久,一个沙哑声音道:何人
纪云之子,纪慕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竹门猛地打开。站在门内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瘦骨嶙峋,双目却亮得惊人。他死死盯着纪慕名,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伸向纪慕名的脸。
像...太像了...老人喃喃道,纪贤弟若在,也该有我这把年纪了...
纪慕名躬身行礼:萧伯父,家父常在家书中提起您,称您为最可信赖的友人。
萧天问闻言,忽然老泪纵横:是我负了纪贤弟...是我...他猛地咳嗽起来,苏芷嫣连忙上前扶住,手指顺势搭上老人脉搏。
气血两亏,心神俱损。她低声道,需要立刻调治。
萧天问这才注意到苏芷嫣,目光落在她腰间药囊上:药王谷的小丫头苏远的徒弟
苏芷嫣惊讶点头:前辈认识家师
萧天问苦笑:当年药王谷十二圣手随军,你师父是唯一敢顶撞主帅的人。他转身引两人入内,进来吧,既然你们能找到这里,必是天意。
竹亭内陈设简朴,唯有一张书案堆满卷轴。萧天问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灯光下,纪慕名这才看清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似是被火烧过。
5
汴京风云
萧伯父,您的脸...
七杀帮的见面礼。萧天问冷笑,三年前他们找到这里,想取我性命,却不知天机阁主最擅长的就是火器。
苏芷嫣从药囊取出几味药材,熟练地研磨成粉,用温水调匀:前辈请服下,可安神定魄。
萧天问接过一饮而尽,神色稍缓:你们为何而来
纪慕名取出合二为一的玉佩:为此物之谜。
萧天问见到玉佩,浑身一震:你们...竟然...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两个孩子苏芷嫣疑惑道。
萧天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们可知这玉佩的来历
纪慕名摇头:只知是家父贴身之物。
此玉名为同心佩,原是一对。萧天问声音低沉,二十年前,北伐前夕,纪贤弟与苏远各持半块,约定若有不测,便由玉佩指引后人查明真相。
什么真相纪慕名心跳加速。
萧天问刚要开口,突然面色大变,扑向窗边:有人来了!
远处竹林间,十余道黑影正快速逼近,每人额上都刺着七字。
七杀帮!苏芷嫣惊呼,他们怎会找到这里
萧天问迅速从案下取出一卷竹简塞给纪慕名:名单在此,绝不可落入他们之手!又转向苏芷嫣,丫头,带你师父的离魂香还有吗
苏芷嫣点头,取出一支细香。萧天问点燃后插在门口,淡紫色烟雾顿时弥漫开来。
从后门走,直入山腹。萧天问推开书柜,露出一个隐蔽洞口,香只能挡他们一时,快走!
纪慕名扶住老人:萧伯父一起走!
萧天问摇头,露出决然神色:我苟活二十年,就为等这一天。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交给纪慕名,持此物可号令天机阁旧部,他们...咳咳...分散在...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惨叫——有人触动了残余机关。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怒吼。
走!萧天问厉声道,记住,你父亲并非战死,而是因为发现了那份名单!烛影斧声...都是报应...
纪慕名还想再问,苏芷嫣已拉着他进入密道。身后,萧天问猛地关上书柜,随后传来他苍劲的长啸:
天机不可泄,阁主今何在!
密道黑暗潮湿,两人摸索前行。不久,身后传来打斗声,接着是一声震天巨响,整个山体都为之震动。
萧伯父!纪慕名转身欲回,却被苏芷嫣死死拉住。
来不及了...苏芷嫣声音哽咽,那是天机阁的震天雷,萧前辈已与敌人同归于尽...
又一声巨响传来,密道顶部开始掉落碎石。两人不得不加速前行,半刻钟后终于看到出口亮光。
冲出密道,两人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悬崖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身后,浓烟已从密道口涌出。
纪慕名展开萧天问给的竹简,借着晨光,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数十个人名,每个名字后都标注着官职和地点。在竹简末尾,赫然写着:
太平兴国元年冬,北伐军先锋部队粮草断绝,非战之罪,实有人暗中克扣转运。经查,秦松、王继恩等奉密旨行事,意在削弱军中反对势力。名单所列,皆知情人等。烛影斧声,天下将乱...
秦松!苏芷嫣指着其中一个被朱砂圈起的名字,七杀帮令牌上的秦字!
纪慕名继续往下看,在竹简最下方发现一行小字:
纪云、苏远冒死记录,萧天问密藏。若有不测,望后人持此证于天下。
正当两人震惊之际,悬崖上方突然传来喊声:他们在那里!
抬头望去,五名七杀帮杀手已出现在崖顶,正快速攀援而下。
没路了...苏芷嫣环顾四周,面色苍白。
纪慕名迅速将竹简塞入怀中,握紧苏芷嫣的手:信我吗
苏芷嫣毫不犹豫地点头。
纪慕名拉着她来到悬崖边缘:下面必有水潭。
你怎知
天机阁主不会设一条死路。纪慕名目光坚定,数到三,一起跳。
杀手已逼近到十丈之内,箭矢破空而来。纪慕名侧身挡在苏芷嫣前面,一枚箭矢擦过他手臂,带出一道血痕。
一、二、三!
两人纵身跃下悬崖,耳边风声呼啸。下落过程中,纪慕名紧紧抱住苏芷嫣,将她护在怀中。
扑通一声巨响,两人坠入冰冷的深潭。纪慕名在入水瞬间被冲击力震得眼前发黑,但仍死死抓着苏芷嫣的手不放。
黑暗。冰冷。窒息。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一刻,一股力量将他拖向水面...
刺骨的寒冷。这是纪慕名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半泡在冰冷的河水中,身体被冲到了一处浅滩。苏芷嫣不见踪影。纪慕名挣扎着爬起,左臂传来剧痛——箭伤被水浸泡后,伤口边缘已经泛白。
苏姑娘!他嘶哑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没有回应。纪慕名踉跄着沿河岸搜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就在他即将再次跌倒时,一抹青色映入眼帘——苏芷嫣趴在前方一块巨石旁,一动不动。
纪慕名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颈侧。微弱的脉搏让他长舒一口气。他小心检查,发现苏芷嫣后脑有一处磕伤,好在不算严重。
苏姑娘,醒醒。纪慕名轻拍她的脸颊。
苏芷嫣睫毛颤动,缓缓睁眼:纪...公子...她突然挣扎着要起身,竹简!竹简还在吗
纪慕名从怀中取出竹简:幸好没丢。
苏芷嫣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到纪慕名苍白的脸色和受伤的左臂:你中箭了!她强撑起身,从腰间取出一个防水油布包,里面是几样基本药材。
先离开河边。纪慕名扶起她,七杀帮的人可能会沿河搜索。
两人相互搀扶着向树林深处走去。没走多远,一座破败的古寺出现在视野中。寺门匾额上的隐龙寺三字已经斑驳不清,但建筑主体还算完好。
有人吗纪慕名在门外喊道。
无人应答。两人小心推门而入,院内杂草丛生,正殿的佛像金漆剥落,却意外地没有太多灰尘,似乎偶尔还有人打扫。
奇怪。苏芷嫣低声道,这寺庙荒而不废。
正说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两位施主从何处来
纪慕名猛地转身,只见一位白眉老僧站在院中,手持扫帚,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僧面容枯瘦,双目却炯炯有神,正上下打量着他们。
晚辈遭仇家追杀,不慎落水,漂流至此。纪慕名拱手道,恳请大师行个方便,容我们稍作休整。
老僧目光落在纪慕名手中的竹简上,瞳孔微缩:天机密卷他快步上前,萧阁主何在
纪慕名与苏芷嫣对视一眼:大师认识萧天问
老衲慧明,曾是天机阁四长老之一。老僧叹息,二十年前阁主遣散众人,独留老衲在此守候。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随我来。
慧明引他们进入偏殿,取来干净衣物和伤药。苏芷嫣熟练地为纪慕名清理伤口,敷上药膏。慧明在一旁静静看着,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似在确认什么。
大师方才称这竹简为天机密卷纪慕名问道。
慧明点头:此卷记录北伐军粮草案真相,乃萧阁主与两位义士用性命换来。他忽然直视纪慕名,若老衲没猜错,施主可是纪云之子
纪慕名惊讶道:大师如何知晓
你与你父亲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慧明又看向苏芷嫣,这位女施主,想必是苏远的弟子
苏芷嫣同样震惊:大师认识家师
慧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萧阁主将密卷交给你们时,可曾说过什么
纪慕名回忆道:他说我父亲并非战死,而是因为发现了那份名单。还说了烛影斧声,都是报应。
慧明长叹一声:果然如此。他起身走向佛龛,从后面取出一幅卷轴,两位请看。
卷轴展开,是一幅精细的壁画,描绘了二十年前的北伐军大营。画中主帅帐前站着三人:一位将军模样的人,一个文士,和一个背着药箱的医者。
这是...
北伐军主帅赵德昭,军师萧天问,和医官苏远。慧明指着三人,也就是你的父亲,他看向纪慕名,和你的师父。又看向苏芷嫣。
苏芷嫣不解:那纪参军的父亲呢
慧明指向帐内一个正在研读地图的军官:这才是纪云。
纪慕名脑中轰然作响:大师是说...
你们并非纪云与苏远的亲生子女。慧明声音低沉,你们是赵德昭将军的遗孤。
偏殿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纪慕名双手微微颤抖:这...不可能...
二十年前,北伐军即将出发前夜。慧明缓缓道来,赵将军接到密报,说京城有变。他将一双儿女托付给最信任的两位部下——纪云和苏远,让他们带孩子连夜离开。
苏芷嫣脸色苍白:我和纪公子是...兄妹
慧明摇头:赵将军有一子一女。儿子五岁,女儿尚在襁褓。他看向纪慕名,你是赵将军亲子,赵慕名。又看向苏芷嫣,而你,是赵将军义女,本是军中阵亡将士的遗孤,被将军收养,取名赵芷嫣。
纪慕名脑中闪过父亲——不,养父纪云的家书,那些含糊其辞的担忧,突然都有了新的含义。
北伐失败后,慧明继续道,赵德昭被召回京,不久便传出暴毙的消息。实则是被...他指了指壁画上一个模糊的人影,当今皇上赐了毒酒。
烛影斧声...纪慕名喃喃道。
正是。慧明点头,赵将军是先帝最器重的弟弟,若他在,皇位未必会落到今上手中。所以北伐前就有人设计要害他,粮草案只是其中一环。
苏芷嫣突然想到:那份名单上的人...
都是知情者。慧明道,二十年来,他们一个个意外身亡。现在,轮到你们了。
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慧明脸色一变:七杀帮!他迅速卷起壁画,随我来!
三人刚冲出偏殿,寺门已被踹开。十余名黑衣人涌入,为首者冷笑道:老秃驴,藏得够深啊!
慧明将纪慕名和苏芷嫣护在身后:老衲拖住他们,你们从后山走!
不行!纪慕名拔出随身短剑,怎能丢下大师!
慧明突然从袖中射出三枚铜钱,精准击中三名杀手的膝盖。趁敌人混乱之际,他一把抓住纪慕名和苏芷嫣的手腕:记住,你们是赵家血脉,身系大宋正统!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龙纹玉佩,猛地掰成两半,分别塞入两人手中:持此物可号令北地旧部,为赵将军讨回公道!
杀手们已经冲上来,慧明突然暴喝一声,僧袍鼓荡,竟以一己之力挡住十余人。纪慕名想上前相助,苏芷嫣却拉住他:走!别辜负大师心意!
两人含泪奔向寺后小路。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接着是慧明的一声长啸:
赵将军,老衲来也!
一声震天巨响,整个寺庙都在颤动。回头望去,隐龙寺已被一片火光吞没。
大师用了天机阁的焚身雷...苏芷嫣泪流满面。
纪慕名紧握半块玉佩,心如刀绞。短短两日,两位知晓真相的长者都已离世。他看向苏芷嫣:现在,只剩我们了。
苏芷嫣擦去泪水,坚定点头: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两人沿着山路疾行,很快找到一条猎人小径。天色渐暗,他们在一处山洞暂时栖身。苏芷嫣重新为纪慕名包扎伤口,两人分食了仅剩的干粮。
想不到我们竟是这样的关系。苏芷嫣轻声道,难怪师父临终前一定要我来找你。
纪慕名摩挲着半块玉佩:赵德昭...我对这个名字几乎毫无印象。
我倒是听师父提起过。苏芷嫣回忆道,他说赵将军仁厚爱兵,深受将士爱戴。北伐前,军中流传他要被立为皇太弟的消息。
这就解释得通了。纪慕名恍然,若真如此,当今皇上绝不会容他活着回来。
夜深了,两人轮流守夜。纪慕名睡梦中似乎回到了童年,模糊看到一个高大男子将自己举过头顶,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父亲...他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身旁苏芷嫣的衣角。
苏芷嫣没有抽开,只是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月光透过洞口照在两人身上,两块半截的龙纹玉佩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仿佛有生命般呼应着彼此的光芒。
黎明时分,纪慕名从混沌的梦境中惊醒。洞外雨声淅沥,苏芷嫣已经收拾好行装,正在研磨草药。
雨小了我们就出发。她递给纪慕名一碗药汤,喝下去,对伤口有益。
药汤苦涩中带着甘甜,纪慕名一饮而尽。他摸出怀中的半块龙纹玉佩,借着晨光仔细端详。玉佩雕工精细,龙鳞纤毫毕现,断口处参差不齐,隐约可见内部有细如发丝的纹路。
这不仅仅是信物。纪慕名突然道,里面有东西。
苏芷嫣凑过来看,取出自己的半块比对:像是...某种文字
两人将玉佩拼合,转动角度对着光线,内部的纹路竟组成四个小字:汴京樊楼。
汴京樊楼...苏芷嫣思索道,是京城七十二家正店之首,达官显贵常聚之所。
纪慕名收好玉佩:看来我们得去一趟汴京。
现在全天下都在找我们。苏芷嫣忧虑道,七杀帮、天机阁叛徒,可能还有官府的人。
正因如此,他们想不到我们敢去京城。纪慕名分析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雨势渐小,两人离开山洞,沿着猎人小径向北行进。苏芷嫣用草药改变了两人发色和肤色,纪慕名贴上假须,扮作一对行医夫妇。
三日后,他们来到一个小镇。镇口茶肆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高谈阔论。
...听说礼部秦侍郎升任尚书了...
...可不是,前几日还纳了第六房小妾...
...奇怪的是,他府上前些日子抬出好几具尸体,说是染了恶疾...
纪慕名与苏芷嫣对视一眼,找了个角落坐下。茶博士上来招呼,苏芷嫣要了两碗茶和几个炊饼。
听说了吗邻桌一个瘦小男子压低声音,终南山里出了大事,隐龙寺被雷劈了,死了好些人...
什么雷劈,分明是江湖仇杀。他的同伴反驳,我表兄在洛阳府当差,说现场发现了七杀帮的令牌。
七杀帮那不是...
嘘,小声点!
纪慕名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两位大哥,我们夫妇要去汴京投亲,不知最近路上可太平
瘦小男子打量他们几眼:你们行医的
苏芷嫣点头:家传医术,想去京城讨生活。
最近官道上查得严,好像在找什么人。男子好心提醒,你们最好绕道孟津,虽然远些,但关卡少。
谢过指点,两人匆匆吃完离开。刚出镇子,苏芷嫣突然拉住纪慕名:有人跟踪。
纪慕名不动声色地借整理行囊的机会回望,果然看到两个身影远远辍在后面。
不是七杀帮。苏芷嫣低声道,看步伐像是官府的人。
分开走。纪慕名迅速决定,你沿大路向前,我绕到他们后面。老地方会合。
苏芷嫣会意,提着药箱继续前行。纪慕名则拐进一条岔路,借着树林掩护绕到跟踪者身后。
那两人正躲在树后张望,其中一人道:怎么只剩那女的了
快跟上去,丢了他们,大人饶不了我们!
纪慕名悄然靠近,突然出手,棋子精准击中两人后颈要穴。两人闷哼一声,瘫软在地。纪慕名迅速搜查,从一人怀中摸出一块腰牌——秦府二字赫然在目。
果然是秦松的人。纪慕名冷笑,将腰牌收好,快速离开。
日落前,他在约定的废弃窑洞与苏芷嫣会合。苏芷嫣已生起小火,正在熬药。
怎么样
秦府的探子。纪慕名出示腰牌,看来秦松确实在找我们。
苏芷嫣搅动药罐:我从镇上药铺打听到,最近有不少陌生人在打听去终南山的路,其中几个还买了大量金疮药。
七杀帮的伤员。纪慕名点头,慧明大师那一炸,想必让他们损失惨重。
6
遗诏惊现
夜深人静,纪慕名借着火光研究两块玉佩。除了汴京樊楼四字,他还发现龙眼处各有一个小孔,似乎可以插入什么东西。
需要一把特殊的钥匙。他推测道。
苏芷嫣正在整理药箱,闻言抬头:或许在樊楼有什么机关
可能...纪慕名忽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两人迅速熄灭火堆,隐入黑暗。片刻后,窑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黑影在洞口徘徊。
纪公子苏姑娘一个沙哑的声音轻唤。
纪慕名握紧短剑,没有回应。
黑影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什么放在地上:天机阁旧部,奉萧阁主遗命前来。此物可助你们入京。说完,悄然离去。
确认人已走远,纪慕名才小心上前查看。地上是一个布包,里面有两张度牒和一块铁牌。度牒上写着灵隐寺僧人了尘、了缘,铁牌则刻着天机二字。
和尚度牒苏芷嫣疑惑道。
纪慕名却笑了:妙计。和尚行走方便,少受盘查。这天机牌应该是入樊楼的凭证。
我们明日就改扮僧侣
不,再等一日。纪慕名目光深邃,我总觉得刚才那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打斗声。纪慕名和苏芷嫣立刻警觉起来,悄悄摸向声源处。
林间空地上,刚才送信的黑衣人正与三名七杀帮杀手激战。黑衣人左臂已受伤,仍奋力抵抗。眼看就要不支,纪慕名毫不犹豫地出手,三枚棋子破空而出,击中两名杀手的眼睛。
苏芷嫣同时银针出手,第三名杀手刚转身,咽喉便中了一针,倒地抽搐。
黑衣人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你们...
阁下何人纪慕名警惕地问。
黑衣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天机阁五长老莫言,奉萧阁主遗命保护二位。
如何证明
莫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阁主亲笔。
纪慕名接过,借着月光细看,确是萧天问的笔迹,与竹简上的字迹一致。信中嘱咐莫言全力协助赵氏遗孤,并提到樊楼地下藏有重要证据。
莫长老可知这玉佩中的钥匙在何处苏芷嫣问道。
莫言摇头:阁主只说要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他知晓全部秘密。
何人
樊楼主人,柳无眉。
五日后,汴京城外。
纪慕名和苏芷嫣已改扮成游方僧人,手持度牒顺利通过城门。汴京繁华远胜洛阳,街道上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
先找地方落脚。纪慕名低声道,莫长老说会在樊楼附近等我们。
两人沿着御街前行,远远望见樊楼高大的轮廓。这座三层酒楼临河而建,彩旗招展,气派非常。
正当他们寻找莫言所说的茶摊时,一队官兵突然从街角转出,为首的军官大声宣布:奉秦尚书令,缉拿要犯!所有僧侣需接受检查!
纪慕名心头一紧,与苏芷嫣交换一个眼神,悄悄退入人群。不料一名眼尖的兵丁已经注意到他们:那两个和尚,站住!
两人加快脚步,拐进一条小巷。身后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被追上,巷边一扇小门突然打开,一只苍老的手伸出来:快进来!
纪慕名不及多想,拉着苏芷嫣闪入门内。门后是一个狭小的院落,一位白发老妪示意他们噤声,迅速关上门。
外面官兵跑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老妪才松了口气:老身姓柳,是莫言的老友。
柳婆婆苏芷嫣惊讶道,莫长老说您...
在樊楼等你们柳婆婆笑了,老身就是柳无眉,樊楼的主人。
纪慕名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怎么也无法将她与汴京最豪华酒楼的老板联系起来。
柳婆婆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樊楼只是幌子,老身真正经营的是情报。她引两人进入内室,莫言传信说你们要来,没想到这么快。
内室陈设简朴,唯有一张巨大的汴京地图引人注目。柳婆婆沏了茶:把玉佩给我看看。
纪慕名和苏芷嫣取出半块玉佩递上。柳婆婆仔细检查后,从柜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银钥匙,插入龙眼处的小孔。
咔嗒一声轻响,玉佩竟然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这是...
赵德昭将军的遗言。柳婆婆神色肃穆,二十年前,他预感到自己难逃毒手,将真相写在上面,托萧天问藏于玉佩中。
纪慕名小心展开绢纸,与苏芷嫣一同。遗言揭露了一个惊天秘密:当今皇上在烛影斧声之夜不仅弑兄夺位,还伪造了太祖遗诏。赵德昭因手握真遗诏的线索而遭忌惮,北伐实为借刀杀人之计。
真遗诏在何处纪慕名急切地问。
柳婆婆摇头:赵将军只说他将线索藏在北伐军大营的某个地方,后被萧天问转移。她顿了顿,但秦松似乎知道了什么,最近在疯狂寻找与北伐有关的物品和人。
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柳婆婆脸色一变:是暗号,有危险!
她迅速拉开地板上的暗门:下去!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纪慕名和苏芷嫣刚躲进地窖,就听到外面大门被踹开的声音,接着是柳婆婆的怒喝:你们是什么人擅闯民宅!
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柳无眉,别装了。把赵家那两个小崽子交出来,饶你不死。
老身不知你在说什么。
搜!
杂乱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突然一声惨叫,接着是打斗声。纪慕名想冲出去帮忙,苏芷嫣却拉住他,指了指地窖另一端的狭窄通道:柳婆婆让我们逃。
两人弯腰钻入通道,爬行了约莫一刻钟,出来时已在汴河岸边的一处废弃仓库里。远处,柳婆婆的小院方向冒起了浓烟。
我们得回去救她!纪慕名转身就要走。
来不及了。苏芷嫣含泪拉住他,柳婆婆为我们争取时间,不能辜负她的牺牲。
纪慕名拳头捏得咯咯响:秦松...我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先想办法离开汴京。苏芷嫣冷静分析,既然真遗诏的线索在北伐大营,我们应该去那里找。
纪慕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北伐大营旧址在陈桥驿附近,距此半日路程。
两人正商议路线,仓库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探头进来:了尘、了缘师父
纪慕名警觉地将苏芷嫣护在身后:你是
有个爷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小乞丐递过一张纸条,转身就跑。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今夜子时,陈桥驿见。莫言。
是陷阱还是真消息苏芷嫣疑惑道。
纪慕名沉思片刻:莫言知道我们扮作僧人的法号,应该是真的。但为防万一...他从行囊中取出两套普通百姓的衣物,我们再次改扮。
夜幕降临,两人混出汴京城,向陈桥驿方向行进。路上不时有官兵骑马飞驰而过,气氛紧张。
看来秦松已经惊动了。纪慕名低声道,必须尽快找到遗诏线索。
苏芷嫣忽然停下脚步:纪公子,若真遗诏现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当今皇位来路不正,天下将乱。纪慕名神色复杂,但这也是为赵将军...为我生父讨回公道的唯一途径。
月光下,两块龙纹玉佩在纪慕名怀中微微发热,仿佛在呼应着即将揭晓的历史真相。
陈桥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荒凉。这座曾经见证太祖黄袍加身的小镇,如今只剩几间破败的驿站和零散的民宅。
纪慕名与苏芷嫣潜伏在驿亭旁的灌木丛中,观察四周。子时将至,驿亭内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动破窗的吱呀声。
不太对劲。纪慕名低声道,太安静了。
苏芷嫣点头:可能是个陷阱。但若莫长老真有重要线索...
再等一刻钟。若无人来,我们就撤。
话音刚落,驿亭内突然亮起微弱的灯光。一个黑影出现在窗边,向外张望。借着灯光,纪慕名认出那正是天机阁五长老莫言的模样。
是莫长老苏芷嫣小声问。
纪慕名眯起眼睛:样子像,但...他忽然按住苏芷嫣的肩膀,别动!看他的右手!
那人虽然穿着莫言的衣服,但右手小指完好——而真正的莫言在与七杀帮交手时,小指被削去一截。
假的!苏芷嫣倒吸一口冷气。
正当两人准备悄悄撤退时,四周突然亮起火把。数十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为首的正是茶肆里听说的礼部尚书秦松。他一身紫袍,面容阴鸷,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赵家的小崽子,出来吧!秦松冷笑道,本官亲自来送你们一程,也算给足赵德昭面子了!
纪慕名握紧苏芷嫣的手,悄声道:东南角人最少,我数到三,一起冲。
一、二、三!
两人如离弦之箭冲出灌木丛。纪慕名手中棋子连发,击倒两名拦路的黑衣人。苏芷嫣银针如雨,专攻敌人眼睛。眼看就要突破包围,一道剑光突然从侧面袭来,直取纪慕名咽喉!
纪慕名侧身闪避,剑锋仍划破肩头。持剑者正是假莫言,此刻狞笑着撕下面具,露出一张疤痕纵横的脸。
七杀帮主薛无情!苏芷嫣惊呼。
薛无情剑势如虹,招招致命。纪慕名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苏芷嫣想上前相助,却被三名黑衣人缠住,脱身不得。
赵德昭的儿子就这点本事薛无情讥讽道,比你爹差远了!
纪慕名怒火中烧,却越发冷静。他故意卖个破绽,诱使薛无情一剑刺来,突然身形一转,反手一枚棋子击中对方手腕。薛无情吃痛撒手,纪慕名趁机夺过长剑,反架在他脖子上。
都别动!纪慕名厉喝,否则你们帮主性命不保!
场面一时僵持。秦松眯起眼睛:小子,你以为挟持他就能脱身他一挥手,更多黑衣人从黑暗中涌出,今夜你们插翅难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驿亭屋顶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天机不可泄!
一道灰影如大鹏般俯冲而下,剑光闪过,三名黑衣人应声倒地。来人正是真正的莫言,他左袖空荡荡的,显然受了重伤。
莫长老!苏芷嫣惊喜喊道。
莫言剑势如风,瞬间杀到纪慕名身边:走!西北角有马!
纪慕名毫不犹豫地一掌击晕薛无情,与苏芷嫣随莫言突围。秦松暴跳如雷:放箭!格杀勿论!
箭雨倾泻而下,莫言挥剑格挡,仍有一箭射中他大腿。三人拼死冲到驿站西北角,果然有三匹马拴在那里。他们翻身上马,冲入夜色。
身后追兵的火把如长龙般紧随不舍。莫言强忍伤痛,引他们拐入一条小路:前面...有个磨坊...可以暂时躲藏...
穿过一片树林,一座废弃的水磨坊出现在河边。三人下马,莫言已经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苏芷嫣连忙扶住他:箭上有毒!
磨坊内蛛网密布,灰尘满地。苏芷嫣迅速清理出一块地方,让莫言躺下,从药囊中取出解毒药。
没...没用的...莫言虚弱地摇头,七杀帮的断魂散...无药可解...
纪慕名跪在他身旁:莫长老,坚持住!
莫言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北...北伐大营地图...赵将军把遗诏藏在...韩王墓...
韩王墓苏芷嫣疑惑道。
陈桥...西北十里...古墓群...莫言的声音越来越弱,玉佩...是钥匙...小心天机阁...有叛徒...
他的手突然抓住纪慕名:阁主...让我告诉你...赵将军临终前说...烛影斧声夜...黄袍本应...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出,气绝身亡。
纪慕名沉痛地合上莫言的眼睛,收好羊皮地图。外面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照进磨坊窗户。
没时间哀悼了。苏芷嫣拉起纪慕名,后门有条小路,通往河边。
两人悄悄从后门溜出,刚跑出不远,追兵已冲入磨坊。借着月光,他们找到一条隐蔽在芦苇丛中的小舟,迅速划向对岸。
河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柳林,两人弃舟上岸,藏身树丛中。远处,磨坊方向火光冲天,显然追兵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韩王墓...纪慕名展开羊皮地图,应该在这一带。
地图上标注着当年北伐军大营的详细布局,在西北角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标记,旁边写着韩王二字。
苏芷嫣检查纪慕名的肩伤:伤口不深,但需要处理。
她取出药粉撒在伤口上,纪慕名咬牙忍住疼痛。苏芷嫣撕下衣袖内衬,为他包扎。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闻。纪慕名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药香,苏芷嫣则感受到他强健的脉搏。
好了。苏芷嫣轻声道,却没有立即退开。
四目相对,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两人越靠越近。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刹那,远处传来猎犬的吠叫声。两人如梦初醒,迅速分开。
他们带了狗!纪慕名警觉地站起身,得想办法掩盖气味。
苏芷嫣从药囊取出一包粉末:柳叶粉,能干扰猎犬嗅觉。她将粉末撒在两人身上和周围,但效果只有两个时辰。
足够我们到韩王墓了。
两人借着月光向西北方向疾行。羊皮地图虽然年代久远,但主要地形变化不大。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片荒芜的土坡前,几座残破的石像生半埋在土中,显示这里曾是一处贵族墓地。
应该就是这里。纪慕名对照地图,但具体是哪座墓
苏芷嫣指向一座被荆棘覆盖的土丘:看那石马,是王侯规格。
两人拨开荆棘,发现一块倾斜的墓碑,上面字迹模糊,但仍可辨认韩王二字。墓碑后方的封土有塌陷的痕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有人来过。纪慕名警惕地观察四周,而且不久之前。
苏芷嫣点燃一支火折子,两人小心进入墓道。墓内阴冷潮湿,墙壁上的壁画已经剥落大半。前行约十丈,一道石门挡住去路。门上刻着复杂的纹路,正中央有两个凹槽,形状与龙纹玉佩完全吻合。
果然需要玉佩。纪慕名取出自己的半块,苏芷嫣也拿出她的。两人将玉佩嵌入凹槽,严丝合缝。
一阵机关转动的咔咔声后,石门缓缓开启。里面是一个方形墓室,中央放着一具石棺,棺盖上刻着大宋韩王赵几个大字。
韩王是谁苏芷嫣疑惑道。
纪慕名思索片刻:太祖的弟弟赵廷美,曾被封韩王。但他因谋反被贬,后来死在房州。
谋反...苏芷嫣若有所思,会不会也是被冤枉的
两人正欲上前查看石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冷笑:聪明,正是被冤枉的。
转身一看,秦松带着十余名黑衣人堵在门口,薛无情也在其中,额上还带着纪慕名留下的伤痕。
秦松!纪慕名拔剑在手,你如何找到这里的
秦松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一块铜牌:莫言那老东西身上找到的追踪符,天机阁的小把戏。他环顾墓室,赵德昭果然把东西藏在这里,二十年了,终于...
你为何对遗诏如此执着苏芷嫣质问道,二十年前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转运使!
秦松阴笑:小丫头懂什么当年若非我克扣北伐军粮草,助今上除掉赵德昭,哪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他向前一步,现在,把玉佩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纪慕名与苏芷嫣背靠石棺,退无可退。黑衣人慢慢逼近,形势危急。
突然,纪慕名怀中的半块玉佩开始发热,紧接着苏芷嫣的那半块也亮起微光。两块玉佩同时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怎么回事秦松警觉地后退。
玉佩的光芒越来越强,最终化作两道金光射向石门。石门上的纹路瞬间全部亮起,整个墓室开始震动。
机关!快撤!薛无情大喊。
但为时已晚,墓室顶部开始掉落碎石,墙壁上的暗格突然打开,无数箭矢激射而出。秦松和薛无情狼狈逃窜,几名黑衣人被箭矢射中,惨叫倒地。
混乱中,石棺的盖子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的金匣。纪慕名不顾危险,冲上前取出金匣。匣子没有锁,轻轻一掀就开了——里面是一卷黄绢,正是传说中的太祖遗诏!
找到了!苏芷嫣惊喜道。
两人来不及细看,墓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一块巨石从顶部砸下,差点砸中苏芷嫣。纪慕名一把拉住她:走!
他们冲向门口,却发现通道已被落石堵死。秦松等人不知去向,可能已经从原路逃出。
还有其他出口吗苏芷嫣焦急地环顾四周。
纪慕名注意到墙壁上一处壁画与众不同——画的是太祖黄袍加身的场景,但黄袍者面目模糊。他灵机一动,用力按下画中人的头部。
轰隆一声,墙壁移开,露出一条狭窄的暗道。
快!纪慕名拉着苏芷嫣钻入暗道。身后,墓室彻底坍塌,烟尘弥漫。
暗道曲折向上,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亮光。两人爬出来,发现身处一座小庙的后院。天色已近黎明,远处陈桥驿方向的火光仍未熄灭。
安全了。苏芷嫣长舒一口气。
纪慕名小心展开黄绢,借着晨光细看。遗诏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内容令人震惊——太祖赵匡胤明确表示要传位于弟弟赵光义(即后来的太宗),而非儿子赵德昭。但在遗诏末尾,却有一个鲜红的指印和一行小字:此诏系伪造,朕实欲传位德昭。匡胤绝笔。
这是...苏芷嫣瞪大眼睛。
7
遗诏惊现
证据。纪慕名声音颤抖,证明当今皇上不仅弑兄夺位,还伪造遗诏!
两块龙纹玉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见证这一历史性的发现。纪慕名握紧遗诏,目光坚定:现在,我们该让真相大白天下了。
黎明时分的陈桥驿笼罩在薄雾中。纪慕名与苏芷嫣藏身于驿亭后的树林里,仔细研读太祖遗诏。
这指印和字迹...苏芷嫣轻触黄绢上的红色印记,确实是血书。
纪慕名点头:太祖临终前被人控制,被迫在伪诏上盖印,却偷偷留下血书揭露真相。他小心卷起遗诏,现在的问题是,该将这份遗诏交给谁
朝中还有忠臣吗苏芷嫣忧虑地问。
先帝旧臣多已被贬或致仕。纪慕名思索道,不过,枢密副使曹彬曾受赵将军大恩,或许...
话未说完,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两人警觉地伏低身子,只见一队骑兵疾驰而过,为首的正是秦松,他面色铁青,左臂缠着绷带,显然在墓室坍塌时受了伤。
搜!给我把这片林子翻过来!秦松厉声喝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骑兵分散开来,开始拉网式搜索。纪慕名与苏芷嫣悄悄后退,向树林深处移动。
他们很快就会搜到这里。苏芷嫣低声道,我们得想办法离开陈桥。
纪慕名环顾四周:往北是黄河,若能找到船...
一声犬吠打断了他的话。不远处,一只猎犬正冲着他们的方向狂吠。
被发现了!快走!
两人拔腿就跑,身后立刻响起追兵的喊叫声。箭矢破空而来,钉在周围的树干上。纪慕名拉着苏芷嫣左突右闪,但追兵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被追上,纪慕名突然感到怀中的玉佩开始发烫。一股奇异的热流从胸口流向四肢,他不由自主地握住苏芷嫣的手。两块玉佩同时发出耀眼的金光,形成一道光幕挡在追兵面前。
猎犬哀鸣着后退,马匹受惊嘶鸣,将骑手甩下背来。秦松大惊失色:拦住他们!放箭!
但为时已晚,纪慕名与苏芷嫣已经冲到河边。一艘渔船正停泊在岸边,渔夫被金光惊得目瞪口呆。两人跳上船,纪慕名割断缆绳,苏芷嫣撑篙,小船迅速驶向河心。
那是什么...苏芷嫣惊魂未定地看着纪慕名怀中渐渐暗淡的玉佩。
纪慕名同样震惊:我也不知...似乎与我的血脉有关...
河岸上,秦松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他转向身旁一个黑衣人:立刻飞鸽传书给相爷,就说遗诏已现世,赵家小子觉醒了血脉之力!
黑衣人领命而去。秦松盯着远去的渔船,脸色阴晴不定:赵德昭,你死了二十年,阴魂还不散!
黄河水流湍急,小船顺流而下,很快将追兵甩得无影无踪。老渔夫战战兢兢地缩在船尾,不敢多看这两个神人一眼。
老丈不必害怕。苏芷嫣温声道,我们不是妖怪,只是遭仇家追杀的普通人。
渔夫这才稍稍放松:两位要去何处
纪慕名与苏芷嫣对视一眼:汴京。
使不得啊!渔夫连连摆手,这几日汴京戒严,各处城门都有官兵把守,专抓年轻男女。
为何纪慕名警觉地问。
听说是宫里丢了宝物,连太后都惊动了。渔夫压低声音,这几日连樊楼都被查封了,柳老板下落不明。
纪慕名心中一沉——看来秦松已经先下手为强,封锁了他们在汴京可能的落脚点和帮手。
老丈可知道附近有什么隐蔽去处
渔夫想了想:往东三十里有座清风观,观主玉真子是位得道高人,从不与官府往来。
日落时分,小船在一个偏僻的河湾靠岸。渔夫指了路,说什么也不肯收钱,匆匆撑船离去。纪慕名与苏芷嫣按照指引,沿着小路向东行进。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半山腰上的清风观。观门紧闭,但里面隐约有灯火。纪慕名上前叩门,许久,一个小道童打开一条门缝。
两位何事
路过旅人,求见玉真子道长。纪慕名拱手道。
小道童打量他们几眼:师父说了,这几日不见客。
苏芷嫣上前一步:请转告道长,就说烛影斧声夜,黄袍本应谁。
小道童疑惑地关上门进去了。不多时,观门大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快步迎出,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此言从何听来
天机阁莫言长老临终所传。纪慕名低声道。
老道神色一变,迅速让开身子:快进来!
清风观不大,但整洁雅致。玉真子带他们来到后院静室,亲自沏了茶:莫言死了
纪慕名黯然点头,将事情经过简要告知,并出示了太祖遗诏。玉真子看后,长叹一声:二十年的冤屈,终见天日。
道长与赵将军有旧苏芷嫣问道。
玉真子苦笑:贫道俗名赵德芳,是先帝四子,赵德昭是我兄长。
纪慕名闻言大惊——眼前这位竟是已病逝多年的秦王赵德芳!
您...不是已经...
死了玉真子冷笑,当年二哥被毒杀,我察觉危险,假装暴病而亡,实则逃出汴京,隐居于此。他看向纪慕名,你长得真像二哥年轻时。
纪慕名一时难以消化这个信息——眼前这位是他血缘上的叔父!
叔父...他试探着叫道。
玉真子眼眶微红,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又看向苏芷嫣,你是苏远收养的那个小丫头吧二哥常提起你。
苏芷嫣行礼:见过秦王。
早无秦王了,只有玉真子。老道摆摆手,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将遗诏公之于众。
曹彬大人可信吗纪慕名问道。
玉真子思索片刻:曹彬为人正直,但年事已高,手中无实权。他忽然想到什么,倒是有一人——殿前都指挥使杨业,手握禁军兵权,素来忠直。其妻折氏与太后有隙,或许...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小道童慌张跑来:师父,观外来了好多官兵!
玉真子脸色一变:有内奸!他迅速从榻下取出一块令牌交给纪慕名,从后山走,持此物可求援于杨业!
叔父一起走!纪慕名急道。
玉真子摇头:我留下拖住他们。记住,杨业若问凭证,就说烛影斧声夜,黄袍本应嫡。
前院已经传来撞门声。玉真子推着两人往后门走:快走!保护好遗诏!
纪慕名与苏芷嫣含泪告别,钻入后山密林。不多时,清风观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
山路崎岖,纪慕名与苏芷嫣借着月光艰难前行。身后追兵的火把如萤火般散布在山林间,越来越近。
分开走。纪慕名突然停下,你带着遗诏往东,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苏芷嫣坚决摇头,要死一起死!
纪慕名握住她的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遗诏比我重要,必须送到杨业手中。
苏芷嫣眼中含泪,却知道他说得有理。她突然扑上前,紧紧抱住纪慕名: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纪慕名感受着怀中的温暖,重重点头:汴京城南,杨业别院汇合。
两人分开,纪慕名故意弄出响声,引着大部分追兵向西而去。苏芷嫣则含泪向东,小心保护着怀中的遗诏。
纪慕名身形如猿,在山林间穿梭。他故意留下痕迹,让追兵紧随不舍。跑出数里后,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断崖,深不见底。追兵的火把已经从三面包围过来。
无路可逃了吧,小子!为首的军官狞笑道。
纪慕名站在崖边,冷眼扫视追兵。怀中的玉佩又开始发热,那股奇异的力量再次涌现。他心念一动,突然纵身跃下悬崖!
疯了!军官冲到崖边,只见纪慕名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他命令道:天亮后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纪慕名并未如追兵所想摔得粉身碎骨。下落过程中,他感到玉佩的力量包裹全身,减缓了坠落速度。最终他落入崖下的深潭,只受了些轻伤。
爬上岸后,纪慕名辨别方向,向汴京进发。一路上,他小心避开官道和村落,饿了就摘野果,渴了喝山泉。三日后,他终于来到汴京城外。
城南的杨业别院并不难找,但如何进去却是个问题。别院外有士兵把守,戒备森严。纪慕名潜伏在附近的树林里,等待时机。
黄昏时分,一队骑兵护送一辆马车来到别院。车帘掀起,一个身着戎装的中年男子下车,正是殿前都指挥使杨业。他面色凝重,快步走入别院。
纪慕名正思索如何接近,忽然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他警觉转身,却见苏芷嫣从树丛中走出,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
你没事!她几乎是扑进纪慕名怀中。
纪慕名紧紧抱住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遗诏安全吗
苏芷嫣点头,从贴身处取出黄绢:完好无损。
两人简短交换了分别后的经历。苏芷嫣一路顺利,昨日就已到达别院附近,一直在等纪慕名。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见到杨业。纪慕名皱眉道。
苏芷嫣微微一笑:我已经打探清楚了。每日寅时,杨业会在后花园练武,只有两名亲兵陪同。
次日寅时,天色微明。纪慕名与苏芷嫣翻越别院后墙,果然看到杨业在花园中舞剑。两人悄悄靠近,在距离十步处停下。
杨将军。纪慕名轻声道。
杨业剑势不停,仿佛没听见。但两名亲兵已经警觉地拔刀上前。
烛影斧声夜,黄袍本应嫡。纪慕名念出玉真子告诉他的暗语。
杨业的剑突然停下。他缓缓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人:何人所教
清风观玉真子。纪慕名取出令牌。
杨业接过令牌,脸色微变:进来吧。
书房内,杨业仔细检查了太祖遗诏,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他长叹一声:果然如此。
将军相信这是真的苏芷嫣问道。
二十年前我就有所怀疑。杨业沉声道,当年太祖临终前,我曾奉命入宫守卫,亲眼看到赵光义从内殿出来时衣袖上有血迹。
那将军为何...
没有证据。杨业苦笑,后来赵德昭暴毙,德芳病逝,朝中再无人敢提此事。
纪慕名急切地问:现在有了遗诏,将军可否助我们平反冤屈
杨业沉思良久:单凭遗诏还不够。需要更多证据和朝臣支持。他忽然想到什么,三日后太后寿辰,皇上将率百官赴大相国寺上香。届时我可安排你们混入寺中,当面揭发!
太危险了!苏芷嫣惊呼,皇上身边必有重兵把守。
正因如此,他才想不到有人敢当面发难。杨业解释道,而且大相国寺乃佛门圣地,皇上不敢当众杀人灭口。
纪慕名思索片刻:值得一试。但需要周密计划。
杨业点头:我会联络几位可信的同僚暗中协助。你们先在此住下,不要露面。
就这样,纪慕名与苏芷嫣在别院安顿下来。杨业夫人折氏对苏芷嫣格外亲切,安排她住在内院。夜深人静时,苏芷嫣悄悄来到纪慕名房外,轻叩窗棂。
睡不着纪慕名开窗让她进来。
苏芷嫣点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纪慕名给她倒了杯茶:杨业可信吗
应该可信。苏芷嫣轻声道,折夫人说,杨家与太后一族素有嫌隙,当年杨业还因替赵将军说话被贬过。
两人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纪慕名立刻吹灭蜡烛,将苏芷嫣拉到身后。窗纸上映出一个黑影,接着是一阵轻微的敲击声——三长两短。
杨业的暗号。纪慕名松了口气,开窗一看,却是杨业的亲兵队长。
两位,将军有请,急事!
跟随亲兵来到书房,只见杨业面色凝重地站在案前,案上摊开一封信。
刚收到的密报。杨业沉声道,秦松已经知道你们在我这里。明日早朝,他将弹劾我窝藏钦犯。
那我们立刻离开!纪慕名起身。
杨业摇头:来不及了。别院已被监视。他指着信,不过,我有个将计就计的计划...
大相国寺钟声悠扬,彩旗招展。太后寿辰这日,汴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聚集在寺庙外围,争睹皇室风采。
纪慕名身着杨业亲兵的服饰,隐藏在侍卫队伍中。他偷眼望向寺门方向,皇上銮驾刚刚抵达,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秦松身着紫袍,紧随在宰相赵普身后,神色警惕地扫视四周。
按照计划,苏芷嫣扮作折夫人的侍女,已经随女眷们先行入寺。杨业则率禁军负责外围护卫,实则暗中布置心腹控制关键位置。
记住,昨夜杨业再三叮嘱,待太后入正殿后,我会制造混乱,你们趁机靠近御前。一旦遗诏现世,立刻有朝臣响应。
纪慕名摸了摸怀中的黄绢,玉佩贴身放着,微微发热。今日若成功,二十年的冤屈将得昭雪;若失败...他不敢想象后果。
钟鼓齐鸣,皇上搀扶太后缓步进入山门。纪慕名随护卫队伍移动,逐渐靠近核心区域。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他瞥见了苏芷嫣的身影,她正服侍折夫人站在离御座不远的位置。
仪式开始,僧众诵经祈福。纪慕名悄然向御座靠近,却被一队侍卫拦住:止步!
就在这紧张时刻,寺外突然传来喧哗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冲破卫兵阻拦,高声喊道:冤枉啊!二十年的冤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秦松脸色大变,厉声喝道:拿下这疯子!
混乱中,纪慕名迅速接近御前。杨业见状,突然拔剑高呼:护驾!有刺客!
这声喊叫引发更大骚动。侍卫们纷纷拔剑,却不知刺客在何处。纪慕名趁机跃上台阶,在距离御前十步处被侍卫拦下。
陛下!纪慕名高声喊道,臣有太祖遗诏呈上!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全场瞬间安静。皇上——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胡言乱语!拖下去!
且慢!出乎所有人意料,太后突然开口,让他说。
纪慕名抓住机会,取出黄绢高举过头:此乃太祖皇帝亲笔遗诏,证明当年烛影斧声之夜,太祖本欲传位赵德昭,却被今上篡改遗诏,弑兄夺位!
全场哗然。秦松怒吼:荒谬!此人乃朝廷钦犯,妖言惑众!杀了他!
数名侍卫挥刀上前,纪慕名被迫后退。就在此时,苏芷嫣从女眷群中冲出,手中银针连发,击落侍卫的兵器。
臣女有赵德昭将军临终血书为证!她高声道,今上不仅篡位,还设计陷害赵将军,致使北伐失败!
宰相赵普突然拍案而起:大胆!来人,将这二人乱箭射死!
弓箭手迅速集结,箭矢寒光闪闪。纪慕名与苏芷嫣背靠背站立,陷入绝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纪慕名怀中的玉佩突然剧烈发热,苏芷嫣的那半块也亮起强光。两块玉佩不受控制地飞向空中,合二为一,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箭雨袭来,却在金光前纷纷坠落。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惊骇,连太后都从凤座上站起。
真龙护体...一位老臣喃喃道,这是太祖的龙纹佩!
合为一体的玉佩缓缓落下,悬浮在纪慕名面前。他伸手握住,顿时感到一股强大力量涌入体内。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响彻全场:
我,赵慕名,赵德昭之子,今日持太祖遗诏,为我父申冤!
皇上脸色惨白,突然指着秦松:都是他!是他设计陷害赵德昭,与朕无关!
秦松不敢置信地看着主子,随即狞笑起来:不错!是我克扣北伐粮草,是我派人暗杀赵德昭!但那都是奉了...他猛地指向皇上,你的密旨!
朝臣们彻底哗然。杨业趁机高呼:请太后主持公道!
太后——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缓缓站起,目光复杂地看着纪慕名:你真是德昭的孩子
纪慕名取出玉真子给的令牌:先帝四子赵德芳,也就是我叔父,可以作证。
太后长叹一声,转向皇上:皇儿,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说
皇上瘫坐在龙椅上,面如死灰。宰相赵普突然拔剑冲向纪慕名:逆贼去死!
小心!苏芷嫣惊呼。
纪慕名本能地举起玉佩,一道金光射出,赵普的剑瞬间断裂。杨业趁机上前,一剑刺穿赵普胸膛。
逆贼是你们!杨业厉声道,谋害先帝,残害忠良!
局势急转直下。太后当众宣布褫夺皇上帝位,暂由自己垂帘听政。秦松被当场拿下,其余参与阴谋的官员也纷纷被拘。
当夜,纪慕名与苏芷嫣被秘密接入宫中。太后亲自接见,老泪纵横:德昭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当年我就怀疑他的死因...
太后,纪慕名直言,我父冤死,北伐将士枉死,皆因朝中奸佞。如今真相大白,只求一个公道。
太后点头:你放心。老身虽年迈,这点事还能办到。
离开皇宫时,已是深夜。汴京城的灯火如繁星点点,纪慕名与苏芷嫣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恍如隔世。
结束了...苏芷嫣轻声道。
纪慕名摇头:不,是刚开始。平反冤屈只是第一步,重建朝纲才是长久之计。
你会留下吗苏芷嫣突然问,以赵德昭之子的身份...
纪慕名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她:那要看某人是否愿意做赵夫人。
8
真相大白终成眷属
月光下,苏芷嫣的脸庞泛起红晕。纪慕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吻上她的唇。合二为一的龙纹玉佩在两人胸前发出温暖的光芒,仿佛在见证这一刻。
三个月后,汴京城焕然一新。
皇上被废为庶人,软禁在冷宫。秦松、赵普等一干奸臣被处决。赵德昭和赵德芳平反昭雪,追封为王。纪慕名恢复了本名赵慕名,但婉拒了太后的封官提议。
朝堂不适合我。他对太后说,我更想像父亲一样,守护边疆。
太后无奈,只得封他为定远将军,许他与苏芷嫣完婚后赴任。
婚礼前日,赵慕名独自来到汴京郊外的一处墓地。这里新立了两块墓碑:赵德昭与纪云之墓。他跪在墓前,焚香祭拜。
父亲,养父,你们的冤屈已经洗清。他轻声道,我会继承你们的遗志,守护这片山河。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芷嫣一袭素衣走来。她默默跪在赵慕名身旁,向两位长辈行礼。
明日就是大婚了,怎么还来这里赵慕名问道。
苏芷嫣微笑:来告诉师父和父亲,我会好好照顾你。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紧扣。微风吹过,墓前的香灰打着旋儿升起,仿佛逝者的祝福。
翌日,婚礼在简朴而庄重的氛围中举行。太后亲自到场主婚,杨业夫妇做见证。当新人交换信物时,赵慕名将龙纹玉佩一分为二,一半还给苏芷嫣。
从此我们既是夫妻,又是同门。他笑道,药王谷与天机阁的传承,就靠我们延续了。
婚宴上,一位白发老道悄然现身——正是隐居多年的玉真子。他看着侄儿成家立业,老怀大慰。
慕名,玉真子将新人叫到一旁,你可知道萧天问与你父亲布置的这场大棋,最后一步是什么
赵慕名思索片刻: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玉真子摇头:不止如此。每个死者身旁的棋局,都是指向真相的一步。而最后一步...他指向苏芷嫣,是让赵家血脉与药王谷传人结合,化解两家百年恩怨。
苏芷嫣惊讶道:药王谷与赵家有恩怨
百年前,药王谷祖师曾拒绝为太祖疗伤,导致太祖早逝。玉真子解释道,这恩怨绵延至今,直到你们二人...
赵慕名恍然大悟:所以萧伯父和苏师父才会分别收养我们,培养我们...
正是。玉真子欣慰地点头,现在,这盘棋终于完美收官了。
婚礼次日,赵慕名与苏芷嫣启程赴任。马车驶出汴京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望这座见证了他们命运转折的城池。
将军,第一站去哪儿苏芷嫣笑问。
赵慕名握住她的手:先去药王谷拜见你师父的灵位,然后...去看看我们坠崖的那条河,如何
苏芷嫣靠在他肩上:都听你的。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官道尽头。天空中,两只鹰隼盘旋而上,翱翔于万里晴空,自由而矫健,如同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广阔天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