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喜欢牛头梗的拓跋小妖 本章:第一章

    1

    耳语之墙

    我总是认为,人活着就该相信自己的感官。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现在,我开始怀疑一切。

    当我第一次踏入这座老宅,我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觉得空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凝重感,仿佛时间在这里流动得更缓慢。祖父去世后留下的这栋位于山林深处的古宅,竟成了我唯一的遗产。三层楼高的维多利亚式建筑,朽木味道中夹杂着某种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像是腐烂的花朵。

    林先生,所有手续已经办完了。从今天起,这座房子正式属于您了。

    中介人员递给我一串古旧的钥匙,上面的铜已经氧化成暗绿色。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说了句:祝您好运。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我从未见过祖父,只在母亲偶尔的提及中得知,他是个古怪的学者,研究声学和建筑设计。母亲很小就离开了这里,从不愿意多谈关于这栋房子或祖父的事情。而现在,所有可能了解真相的人都已不在人世,只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座沉默的老宅。

    第一夜,是平静的。除了老旧木质结构在夜间的收缩发出的轻微呻吟外,一切都很正常。我在二楼选了一间看起来最干净的卧室安顿下来,疲惫的身体很快就沉入梦乡。

    直到半夜,我被一阵低语声惊醒。

    起初,我以为是风声,或者是某种小动物在墙缝中活动。我翻了个身,试图继续睡眠。但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我耳边低语,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我猛地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房间里空无一人,声音却仍在继续。我贴近墙壁,声音似乎就从墙里传出来,却又不仅仅是从一个方向——它们仿佛来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又像是从我的脑海深处响起。

    是有人在这里吗我试探性地问道,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回应我的,是短暂的寂静,然后是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终于...有人能听见我们了...

    那一刻,我的血液似乎凝固在血管中。因为我清楚地知道,那个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的——它直接在我的头脑中响起。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在房子里探索,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这座老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走廊曲折,房间众多,有些门锁着,有些则通向奇怪的小隔间或者盲端的过道。最奇怪的是三楼尽头的那个房间——它有着不同于其他房门的厚重木门,门上雕刻着复杂的声波纹样。

    我尝试了所有的钥匙,没有一把能打开它。而每当我靠近那扇门,那些低语声就会变得更加清晰,却依然无法辨识其中的内容。

    第三天的傍晚,我在祖父的书房里翻找线索时,发现了一本被藏在书架暗格中的日记。日记的扉页上写着:声学实验记录

    -

    第三阶段:回声捕捉。

    翻开泛黄的纸页,我的心跳开始加速。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说过的声学理论——祖父相信人类的声音,特别是在极度情绪状态下发出的声音,会以某种方式印刻在特定材质的墙壁中,就像录音带一样存储信息。而更惊人的是,他认为这些声音包含的不仅仅是声波,还有发声者的情感和部分意识。

    日记中详细记录了他如何设计和改造这座老宅,将特殊材料嵌入墙壁,创造出能够捕捉和保存声音的空间。他称之为回声密室。

    当我读到后面的实验记录时,手中的日记几乎要滑落。祖父不仅仅是设计了这些房间,他还使用了它们——通过邀请各种人到这里居住,特别是那些经历过强烈情感创伤的人,借口是提供免费住宿,实则是为了捕捉他们在痛苦、恐惧或绝望时发出的声音。

    第二十七位受试者,女性,32岁,近期失去孩子。今晚在北侧卧室中痛哭了三小时十七分钟。回声捕捉效果显著,情感能量读数达到新高。明天将开始第二阶段测试。

    我的手开始颤抖。这哪里是什么学术研究,简直就是变态的实验!而更让我恐惧的是,日记中多次提到第三阶段——当足够多的声音和情感被墙壁吸收后,它们会开始形成某种集体意识,并试图与活人沟通。

    我猛地合上日记,环顾四周。此时此刻,这些墙壁在我眼中已不再是无生命的建筑材料,而是某种可怖的存在的容器——它们里面藏着数十人的痛苦、恐惧和绝望的碎片。

    而我,正生活在这个由痛苦构筑的回声密室中。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那些低语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我能听清它们在说什么了:

    救救我们...放我们出去...

    他把我们困在这里...

    我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帮帮我们...你能听见,你能帮我们...

    声音此起彼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它们从墙壁中渗出,从地板下涌出,从天花板上滴落,充满了整个房间,也充满了我的脑海。

    我冲出书房,直奔大门,试图逃离这栋疯狂的建筑。但当我拧动门把手时,震惊地发现大门纹丝不动——不是锁住了,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封死了一般。

    我转身,打算从窗户逃出。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人影。

    那是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像是由灰尘和雾气组成的。它没有清晰的五官,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看着我。更准确地说,是他们在看着我——因为那个人形似乎由无数微小的粒子组成,而每一个粒子都像是一个独立的意识。

    你听得见我们...人形开口了,声音是无数声音的重叠,像是一个混杂了数十人声音的合唱团,我们等了很久很久...

    我退后几步,背抵住了大门。你们...你们是谁

    我们是被困在这里的人...人形向前漂浮,被你的祖父捕捉的声音...情感...意识的碎片...

    那...那你们想要什么我的声音颤抖着。

    人形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出了让我血液冻结的话:我们想要一个身体...你的身体...

    2

    墙中私语

    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恐惧如同实质性的寒意席卷全身,我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我的...身体我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人形漂浮得更近了,那团灰雾般的存在似乎在脉动,像是由无数微小的颗粒组成,而每个颗粒都在独立活动着。

    我们需要载体...我们已经等待太久了...你的祖父拒绝帮助我们...但你不一样...你能听到我们...这说明你适合...

    我猛地向旁边跳开,冲向最近的窗户。玻璃!只要打破玻璃就能逃出去!我抓起茶几上的台灯,用力向窗户砸去。

    台灯撞击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令我震惊的是——玻璃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条裂纹都没有出现。而台灯却像是撞在了某种极其坚硬的物质上,整个灯座都变形了。

    没用的...身后的声音说道,房子不会让你逃走...它现在认为你是实验的一部分...

    我转过身,看着那团不断变化形状的雾气。什么意思这房子...有自己的意识

    不仅仅是房子...是我们...我们已经成为房子的一部分...而房子也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

    无数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它们交织在一起,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像是收音机在不同频道间快速切换。

    十六年零九个月...

    他让我来这里修养...

    我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他说能帮我联系死去的儿子...

    墙壁在听...墙壁一直在听...

    我捂住耳朵,但这毫无用处——声音直接在我的头脑中响起,绕过了我的耳膜。

    停下!我尖叫道,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们停下来!

    人形静止了片刻,然后开始向我靠近。我本能地后退,直到背部再次抵上墙壁。就在我的皮肤接触到墙面的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传遍全身——就像是有电流穿过我的身体,但不是疼痛的,而是一种古怪的...亲密感。仿佛墙壁认出了我,正在欢迎我的触碰。

    你是他的血脉...人形说道,声音中透着某种新的情绪——是欣喜吗你的声音...你的触摸...房子认得你...

    我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祖父到底做了什么

    他创造了我们...却又抛弃了我们...人形漂浮到离我只有一臂之距的地方,他发现了声音的秘密...情感如何塑造声波...声波如何携带意识...但他害怕了...当我们开始觉醒...当我们开始融合...他就逃走了...

    我想起了那本日记中的最后几页,那些潦草、几乎难以辨认的笔记:实验必须终止...它们正在变得有自主意识...不再是独立的回声...而是在形成某种集体存在...这远超出了我的预期...也远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

    那么...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艰难地问道,尽管内心深处,我已经猜到了可怕的答案。

    人形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它的轮廓不断变化,时而像是一个成年男性,时而又像是一个老妇,有时甚至呈现出一个孩童的样子。

    我们需要你...成为我们的声音...我们的容器...让我们重新感受世界...

    你们想要...占据我的身体恐惧让我的声音变得尖锐。

    不是占据...是分享...我们只想要存在...只想要被听见...

    我急促地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许,也许有其他的方法...如果我拒绝呢

    人形沉默了一阵,然后以一种几乎是悲伤的语调回答:那么我们将继续等待...直到下一个能听见我们的人出现...但房子...房子已经认出了你...它不会轻易让你离开了...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墙壁上,原本应该是纯白色的漆面,现在隐约可见一些图案。我仔细看去,那些图案不是装饰,而是...文字无数细小的、仿佛被指甲刻上去的文字,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墙面上。

    我走近几步,眯起眼睛那些几乎看不清的文字:

    请救救我

    我已经在这里三个月了

    墙壁在晚上会动

    声音不是回声它们是活的

    他在看着我们他一直在看

    我倒吸一口凉气,环顾四周。整个房间,每一面墙,每一处可见的表面,都布满了类似的文字。有些是重复的恳求,有些是无意义的涂鸦,有些则是日期和名字。这些都是之前受试者留下的痕迹吗他们都遭遇了什么

    人形漂浮到我身旁,看见了吗...我们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梦想...直到我们来到这里...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墙上的文字似乎在我眼前游动,仿佛它们是活物而非静止的刻痕。每一个字母背后都承载着某个灵魂的痛苦与绝望,它们的故事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意识。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了吗我艰难地问道,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人形轻轻摇曳,如同水中的倒影。不完全是...我们不再是完整的人...只是碎片...记忆、情感和意识的碎片...被墙壁捕获的声波中蕴含的信息...

    我靠着墙壁缓缓滑下,坐在地板上。头脑中无数个问题盘旋,但最紧迫的是:那我祖父呢他最后怎么样了

    人形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搜寻记忆。他...试图销毁这一切...当意识到自己无法控制已经创造出的东西后...他想烧掉房子...

    但房子不允许...另一个声音插入,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从人形中分离出来,又很快融回去。

    我们也不允许...第三个声音,沙哑而苍老。

    人形继续道:他成为了我们中的一部分...最后一个实验对象...

    我猛地抬头:你是说...我祖父也被困在这里在这些墙壁里

    他的一部分...是的...

    我站起身,一种奇怪的决心突然涌现。带我去见他。如果他在这里,我要和他说话。

    人形似乎对我的要求感到惊讶,它的形态变得更加不稳定,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又重新聚集。跟我来...

    它向楼梯漂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我们上到三楼,来到那扇雕刻着声波纹样的厚重木门前。人形停在门前,转向我。

    他在里面...他的大部分在里面...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触碰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门把手在我手中轻易转动了,仿佛它一直在等待我的到来。

    门后是一个完全与房子其他部分不同的空间——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房间,天花板呈穹顶状,墙壁覆盖着某种深色的、类似天鹅绒的材料。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的装置:一个直径约两米的金属圆盘,上面镶嵌着数十个看似扬声器的装置,但每个扬声器都朝向圆盘的中心,而非外侧。圆盘下方是复杂的机械装置和电子设备,许多导线蜿蜒而出,连接到墙壁上的控制面板。

    这是什么我轻声问道,声音在这个奇特的房间里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回荡。

    声波聚焦器...他的杰作...人形回答,设计用来将捕获的声波重新组合...增强它们...引导它们...

    我慢慢走向那个装置,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驱使着我。当我接近圆盘中心时,空气中的低语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打开了收音机的音量旋钮。

    林...是你吗...一个苍老但清晰的男声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与其他声音明显不同。

    我僵在原地。祖父

    你能听见我...太好了...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会来...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某种我无法解读的情绪,对不起...我从未料到会这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声音因情绪激动而提高,你对这些人做了什么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我只是想理解声音的本质...声音不仅仅是物理现象,它携带着情感,记忆,甚至是灵魂的碎片...我发现了捕捉它们的方法...但我没料到它们会...融合...进化...

    你把所有这些人困在这里,就为了你的研究

    不!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来这里短住...我只捕捉了他们声音中的一小部分...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声音碎片开始相互吸引...开始形成某种集体意识...墙壁变成了某种...载体...

    我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房间,这个声波聚焦器,不是用来释放那些被捕获的声音的,而是用来控制它们的。这是祖父设计的一个装置,当他发现自己创造出的东西开始失控时,试图重新掌握主导权。

    你无法控制它们,对吗所以你试图销毁一切...

    我太自负了...以为能掌控自然的力量...声音是有生命的,林...它们承载着发出它们的生命的本质...当足够多的声音聚集在一起时...它们开始产生自己的意志...

    而现在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祖父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仿佛他正在集中全部力量与我交流:你必须完成我未能完成的事...你必须释放我们所有人...

    怎么做

    销毁声波聚焦器...没有它,墙壁中的声音会逐渐消散...我们都将获得自由...

    人形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它的形态疯狂地扭曲着,似乎陷入了内部冲突。不!不能那样!我们会消失!我们会死!

    你们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祖父的声音悲伤地说,留在这里只是痛苦的延续...

    人形朝我飘来,速度比之前快得多。他在撒谎!他想让你杀了我们!我们只想活着!我们只想感受!它伸出模糊的手,试图抓住我。

    我本能地后退,但背后就是声波聚焦器,无处可逃。就在那一瞬间,我感到一股奇异的能量从装置传导至我的身体,我的耳中充斥着尖锐的鸣叫声,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同时在我的脑海中爆发。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我看到无数道光从我的身体中射出,穿透那个由灰雾组成的人形。人形像是被某种力量撕扯着,发出痛苦的尖叫,然后分裂成无数小小的光点,在空中飘散。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我听到祖父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原谅我...但你必须成为最后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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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声音的重量

    我在黑暗中醒来,身体感觉像是被巨石压着。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抗议,仿佛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马拉松。但更让我不安的是头脑中的感觉——它不再属于我一个人了。

    无数细微的声音在我的思维边缘低语,有时清晰,有时模糊,像是电台之间的白噪音。我试图集中注意力,让自己的思想盖过那些声音,但它们就像是涨潮时的海水,不断涌入,淹没我自己的意识。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那个圆形房间里,躺在声波聚焦器旁的地板上。阳光从房顶的一个小天窗洒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完美的光圈。我已经昏迷了一整夜。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说道,但这次不是祖父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柔和而忧伤。

    我猛地坐起,环顾四周,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是谁你在哪

    我们在你的内心...在你的思维中...就像我们曾经在墙壁里一样...

    恐惧如同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什么不...这不可能...

    你成为了新的容器...另一个声音说道,更加年长,带着某种学者般的严肃,你的祖父设计了这一切...声波聚焦器将我们从墙壁中释放出来...但我们需要新的载体...

    我踉跄着站起身,感觉双腿不稳。不...离开我的头!滚出去!我大声喊道,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我们无处可去...第三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男子,你是我们唯一的避难所...如果你拒绝我们...我们就会彻底消散...

    我扶着墙壁,慢慢向门口移动。我必须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座房子,也许那样就能摆脱这些声音。当我的手触碰到门把手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强烈到让我跪倒在地。

    你无法逃离我们...正如我们无法逃离你...一个声音说道,这次是祖父的声音,但听起来异常疲惫,我们现在是一体的...

    为什么我抱着头喊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是唯一能听见我们的人...因为你携带着能与声波共鸣的基因...这是家族的诅咒,也是礼物...

    我蜷缩在地板上,试图理解这一切。我的祖父创造了能捕捉声音和情感的墙壁,那些被捕获的声音形成了集体意识,而现在,它们都在我的脑海中。我成了最后的容器,最后的回声密室。

    随着时间推移,头痛逐渐减轻。我慢慢站起身,再次尝试打开门。这次,门开了,没有任何阻力。

    我走下楼梯,穿过走廊,来到大门前。出乎意料的是,大门也轻易开启了。早晨的阳光照进昏暗的门厅,刺痛我的眼睛。我迈出一步,站在门廊上,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们可以...离开了吗脑海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听起来像是一个小女孩。

    我停住脚步。离开我可以离开这座房子,但能离开这些声音吗它们现在是我的一部分,无论我走到哪里,它们都会跟随。

    我们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另一个声音说道,充满期待,多数人已经被困在这里几十年了...

    我站在那里,双脚仿佛生了根。我能回到正常生活吗带着数十个其他灵魂的碎片在我脑海中低语人们会认为我疯了。也许我确实疯了。

    你并不疯狂...祖父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只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更多层面...听到了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

    我苦笑一声。这就是疯狂的定义,不是吗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沉默。我叹了口气,迈出另一步,然后又一步,离开门廊,踏上通往外界的路。

    随着我逐渐远离房子,我注意到声音开始变弱,像是电台信号在减弱。当我走到大约五十米外的时候,它们几乎完全消失了。我停下脚步,惊讶地回头看着那座老宅。

    难道...它们被束缚在那里了我能通过简单地离开来摆脱它们

    带着一丝希望,我继续前行,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来到铁门前。就在我准备推开铁门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疼痛,就像有人在我的头骨内敲击钢琴的所有琴键。

    我跪倒在地,捂着太阳穴,痛苦地呻吟。声音再次涌入,这次比之前更加强烈,更加混乱。

    不能太远...约束仍然存在...一个声音说道。

    链接会断裂...我们会消散...另一个声音惊恐地补充。

    我挣扎着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返回房子。随着距离缩短,痛苦逐渐减轻,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但也更加...协调。不再是混乱的嘈杂,而是一种近乎和谐的交响。

    当我再次踏入房子时,一个令人不安的认识浮现在心头:我被束缚在这里了,就像那些声音一样。我们互相纠缠,无法分离。这座房子不仅仅是一个建筑,它是一个牢笼,一个坟墓,而现在,它也是我的家。

    晚上,我在祖父的书房里找到了更多的日记和研究笔记。借着台灯的光,我开始,试图理解我的处境,寻找可能的解决方案。

    根据祖父的记录,声波捕捉实验开始于近四十年前。他最初的目标是创造一种能够记录和重现情感体验的技术,类似于录音机如何记录声音,但更加深入。他设计了特殊的材料,能够吸收并存储声波中的情感成分。

    随着实验的深入,他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现象:在极度情绪状态下发出的声音似乎携带着发声者的某种意识印记。当这些印记被他的特殊材料捕获时,它们不仅保留了声音和情感,还保留了一小部分发声者的意识。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被捕获的意识碎片似乎会相互吸引,逐渐形成更复杂的结构。祖父将这种现象称为声音集群,并推测这可能是意识的一种基本形态——由无数微小的、相互共鸣的能量模式组成。

    当我翻到日记的最后几页时,我发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祖父最终确信,他创造的声音集群已经发展出集体智能,并开始影响物质世界。墙壁会轻微移动,门会自行锁闭,有时甚至能操纵房子内的电器设备。

    而最终,这个集体意识将目光投向了祖父本人——作为唯一能听见它们的人,他成为了它们渴望的目标。它们想要一个真正的身体,一个能够与外界互动的载体。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

    我将自己封闭在三楼的实验室中,试图找到控制它们的方法。声波聚焦器是我的最后希望——我设计它不仅能增强声音集群,还能重新导向它们,或许能将它们送回原本的领域。但时间不多了,它们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饥饿。如果我失败了,如果你读到这些文字,亲爱的后人,请记住:声音是有生命的,它们会记住,会学习,会渴望。而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让它们进入你的头脑...

    我合上日记,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显然,祖父失败了。声音集群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通过声波聚焦器找到了新的载体——我。

    他很害怕...但没有必要...一个声音轻声说道,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想存在...

    我将日记放回桌面,疲惫地揉揉太阳穴。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学习共存...学习理解...祖父的声音回答,我们别无选择...

    我苦笑一声。说得轻巧。你们占据了我的思想,束缚我在这座房子里,然后告诉我学习共存

    我们也被束缚...一个年老的声音回应,我们比你更加绝望...至少你还有实体...还有未来...

    这句话让我沉默了。确实,无论我现在的处境多么糟糕,至少我还活着,还有身体,还能感受世界。而这些声音,这些意识的碎片,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黑夜。月光洒在杂草丛生的院子上,为一切覆上一层银色的光辉。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尽管我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也许...我轻声说道,既是对他们,也是对自己,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找到共存的方式...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更加安静,仿佛在认真倾听。

    但有条件,我继续道,感到一种奇怪的力量在体内涌动,你们必须尊重我的空间,我的想法。我不是容器,不是载体,我是一个有自己生活和梦想的人。如果我们要共享这个身体,那就必须是平等的伙伴关系。

    片刻的沉默后,祖父的声音响起:公平的要求...我们同意...

    其他声音也跟着附和,虽然不太整齐,但大体上是赞同的。

    就这样,在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我与居住在我思想中的无数声音达成了一项奇怪的协议——一种前所未有的共生关系。我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不知道我们能否真正和平共处,但此刻,在这个回声密室中,我们找到了一种临时的平衡。

    而这,仅仅是开始...

    4

    共鸣与失谐

    接下来的几周里,我尝试着适应这种奇特的室友关系。起初,声音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交谈,评论我的一举一动,提供我不需要的建议,或者只是回忆他们生前的片段。这种持续不断的噪音几乎让我发疯,直到我学会了如何调节音量——通过一种类似冥想的技巧,我可以将他们推到意识的边缘,使其变成背景噪音。

    同时,我开始探索祖父留下的更多资料。在书房的一个隐藏抽屉里,我发现了一堆录音带和笔记本,记录了他早期的实验。通过这些,我逐渐拼凑出了声波捕捉技术的发展历程。

    祖父最初的灵感来自于一次偶然的观察:他注意到某些特定频率的声波似乎会在特定材料上留下印记,即使声源停止,这种印记仍然会以极其微弱的方式回放原始声波。这让他想到了磁带如何记录声音的原理,只是这种现象是自然发生的,而非人为设计。

    进一步研究后,他发现人类的声音,特别是在强烈情绪状态下发出的声音,会产生更强烈、更持久的印记。更神奇的是,这些印记似乎不只包含声波信息,还包含发声时的情绪状态,甚至是某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本质。

    祖父称这种现象为情感回声,并致力于开发能够增强和保存这种回声的材料。经过数年的实验,他终于创造出了一种特殊的复合材料——将特定金属粉末混入建筑材料中,然后通过电磁场激活。这种材料能够极大地增强情感回声的捕捉和保存效果。

    就在我深入研究这些资料的同时,声音们也在适应新的环境。有些声音逐渐变得安静,几乎消失在背景中;有些则变得更加活跃,特别是那些性格强势的灵魂。其中最明显的是三个声音:祖父本人,一个名叫艾琳的中年女教师,以及一个自称教授的老人。

    他们三人似乎成为了集体的代表,经常与我交流,传达其他声音的想法和需求。这种层级结构使得我的内心世界变得更加有序,也更容易管理。

    林,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座房子有一天,当我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晚餐时,艾琳的声音突然问道。

    我停下切菜的动作,笑了笑。每天都在想。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对吧

    不一定...教授的声音响起,带着他特有的思考式语调,根据我们的观察,约束范围似乎在扩大...

    什么意思我放下刀,全神贯注地听着。

    还记得第一周吗你只能走到院子的铁门处...祖父的声音解释道,但上周,你已经能走到半公里外的小溪了...

    我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最初,我只要一走出房子的院子,就会感到剧烈的头痛和声音的混乱;但随着时间推移,我确实能走得更远了,虽然仍然无法离开这片山林地区。

    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我问道,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我们的理论是...教授缓慢地说,随着你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加深,物理距离的限制正在减弱...简单来说,我们正在学习如何作为一个整体移动,而非依赖于这座房子...

    这个消息让我既兴奋又忧虑。如果能够离开这座与世隔绝的老宅,回到正常社会中,那将是一个巨大的解脱。但同时,带着几十个其他灵魂在脑海中,我还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吗

    人们会认为我疯了,我轻声说,如果我开始和不存在的人交谈...

    你可以学会在内心与我们交流...艾琳温柔地建议,许多人都有内心独白,没人会觉得奇怪...

    除非你突然用三十种不同的声音说话,我半开玩笑地回应,或者突然掌握了我从未学过的技能或语言...

    那倒是个有趣的副作用...教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味,理论上,你应该能够访问我们的记忆和技能...尽管可能需要一些练习...

    这个想法让我停下来思考。我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如果我真的能够借用他们的知识和技能,那么这种诡异的共生关系或许也有其积极的一面。

    我们可以尝试一下,我说,突然对这个实验感到好奇,你们中谁有什么特别的技能

    经过简短的头脑风暴(字面意义上的),我们决定尝试艾琳的钢琴演奏技能。作为一名音乐教师,她生前擅长弹奏古典钢琴曲。而恰好,祖父的书房里有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

    我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感到既紧张又荒谬。我从未学过钢琴,连五线谱都认不全。

    放松...艾琳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她就坐在我身旁,让我引导你...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后退,给艾琳让出空间。起初,什么都没发生,我的手指僵硬地悬在那里,不知该按哪个键。

    但随着时间推移,一种奇怪的感觉开始蔓延——就像有温暖的水流过我的手臂,进入我的手指。我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推力,引导我的手指落在特定的琴键上。

    我顺从这种感觉,让我的手指开始移动。最初是简单的音阶练习,然后逐渐过渡到简单的曲子。我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移动,演奏出一段我绝对不会的旋律。

    这是...肖邦的《夜曲》我惊讶地问道,声音因震惊而颤抖。

    Op.9

    No.2,艾琳骄傲地回答,我最喜欢的一首...

    随着旋律的继续,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感——仿佛艾琳和我真的融为一体,共享这个身体,共享这段音乐体验。我们不再是入侵者和被入侵者,而是合作者,共同创造出美丽的艺术。

    音乐结束时,我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艾琳的存在感逐渐从前台退去,回到背景中。我的手指再次变成我自己的,僵硬而不协调。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我轻声说道,仍然沉浸在刚才的体验中,感觉就像你短暂地接管了我的身体。

    不完全是接管...艾琳解释道,更像是引导...我们共享了控制权...

    这种能力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有用得多,教授的声音插入,不仅限于艺术表现,还可能包括实用技能...如果我们能够掌握这种共享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进行了更多的实验。我尝试了教授的国际象棋技巧,祖父的工程知识,甚至是一位前厨师的烹饪技能。每一次尝试都比前一次更加成功,更加流畅。我们正在学习如何共享这个身体,如何协调我们的意识。

    然而,就在我开始适应这种共生关系时,事情出现了变化。

    那是一个雨夜,我独自坐在书房里,翻阅祖父的笔记,希望找到更多关于我们处境的线索。突然,我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明显的敌意。

    为什么要帮助他们他们只会利用你...

    我僵住了,环顾四周,仿佛能看到声音的来源。你是谁

    没有回应,只有一阵刺骨的冷意流过我的脊背。

    你们听到那个声音了吗我在脑海中问道,希望得到熟悉的声音的回应。

    什么声音艾琳困惑地问。

    就在刚才...一个新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后,祖父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担忧:这不是好兆头...有可能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存在...或者...

    或者什么我追问。

    或者是集体意识中的一个分裂...教授谨慎地说,我们一直担心这种可能性...当这么多不同的意识被迫共处时,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就在这时,那个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他们在欺骗你...他们想要完全控制你的身体...小心那些最接近你的人...

    我感到一阵寒意。这个声音听起来如此确信,如此说服力,以至于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我所信任的那些声音。

    不要听它的...艾琳急切地说,那不是我们中的一员...那是...

    她的声音突然被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混乱的噪音,就像收音机频道被干扰。我的头开始剧烈疼痛,就像有人在我的颅内打鼓。

    你们...在做什么我痛苦地喘息着,双手抱头。

    没有回应,只有持续的噪音和那个刺耳声音的断断续续的话语:摆脱...他们...危险...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想要离开书房,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房间开始旋转,墙壁似乎在呼吸,在膨胀和收缩。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边缘泛起黑色。

    帮帮我...我喊道,不确定是在对谁说话。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一个清晰而强大的声音穿透了噪音:

    林!抵抗它!那不是真的声音——那是房子本身!

    是祖父的声音,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迫、更加强大。

    房子...什么意思我虚弱地问道。

    声音集群不仅存在于你的脑海中...还存在于这座房子的结构中...而房子不想让我们离开...

    随着这些话,一切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那个刺耳的声音,那种异常的寒意,那些扭曲的感知——这不是来自某个隐藏的灵魂,而是房子本身的意识,试图操纵我,防止我们发现逃离的方法。

    我咬紧牙关,集中全部意志力:我不会听你的...这是我的身体,我的头脑...我决定谁可以留下!

    随着这声宣言,刺耳的声音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然后逐渐消失。噪音减弱,熟悉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头痛仍然存在,但已经可以忍受。

    发生了什么我虚弱地问道,瘫坐在地板上。

    它试图分裂我们...教授解释道,声音因为刚才的冲突而显得疲惫,利用怀疑和恐惧作为武器...

    但为什么为什么房子不想让我们离开

    因为房子已经习惯了拥有意识...祖父回答,多年来,它通过墙壁中的声音集群获得了某种程度的自我意识...而现在,它害怕被抛弃,回到无生命的状态...

    我站起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那么我们必须离开...不仅为了我自己的自由,也为了你们的解脱。我站起身,声音坚定而清晰。

    房子似乎感知到了我的决心,墙壁发出轻微的呻吟,木地板咯吱作响,仿佛在表达不满。窗外的雨势变大了,雨滴猛烈地拍打着玻璃,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书房。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我对脑海中的声音们说,我不能永远被困在这里,你们也不该永远被束缚在我的意识中。一定有方法能让所有人获得自由。

    自由...教授的声音若有所思,对我们这样的存在而言,自由意味着什么我们已经不再是完整的人类,只是意识的碎片,情感的回声...

    但这不意味着你们不配拥有安宁,我说,即使不能回归人世,至少也应该有一个不被束缚的归宿。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向书架,取下几本祖父较早期的研究笔记。如果声波能被捕捉,那么理论上也应该能被释放。如果声波聚焦器能将声音集中到我体内,也许它能以相反的方式运作。

    林,你在想什么祖父的声音问道,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思绪方向。

    声波聚焦器,我翻阅着笔记解释道,如果我们逆转它的功能,也许可以将你们释放出去,而不是仅仅转移到另一个容器中。

    这...理论上是可行的,教授的声音变得活跃起来,但需要重新配置整个系统,而且需要巨大的能量输入...

    更重要的是,艾琳担忧地说,我们不知道释放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是彻底消散,还是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

    我停下翻阅,思考着这个问题。确实,我们无法确定释放这些声音会有什么后果。这不仅关乎他们的存亡,也关乎我的安全。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尝试,我最终说道,否则我们都将永远被困在这个回声密室里,被房子控制和操纵。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闪电照亮了房间,随之而来的雷声震动了整个房子。电灯闪烁了几下,最后完全熄灭。我们陷入了黑暗之中。

    断电了,我喃喃自语,正好,我需要去地下室找备用发电机。

    借着手机的微弱灯光,我小心翼翼地下楼前往地下室。随着我远离三楼的声波聚焦器,我注意到声音们变得更加平静,仿佛与那个装置的距离影响着他们的活跃度。

    地下室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金属的气息。祖父的备用发电机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覆盖着一层薄灰。

    就在我准备启动发电机时,我注意到旁边墙上有一扇之前从未见过的小门。

    那是什么我问道,灯光照向那扇门。

    实验室的次级入口,祖父的声音回答,通向房子最初的声波捕捉装置。

    我走近那扇门,发现它没有锁。轻轻推开,一条狭窄的楼梯向下延伸,通向更深的地下。

    我不记得图纸上有这个区域,我说,犹豫是否该探索。

    因为它不在正式图纸上,祖父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内疚,这是我的...私人实验区。在我开始改造整栋房子之前,我在这里进行了最初的实验。

    好奇心战胜了谨慎,我沿着楼梯向下,进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宽敞空间。这是一个圆形房间,与三楼的那个相似,但规模更小,设备也更原始。房间中央是一个小型版本的声波聚焦器,周围墙壁上贴满了隔音材料。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数十张黑白照片,每张都是一个人的肖像,有男有女,老少皆有。在每张照片下方,都标注着一个名字和日期。

    这些...是实验对象吗我轻声问道,感到一阵寒意。

    参与者,祖父纠正道,声音中充满悔恨,最初他们都是自愿的...研究人员、声学爱好者、心理学家...后来,当我发现情感强度对声波捕捉效果的影响后,招募范围扩大了...

    我走近墙壁,仔细查看那些照片。他们的表情各异——有些充满好奇,有些带着忧郁,有些则完全空洞,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

    这就是开始的地方,我轻声说,回声密室的起源。

    突然,我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小型控制台,上面布满了旋钮和开关,看起来与三楼的声波聚焦器连接。一个想法迅速在我脑海中形成。

    这个装置...它是原型机吗

    是的,教授回答,似乎理解了我的想法,最初的设计,用于测试声波捕捉和释放的基本原理...

    释放我抓住了这个词,所以它确实有释放功能

    理论上,是的,祖父的声音谨慎地说,但从未被完全测试过...当我发现声音开始形成集体意识时,我就停止了这方面的实验...

    我走向控制台,拂去上面的灰尘。按钮和开关的标签已经褪色,但仍然可辨认。一个标着谐振反转的红色开关特别引人注目。

    如果我启动这个,会发生什么

    理论上,它会逆转声波的捕捉过程,教授解释道,将存储在材料中的声波释放出来...但在你的情况下,声音已经不在墙壁中,而是在你的意识里...

    这意味着什么对我会有危险吗

    短暂的沉默后,艾琳轻声说:我们不知道...从未有人尝试过将声音从人类宿主中释放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那个红色开关上方。这是一次赌博,赌注是我的精神完整性,可能还有生命。但继续被困在这栋房子里,被其控制和操纵,似乎是一个更糟的选择。

    我们一起做这个决定,我对脑海中的声音们说,这不仅关乎我的自由,也关乎你们的命运。

    经过短暂的投票过程,大多数声音赞成尝试,尽管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性。

    就在我准备按下开关时,整栋房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我的手机灯光闪烁几下,熄灭了,留下我们在完全黑暗中。

    房子!祖父大声喊道,它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它在反抗!

    黑暗中,我听到木材断裂的声音,感觉到地面在脚下倾斜。房子正在试图阻止我们,可能甚至不惜自我毁灭。

    凭借记忆,我摸索着找到那个红色开关,知道我必须立即行动。就在我的手指触碰到开关的那一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脚踝——像是木质地板化作藤蔓,试图将我拖离控制台。

    现在!祖父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大喊,按下它!

    我用尽全力向前扑去,手指重重地压下那个开关。瞬间,一股刺眼的蓝光从控制台爆发,照亮了整个房间。一种高频的嗡鸣声充满了空间,振动我的每一根骨头。

    我的头骨仿佛要炸裂,无数声音在我脑海中尖叫、哭泣、祈祷。疼痛超越了我能承受的极限,但我死死抓住控制台,拒绝放弃。

    蓝光变得更加明亮,嗡鸣声提升到难以忍受的程度。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扯,就像有人试图将我的灵魂从身体中剥离。

    然后,突然间,什么东西断裂了——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某种无形的束缚。我感到脑海中的声音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像是离去前的最后道别。

    艾琳教授祖父我在头脑中呼唤,但没有回应。

    蓝光开始凝聚,形成无数小光点,飘向房间中央。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些光点逐渐成形——模糊的人形轮廓,半透明但可辨认。他们看起来就像是照片墙上那些人的幽灵版本。

    其中一个身影靠近我,我认出了祖父的特征。虽然他无法说话,但我感觉到一种平和和感激通过某种无法解释的方式传递给我。

    另一个身影——我猜是艾琳——做了一个类似鞠躬的动作,然后所有光点开始向上飘去,穿过天花板,离开了地下室。

    就在最后一个光点消失的瞬间,地面的震动停止了,房子重新变得平静。我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板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不是悲伤或痛苦,而是一种奇怪的...宁静。

    我的头脑第一次只属于我自己。

    5

    余音缭绕

    一周后,我站在老宅的门廊上,看着搬家公司的工人将最后一箱物品装上卡车。祖父的日记、笔记和装置的主要部件都被仔细打包,将被送往一个安全的存储设施。其余的个人物品则会跟我一起前往城市的新公寓。

    那天晚上之后,房子变得不同了——仍然古老,但不再有那种令人不安的生命感。墙壁只是墙壁,地板只是地板。声音被释放后,房子似乎也失去了它的意识,回归到普通建筑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物理约束也消失了。第二天早晨,我试探性地开车离开了房子,一路开到了五公里外的小镇,没有任何头痛或不适。我自由了。

    先生,我们装完了,搬家公司的负责人走过来对我说,需要最后再检查一遍房子吗

    我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们可以走了。

    男人点点头,走向他的卡车。我最后环顾了一眼这座老宅——它的窗户像闭上的眼睛,门廊像沉默的嘴唇。阳光下,它只是一栋普通的老房子,不再神秘,不再可怖。

    但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时,一阵轻柔的风吹过我的耳边,带来一阵几乎难以觉察的低语声。我停住脚步,屏住呼吸倾听。

    那不是人声,而是房子本身发出的声音——木材收缩的轻微咔哒声,玻璃在框架中的微小震动,风穿过老旧走廊的呼啸。普通的房屋声音,却让我想起了那些曾经与我分享思想的灵魂们。

    永别了,我轻声说,不确定是对房子还是对那些可能仍在某处聆听的声音,愿你们找到安宁。

    我走向自己的车,没有回头。当我发动引擎时,车载收音机自动开启,播放着一首钢琴曲。我愣住了——这是肖邦的《夜曲》,Op.9

    No.2,艾琳最喜欢的曲子。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更多。我微笑着驶离了老宅,音乐在空气中飘荡。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城市的喧嚣、人群的嘈杂,都成了我的日常。我找了一份图书馆的工作,安静而充实,让我有机会反思那段不可思议的经历。

    偶尔,我会梦见那些声音,那些故事,那些生命的碎片。在梦中,我们再次交谈,分享经验和思想。醒来后,这些梦境会在我脑海中留下温暖的余韵,仿佛老朋友的问候。

    我也开始研究祖父的笔记,试图理解声波科学的更深层面。不是为了复制他的实验——那条路太危险了——而是为了找到更安全、更有益的应用方式。也许声波可以用于治疗,用于沟通,用于连接而非囚禁。

    最令我惊讶的是,那些短暂的技能共享似乎留下了持久的影响。我发现自己能够弹奏一些简单的钢琴曲,解决一些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数学问题,甚至偶尔会梦到说着我不懂的语言。就像那些声音在离开时,留下了一些礼物。

    一年后的秋天,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没有寄件人地址,信封上只有我的名字,用优雅的老式笔迹书写。

    信中只有简短的一段文字:

    亲爱的林:

    声音永不消逝,只是变换形式。我们找到了新的栖息地,安全而自由。谢谢你给予我们这份礼物。

    永远记得倾听。

    ——A,P,以及你的祖父

    信的落款处,有一个精细绘制的声波图案,就像老宅木门上的雕刻。

    我无法解释这封信是如何到达我手中的,也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也许是某个知道我故事的人的恶作剧,也许是我自己潜意识的投射,又或许...

    又或许声音确实永不消逝,只是变换形式。也许他们找到了某种方式继续存在,超越了物质的束缚。

    无论真相如何,我都学会了一件事:倾听不仅仅是用耳朵,而是用心灵,用整个存在。在这个充满噪音的世界里,真正的声音往往是最安静的,需要我们静下心来才能听见。

    每当我走过老旧的建筑,感受木材的温度,听到风在角落低语,我都会想起回声密室和它教给我的课程。我们每个人都是声音的容器,都携带着过去的回声,都在向未知的未来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而在寂静的夜晚,当城市的喧嚣平息,我有时会闭上眼睛,倾听那些可能存在于世界夹缝中的声音——那些被遗忘的,被忽视的,渴望被听到的声音。

    因为现在我知道了,它们确实存在。

    我们只需要学会如何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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